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瘡痍的廢墟里，我再也找不到他。
　　此后，再不會有人像他。
　　1
　　我和沈臨離婚后第一次碰到是在一個月后，那時候我和程知昱撇開助理選了個人少的餐廳，好巧不巧，碰上了他和顧瑜。
　　顧瑜，沈臨一輩子的白月光。
　　別誤會，我們?nèi)齻�人不像虐文那樣，白月光一回來沈臨就和顧瑜走了，然后甩下一筆錢告訴我這個虐文女主說，“其實你只是個替身，現(xiàn)在你可以滾了”。
　　我記得顧瑜回國后來找她的老同學(xué)沈臨幫忙打官司那天，屆時待我極好的丈夫沈臨向她介紹，“這是我太太，蘇荷。”
　　那天，顧瑜對我說，“沈太太，你好，我是顧瑜，沈臨的高中同學(xué)�！�
　　沒人知道我聽到“顧瑜”這兩個字時的想法，當(dāng)然，其實現(xiàn)在我也快忘記了。
　　2
　　高中畢業(yè)我考上湘城大學(xué)的藝術(shù)系，學(xué)美術(shù)，19歲大二那年我突然被星探看上進(jìn)了演藝圈。
　　我的臉可以，演技在某些劇里也算不錯，這么幾年下來粉絲也不少。
　　可惜娛樂圈最不缺的就是這種人，資源一般機遇一般，在眾多一線明星的光輝下縮在角落里等著哪天自己也能發(fā)光發(fā)亮、大紅大紫。
　　不過那希望渺茫得就跟三十晚上盼月亮一樣，有的人半輩子也沒見混出個頭來。
　　沈臨比我大四歲，我上大一那會兒他已經(jīng)開始在事務(wù)所工作了，他可不比我，在律師界有名極了，微博粉絲比我都多。
　　我從大一就開始追沈臨，追到大四他才同意。大四一畢業(yè)沈臨就娶了我，到現(xiàn)在結(jié)婚三年了。
　　我自認(rèn)為他對我的好無人能及，說話時看向我的眼睛里總是蓄滿柔情，永遠(yuǎn)溫柔寵溺。
　　只要他不忙，我每次從劇組回家都不用助理，他就是我的助理。拍個戲拍個綜藝磕個手都能心疼又一邊沉默地給我擦藥。
　　我把微博當(dāng)朋友圈發(fā)，十條有八條都是他。
　　他的微博背景是我，簽名是:山有扶蘇，隰有荷華。蘇荷，我的名字。
　　有人說這是做戲，等離。
　　我知道，我倆感情是真好。
　　然而三年的如膠似漆終抵不過白月光的一句“我回國了”
　　嘛，開玩笑的。
　　3
　　一個月前的一個晚上，沈臨的電話響了起來，他右手抱著我，左手接通了電話，“喂？”
　　對方開始說話，我感覺到他的身體僵硬了一瞬。
　　那一瞬間像是有什么弦繃斷了，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警覺起來，在他懷里轉(zhuǎn)過身看他，
　　好看的唇張張合合，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潤好聽，他簡短的回復(fù)，“好，沒問題，沒事……那你回來的時候找我吧”
　　低沉的聲音像音符一般在夜晚靜謐的房間里緩緩流動。
　　一分鐘后沈臨掛了電話，窗外有光，銀灰色的月光透進(jìn)來打在他臉上，照得他的側(cè)臉好看得緊。
　　卻莫名有種落寞。
　　當(dāng)時我就有一種荒誕的、莫名的心慌，畢竟女人的第六感是很準(zhǔn)的。
　　“怎么了？”我問他。
　　沈臨放下手機，低頭看他懷里的我，一邊給我掖了掖被子，一邊用柔和又平靜的語調(diào)道，“顧瑜要回國了”
　　“找我?guī)兔Υ蛞粓龉偎�，她們家集團(tuán)內(nèi)部出了點問題”他左手撥弄我的發(fā)絲，右手仍舊抱著我。
