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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起緣滅
我是修仙界第一爐鼎。被爭奪、被利用、被敲骨吸髓,是我的宿命。而活下去的唯一方法,是勾引潛心劍第一人,謝瑯。
讓他心甘情愿地娶了我。
傳說中,他不近女色,又劍法精妙無人能敵。
聽上去十分安全。
我費勁全力接近了他,沒料到,他見我的第一句話卻是:“作為一個人工智能AI,你自我進(jìn)化的速度太快了!
*******
一、
師姐又將我一個人留在了山洞里。
走之前,她故作嚴(yán)厲地告誡我,千萬不可踏出一步。
還裝模作樣地在洞府門前留下了禁制。
我是那種乖乖聽話的人嗎?
她前腳走,我后腳就邁進(jìn)了山下熱鬧的集市。
師姐她忘了,她的法力雖遠(yuǎn)在我之上,可施加的禁制卻對我毫無影響。
畢竟,我們是同一顆蛋里生出來的。
我們降生于上古。
風(fēng)吹日曬十萬年,烈火焚身又十萬年,好不容易歷經(jīng)九十九道天雷,才將我們二人囫圇個地從個巨蛋一樣的石頭里劈了出來。
再到生出靈識,迄今不過百年。
世人傳說,擁有了我們二人,便擁有了通天徹地之能。
身為一個蛋,卻憑空有了能幫助修士們快速提升修為的能力。
這確實讓大家又嫉又恨。
人人都想得到我倆,卻又都得不到。
于是乎,對我二人的喊殺聲,響絕整個修行界。
即便是我們藏身,哦不,是旅居的深山山腳下,都已經(jīng)開始流傳起我們的故事。
“聽說了嗎?補(bǔ)天石中劈出來的兩個美人,可謂是天底絕佳的爐鼎了!
“其中一個,眉心正中央一點紅!
我見到一群修士們正聚集在一處,正談?wù)撐遗c師姐二人。
末了,大家還隱晦地笑了起來。
我很想湊上前聽聽,他們口中的爐鼎究竟是什么。
可是,面對眼前的攤販,我又很犯難。
左手一個大肉包,右手一串糖葫蘆,我正絞盡腦汁怎么才能在胃里再挪點位置給煎餅果子。
我只能在美食和吃瓜之間舉棋不定。
正在為難之際,煎餅攤老板抬起頭來,眼風(fēng)望了一望我的臉。
下一刻,我就見他的目光震了震。
“你......”他油乎乎的手指著我的額心,話還未說完。
一面翠綠面紗落在我的眼前,腦后被輕柔地一點。接著,我便人事不知了。
再醒轉(zhuǎn)之時,看到了一張豐神俊朗的臉。
他說,他叫裴蹤,是修真界名門——飛花劍一脈的傳人。
我尚且沒從他那張好看的臉給我?guī)淼恼痼@中回過神來,就被半路返回的師姐一個腦瓜崩崩醒了。
完犢子。
偷跑出山洞,被抓住了。
師姐剜了我一眼,轉(zhuǎn)身期期艾艾地對裴蹤說,萬幸有裴道友趕到,否則真是不知拿我這潑皮如何是好。
我捂著嘴偷樂,師姐又開始發(fā)揮海王渣女的本性了。我倒是要看,這個裴蹤什么時候被攻略成功。
可惜,我這愉快沒持續(xù)多久,就被師姐接下來的話震住了。
師姐說,他正是她的救命恩人,亦是她為自己選擇的未婚夫婿。
她二人相識已足足三個月了。
我愣愣地看著師姐,她將二人相見的過程告訴我,無非就是美人遇襲、白衣青年從天而降之類的老套故事云云。
集市書攤上的話本子已經(jīng)講過千回了,我都翻爛了。
故事不稀奇,稀奇地是我?guī)熃恪?br>
我看著她一面講,一面一臉?gòu)尚叩匕淹嫫鹗诌呴L發(fā)。
她?她她她?她這番形容?
她莫不是,戀愛了?
可是,我的師姐,她不是個海王嗎?
二、
我一直認(rèn)為,修真界的海王,我?guī)熃阏J(rèn)第二,沒人敢認(rèn)第一。
師姐以前老告誡我:“渺渺,你我當(dāng)早早地為自己尋覓一個好歸宿。”
我覺得話不能這么說。
我們二人既能與天同壽,必是命中注定有什么經(jīng)天緯地的大造化。
當(dāng)海王,格局太小了。我要拯救世界!
那時的師姐卻搖搖頭,勸我道,寶貝,你和修行界的這些二愣子們認(rèn)什么真呢?
又不是真的非他們不可。
不過得找一個保護(hù)傘罷了。
他們最多不過修行千年,若得不了大道就得灰飛煙滅,你我二人可是得遺臭萬年。
何不快快找個當(dāng)世最強(qiáng)的小哥哥談戀愛,撩得他心甘情愿地保護(hù)自己,才是正事。
聽聽,這不是海王,這不是渣女,這是什么?
那時的我,還真的掰著指頭算了算數(shù)。
一千年一個,起碼得湊上十個,才能有一萬年。
在每個一千年里,我還得穩(wěn)準(zhǔn)狠地找到最強(qiáng)最厲害的小哥哥。
更更緊要的是,對方也得看得上我才行。
我感覺這比干一番經(jīng)天緯地的大事業(yè)更加艱難。
“笨!”師姐點了我的額頭:“不知道一次撩十個嗎?”
我將掉下去的下巴重新合上,表示悉心求教。
師姐遂將通訊的玉牌掏出來。
碧綠色的光一閃,好多名字若隱若現(xiàn)。
師姐得意地笑,指著其中的幾個名字說:“總有破綻的。”
合著,您老人家每天出山洞,是干這個去了?
她拍了拍我額頭,給我打了個比方,說,若是遇到不愛講話的,有個辦法可以幫助打開話閘子。
一上來就問家世生平,易惹人厭煩。
你就問他喜歡什么動物。
對方見你不按套路出招,必定心生好奇。
若他答狗,你就回他,汪汪。
若他答貓,你就回他,喵喵。
“談戀愛嘛,要欲拒還迎,還要奇思妙想,步步為營,多的是學(xué)問了。你呀,慢慢同我學(xué)吧!
她遞給我一本小冊子,記載了她的所有撩人技巧。
她讓我時刻學(xué)習(xí),領(lǐng)會精神。
還給我下了道死命令,不把小冊子融會貫通,就不允許出山洞一步。
我一面唾棄地翻起手里的小冊子,看著封面上碩大的幾個字——戀愛攻略心得,一面認(rèn)命地望著師姐迎著山澗邊初春的柳條,腰肢款款地扭來扭去。
三、
海王的師姐,渣女的師姐,通訊玉牌里有那么多小哥哥的師姐,甚至將平生經(jīng)歷寫了本戀愛攻略,啊不,渣女心得的師姐,她居然?
她居然想從一而終?
而那個飛花劍的傳人,叫什么裴蹤的,我懷疑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哪有正人君子放著大好的前途不要,偏居一隅在小鎮(zhèn)上,還與修真界喊打喊殺的妖女整日廝混在一起?
