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走了，在初春的暖陽下，花園里的那片白楊樹林里。

　　那時候她正躺在一張?zhí)僖紊希瑖患谏虻椎狞S色條紋的圍巾，圍巾上別著一個精致小巧的茉莉花胸針，手里捏著一張老照片。

　　她好像只是睡著了，甚至唇邊還掛著笑。

　　我撥開她的手，拿起那張照片—上面是一對年輕的璧人—一個明媚溫婉的亞裔少女，一個眉目俊朗的英國少年。

　　這是一張魔法照片，照片上的兩人都在笑，那種屬于熱戀期的戀人之間的，幸福甜蜜的笑容。當他們目光相接，又都微微斂住笑意，露出那種青澀而羞赧的、屬于少男少女初嘗禁果的羞怯。

　　我曾在外婆的結(jié)婚證上看到過年輕時的她，和這個少女面容幾乎一致，只是成熟些，照片上應(yīng)該是學(xué)生時代的她。

　　我很確定照片上的男人不是外公，外公也是個華裔，更沒有這樣英俊。

　　作為一個小說家，我觀察記錄著身邊的一切，為了給自己的創(chuàng)作積累素材，我挖掘著身邊的一切故事—自然包括我的外婆。

　　外婆是個女巫，但她從來沒有向我們提起過任何關(guān)于魔法的人和事，直到十年前妹妹被霍格沃茨的教授接走，我們才知道她是一個純血家庭出身的巫師。

　　印象里的外婆總是溫和而平靜，待人接物總是恰到好處，標準得滴水不漏，鄰里間都很認可她這個體面的老婦人，從不跟人吵架，甚至沒有生過氣。

　　她也從不吝嗇笑容，但她的笑就像是常年平靜的湖面上偶爾泛起的微瀾，而照片上的笑則肆意而明媚，仿佛一枝恣意盛放的玫瑰。

　　我不認為這只是單純的年齡增長帶來的變化，作家的直覺讓我堅信變化的背后是故事。

　　這個男人是誰？他們的青春是怎樣的？為什么外婆作為一個巫師家庭出身的女巫卻甘愿隱居在普通人的世界？為什么她從不告訴我們?nèi)魏文Хㄊ澜绲氖虑椋?br>
　　作家靈敏的嗅覺告訴我，這里面有很多我可以挖掘的東西。

　　簡單舉行完葬禮后，我和妹妹在外婆退休后獨居的那幢小房子里整理她的遺物，翻出來一個古樸的木箱子，里面是一沓厚厚的信件，一些會動的魔法照片，還有一個日記本。

　　令我驚訝的是，它既沒有上鎖，也沒有用任何魔法藏起來，作為麻瓜的我和作為巫師的妹妹都能看見它。

　　“用了干燥咒和防水咒，唔…還放了驅(qū)蟲的魔藥�！泵妹眉毤殭z查著這個算不上起眼的木箱子，她現(xiàn)在是古靈閣的解咒員，對這些非常了解，“以前應(yīng)該用過變形術(shù)，最近解掉了�！�

　　“我對這些可不感興趣，交給你咯，外婆這么寶貝的東西，你可得保存好了。”

　　妹妹很清楚我的本性，小時候我就天天纏著外婆要她講她以前的事，雖然每次都被糊弄過去，我也沒有善罷甘休。

　　我接過箱子，沒有多說什么，我知道，我一直想知道的故事就在這個箱子里。

　　我把它放在昏暗的地方，用手電照了照原木制的箱子表面，顯出來細密的交疊的指紋。

　　“應(yīng)該是最近反復(fù)拿出來看過�！蔽野底源y著。

　　戴上手套之后，我拿起那本日記，皮質(zhì)的封面維護得很好，沒有一絲破損的地方，燈光下依稀能看出上面繁復(fù)精美的暗紋，里面的羊皮紙也很整潔，沒有折起來的地方。