　　“睡吧”他說。
　　沈臨可能認(rèn)為自己很平靜，只有我知道放在我腰上的那只手力道比以前要重。
　　我發(fā)不出聲音，也不敢多問，窩在他懷里生怕打擾夜晚的寧靜。
　　顧瑜，我知道，在大一那年剛開始追沈臨的時候他就說了，他有喜歡的人，叫顧瑜。
　　以前聽沈臨的高中朋友說起過顧瑜。
　　顧瑜家有個公司，家庭條件一直很優(yōu)渥，她的教養(yǎng)極好，是實打?qū)嵉拇蠹议|秀。
　　沈臨高中時家里出了事兒，頹廢過一會兒也犯混過一段日子，那會兒顧瑜身為班長多次勸他，后來終于把人給勸回來。
　　高三那年顧瑜跟著爺爺奶奶去了國外，大家說沈臨那會兒沉默了很多。
　　就像所有青春校園救贖文一樣，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救贖了低到塵埃里的落魄少年，從此在少年心里扎了根。
　　可惜他們沒有青春校園文的結(jié)局，聽聞顧瑜出國兩年，和一個長相帥氣、談吐不凡的外國人在一起了。
　　大家都知道沈臨曾經(jīng)喜歡顧瑜，不過后來他還是和我在一起，并且對我極好。
　　我們都以為遺忘了顧瑜，包括沈臨。
　　然而那一刻我一聽到這名字就直覺我可能要完蛋了。
　　更完蛋的是顧瑜來我家拜訪時，她溫柔又親切的道，“沈太太你好，我叫顧瑜，沈律師的高中同學(xué)�！�
　　丈夫口中的人就站在我面前，臉上掛著溫和禮貌的笑容。
　　我那時候突然覺得我應(yīng)該接一部虐文女主的戲，現(xiàn)在不正是那劇情嗎？
　　白月光出現(xiàn)在虐文女主面前，說“看吧，他喜歡的人是我，我回來了，你可以滾了”
　　接下來就該對我虐身虐心，我對男主角死纏爛打最后心灰意冷，男主角幡然醒悟開啟酸爽的漫漫追妻之路。
　　嘛，多虐啊。
　　但她的眼神只有尊敬、禮貌以及欣賞，至于欣賞什么我不知道。
　　顧瑜渾身上下的溫柔與優(yōu)雅是與生俱來的，那時候我只能僵硬地笑道，“請進(jìn)，我?guī)湍憬猩蚺R”
　　“麻煩了�！�
　　沈臨出來接待她，如舊友寒暄般介紹，“好久不見，顧瑜。這是我太太，蘇荷。”
　　那天晚上沈臨坐在我們躺著看電視的沙發(fā)上對我說，“蘇荷，我們離婚吧�！�
　　我大概知道為什么。
　　顧瑜已經(jīng)結(jié)婚，甚至顧瑜也許不知道沈臨喜歡她。
　　沈臨不可能和顧瑜在一起，但他也不會像以前那么愛我，他騙不了他自己，我也騙不了。
　　4
　　在餐廳碰到沈臨那天我在程知昱家里哭的昏天黑地，順便把程知昱的家攪了個天翻地覆。
　　程知昱是我的后輩，比我小三歲。
　　他19歲那年因為一條在酒吧抱著吉他唱歌的視頻火遍大江南北，也因此進(jìn)了娛樂圈，和我進(jìn)圈時一個年紀(jì)。
　　那年我22歲，雖然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但也進(jìn)了娛樂圈三年了。小小地幫過他一次，不過也什么多大交情。
　　后來一起參加過一檔綜藝，我倆意外的興趣相投，再加上兩個人湊不出一個腦子，在綜藝?yán)锞褪且粚嵈驅(qū)嵉幕顚�，一來二去兩人就熟了�?br>　　娛樂圈里多的是虛情假意，我真朋友不多，程知昱算一個。
　　我一直把他當(dāng)?shù)艿堋?br>　　離婚過后沒幾天經(jīng)紀(jì)人給我接了部古裝言情劇，演女三，巧的是他是男三，說這個角色挺喜歡，他想接受挑戰(zhàn)鍛煉演技。
　　我罵他腦子有問題，咖位不小偏要跑來演小制作的男三，鍛煉個屁的演技。