不過,我又想,正人君子委實是瞧不上我倆的。畢竟放眼這整個修仙界,恐怕也沒幾個正人君子了。
其實,這些都不要緊。
最要緊的是,我從未見師姐如此開心過。
我看見她帶著那個裴蹤去了我們往日常去的斷崖看落日。
在夕陽的暖暉中,兩個人依偎在一處。
還有一次,兩個人跟還沒斷奶的小貓似的,在草叢里打滾嬉鬧,弄得一身的雜草,還嘻嘻哈哈地為對方的頭發(fā)里拔草。
看得我直想自摳雙目。
還有,師姐和那個裴蹤在一處時,就活像沒長腿一樣。
無論去哪兒,裴蹤都得背著她。
從遠(yuǎn)處看,兩個人就像一個人。
直到二人走到近處,師姐見到我嫌棄的眼神,才故作矜持地從他背上跳下來。
下來的時候,她的臉紅撲撲的,眼睛亮亮的。
我覺得,那個模樣的師姐,比她學(xué)著扭腰時,還要好看。
四、
可是,師姐死了。
死在了她在這個一千年里,最想嫁的人——裴蹤的手里。
飛花劍一脈,還為此開了個慶祝大會。
慶祝大會最熱鬧的頂點,是他們要將我的師姐拆分剔骨,供整個宗門享用。
師姐的骨頭渣都將被煲成高湯,一點不剩。
那一日,等我跌跌撞撞地趕到飛花劍時,只能披著個臟不拉幾的外袍,裝作外門灑掃的小丫鬟。
我抬眼望去,飛花劍的大殿前那高高的臺階上,師姐的頭顱被擺放在其中一塊漆案上。
她緊閉著雙眼,我從未見她的臉如此慘白。
師姐的眼睛生得極好。
每當(dāng)她含笑認(rèn)真地望著人時,總叫人訥訥地說不出話。
另一塊漆案上,是她斷裂的四肢。
那只保養(yǎng)得宜的玉手,既在生氣的時候,敲過我的額頭。也曾在萬分欣喜時,溫柔地?fù)徇^我的發(fā)頂。
我望著高臺正中央那口大鍋。
鍋底的干柴越燒越旺,火苗竄得半天高。
水開了。
終于沸騰起來。
我看到飛花劍的弟子們一陣歡呼。
鍋里的一切,終于通通化為粉齏。
我感受到身體里,師姐為我施加的保護(hù)禁制,從七經(jīng)八脈里一點一滴地盡皆退去。
我看見眾人餓狼一般地?fù)淞松先ィH有些遲鈍地想起來,師姐老喊我寶貝。
寶貝。
寶貝。
嬌俏地喊,憐惜地喊,氣急地喊,笑盈盈地喊。
如今,我再不是誰的寶貝。
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高臺之上,只求多分一杯羹。沒人關(guān)注到,角落里的灑掃婢女,手指緊捏著笤帚,大滴的眼淚混合著翻滾的胃,吐了一地。
可我連哭,都只能是無聲的。
淚眼迷蒙中,似乎有一道目光在我身上凝視。
我偷偷擦干眼淚回望過去,居然是裴蹤。
往日里,他在師姐的身邊時,總是溫和知禮地笑著。
今日的他,高冠華服,站在眾人之上,望之生畏。
隔著這么遠(yuǎn),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我只希望他沒發(fā)現(xiàn)我。
我佝僂著拿笤帚,背過身將地上的臟污掃了一空。隨后,裹緊了我的小袍子,用臟污的帽子蓋住了臉。
我一個人決計打不過他們一整個飛花劍一脈。
我得活著。
只要活著,就有機(jī)會。
只要有機(jī)會,我就能將他們宗門盡數(shù)滅掉。
我從懷里掏出師姐給我的戀愛心得攻略的小冊子,這是師姐留給我的最后一樣?xùn)|西了。
我鄭重地在最后一頁寫上:提升廚藝。
到那日,我也要將他們一個個變著法的煎烹炸煮,喂狗。
四、
整個飛花劍都在捉我。
在‘分享’了師姐之后,他們終于知道了我們的力量,一脈的修為都通通提了個臺階。
這樣的力量,既讓他們貪婪,又令他們恐懼。
裴蹤的狗腿子們循著行蹤找了過來。終于,在一個破廟里,我被生擒且被捆成了個粽子。
他們說要等裴蹤本人過來,才能決定如何發(fā)落我。
他們捆我的姿勢很不得體,我懷疑他們根本就是故意的。
那些怪笑和看我的眼神,叫我惡心地想吐。
在他們口中,我終于知道了爐鼎是什么意思。
師姐。
我的師姐。
每每想到這里,我都止不住地發(fā)抖。
突然聽到有人驚喜喊道:“謝道友!”
誰?
我努力折起身子,瞇眼看著破廟門口,逆光立著一人。
我只看得清輪廓,而那個人好似也在打量我。
他緩緩提起了劍,劍尖對準(zhǔn)了我。
“謝......”
“問......”
“師......”
所有對話,戛然而止。
我:???。!
為什么所有人都只說一個字?
正當(dāng)我百思不得其解時,劍光一閃。離我最近的那個弟子,胸前正中央有劍尖出現(xiàn),紅色的液體自劍尖處蔓延。
那劍尖一旋,整個人的胸膛就破了個大洞。
隨后,那幾個裴蹤的狗腿子在我眼前轟然倒地。
我只看見,那個他們口中的謝道友,手里握著的銀劍,劍上還沾著血,順著劍尖落在塵土里。
好強(qiáng)悍的力量。
我全身戒備。
他冷眼瞧著我,不發(fā)一言,轉(zhuǎn)身就走。
五、
這,就走了?
我腦子里有很多問號,但也心知現(xiàn)在最緊迫的是離開這個破廟。
裴蹤就快來了。
我急速地向東再行了五千里,直到面前橫亙著一座巍峨的雪山——神山昆侖。
這是我與師姐降生之地。
我只能寄希望于昆侖的茫茫雪原能將我的蹤跡隱藏。
我有預(yù)感,神山昆侖愿意庇佑我。在此期間,我只需為自己設(shè)法找到一處落腳的地方,直到來年雪化。
半山有一處山洞,我們曾在那里住了上百年。
可是,那個‘謝道友’居然也在那個山洞里,盤腿坐在最深處。
他見我進(jìn)了洞,握著劍的手瞬間一松,但還是素著一張臭臉。
我見他坐在我們鋪就的簡易床鋪上,緊緊皺著眉。本想轉(zhuǎn)身就走,但洞外風(fēng)雪凜冽,大雪即將封山,要再尋覓個好去處實在是極難的。
洞內(nèi)的這個,雖則是陌生人,卻救了我的性命。
我們靈物,最是講究恩怨分明。
我略想了想,便毫無阻滯地后退幾步行了全禮,權(quán)當(dāng)拜謝救命大恩。
在此期間,他紋絲不動。
就在我起身的時刻,無意間瞄到了他身側(cè)放著的劍。劍身通體銀白,銀龍盤繞其上,如沉眠蟄伏。
我認(rèn)了出來,這把劍應(yīng)當(dāng)喚作眠龍劍。
我認(rèn)真地打量起了這位救命恩人。
一頭銀發(fā),被統(tǒng)統(tǒng)束在白玉蓮花冠中,難怪不那么顯眼了。
一頭銀發(fā),再加上隨身的眠龍劍。
謝瑯。
潛心劍的傳人,不近女色且庇護(hù)弱小。
這個怪人,他竟然就是謝瑯。
六、
我尚且還在集市里瞎混的時候,最常聽到的就是謝瑯的大名。
世人很是仰慕他。
傳說,他十五歲時云游至東海。
那時,東海有惡蛟,;砻榔G女子。航道上途徑的青壯男子時有失蹤,百姓苦不堪言。
一日,謝瑯搭乘的船航行至深夜,船頭霧氣突現(xiàn)。
一女子在船頭霧氣里忽隱忽現(xiàn),身姿曼妙,歌喉誘人,吟唱的歌詞中盡訴相思。
隨行眾人如癡如醉,恨不能自己化身為她歌詞里與她癡纏愛戀的心上人。
唯有謝瑯,不為所動。
聽她唱完,謝瑯開口的第一句問話是:“無情郎,可安在?”
