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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之息
他醒來時,她就坐在床邊,微微睜著水眸看著他。
許久才一愣,猛然站起身:“喲,你醒了”
沒忍住,噗哧一聲,他笑了,晃了晃手,示意她過來,“你叫什么?”
又是一愣,傻傻呆呆的樣子,萬分可愛。
“我叫蜉息”
“伏羲呀,好名字,三皇之一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起身,“你是在哪撿到我的?”
她費(fèi)勁的想了想,伸出手指向屋外的小山坡
“那里,你傷的好重,還是不要起來,養(yǎng)好了再走”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只是去外面走走,你不用跟著一會兒就回來”
剛動身就被她拉住,“我今晚就走了,你…我陪你!
今晚就走。他不著痕跡的將手從她手中抽離,
“為什么?”
“我…要去一個很遠(yuǎn)的地方,永遠(yuǎn)不回來了,所以我也要走走,不行嗎?”她扯著嘴,鼓著腮幫,一副委屈的模樣,“而且你還沒有說你叫什么”
他無奈的笑,“感覺你跟我很熟的樣子”
就看著她的面一點(diǎn)點(diǎn)變白,以為她惱了,忙打住,“我叫笙崢,樂器的笙。崢嶸的崢”
她卻不好轉(zhuǎn),慢慢的低下頭,半晌才悶悶出聲,“……樂器是什么?”
“什么”笙崢沒聽清
“沒什么”她一手攥著被子,一手扶在膝蓋,
“我叫蜉息,蜉蝣的蜉,平息的息”
他皺了一下眉,好不吉利的名字,他竟以為他叫伏羲。
“幾時了?”他看了看屋外的天,午后的日頭有點(diǎn)刺眼,他不適應(yīng)的瞇了瞇眼
素色的長裙在地上拖曳,一點(diǎn)一點(diǎn)蔓延開來。
大抵是要出去,她的臉色回緩了一些,聲線也平穩(wěn)了,“走啦”
笙崢皺了皺眉,瞥了眼蜉息,“走吧”
日光正好,大片的蒲公英爛漫地開,一陣風(fēng)過便帶起一連串飛起的種子。
笙崢臉色不太好,
“蒲公英又不能賣錢,你種這么大批有什么用?還被吹的滿眼都是白色”
蜉息愣了,沒有反駁,只是小心地捧住一朵飛不起的小蒲公英,“蒲公英怎么不好了?多好看啊,我從沒見過這么美的花”
笙崢再次皺了皺眉,“你沒有出去過?外邊的花可比這兒好看多了。各種顏色,牡丹,茱萸,櫻花之類!
見蜉息聽的入神了,他只得繼續(xù)說下去。
“你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蝸居在方寸之地,不太好。”
遠(yuǎn)處有一片血跡,大抵是他跌落的地方。走過去,順著峭壁尋上去。
一片白霧繚繞,從這么高的地方跌下去,竟然都沒有摔死。
恐怕要讓他們失望了。想著,笙崢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
“我此番出來,不回你那里了!斌蠉樋戳艘谎鬯,微微笑,“你跟我回去吧,我?guī)憧纯磩e的地方,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
蜉息微咬了嘴唇,手腕上的印記已經(jīng)有些淡了,不細(xì)看,當(dāng)真不覺,“嗯”
笙崢滿意點(diǎn)頭,“這就對了,我?guī)闳タ呆[市和新鮮玩意兒,你聽都沒聽說過的,”頓了頓,他又看了看她,“怎么了,不開心嗎?”
蜉息搖頭,輕推了他一把,“快走了,太陽要落山了!
已經(jīng)得到許諾,笙崢應(yīng)了一聲,懶散的。左右都是要走了,急什么?