　　小制作難火，他這兩年的勢頭應(yīng)該多拍熱劇，趁機往更紅的方向走。
　　不過該說不說，他的演技的確比三年前剛進(jìn)圈子那會兒好了太多，不然也不會紅得那么快，雖然我覺得很大成分也是靠臉啦。
　　我在程知昱家哭得稀里嘩啦，一邊哭一邊罵老天爺，是不是見不得我好。
　　啊，我那時候還是忘不了沈臨。
　　程知昱這小子不讓我喝酒，我哭的稀里嘩啦他也不讓我喝，我敲他腦袋，“我是不是你姐？是不是！你姐命令你！拿給我喝！”
　　程知昱一邊吱哇亂叫，一邊抱著酒瓶子，我揪著他頭發(fā)薅他也不松手，“哎呦，岑姐輕點兒！頭發(fā)頭發(fā)頭發(fā)！”
　　“姐姐姐，我錯了我錯了！你別搶！哎我去那是我新買的抱枕！別扔��！”
　　“呵……不是，姐你以為拿空調(diào)遙控板就能當(dāng)?shù)妒沽�？�?br>　　“�。。】�！蘇荷姐你別真拿刀�。　�
　　最后程知昱拿過刀，終于扔回廚房。
　　我被他扶到床邊坐下，周圍不是我熟悉的環(huán)境，藍(lán)灰藍(lán)灰的被單，輕輕冷冷的顏色，我癟嘴，一看就不是我的房間。
　　不過我不介意，我愣愣地躺在床上，發(fā)瘋發(fā)了好一會兒，眼底清明又朦朧。
　　程知昱坐在地板上心疼他的頭發(fā)，我扯住他的袖子，聲音啞了，無助地道，“程知昱……”
　　我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怎么個情況，但程知昱聽到我叫他時語氣明顯柔和了不少。
　　“嗯我在，姐，你說”
　　青年的聲音有種魔力，輕柔低緩，像他那個視頻里唱歌時那樣，每一個音節(jié)都讓人情不自禁去聆聽。
　　我覺得程知昱家的天花板肯定不好，不然怎么掉灰啊，我眼睛都不舒服了。
　　“你說……”我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你說為什么不是我先遇到沈臨啊……啊不對……我先遇到他的……”
　　我語無倫次。
　　“為什么那幾年不是我在沈臨身邊，為什么我不早一點知道他出事了，如果是我……”
　　我聲音哽咽得不像話，喉嚨里卡了刺。
　　床邊位置下陷，我感覺到程知昱坐在我身旁，輕輕地把我從床上拉起來。
　　我被納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把我的頭放在他肩膀上，鼻息間是令人安心的氣息。
　　“嗯，如果當(dāng)初是蘇荷姐的話……他當(dāng)初一定會很喜歡你”他說。
　　窗外大雨下的稀里嘩啦，跟我哭的慘樣一模一樣。
　　我腦海里突然閃過很多畫面。
　　小時候爸媽鬧離婚，都搶著要弟弟，沒有人想要我。
　　因為我有先天性心臟病，是個累贅，也因為我是個女孩兒，更是家庭偏心事件中那個大一點兒的孩子。
　　說起來，不受寵的buff我簡直是疊滿了。
　　我有時候都想，我是不是個累贅，是不是我死了爸媽就不會吵架，就不會糾結(jié)誰帶我走。
　　五歲那會兒經(jīng)歷了一場地震，爸媽很著急地救了弟弟，卻忘記了在房間里的我。
　　好在我沒什么大事，爸媽因此很愧疚，對我很好，錢也湊夠了就帶我去做了手術(shù)。
　　他們和好了一段時間，雖然沒維持多久就是了。
　　沒過多久又開始吵。吵著吵著我聽到一句，“要不是為了小荷你以為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六歲那會兒不懂事，抱著最喜歡的娃娃跑到河邊，聽說這兒收小孩兒。