　　扉頁上是一排娟秀的花體英文：

　　To Cedric Diggory

　　—Cho Chang

　　我打開書桌上的臺燈，開始翻閱這本記錄著外婆青春的日記。

　　1994.7.30 晴

　　今天生日，她送了我這本日記本，還真是一件很拉文克勞的禮物。

　　1994.7.31 陰

　　她給我寫信了，說她現(xiàn)在很強，我這個大高個子找球手今年可得小心了。

　　她是個很優(yōu)秀的找球手，看來我得好好練練。

　　1994.8.1 晴

　　在家訓(xùn)練了一天，很累。

　　1994.8.2 晴

　　她給寄了信，還有幾張照片，是她站在維多利亞港邊。

　　信里說她給我留了個位置，我欠她一張照片，讓我明年必須去香港陪她補回來，她說她的家人很想認識我。

　　1994.8.7

　　她幾天沒回信了，我是不是太越界了？

　　安東尼奧說我應(yīng)該主動一點，我照做了。我只是想說得明白些，是不是太明白了…

　�。ǹ吹竭@兒，我有點迷糊，隨即翻開那疊信，找到了對應(yīng)的一封：

　　秋：

　　很高興你給我寄照片，景色和人都很漂亮。

　　我很樂意明年跟你去香港，不過我想換一種身份去見你，如果你愿意的話。

　　塞德里克?迪戈里

　　信封里面還有幾張信紙，字跡和扉頁上的一樣娟秀，不過看不清內(nèi)容，每張都是寫了幾排字又劃去，最后的一張只寫了一個“愿意”。

　　它們都沒有裝進新的信封里，似乎是沒有寄出去。）

　　1994.8.10

　　我寫了幾封信道歉，她還是沒回信。

　　希望開學(xué)的時候能馬上見到她。

　　1994.8.13 七夕節(jié)（三個歪歪扭扭的漢字）

　　她終于給我寫信了！萬幸她沒有生氣，只是太忙了沒時間回我，她沒生氣就好。

　　她說今天是“七夕節(jié)”，中國的節(jié)日，讓我一定要在晚上看看星空。

　　還送了我一個“同心結(jié)”（依然是三個怪模怪樣的漢字），還讓我不要問任何人這兩個詞的意思，開學(xué)的時候會再送我一份禮物。

　　希望能馬上開學(xué)去見她。

　　1994.8.15 陰

　　昨天給她道謝了，又想寫一封，寫了幾次都扔了，還是等等吧，她會不會覺得我天天寫信太煩人了。

　　1994.8.16 晴

　　決定把接下來幾天的事記下來，攢夠了寫一封長信。

　　今天訓(xùn)練了一天，看了世界杯轉(zhuǎn)播。

　　1994.8.17 晴

　　安東尼奧說他找艾克莫打聽了一下，說她喜歡花。

　　去麻瓜的花市挑了一束茉莉花，賣花的人說在中文的里，茉莉諧音是“不要離開”。

　　“送給你茉莉花，希望你不要離開”