眾人不解,不是癡纏的戀人嗎?怎么又是無情郎了?
只有女妖頓住,噗嗤一笑道:“吞食入腹矣!
眾人聽到這里,才覺周身寒氣縈繞,心知這大妖恐怕是受了極重的情傷,對人類男性恨之入骨,于是紛紛打起冷戰(zhàn)來。
謝瑯再問:“所害幾人?”
女妖無所謂地回答:“千余罷了。”
千...千余?
膽小的早就嚇破了膽,抓緊時間逃命去了。
謝瑯紋絲不動,最后再問:“傷民船否?”
女妖此時再無耐心,終于猙獰著現(xiàn)出巨大的蛟身,吼聲響徹云霄:“盡皆翻覆入海!
眾人終于嚇得四散奔逃。
謝瑯面對巨獸毫無懼意,拿出隨身所攜眠龍劍,與女妖斗得天昏地暗。
一夜過后,天光大亮待濃霧散去,眾人哆哆嗦嗦地從各處藏身之地出來,只看見手持銀劍頭戴白玉蓮花冠的劍修立在船頭。
他的身側(cè),是委頓在地的巨大蛟身。
謝瑯割下蛟頭,再以金箭釘在船頭,任船漂流,以震懾東海眾妖。
自此,東海再無惡妖作祟,謝瑯斬蛟的赫赫威名,也就此傳遍修行界。
七、
那時的我,可是根本不把他放眼里的。
斬個把的惡蛟嘛,未來的我再修行個萬把年,肯定能斬更多。
彼時,師姐對我的雄心壯志,總是嗤之以鼻。
“找個好人,就嫁了吧!边@句話,她總是掛在嘴邊。
我沒想到,會在最狼狽時遇見謝瑯。
雖則對于我與他同處一個山洞的事實,他明顯有萬般的不情愿,但依舊未有更多動作。
他既不出聲,亦沒有趕我走。
但是,他無視我的態(tài)度,亦令我很困惑。既然對我毫無興趣,又為何在破廟出手救我?
我用破損的外袍縫了縫,掛在洞口阻擋風(fēng)雪。再另尋了一個角落,默默地坐下,抱緊了自己。
那邊的他,似乎也接受了我不會即刻離開的事實,視我如無物,閉眼開始打坐。
聽著洞外風(fēng)雪呼嘯,我莫名生出一個心思。
以往,師姐總是覺得要通過戀愛找到一個可以庇護(hù)自己的人。
我卻以為,這個思路很有問題。
等于把獵物送到狼的嘴邊,卻寄希望于狼自覺不吃。
可是,狼吃獵物,是他們的本能。
你要用所謂的愛情,讓他們放棄本能。
這根本就行不通。
謝瑯卻全然不同。
他是潛心劍第一人,修的是無情道,不能娶妻生子,更不能沾染塵緣。
他的道,注定了不能使用爐鼎,雙修會毀了他的道。
我還陰暗地猜測,看他那副死樣子,應(yīng)當(dāng)也不屑于此道。
呵,不近女色,好一個不近女色。
這是多值得我花心思結(jié)交的保鏢,啊不,朋友啊。
八、
為了安全起見,我決定試他一試。
洞外大雪紛飛,洞內(nèi)卻逐漸溫暖了起來,令人昏昏欲睡。
我于修行上實在是從未上心過,有一項卻很精通。
入夢術(shù)。
即便他在夢中對我圖謀不軌,也對現(xiàn)實中的我毫無傷害。
我用指尖輕輕一彈,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袖子上,而他毫無所覺。
我安心地閉眸,沉入夢中。
九、
眼下的這個夢境,是他的。
平靜的湖面被冰封千里,四下周圍一片云山霧罩,毫無一絲生氣。
他閉著眸,一人孤零零地盤腿坐于湖心的圓石上。
我站在湖邊,遲疑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踏上湖面。
我緩慢地靠近他,離他的鼻尖不過三指的距離。
我看著他的臉,恍然生出一種荒謬的想法,這個老是擺出一副冷冰冰樣子的劍修,原來不怎么難看啊。
可我都離他這么近了,他怎么都能無知無覺呢?
這臭道士!
哦,對了,我是來試探他的。
翻出師姐給我的小冊子,我刷刷地翻終于翻到了——色誘篇。
粗略地翻完,我紅著臉,成竹在胸,啊呸,成事也在胸。
現(xiàn)在看來,首要且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我穿得有點過多了。
即便牙齒打著冷戰(zhàn),我依舊將外袍解下,余身只留薄紗。
這番動靜下,他十分沉得住氣,恍若未聞。
我開始隨著冷風(fēng),跳起了舞。
他終于睜開了眼,靜靜看著我。
我雖紅著臉,但依舊努力地保持著游動起舞的姿勢。山巒起伏的曲線,逐漸靠近他。
十、
“小妖!”
什么?
砰!
我尚未反應(yīng)過來,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狠狠跌在冰面上。
風(fēng)雪加劇,雪粒子打得我的臉生疼。
尚未爬起身,就見對面的劍修握著劍站了起來。他一站起來,以他為中心,冰面全然開裂。
裂開的冰面幻化成無數(shù)的冰棱,直沖著我而來。
這?
美人投懷送抱,這有什么好生氣的???
他究竟是道士,還是和尚?
“喂,開個玩笑罷了!”我大驚,急忙護(hù)著臉朝夢外而去。
剛出夢境,我一睜眼就一個俯沖就往洞外而去。
還未碰到洞門口,一股大力將我甩翻在地。我被反折著手臂,背上被施了重力。
我完全無法掙脫。
“說,要干嘛?”背后傳來的嗓音如冰似雪。
我嚶嚶地想裝哭,這一招對師姐最有用了。
“閉嘴!”
背上傳來狠狠一擊,我胸口劇痛。
這次是真的痛到飆淚了。
“英雄!這位道長,給個機(jī)會!我說,我什么都說!”
我涕泗橫流。
我說了被修行界爭搶,不過,隱瞞了師姐和裴蹤的故事。
末了,特意強(qiáng)調(diào)了一句我雖對修行提升很是有用,卻只能通過雙修才能獲得。
我一面說,一面偷偷觀察他的反應(yīng)。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徹底松開了鉗制我的手,退開幾步。
這幾步,退得叫我很是滿意。
“小妖!彼f。
我皺著眉糾正他。
我不是妖,更不是什么小妖。
我乃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一顆石蛋,與天同壽,豈是凡夫俗子可比的。
“蛋,還是石頭的!彼壑杏行σ庖婚W而過。
“獨一無二的。”我挺直了腰。
“可是,”他斂去笑意:“你的生死,又和我有何干系?”