　　那時候路邊來了一個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兒，他把糖塞給我，告訴我說吃糖就開心，臨走前還把自己的玩具送給我。
　　他說，“小妹妹你沒有錯哦。有什么事可以給哥哥打電話的�！�
　　后來爸媽還是離婚，我跟著爸爸離開了南城，但爸爸跟著不知道哪里來的朋友出國了，再也沒回來。
　　后來我知道，我爸早沒了。
　　我在叔叔家長大，叔叔家很忙，沒怎么管我，錢卻少不了我，于是我去學(xué)了畫畫。
　　后來我又知道那是媽媽給的錢，媽媽嫁給了有錢人，卻從沒來看過我。
　　我經(jīng)常給當(dāng)初那個哥哥打電話，他每次都接。
　　沒人知道，在那些夜晚，沈臨的聲音有多讓人安心。
　　我活過來了。
　　在我初一那年我打電話也已經(jīng)打不通了，我不知道沈臨家出事了。
　　直到我回到南城，打聽他的消息，考上他所在城市的大學(xué)，跑到律師事務(wù)所開始追他。
　　沈臨啊，我怎么能忘得掉呢。
　　在我最無助的那段時間他曾是我的救贖，是撥開黑暗的縫隙灑進(jìn)來的光，我一直認(rèn)為屬于我的光。
　　可他有自己的救贖。
　　就像顧瑜之于沈臨，沈臨之于我也是無法忘記的存在。
　　雨聲漸停，程知昱還在我耳邊說著什么話，酒精讓人麻痹，我的腦子自然是不聽使喚的。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程知昱的聲音從頭頂悶悶地響起，他的話語已經(jīng)朦朧不清，卻悠遠(yuǎn)的好聽。
　　“姐，我妹那小丫頭片子考上大學(xué)了，沖我炫耀�！�
　　“嗯”我昏沉道。
　　房間內(nèi)很安靜，程知昱靜靜抱著我沒開口，又或者我已經(jīng)聽不清了。
　　“姐，你有沒有……烤……？”程知昱說。
　　我從他肩膀上抬頭，意識已經(jīng)不清晰了，“烤什么？我沒烤什么啊……今晚上不是吃了嗎”
　　后來程知昱還說了些什么，我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
　　5
　　程知昱和我關(guān)系好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我們也從不避嫌。
　　因為程知昱把我當(dāng)成幫過他的前輩，我把他當(dāng)成一個值得信任的弟弟和朋友。
　　我們倆日常對話是這樣的。
　　程知昱給我發(fā)消息，“姐你看這只狗真的很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
　　“程知昱你吵到我眼睛了”
　　一分鐘后我看完視頻給程知昱發(fā)“這啥啊哈哈哈哈”
　　和程知昱的關(guān)系處成這樣沒什么不好，至少我沒精力去想沈臨。
　　但也有壞處，那就是拍不了親密的戲。
　　兩人穿著劇組不知道從哪兒租來的仙氣飄飄的服裝，在綠色幕布前的桃花樹下深情款款地看著對方。
　　眼中情誼綿綿，仿佛千言萬語匯成一句我愛你。
　　“噗嗤”一聲，程知昱笑了。
　　我“……”
　　程知昱一看我就笑，“我真親不下去，蘇荷姐�！�
　　我笑著拍他一巴掌，“干嘛呢干嘛呢，拍戲呢敬業(yè)點兒。你別把我逗笑了�！�
　　演員嘛，要有演員的基本素養(yǎng)。
　　這一場我們ng了好多次，最后就草草的觸碰了一下，看著他紅到耳朵尖的樣子，這回?fù)Q我笑了。
　　純情弟弟沒接過吻。
　　我調(diào)侃，“以前沒親過�。俊�
　　“都是借位”
　　沒辦法，這個導(dǎo)演不讓借位。