　　很好的寓意，也很好看，白色的花很襯她。

　　選了個茉莉花胸針，不知道她喜不喜歡這個款式，開學(xué)的時候送她好了。

　　1994.8.18 晴

　　訓(xùn)練了一天，好累。

　　把茉莉花給她寄過去了，似乎是第一次給她送花，她沒有給我回信，不知道喜不喜歡。

　　1994.8.19 晴

　　訓(xùn)練。

　　1994.8.20 雨

　　本來想用避水咒繼續(xù)練練，但是雨太大了，完全看不清球的位置。

　　給她寫了封信，希望不會叨擾她。

　　1994.8.24

　　現(xiàn)在才給她寫信報平安，似乎有些太遲了。

　　（我再次翻了翻信件，找到了八月二十三號的一封信

　　賽德：

　　預(yù)言家日報說世界杯現(xiàn)場出現(xiàn)了食死徒和黑魔標記，你沒事吧，請馬上給我回信，告訴我你的情況。

　　秋?張

　　與之前的信相比，這封的字十分潦草，寫信人似乎很慌亂。

　　另外還有一封24號的信。

　　賽德里克：

　　我知道你一定會說謊，說自己沒事，下次遇到這樣的事，請馬上給我回信！

　　秋?張

　　這封信沒那么潦草了，但是用筆似乎很重，羊皮紙上的痕跡很深。

　　另外還有一張一樣的信，不過沒有裝進信封，只有最后多了一句“我昨天差點急瘋了”，只不過被劃掉了。）

　　1994.8.25

　　她一定是生氣了，不然不會叫我塞德里克，我好像還是第一次見到她生氣。

　　1994.8.31 晴

　　明天就能見到她了，雖然每天給她寫信，寄蜂蜜公爵的糖果，但她還是不理我。

　　1994.9.1 晴

　　她還是在火車站等我了，這是她第一次抱我。

　　我給她別上茉莉花胸針，確實很襯她。

　　我答應(yīng)她以后再也不會讓她擔心了，她好像消氣了，給了我一封信，讓我在霍格莫德日之前的一晚上看。

　　算了算還要五天，第一次覺得五天這么長。

　　（那封信很好找，和別的信都不同，信封是淺綠色，封信的墨綠色火漆里有一朵茉莉花，散發(fā)著淡淡的香味，應(yīng)該是是用了什么魔法才讓它這么多年還保持著盛開的樣子。

　　親愛的迪戈里先生：

　　謝謝你的茉莉花，“送君茉莉，愿君莫離”（幾個端正的漢字，后面有一行英文的直譯），很好的寓意，希望你信守這句話。

　　關(guān)于你的問題，現(xiàn)在我要正式給你一個答復(fù)，關(guān)于你想換一個身份的問題。

　　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先向你解釋一點名詞。

　　“七夕節(jié)”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在中國的民間傳說里，他們是一對夫妻，但是一年只能見一次，就在這一天。在中國，很多情侶都會在這天約會，你可以簡單地把它理解成中國的情人節(jié)。

　　那天晚上，香港月夜清朗，群星璀璨，織女跨越銀河和牛郎相會。我卻不能跨越整個歐亞大陸去見你，所以我讓你那天晚上一定要看看星星。

　　我希望你去了，我希望那個時候的我在和你看同一個月亮。

　　至于那個飾品—同心結(jié)，我自己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一直帶在身上，它寓意著“永結(jié)同心”，也就是兩顆心永遠相連。