我瞬間又彎了腰。
是呀,我的生死同他又有何關(guān)?
我怔怔看著他。
他重回了自己的位置,閉眸打坐,仿佛剛才什么都未發(fā)生過。
“雪停了,你就走!
良久,他那邊傳來冷冰冰的一句話。
十一、
趕我走?
我瞇眼看了他很久。
我是那么容易就放棄的人,啊不,石蛋嗎?
必然不是。
他既對我毫無興趣,且劍法精妙,我又怎可能輕易放過他?
見他又閉眸,我再次運起入夢術(shù)。
這一次的夢境,是我的。
夜幕中,游人如織,燈火如晝。
我隱在一個攤販后,透過喧鬧的集市,瞥見一頭銀發(fā)的道長。
人群自他身側(cè)來來取去,他就立在整條大街的正中央,似乎有些懊惱。
既是我的夢境,自然隨我心意而動。
一老嫗被人群擠來擠去,摔倒在他面前。他下意識地用劍身一托。
老嫗道謝之后,我見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
我不可能給他時間多想。
下一刻,一個幼童撲入他的懷中,哭喊著找爹爹。
他看了四下周圍,想找人幫忙,那幼童卻只緊緊抓住他的袖子。
整條街罕有人在意,只道二人是父子相認(rèn)。
期間,倒是有少數(shù)人搖頭斥道,竟連道士都有了孩子,真是世風(fēng)日下之類云云。
還有人沖著他罵臭道士。
沒錯,是我意念幻化而成的游人罵的,怎么了?
他只得將幼童抱了起來,從人潮中走至僻靜處。
正欲蹲下身詢問幼童的來歷,驀地幾道閃電劈下,端正劈在了他站立的位置。
他退后幾步,護(hù)住幼童,銀劍出鞘。
“還我孩兒!”一道驚雷,響徹天地。
天頂懸著一只血紅的大眼,陰惻惻地俯視他們。
我見他皺著眉看向幼童:“你竟是魔物的孩子?”
那幼童不再如最初那般發(fā)抖畏懼,卻依舊緊抓著他:“他害死了我娘,他就是我的仇人。我不想和他回去!
謝瑯沉默地望了下懷中的幼童,原本抱住他的手松了松。
那幼童見狀,越發(fā)緊張地抓住他袖子,大喊我不回去。
驚天一道雷又劈了下來,謝瑯輕松避開了幾步去。只留下那幼童呆呆立在原地,淚眼朦朧地望著謝瑯。
謝瑯面上看著似有不忍,卻轉(zhuǎn)過頭去欲走。
幼童崩潰大哭:“我娘被爹殺死了,你也不想救我。這個世界上誰都不在乎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我隱身在旁,觀察謝瑯反應(yīng)。
他聽見那幼童哭聲,腳步略頓了頓,依舊朝人潮鼎沸處而去。
我眼角一跳,打了個響指。
天頂?shù)拇笱鬯票荒强蘼暢车檬植荒蜔┝,怒吼一聲:“你娘為我而死,正是死得其所!?br>
幼童聽見這話,越發(fā)崩潰。
“哭哭哭,煩死了!我再找個凡間女子,照樣能生個如你一般的乖巧孩兒!
天頂傳來轟隆幾聲巨響,驚雷竟然直直朝著幼童處劈了下去!
幼童的哭喊聲戛然而止。
他茫然無措地看著那雷電朝著自己頭頂直劈而來,普通人不知道,光這幾道雷夾雜著魔物的通天法力,就要將他劈作飛灰。
一道閃光之后,幼童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個深坑。
坑底無物,只余煙塵。
十幾步開外,謝瑯將幼童放下,摸摸他的頭。幼童已被嚇傻,只能呆呆地望著天頂。
我咋舌,他居然移動得如此快?
謝瑯沒有廢話,我眼前一閃,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已直沖云霄,很快消失在層疊的濃云之中,只有眠龍劍的劍光一閃。
威壓如此強(qiáng)大,不愧是潛心劍第一人,只是不知這是不是他的全力?
我喉頭已經(jīng)涌上腥味。再這樣下去,我的夢境就塌了!
“喂,道士!”我及時將天頂?shù)拿造F吹散,拍手撣灰笑道:“此處是夢境罷了,千萬不可當(dāng)真!
天頂?shù)难t大眼,墻角的幼童,盡皆消散。
十二、
“怎么是你?”
“來一串嗎?”我手中多了一串糖葫蘆,將口中的腥甜咽了下去,朝他踱過去。
他收劍看了我一眼,不如最初時那么冷漠。
夢境,原來只是夢境。他喃喃道。
我扯著他的袖子重回喧鬧。
這一次,他竟沒有揮開我的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我適時地說:“你能幫扶老幼,又不以族類論正邪,可見你心中對是非曲直,自有定論!
“你看,我一個順天而生的靈物,就是在如這樣一般的鬧市中長大,本與凡人及修士們無礙。天命既定,四時有常,卻總有人想走捷徑!
“飛花劍裴蹤他們抓我,既傷了我的壽命,又妨害了天道規(guī)則。這種事,作為潛心劍第一人的你,能*嗎?”
我見他依舊沉默,便又補(bǔ)了一句:
“我只求你片刻的庇佑!
他雖未答應(yīng),卻并沒有像之前那樣閉耳不聽,更未趕我走。
我倆靜靜站在河堤邊,河面上蜿蜒著河燈。
“此處是,你的夢境?”他問。
“不錯。”
“你居然‘想’活?”他遲疑著問道。
“自然!边@問的不是廢話嗎?
“因為特別想活,所以,你自行‘造’了這個夢境?”
我點頭稱是。
什么叫自行造了夢境?這道士是不是有點傻?
“難怪......我拿到的攻略上根本沒有這個地方!
什么?
攻略是什么?
他卻不答。
下一刻,他劍光一閃,眼前的夢境被他親手破碎,我們在山洞中醒來。
洞外風(fēng)雪依舊呼嘯。
他饒有興致地打量了我半晌,終于松口答應(yīng)護(hù)我脫離飛花劍的追殺。
我不知他為何這么快就改了主意,雖然我還準(zhǔn)備了更多說服他的話。
但既然他答應(yīng)了,那我自然求之不得。
十三、
果然,如我所料,大雪封山,飛花劍的弟子只能裹足不前。
我們在神山昆侖里平安地度過了一個冬季。
謝瑯只顧著打坐修行,平日里醒來的時間極少。即便醒過來,也很少與我講話。
眼見著就要春暖花開,那些捉我的人必然不會放棄。即便有他的保證,我也不敢將性命盡數(shù)托付。
我默默將身上的所有釵鬟磨得尖利。
我知道,這些功夫都很徒勞。我只希望這個謝瑯能給力一點,叫我挺的時間更長一點。
因為,我此行的目的,是昆侖山山頂。山頂上有當(dāng)世唯一的一株仙草,名喚歸一草。
這株草與我們同時降生于上古,千年一開花,千年一結(jié)果。
我要將它碾碎做成一味藥,一味能徹底殺掉裴蹤的藥。
我說過,我們是靈物,豈能任人予取予求?
師姐的仇,我要親手來報。
裴蹤的命,只能是我的。
十四、
我還沒找到那株仙草,飛花劍的弟子們就已到了。
他們將我圍在山腰上。
我一邊與他們周旋,一邊尋找時機(jī)脫困。
謝瑯今日還未醒過,我就獨自上了山頂。
我心中焦急,面上卻絲毫不顯。市井中混出來的演技,自然是最好的。
“要抓我可以,”我瞄了眼山崖方向:“我卻只能給一個人!