　　笑過之后又有點愧疚。
　　為了彌補程知昱受傷的心靈，我那天還掏腰包請他吃了最貴的……肯德基。
　　沒辦法，劇組周圍人太多，我倆不方便出去，讓助理買回來的。
　　程知昱蹲在我旁邊一邊吃一邊罵罵咧咧，說我小氣。
　　我倆沒頭沒腦的在劇組就是笑料包，偏偏演的cp是主角團(tuán)里唯一一對be的。
　　女三一個小妖精因為偷了天庭的寶物，終于被判了天罰，在數(shù)道天雷面前，身為墮神的男三再無能為力。
　　我殺青那場戲，程知昱在導(dǎo)演喊“卡”之后還緊緊摟著滿身是血的我。
　　他跪在地上將我整個人攬進(jìn)他懷里，一語不發(fā)，卻連喘息都是亂的。
　　程知昱抱得太緊，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輕輕抖動的肩膀和胸腔內(nèi)跳動的心臟。
　　入戲太深啊，演戲就是會這樣。
　　我嘆了口氣，就著下巴枕在他肩頭的姿勢，左手環(huán)過他的腰，右手一上一下地摸著他的背企圖能緩解他過于入戲的情緒。
　　“沒事沒事，我沒死呢，我好好的，沒事了，沒事的，不是真的”
　　程知昱這小子抱我抱得更緊了，腰上那股力道正像劇本里描述的那樣“恨不得講他融進(jìn)骨血里”
　　我都快被抱得喘不過氣來了。
　　過了半小時，等他緩過勁兒來，我蹲到他面前笑他，
　　“傻弟弟，快出戲啦，你姐我還沒死呢，那么傷心干嘛呀。再說了我是你姐又不是你女朋友”
　　程知昱穿著那身也染了血色的古裝，紅著眼睛看我，平時明朗的目光此刻全是絕望和悲傷。
　　得，還沒緩過來呢。
　　從助理那兒接過紙巾，我給他擦臉上沒干的眼淚，“好啦，不是真的，啊”
　　他依舊看著我，看起來有些委屈地悶悶道，“就是難受，原來愛的人死了這么難受”
　　我心里一陣酸澀。
　　愛的人死了有多難受我不知道。
　　愛的人走了我有多難受我倒是知道。
　　當(dāng)然，后來我倒是知道愛的人死了是什么感受。
　　6
　　網(wǎng)劇正在播的時候，我和程知昱正無縫銜接一檔旅游性質(zhì)的綜藝。
　　有一站去的是他鄉(xiāng)下老家，其實我去過他家，他奶奶認(rèn)得我，在鏡頭面前不住地說“小蘇來了啊，好啊好啊——老頭子快去殺只鴨！”
　　當(dāng)然我們組沒讓程知昱爺爺去，程知昱把菜刀遞到我手上，我拿著菜刀被大鵝追著跑，程知昱看了好一會兒才把我護(hù)在身后，一邊擋鵝一邊又笑發(fā)財了。
　　那笑聲也和那大鵝似的。
　　“程知昱！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別笑！還笑！”
　　“哎呦不是你干嘛啊我都想笑了”
　　然后我生完氣自己笑了。
　　兩人在鏡頭面前笑得前仰后合。
　　過了沒多久我看綜藝的時候，發(fā)現(xiàn)彈幕上也笑發(fā)財了。
　　還有一次程知昱受傷了我給他擦藥，他沖組里其他人說，“賀哥，要不你來擦吧，我感覺蘇荷姐快把我皮扒下來了”
　　程知昱年紀(jì)小，管誰都叫哥、姐。
　　我當(dāng)時就不滿意了，嘿？我給你擦藥還慣著你了？于是我放下棉球撂挑子不干了，程知昱又道歉，“錯了錯了，姐你下手很輕”
　　我瞪他，讓程知昱口中的賀哥楊賀過來給他擦。
　　晚上程知昱躲過鏡頭，拿了一張照片給我，“錯了，姐，給你看點兒搞笑的。”
　　我一看，那是程知昱小時候的照片。
　　其實我知道，程知昱在逗我開心。
　　其實我沒生氣。
　　其實我挺感謝程知昱的。
　　和程知昱在一起，我倆天天吵天天笑，他讓我沒空難過。