　　這封信我反復(fù)寫了很多次，最終還是只留下了初稿。我想，反復(fù)斟酌的辭藻，永遠都比不上我最初想向你吐露的心意。

　　寫到這兒，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意思是，你明年可以作為我的男朋友來香港見我。

　　秋?張）

　　1994.9.6 晴

　　我想現(xiàn)在就去見她。

　　1994.9.7 陰

　　第一次約會，她戴了我送她的胸針，這個季節(jié)沒有新鮮的茉莉花了，我用變形術(shù)變出來一朵別在她鬢邊，我想，她大概是喜歡的，她的笑容比茉莉花更加生動。

　　1994.9.10 雨

　　我告訴她我想報名參加三強爭霸賽，我本以為她會勸我別去，像安東尼奧的女朋友那樣。

　　但她沒有反對我，只是笑著說如果她滿了十七歲，她也會參加的，這是每個霍格沃茨學(xué)生都想爭取的榮譽。

　　我很高興在這一點上我們是一樣的，如果她像安東尼奧女朋友那樣哭著讓我別去，我不能保證我還能堅定得參加比賽，或許會像安東尼奧一樣放棄？我也不知道。

　　1994.9.11 雨

　　她說既然打不了球賽，我又要參加三強爭霸賽，那么我應(yīng)該趁現(xiàn)在多練練，她可以幫我。

　　我答應(yīng)了，雖然我比她高一個年級，她能幫到我的不多，但是我想讓她多陪陪我，明年考完NEWTs就要好久見不到面了。

　　1994.9.12 雨

　　繳械咒似乎更精進了一些。

　　1994.9.13 雨

　　又是下雨天，幫斯普勞特教授搬了些草藥。

　　1994.9.14 雨

　　又是下雨天，去霍格莫德的時候她有些著涼，把圍巾給了她，黃色也很稱她，比起藍色要更明媚些。

　　如果她是赫奇帕奇的學(xué)生，我是不是能更早地認識她？

　　1994.9.15 陰

　　她陪我練了一天魔咒，她也在準備OWLs，希望我們都能過關(guān)。

　　1994.9.20 晴

　　她猜測比賽可能有巫師決斗，讓我練練，不過我不愿意跟她練習(xí)，她生氣了，給我施了個變形術(shù)把我變成了一只大黑獾。

　　她把我抱到黑湖邊，數(shù)落了我一頓才把我變回來。

　　我確實沒有小瞧她的意思，她當然很優(yōu)秀，但是魔咒難免會誤傷到她，但是她好像寧愿進醫(yī)療翼也要陪我練決斗，還說她不想還沒結(jié)婚就……

　　我不知道她后面要接什么詞，但她臉紅了。

　　我似乎也只能答應(yīng)她。

　　1994.9.21 陰

　　去了霍格莫德，買了很多蜂蜜公爵的糖果。

　　她吃的最多的是滋滋蜜蜂糖。

　　1994.9.25 晴

　　巡邏回休息室的時候碰見她了，她給了我一塊蛋糕，請我不要扣分。

　　就算是赫奇帕奇的級長也會有點私心，不過大晚上吃蛋糕對牙不太好，我告訴她下次再抓包到她夜游的話，蛋糕就行不通了，她答應(yīng)我給我些別的。

　　我居然希望她能多夜游幾次，真不像個級長。

　　1994.9.28 雨

　　雨傘有些小，遮不完我們兩人人，那時我鼓起勇氣輕輕攬住了她，她沒推開我，送她回到城堡之后她用法術(shù)把雨傘變大了，還說我們倆真笨。

　　我卻有些慶幸我們這次都不太聰明。

　　1994.10.4 晴

　　變形咒進展不錯。

　　1994.10.15 雨

　　課業(yè)越來越忙了，她忙著準備OWLs，很久沒見到她了。

　　1994.10.27 晴

　　寫信告訴父親我談戀愛了，他讓我明年暑假請她到家里做客，下次見面再開口問問她好了。

　　1994.10.30 晴

　　布斯巴頓和德姆斯特朗的學(xué)生今天來了，威克多爾竟然也來了。

　　不過她支持的是塔特希爾龍卷風隊，對克魯姆似乎沒什么特別的興趣。

　　明天就要選勇士了，希望能選中我。

　　1994.11.1 晴

　　我被選成勇士了，大家都很高興，特別是她，她說她很高興我能去做我想做的事。

　　沒想到波特也被選成了勇士，他年齡太小了，希望他能平安。

　　1994.11.11 陰

　　波特告訴我第一個項目是火龍，沒想到他會告訴我。

　　1994.11.15 晴

　　這段時間她一直陪著我練習(xí)咒語，她知道項目是火龍之后就天天拉著我練習(xí)。

　　1994.11.24 晴

　　通過了挑戰(zhàn)，但是受了點小傷，我不太好意思讓她看見，畢竟抹了膏藥的臉實在有些嚇人。

　　她看著我，問我疼不疼，然后沒說什么，只是在旁邊靜靜地陪著我，走之前抱了一下我，讓我小心些。

　　我知道她難過了，她以前看著我的時候不會皺眉。下次一定不會讓她傷心的。

　　1994.12.1 雪

　　舞會要請女伴，我當然會邀請她。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雖然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卻莫名地緊張。