他們圍攏了上來,離我不過幾步距離。
我細(xì)瞧他們臉色,知道他們之中必有人已動搖,再拱了一點火:“你們與整個飛花劍一脈平分了我,也不過是再上一個小臺階。”
“但如果,一個人獨享了我!
我說到這里,刻意地停了停,待他們自己思考一番。
“呵,一個小臺階算什么!鄙匡L(fēng)點火很是到位了。
這才是一個合格渣女的樣子。
我話音剛落,一個弟子搶先道:“別聽這個妖女胡說,我們一起上......”
話還未說完,他已被一劍貫穿。
他們幾個的修為本就差不多,拼得不過是誰更心狠,誰更出其不意。
率先動手的人,卻不一定是最后的贏家。
因為,總有人更心狠。
我見最后剩下的那個弟子,不忘在躺在地上的人身上,補(bǔ)了幾劍。
然后,用自己雪白的道袍袖子拭干凈了劍上的血跡。
做完這一切,他再抬頭看我時,眼睛里泛著野獸的光。
我笑得很是開心。
看看吧,他們這些,有一個算一個,哪里是個人?
師姐,你就是為了這種東西,活生生放棄了自己的上萬年壽命?
十五、
謝瑯及時趕到了。
他比我更不留情,一劍結(jié)果了那名弟子。
我經(jīng)過那個弟子倒地的身體時,刻意踱步得近了些。他直到臨死,眼中還有妄念。望著我時,毫不掩飾。
真是死不悔改。
我笑了笑,自發(fā)上取出簪子,一頭已被我磨得十分尖利。
隨后,精準(zhǔn)地扎進(jìn)了他的眼睛。
他連痛苦的尖叫都來不及發(fā)出,就咽了氣。
“你這個小妖,實在是心狠手辣!敝x瑯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的手。
我嫌棄那個簪子臟了,不愿拔出來。
“你要是來得再晚一些,倒在那兒的就是我了!蔽铱蓻]說錯:“或者,我的殘肢斷臂也有可能在山崖下!
謝瑯難得地皺眉。
“小姑娘家家的,天天打打殺殺。”
我覺得謝瑯是真的有病。
一面罵我小妖,搖著頭嗤之以鼻,一面又把我當(dāng)嬌滴滴的小姑娘看。
師姐死了之后,我就再沒有嬌氣過。
我什么苦都吃了。
忍饑算什么,挨凍又算什么。我早不是天天在山洞里不諳世事,整日里在集市里瞎胡鬧的那個人了。
“你不是更心狠手辣。”我忍不住諷刺他。
他那一劍可根本沒收力,那個弟子肚子上的洞,瞧著比我的拳頭都大。
很難說,他是被我二人之中的誰折磨死的。
“我和你,不同!彼掏痰卣f。
我翻了一個白眼。
對對對,不同不同。
一塊頑石,一個劍修。
物種不同,有生殖隔離。
十六、
回了山洞后,謝瑯突然說,想再去我的夢境里逛逛。
看在他信守承諾的份上,這又有何難。
我?guī)肓宋业膲簟?br>
夢里還是那一片祥和的集市。
集市里依舊喧鬧和充滿煙火氣。
所有的攤販,販賣的都是我最愛吃的零嘴,行走在其間,鼻端都是肉香和甜味;書販的話本子,全是我‘博覽群書’后挑選的精品;小石子路的縫隙窄小,卻長出了強(qiáng)韌的花草;小河里的魚跳上了岸,繞著我的裙邊玩。
我領(lǐng)著他,走遍了全城,與夢境里的所有人打招呼。
華燈鋪滿了整座城,與天上的星子連成了一片,叫人分不出是人間,還是天上。
謝瑯一句話也沒說,但我覺得他一定很高興。因為他嘴邊一直掛著笑。
“你的夢境,怎么這么吵?”他忍不住問我。
“既然是我的夢,我當(dāng)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蔽乙矊嵲跊]忍住:“你的夢里,怎么全是冰天雪地的?”
他愣了愣,不答我。
過了一會兒才說:“我不知道怎么在這里邊造夢!
我被他氣笑了,什么這里邊,那里邊的?
“來來來,我?guī)湍阍靿簟!?br>
我將他的夢境編織了進(jìn)來,兩個夢境被徹底縫在了一起。
明燈千里,就這樣一直綿延到了冰面上。
冰面逐漸裂開,回暖后成了一片靜謐的湖泊。湖泊周圍群山環(huán)抱,花竹漫山。
我扯著他的袖子過去:“還挺好看的!
他站在湖邊,看上去很驚訝。
“你有點厲害!彼@句贊嘆發(fā)自內(nèi)心。
那是。
我一面咯咯地笑,一面想,我不厲害怎么能把你套住呢,你可是我為自己選定的保鏢啊。
竟叫我猜對了。
堂堂謝瑯,潛心劍第一人,居然如此單純。
根本務(wù)須花多少心思,只需用一點點真誠,便能將他牢牢綁住。
他是吃這套的。
我既欣慰,又覺得有些許遺憾。
若不是裴蹤,我和謝瑯原本應(yīng)該能成為這一個千年里,最好的朋友。
十七、
我終于找到了昆侖山頂?shù)臍w一草。
可惜,看著它耷拉的樣子,我心知離這株小草結(jié)果尚有段時日。
在此期間,謝瑯不再老是一個人打坐,總是要求入我的夢境玩。
我也就不厭其煩地帶著他做夢。
夢境里,我們既可在群山之巔,也能下深海萬里。沒有危險,更沒有憂愁畏怖。
他與我說的話越來越多,也越發(fā)不排斥我的靠近。
我有時跟他吐槽:“你們男的都這么見色起意,又喜新厭舊嗎?”
他則會被我氣笑:“你個A......小丫頭片子,懂個什么男人?”
他有時也會自言自語:“竟然能自己造境?而且,不按設(shè)定劇情走,也挺有意思的!
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我依舊會時不時地試探一下,擔(dān)心他對我生什么不好的意圖。
譬如,我會對著他拋媚眼。
他則會湊近認(rèn)真地問我,眼睛怎么了?是不是抽筋了?需不需要他幫我扎個針治療一下?
又譬如,一時興起,我會在月下起舞,還專撿魅惑的動作跳。
他必定緊閉著雙眼,看也不敢看我一眼。甚至,被我鬧得過分了,他還會一招將我定住,叫我在他的夢境里站一個晚上。
不過,還好他有點良心,總是不忘閉著眼為我裹上一件外袍。
幾次三番試探后,我徹底放心了。
哪怕我就是脫了衣服在他面前,他怕也是不理會的。
我忍不住夸他,豎著大拇指。
不愧是臭道士,啊不,潛心劍的傳人,道心堅定,日后必成大器。
他黑著臉想打我,見我想躲,又轉(zhuǎn)而輕輕拍我的頭。
在他的保護(hù)下,沒有任何人能近我的身。
我很高興,我的保鏢終于養(yǎng)成了。
十八、
就在我以為這樣的時日,起碼還可以再持續(xù)一陣。
可惜,裴蹤找到了我。
“渺渺。”他的嗓音平靜,仿佛這是深山的無數(shù)次平凡的一次見面。
“我來履行我同你師姐的約定!