一看到她臉色蒼白的樣子,心里莫名又著慌起來,方才未曾細(xì)算,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是快到酉時了,即便即刻離開,也無法在今晚趕到夜市。
那不如去山頂,遠(yuǎn)遠(yuǎn)的讓她看上一遍。
“走吧,帶你去看看鬧市”,笙崢帶頭走在前,并未發(fā)覺身后蜉息的氣息已經(jīng)紊亂,她看了看自己有些半透明的手掌,又看了一眼前方的笙崢,暗暗噙著牙跟上去。
夜幕降臨,晚風(fēng)有些涼薄的吹著。夕陽最后一抹光終于也隱沒在遠(yuǎn)方,只余寶石般的星子乍現(xiàn)在墨藍(lán)的夜。
笙崢喘口氣,看著下方的燈火通明,笑著回頭,
“看到了吧,這就是——”他有點(diǎn)哽住,沒有說完話,身后的蜉息咳了咳,抬頭有些氣喘吁吁的抿嘴,“很好看,謝謝你帶我看這么美的景色”
笙崢沒有回應(yīng),有些擔(dān)心的摸了摸她的頭。
蜉息沒有躲開。
“你很蒼白”
她虛弱地笑了笑,“看到這么美的景色,有點(diǎn)激動!
笙崢了然,寬容地笑了笑,沒見過世面。
不過還好,她遇到了他,以后可以慢慢地看——想到這他愣了愣,他為什么會帶她一起?明明他不會和任何一個人并肩而行的。
夜色幽深,更顯得下方的集市火焰一般明亮,帶著溫度的。蜉息的臉也被這光映得有生氣了,杏眼憨憨,柳眉如葉,小巧的鼻子,粉潤的唇。
仔細(xì)一看,蜉息生的也是挺精巧的。
笙崢眼略一轉(zhuǎn),有些不自在的移開目光,忽覺袖角一緊,低頭看去,蜉息抓住了他的衣袂,喘了口氣,慢慢坐在草地上。
燈光閃爍,映得她眼瞳格外明亮,疲倦?yún)s顯得滿足的臉蛋白得幾乎透明。
“真漂亮呀……”
笙崢忽然想起年幼時偷著看過的奇聞異志,上面記錄許多莫須有的鬼怪妖精,只是他從沒信過,這時卻冒上心頭。
“我出生在蒲公英叢里面,那時候它們還沒□□,花絮白白緊緊地收著,沒有和你再看的時候好看。一大片的,像現(xiàn)在這片燈海一樣。”
「世有蜉蝣,為愛而生,因愛而死。」
似開始下雨,朦朧的天籠照著大地。笙崢才發(fā)覺,烏云遍布了,他想要發(fā)聲,喉嚨卻像是被什么堵住,身旁的蜉息隱隱帶笑,眼角卻有淚光融著雨水滲入地下。
“其實(shí)我很喜歡蒲公英,它們被風(fēng)吹起來的樣子像蜉蝣在飛。但是我……更想和你一起去看比蒲公英還好看的話,去玩好玩的東西,去比這還美的地方!
笙崢看到有光從蜉息身上浮出,不停飛舞,像蒲公英。
“可是不行。蜉蝣啊,只有一點(diǎn)生命,卻依然能看到最美的凌晨黃昏。已經(jīng)夠啦!
“只是,笙崢,”她最后一眼看向他,粉唇動了幾下,笑了,
——你的名字,也很好聽。
翌日凌晨,入眼一片濕潤,處處都帶著復(fù)蘇之意。
一地的蒲公英被雨水打濕,粘在地上,一朵一朵,像誰的眼淚。
笙崢有些費(fèi)力地起身,才發(fā)現(xiàn)衣服都已被雨水打濕,沉重地掛在身上。
他不是摔下懸崖了?怎么在這山頂。
腳下一個趔趄,他不由得向下看去——一塊石頭,兩個字,是用指甲刻上去,歪歪扭扭,叫他分辨不出,心中卻是鈍鈍的生疼。
他是遺忘了什么?
思量片刻,總是拾起了那塊石頭,往山腳去。
臨走又回望了一眼,卻驚見一個女子在不遠(yuǎn)處微微笑,似在向他打招呼,一眨眼又消弭于視線。
那女子柳葉眉,杏眼小鼻,天生一副嬌憨的模樣,卻是他從未見過的。
定了定心神,總是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熒光淅淅瀝瀝落在地上,像打濕的蒲公英。
寫于2016年
改于202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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