　　1994.12.4 雪

　　她說我誠心不夠，應(yīng)該準備一口袋糖果。

　　我當然補上了，不過她剛開始假意拒絕我的時候，我確實心跳漏了一拍，大概是太緊張了。

　　1994.12.25 雪

　　她穿了杏黃色的絲綢禮服，她說那是她從中國帶來的。

　　很美，像舞池里盛開的白玫瑰 。開場舞的時候我能感受到無數(shù)道目光向她投去。

　　那個時候，我看著她，她也在注視著我，我真幸運。

　　我切實地有了戀人的實感，我們擁有了彼此，我們是人群里彼此的特殊，是萬千星星里彼此唯一的向往，就像她說的牛郎星和織女星一樣，越過銀河里的萬千星辰，只看向愛人所在的方向。

　　1995.2.10 陰

　　穆迪教授提醒了我，我終于發(fā)現(xiàn)了金蛋的秘密，下次的比賽在水下，勇士要奪回自己最珍視的寶貝。

　　我想不到我最珍視的東西，或許是父親送我的掃帚，或許是這個日記本，也可能是她給我寫的信。

　　不管是哪一樣都不要被湖水泡壞了才好，我應(yīng)該提前施一個防水咒以防萬一。

　　1995.2.12 陰

　　我告訴她這個項目在水下，我想或許泡頭咒能解決，她用理論知識幫我精進了一些。

　　她說她畢竟是個拉文克勞，耳濡目染的，在這方面自然擅長一些。

　　不過我倒覺得，不管她在哪個學(xué)院都會這樣優(yōu)秀。

　　1995.2.24 陰

　　我沒想到是人，萬幸她沒有事。

　　1995.6.10 晴

　　最后一個項目沒有線索，不過我想一定這會是一場惡戰(zhàn)，決不能掉以輕心。

　　她忙著考試的事情，我們很少見面。

　　不過我們約定了今年暑假一起去香港玩，這確實是個很好的慰藉，反復(fù)的練習(xí)也似乎沒那么枯燥了。

　　1995.6.23 陰

　　明天就要去參加最后一次比賽了，她給了我一個項鏈，上面是一種叫“玉”的東方寶石。

　　她讓我一定要戴上，我當然會戴，雖然我知道大部分護身符都沒太大作用。

　　不過戴上能讓她心安一些，我自然會戴。

　�。ú恢罏槭裁矗@一頁上有一些斑駁的水痕，我猜測是眼淚 ）

　�。ㄍ瑯幼舟E的字到這兒就結(jié)束了，再往后的字都沒有扉頁上的工整漂亮，但筆勢大體一致，能肯定它們出自同一人之手。）

　　1995.7.21

　　你失言了

　　1996.6.24

　　我想你了

　　1998.5.2

　　他死了，殺害你的那個人。

　　2000.6.24

　　我去了麻瓜的世界。

　　2002.6.24

　　我遠離了一切與你有關(guān)的人，與你有關(guān)的事，我不想回憶過去。

　　但我還是想做點什么，我怕我真的忘了你。

　　2002.7.30 晴

　　我租了間有花園的小房子，種了一些茉莉花。

　　我要開始好好生活了，人不能一直沉湎于過去，是不是？

　　你想我的時候，讓風告訴我，好嗎？只要我聞到茉莉花的香氣，我就會想到你。

　　2063.6.24 晴

　　很久沒給你寫東西了，過去的年月里，我斷斷續(xù)續(xù)地想到你，后來也麻木了，我在努力生活，不要擔心我。

　　我退休了，去中國大陸的旅行的時候看到了一本中國古代詞人的詞集，或許人老了，自然會去看一些能靜心的東西。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寫得真好。

　　我們已經(jīng)分別了68年了，我也沒有忘記你。

　　2080.3.21 晴

　　我大概要去見你了。

　　“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這些年里，我反復(fù)讀這首詞，我本不是個熱愛文學(xué)的人，但我格外喜歡這首詞，我總能在這首詞上面看到我們的影子。