我嘲諷地看著他。
“什么約定?”
“是你告訴她,只是帶著她回師門稟報一下師尊,就要回來成婚的約定?”
“還是你要與她看遍千山萬水,永生永世不分離的約定?”
“渺渺,你不懂!
他搖搖頭,看我的眼神像看個孩子:“當(dāng)日,你師姐不愿伏誅,我再三保證,會將你抽皮扒筋,她才脫力被抓!
“我給過她選擇的機(jī)會。是選她,做我飛花劍一脈的鎮(zhèn)脈爐鼎,還是你?”
“她把活著的機(jī)會留給了你,抽筋扒皮的就成了她!
我身體發(fā)冷,喉嚨發(fā)緊,眼眶瞬間紅了。
他竟敢當(dāng)著我的面,說出了這句話?!
我自問從未懂過人間情愛,以往看過的話本倒是描述過很多,我總覺得那些膩膩歪歪很煩人。
可是,我見過師姐與裴蹤他們二人的相處。
我不知道普天之下的青年伴侶是否同他們一樣,我只知道,我那時老是恍惚,他們真的黏糊地就像一個人。
當(dāng)初,他們望著對方的眼睛時,就看不見其他人。
仿佛,他們天生就該在一處。
他究竟是怎么能如此平靜地說出要將我?guī)熃愠榻畎瞧さ脑拋恚?br>
我聲音顫抖著問:“師姐...最后,是你親自動的手?”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困惑,卻轉(zhuǎn)瞬即逝:“我親自領(lǐng)她回的本門,動手的也自然是我,也只能是我。”
“可你們,并不是僅僅是將她抽筋扒皮。你們還將她當(dāng)做...爐鼎使用,是否也是你?”我艱難地問道。
他十分坦然地答:“物盡其用罷了。我本該排在第一個,不過,我并沒有。我已有未婚妻子,她不喜歡這樣的方式。所以,我將你師姐讓給其他師兄弟了!
他的聲音一絲不抖,如同談?wù)摻裉斓奶鞖馊绾巍?br>
很棒。
實在是棒極了。
我原以為,裴蹤畢竟是師姐真心愛過的人,我動手時一定手起刀落,給他個痛快。
現(xiàn)在看來,他果真值得被慢慢折磨死。
十九、
我轉(zhuǎn)身朝半山腰的山洞奔去。
山頂?shù)南刹蓦x結(jié)果還有些時日,當(dāng)前我不可硬拼。還好,我有個殺手锏——謝瑯。
我一路狂奔,一面大喊:“謝瑯!”
喊聲響徹整座昆侖。
我不忘朝后望去,身后的裴蹤微笑著,不緊不慢地跟著我,如同貓戲耍鼠一般。
我倒是要看看,謝瑯來了之后,你還能不能笑出來。
正前方出現(xiàn)一個孤傲的身影,銀發(fā)白玉冠,手持眠龍劍。
劍尖向前。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謝瑯!快!救我!”
身后的裴蹤露出詫異的眼神,似乎很意外看到謝瑯在此處出現(xiàn)。
“臭道士,你可別殺了他,要將他留給我!
我話音剛落,頸間忽覺一涼,將我向前的沖力抵消。
奇怪了,我低頭一瞧,胸前和手掌怎么全是紅色的液體。
想開口詢問,有液體漫灌入整個肺腔,我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有風(fēng)灌入頸部。
劇痛終于傳來。
我倒地后,抽搐著,終于看見了謝瑯身側(cè)的眠龍劍,劍尖在滴血。
他冷漠地俯視我,一如第一次見面。
二十、
我就知道!
烏龜王八蛋!
滾犢子吧!
什么破道士!老娘再也不伺候了!
我仿佛重新回到了石蛋里,那里不辨晝夜,混沌蒙昧。
師姐,是你嗎?我喃喃地說。
當(dāng)年,她和我同在一個蛋里時,萬年如一日地環(huán)抱著我。導(dǎo)致我這么多年,只有在她懷里才能睡得著。
如今,我被一團(tuán)光暖得暈暈的,柔和溫暖的光灑在我身上,照得我渾身發(fā)軟,心里也有什么暖得溢出來了。
逐漸地,那些痛離我遠(yuǎn)去,我就再也不想醒過來了。
二十一、
嘈雜的人聲,在耳邊由遠(yuǎn)及近。
集市兩邊酒樓茶寮的燈,漸次亮起來,將我喚醒。我恍然中,發(fā)現(xiàn)竟在自己的夢境中。
這是怎么回事?
瞇眼向下一看,我手中竟緊握著一截袖子,是青灰色的道袍。
我如夢初醒般,望著面前的人。
謝瑯紅著眼眶,嘴唇哆嗦著要來撫我的臉。
我啪地一下?lián)]開他的手。
緊跟著,我一巴掌扇了過去,他不避不讓地全然受了。我分明用盡了全力,他卻紋絲不動,臉腫了起來。
“渺渺。”他又要拉我的手。
呸!
我轉(zhuǎn)身就走,他不敢再攔我,緊緊跟著我。
我本欲即刻離開夢境,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他的湖面與我的集市依舊相連。
我話不多說,一揮手就要將兩個夢境相連處破開。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
“渺渺,不可!
有尖銳鋒利刺入皮肉的聲音,是我將頭上簪子直接拔下來,毫不遲疑地刺入他碰到我的那只手。
我看他眼睛痛縮,但手抓住我的力量一絲都不減。
我翻了個白眼,就從夢境中撤出來。
一睜眼,就覺山洞內(nèi)氣溫極低,冷得仿若冬季。
我皺眉看著洞外的皚皚白雪,寒風(fēng)刺得我眼睛都睜不開。
什么鬼?
怎么神山昆侖還是冬季?
二十二、
“渺渺。”謝瑯緊追著出了夢境,站在我身后,不過一步距離:“現(xiàn)在是七日前,我?guī)慊卮鏅n點了!
我本要直接離開,聽見他這話又停了下來。
他看著我手里緊攥的簪子,尖利的一面對準(zhǔn)了他。
他的臉上似有極大的痛苦。
“你能不能,能不能再聽我解釋一次,就一次...”
“快說!蔽艺驹诙纯谔,寒風(fēng)灌了一身,戒備地望著他:“現(xiàn)在是七日前,然后呢?”
隨后,我從他的口中聽到了一個我根本無法理解的故事。
他說,那日對我動手的,根本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一個同事,一起工作的人。
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的時候,我已經(jīng)死在了游戲里。
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世界,不過是一個人造出來的游戲,游戲里的每個角色都是AI精確模擬。而他是游戲架構(gòu)師,也是第一批的試玩者。
所有的一切故事都是設(shè)定,每個人的命運也都是既定的。裴蹤是這個游戲里的絕對主角,我可憐的師姐,不過是他得證大道途中的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
按照游戲的最初設(shè)定,他必須殺妻證道。裴蹤必然要背叛,師姐也一定要死。
而我,更是炮灰得不能再炮灰,設(shè)定甚至懶得給我寫上一個完整的故事。
我就應(yīng)該與那些集市中的攤販們一般,是故事的背景板。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根本就沒有故事設(shè)定,又或者,我強(qiáng)大的求生欲讓我莫名生出了自我意識,總之,我成了整個游戲里的唯一例外。
他說,這是人類的AI技術(shù)的極大進(jìn)步,你一直在自我進(jìn)化。
他說,渺渺,你不要怕。
他會一直陪著我。
我皺著眉聽完了一切。可是,他的陪伴,我根本不稀罕了。
手里一直捏著的雪花,我輕輕一彈就彈到了他的身上。他還沒發(fā)出一聲驚呼,就被我造出來的夢境吸入。
我已可隨意召喚出夢境,亦可隨時將人拉入夢境中。
誰說只許你們修行,就不準(zhǔn)我精進(jìn)?一整個冬季,在謝瑯打坐時,我都在拼命修習(xí)入夢術(shù)。
更何況,再次醒來后,我感覺到身體里存在著一種充沛而純粹的力量,恍若新生。我迫切地想知道,這個力量究竟能到什么程度。
我出了山洞,直奔昆侖山頂。
幸好,飛花劍的狗崽子們不識貨,那株歸一草還在。
謝瑯方才說,他帶我回了七日前。也就是說,離裴蹤找到我,還剩七日。
我將歸一草帶回了夢境之中。
我說過,夢境是我的,自然隨我心意而動。而自我新生以來,我對夢境的操控力達(dá)到了空前的程度。
謝瑯被我拘禁在湖面一側(cè),我用一面巨大的冰鏡將我二人隔開。
他起初還一直同我解釋,我嫌他吵,用冰鏡將他聲音也隔絕了。
待他終于發(fā)現(xiàn)我根本聽不見他的聲音,我已經(jīng)將歸一草栽在夢境之中。
在我的一個響指之后,那株原本不起眼的小草,瘋狂伸展枝芽,最終垂下一個紅色的果實。
謝瑯不再吵鬧,他坐在冰鏡另一側(cè),專注地看著我將歸一果煉化。
原本需要大半年的功夫,在我的夢境之中,不過彈指的功夫。
一切準(zhǔn)備齊全,只等裴蹤來了。
我還想為他準(zhǔn)備一份大禮。
二十三、
冰鏡的另一面,謝瑯用口型對我說話,似乎是我又進(jìn)化了?
他說的進(jìn)化,似乎就是指我的能力在增長?
我冷笑著出了夢境,在昆侖山顛坐著等裴蹤來。
寒風(fēng)吹得我發(fā)絲紛亂。
他倒是分毫不差地來了,又是只身一人。不知是自大,還是愚蠢。
“渺渺!迸巅欉是那副冰冷的模樣。
我不想聽他嘰嘰歪歪,止住了他的話頭,問他愿不愿意和我看一個故事?
他雖疑心,但料想我根本逃不過,于是欣然同意了。
我將他輕松地騙入了我的夢境之中,果真愚蠢。在好好折磨他之前,還有件事我要做。
在他的面前,我為他編織的夢境緩緩鋪開。
裴蹤又回到了初見師姐的時候。
他被我放入了那個叫“裴蹤”的殼子里。
白衣少女從幾層高樓之上墜下,如飛鳥一般精準(zhǔn)地?fù)淙胨膽阎。她腳腕上的鈴鐺輕響,和她嬌媚臉上的笑容,無論如何都不太像意外。
“恩人。”她一點不像害怕的模樣:“小女子要以身相許了。”
我笑了,我就說我的師姐是個海王吧,這初遇也太套路了。
殼子外的裴蹤冷漠地將她一把拋下。師姐也不生氣,緊緊跟在他身后,總是精確地遠(yuǎn)上幾步。
殼子里的裴蹤低喃,夢夢。
隨后,他察覺到自己喊了什么名字,眼睛里很是迷茫。
我止住了笑,表情冷淡,那就繼續(xù)吧。
打了個響指,白霧頓起。
霧里出現(xiàn)一個白衣少女,她的腰上掛著一面聯(lián)絡(luò)的玉牌,里面有各宗門各脈的弟子。
但奇怪的是,任憑那面玉牌如何亮,她卻從未回應(yīng)過。
直到一次,她不耐煩地看著玉牌里,某一個弟子給她發(fā)了幾句話。
她眼神驟亮,從隨身布袋里掏出一個空白的小冊子,提筆寫上——搭訕訣竅,第一式。
我看著她鄭重地整理,再尋機(jī)會在裴蹤面前逐一測試。
“你喜歡貓還是狗?”她撲到裴蹤面前,活像只搖著尾巴的小白狐貍。
裴蹤皺眉:“又玩什么花樣?”
“你說嘛,你說嘛,你說嘛......”她嬌俏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裴蹤擱下茶杯,略想了想:“我喜歡,大狼狗。”
師姐立刻五官皺在一團(tuán),手指彎曲成利爪樣,一臉猙獰張牙舞爪地朝他吼:“汪!”
可憐的師姐,等她吼完,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呆呆地保持著那個可笑的姿態(tài)。
裴蹤?quán)圻谝宦曅α顺鰜怼?br>
師姐實在是,裝什么海王?裝什么渣女?純情得不要不要的。
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夢境里的兩個人疏遠(yuǎn)又親近地這么一直你追我趕。降妖,修行,經(jīng)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險。
直至二人回到我們隱身的深山,見到了那時的我。
裴蹤與師姐在那里私定了終生。
那段時光,與我的記憶里有些偏差。我那時很煩他們二人膩歪,老是留他們獨處。
他們二人卻不是這么認(rèn)為。這是一段很恬靜又幸福的時光。
殼子里的裴蹤?quán)睾埃瑝魤,夢夢,夢?..
我發(fā)現(xiàn)冰鏡另一面的謝瑯竭力靠近我這一側(cè),離得極近。他毫無顧忌地坐在地上,也看得很入迷。
發(fā)現(xiàn)我在觀察他,他笑得和暖,將手貼上冰鏡,似在撫摸我的臉。
我冷漠地瞧了那只手,轉(zhuǎn)頭打了一個響指。
夢境瞬間變換。
裴蹤已在飛花劍的大殿內(nèi)。
他的師父聽他跪在冰冷的大殿地面說完,想與我?guī)熃汶p宿雙飛的想法,不置可否。
隨后,將裴蹤體內(nèi)一道銀線扯了出來,碾碎成屑。裴蹤必是痛極,因為他一直在地板上打滾。
身側(cè)的冰鏡被不斷拍打,我轉(zhuǎn)頭看見謝瑯著急,看口型似乎在問,他怎么了?
我答他,我也不知道,應(yīng)當(dāng)是將跟師姐有關(guān)的記憶或者跟愛有關(guān)的東西抽走了吧。
這重要嗎?
我說完,冰鏡另一側(cè)寂靜無聲。
白霧再起,下一幕,已經(jīng)是師姐揮舞著白綾在與飛花劍弟子們周旋,腳腕上的鈴鐺不斷作響。
裴蹤的身影出現(xiàn)在她身后。
師姐看到了,將整個背心露出給他,被他一掌捏住了脖頸,師姐被整個提了起來,臉被掐得變成了青紫色。
被摜在地上時,她捂住脖子,臉色霎時慘白。
在被拖到飛花劍最大的殿里時,她即便力竭,卻依舊在不斷掙扎,直到裴蹤現(xiàn)身。
他揮退旁人,上前冷漠地蓋住師姐的嘴,大力將她的頭撞向地面,血從她的后腦流出來。
師姐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不知為何,她眼睛努力大睜著看裴蹤。
她不再掙扎了。
他鄙夷地站起身來,將手擦干凈:“給你們了!甭运伎剂艘幌,似乎擔(dān)心她不從。
再揮劍將她的兩只手盡數(shù)斬斷。
隨后,退出還閉上了殿門。
她腳上的鈴鐺聲響了徹夜,可一聲慘叫也沒有從那間屋子里傳出來。
我站在幾步開外擦了擦眼角,罵道,你個蠢貨,跑!快跑啊!