　　你走的時候，才十七歲，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百歲老人了，你還會認得我嗎？

　　2080.3.24 晴

　　傳說里，人死后要喝孟婆湯，喝了就什么都不記得了，我應(yīng)該把這些年的事寫下來，趁我還記得。

　　我在麻瓜世界上了大學(xué)，畢業(yè)后進了政府，就是麻瓜們的魔法部，我的職位很忙，每天都要接待各方來賓，寫各種報告。

　　人忙起來確實會暫時忘記很多事，這些年里我好像完全就是個麻瓜，辛苦的工作，嫁了個麻瓜，生了個女兒，然后退休。

　　多平淡的生活，沒有任何冒險，沒有任何刺激。

　　誰能想到以前我是個勵志要當職業(yè)魁地奇球手的人？哪個球手會主動選擇這樣無趣的生活呢？

　　可我還是這樣選了，我實在太累了。

　　五年級的時候，我失去了你，大戰(zhàn)的時候，我僥幸活了下來，他們沒有。

　　悼念儀式上，我看到名單上那些或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心臟像石頭一樣沉下去。

　　大概我還是太懦弱了，似乎只要我離得遠遠的，這一切就沒有發(fā)生。

　　但它又切切實實地在無數(shù)個夢境里折磨著我，我先是看到霍格沃茨的廢墟，再是滿臉血污的弗雷德?韋斯萊，然后是葬禮上的鄧布利多教授，最后是你的臉，魁地奇球場上那張毫無生氣的臉。

　　如果是你呢？你會怎么選？

　　我只是個拉文克勞，我的勇氣足以面對大戰(zhàn)，卻不足以接受你們的死。

　　我現(xiàn)在的丈夫是和我一樣的人。

　　我沒問過他的愛人，他也沒問過我，但我們都知道，我們都是守著回憶過日子的人。

　　我們確實把生活經(jīng)營得不錯，有了一個女兒，她是麻瓜，成了一個科學(xué)家。

　　有兩個外孫女，大的是麻瓜，成了一個作家，她總喜歡問我過去的事，比較像我丈夫。小的是巫師，成了解咒員，和我年輕的時候很像。

　　退休之后，我在倫敦近郊買了所小房子，把公寓里的茉莉移栽過來了，這么些年，它已經(jīng)長成花樹了，每年都能開很多花，每次花季我都會采兩束，一束帶去墓地看你，一束放在床邊，等風把花香送過來。

　　退休后的這些年，我找世界各地的書看，都是些麻瓜的書，他們的歷史，小說，詩歌。也去世界各地旅行，看到了那些他們創(chuàng)造的奇跡。

　　每個巫師都必須承認，他們締造了一個宏大而浪漫的文明。我幻想過，和你一起看那些書，一起去那些地方，但是我只有一個人。

　　沒關(guān)系，等我去見到你，我會一一告訴你那些我途經(jīng)的風景，告訴你那些美食的味道，還有你走后你的那些故人，我會把他們的一生一一告訴你。

　　這兩天，我一直戴著你的圍巾，還有那個胸針。

　　人走后會穿著他們死前穿的衣服，我相信它們會讓你認出我來。

　　2080.3.26 晴

　　春天到了，陽光很好，很暖和，我大概也就是今天了。

　　我來見你了。

　　結(jié)束了，我合上日記本，有些恍惚，胸口有些悶悶的。

　　我推開窗，天亮了，春日昏黃的晨光落進來，還有料峭的春風，我輕輕嗅著，風里有青草和泥土的氣息。

　　我遙遙望向長著零星花苞的樹枝，一只蝴蝶撲朔其間。

　　這個時候有蝴蝶嗎？

　　或許是吧，她也知道春天到了。

　　她終于熬過了一年的風霜，飛向了屬于她的春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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