戀愛腦,真是不值得同情。
可是我的眼淚卻越擦越多。
殼子里的裴蹤,雙眼血紅,臉色慘白,就像丟了魂。
我將他從殼子里硬拽了出來,帶他來到飛花劍的大殿之上,那一口大鍋前。
他顫抖著想爬起來,手又脫力,就這樣匍匐在鍋前幾步遠(yuǎn),不敢上前。
我見他喘著粗氣,目次欲裂。
堂堂飛花劍第一人,就是這么窩囊嗎?
我冷笑著拉他起來,給他背心一腳就將他踢了過去。
他失魂落魄地朝前一撲,手碰到了大鍋邊緣,就如同被燙到一樣,迅速撤了回來。隨后,就像有什么重壓在身,他佝僂著跪了下去,再也站不起來。
我看著他痛到極處,大口地喘氣,比他當(dāng)時被他的師尊抽走一魄后,還要痛極的模樣。
二十四、
蠢貨。
我捧著熬制完成的歸一草藥湯到了裴蹤面前,蹲下看著他,道:“喝下它!
這是唯一能剝離他和我?guī)熃懵?lián)系的湯藥。
我與師姐一體,他的體內(nèi)、飛花劍那些畜生的體內(nèi),皆有我?guī)熃愕臍庀ⅲ覠o法傷害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
否則我怎么會等得到今日。
我籌謀了這樣久,就是為了這一刻。
他佝僂著,偏頭怔楞地看著我良久,啞著聲音喊:“渺渺,是你?”
終于認(rèn)出來了?
“痛嗎?喝下了它,就再也不會痛了!蔽倚M惑道。
“你想為夢夢報仇?”
“是,也不是!蔽倚πΓ骸拔蚁胨湍闳ヅ闼珊?”
他側(cè)頭回去,低聲道:“好的,我也想去陪她。”
他強(qiáng)撐著身體站起來,環(huán)顧了四周:“你的入夢術(shù)?極不錯,你師姐會很高興!
我皺眉,十分不喜歡他提到我?guī)熃恪?br>
下一刻,他揮劍破開我的夢境,御劍離開神山昆侖。
想逃?
這一次,我一點也不著急,跟在他的身后。
反正我的入夢術(shù)已臻化境,隨時能將他再納回來。這種天羅地網(wǎng)一般戲耍的感覺,我也想讓他感受一次。
裴蹤一刻也沒耽誤,直接回了飛花劍。
我看著他見人就殺,一路從山門殺到了大殿,整個飛花劍都籠罩在血色的薄霧之中。他走到主殿,一直走到他的師尊,飛花劍宗主的面前。
他的師尊顯然氣得不輕,嘴唇抖著罵他孽徒,說所有一切都是為了他。
隨后兩人纏斗不止,直至他的師尊力竭。
最后那一劍,他的師尊也不掙扎了,睜大雙眼看著裴蹤將自己貫穿。
裴蹤渾身浴血,站在我的面前。
我微笑著,將歸一草湯藥端了出來。
“渺渺,這是歸一草湯?你要將你師姐的氣息與我剝離?”
他嘴角噙笑,眼角卻在流淚。
“可是,她是我的,永遠(yuǎn)都是。”
我皺眉望著他,那又如何?
反正到了夢境里,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渺渺,我原本答應(yīng)了夢夢,要和她一起做你的哥哥姐姐,一直照顧你,保護(hù)你!
“原諒裴哥哥吧,我受不了了,我得去找她,只能對不起你了!
他話音剛落,一劍橫頸。
我默然走過去,倒是干凈利落,力量大到快把自己脖子弄斷,看樣子是生怕自己力量不到位,一擊死得不夠快。
二十五、
裴蹤死后,整個世界四下傳來不絕地慘叫聲?礃幼,謝瑯說得不錯,整個世界倒真是為了他打轉(zhuǎn)的樣子。
他一死,這個世界就行將崩塌。
我回到夢境里,讓謝瑯快走。
我大仇已報,過個萬把年的毫無意義,還不如回蛋里去。世界崩塌,顯然我已無生的希望,但他卻是無辜的。
謝瑯一把拽住我想走的手,說他有辦法。
第一種是回到師姐出事的存檔點之前,我們一起救裴蹤和我?guī)熃愕拿?br>
我問他,裴蹤注定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嗎?
他回說,是。
我又問他,我?guī)熃阕⒍ㄒ錾纤,再愛上他嗎?br>
他瞬間臉色暗了,回答說是。
我斬釘截鐵地問,第二種方法是什么?
他臉色回轉(zhuǎn),說他有辦法,可以把我們的數(shù)據(jù)從當(dāng)前的游戲,轉(zhuǎn)到其他游戲里去。
從此,沒有設(shè)定,也沒有劇本,我們可以自由地在那個世界里進(jìn)化。
離開這里?倒是個不錯的方法。
見我同意,謝瑯興沖沖地就要拉著我走。我反手拉住他,問那我?guī)熃隳兀?br>
他高興地說,他當(dāng)然會將我們?nèi)齻的數(shù)據(jù)都帶走,你師姐和裴蹤太慘了,我必然不會再讓他們這么悲慘……
他越說,語速越慢,額頭上滲出汗珠。
因為我的臉色。
我冷漠地松開他的手,說,除了我和師姐,其他人我一概不管。
他小聲嘀咕道,就不能讓他們有情人……
我皺眉,什么?
他立刻大聲道,沒什么,都聽你的。
我瞧著天邊不斷塌陷,看了這個世界的最后一抹殘陽。
我會抹去師姐的記憶,讓她和裴蹤死生不復(fù)相見。至于裴蹤,他的死活和我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終篇、
我手里端著一把制式武器。
這把武器的性能和使用方法一股腦地全部在我腦海里出現(xiàn)。
我試著朝前虛空發(fā)射了一槍,轟隆一聲巨響。我看著遠(yuǎn)方高聳得直達(dá)天頂?shù)慕ㄖ逅榱艘坏亍?br>
帶勁兒哦。
我朝后一望,謝瑯愣愣地看著我。
“喂,臭道士?你傻啦?”
他喃喃道,之前的游戲,走得是古早的像素風(fēng),他竟從沒想過超清的我居然長得是這個樣子。
我現(xiàn)在是齊肩短發(fā),衣物緊貼著曲線。
我看見有暗紅從他的耳朵輪廓那里彌漫出來。
“像素風(fēng)?”
“就有點像一個一個小格子那樣的!彼⌒囊硪斫忉尩。
“你臉上才全是格子!”
他紅著臉點頭稱是,倒是全不反駁了。
我突然反應(yīng)過來:“照這么說,你之前都沒看清楚我的臉?你就喜歡上我了?”
他突然像被誰捏住了嗓子,一個字也不說。
我噗呲笑了出來:“你當(dāng)誰看不出來呀!
他也笑了,就想上來牽住我的手。
我拿槍頂住他的胸膛:“做夢吧,打得過我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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