　　以至于有時候在微博上刷到關(guān)于沈臨的消息，程知昱的手機總是適時地出現(xiàn)，“點哪個外賣？”
　　有時候就覺得程知昱可能是我的親弟弟，我的親弟弟都沒他對我這么好。
　　哦，我弟沒對我好過，長大后我就沒見過他。
　　我以為明眼人都看出來我和程知昱之間沒可能，但我覺得總有瞎了眼的。
　　7
　　旅游綜藝還在繼續(xù)拍，而那部劇也在繼續(xù)播。
　　機緣巧合，這部小制作網(wǎng)劇居然火了，男主女主自然不用說，賺了好大一波流量。
　　而其中男三女三這對唯一be了的也引起無數(shù)人心疼。
　　于是某天我刷綜藝的時候看到這樣的彈幕。
　　“我賭一包辣條，程知昱絕對喜歡蘇荷！”
　　“有誰看過他倆兩年前那檔綜藝嗎？”
　　“嗚嗚嗚劇里be，在這里找糖吃”
　　別的人在外面吹風(fēng)，程知昱此時正坐在屋檐下打游戲，一局正好結(jié)束，我遞過手機，“有人說你喜歡我誒？”
　　程知昱偏眸一看，青年臉上先是一愣，然后癟癟嘴，我聽聽我這弟弟有些好笑道，“又來了。”
　　這種磕cp的消息我和程知昱都看到過，只覺得好笑也覺得無奈。
　　想不通這是從哪兒看出來的，沒體會過姐弟情嗎。
　　然而這事兒沒算完。
　　又過了幾天我是從熱搜上看到我自己的名字的，準(zhǔn)確的說是和“程知昱”三個字一起。
　　我和程知昱的cp粉找到了兩年前那檔綜藝，截取了其中一兩個片段。
　　里面我正在拿著一只剛通過游戲贏得的線索，程知昱那會兒不火，在鏡頭邊緣看我，眼神里是滿眼的寵溺。
　　還有一個鏡頭是我在水邊差點滑到，同樣處于人群外的程知昱是第一個下意識動身的。
　　每一幕里他的動作都很細(xì)微，我心里想，這是拿什么看的？八倍鏡都不止吧？
　　這事兒在cp粉中持續(xù)發(fā)酵，以前沒到這種程度。
　　于是綜藝彈幕里出現(xiàn)了新的話語，“cp粉請自重，別什么都扯上我家哥哥。”
　　“前面的怎么不說是你家‘哥哥’利用前輩炒作��？”
　　“你們干什么那么激動，明顯就是綜藝組故意的�。俊�
　　彈幕吵瘋了。
　　我盯著手機屏幕，問程知昱，“怎么辦？你家粉絲會不會撅了我？”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
　　兩秒后我我納悶，“不是，他們在想什么，拜托，兩年前我還是別人老婆呢，別太荒謬！”
　　程知昱喜歡我，開什么玩笑。
　　程知昱接了一句話，說這話時風(fēng)太大，他聲音太小，我喝了一口水，沒聽清，“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她們也挺有眼光的�！�
　　“哈？”
　　“想開點，至少我這樣的人才能和蘇荷姐你組cp”
　　“你拍我的馬屁還是間接夸你自己呢？拜托，你才是那個咖位比我大的，你這樣說小心我被罵哦”
　　“當(dāng)然是夸我自己”程知昱不要臉的說。
　　綜藝節(jié)目組無奈地看著我倆，說不清楚這是好是壞，流量有了、熱度有了，就怕吵得太厲害把這節(jié)目給禁了。
　　甚至節(jié)目組里都有人懷疑地盯著我倆，那意思在說，“不會是真的吧？”
　　當(dāng)天我發(fā)了微博，普通姐弟關(guān)系。
　　程知昱跟著發(fā)了條，“沒錯，我喜歡蘇荷”
　　這句話嚇倒一片人。
　　他又接著發(fā)了條，“因為她是我姐”
　　8
　　這天之后我不動聲色地疏遠(yuǎn)了程知昱。
　　其實那天晚上，我聽到了。
　　沒人知道我在他那句“如果是真的呢”之后心臟震顫得有多厲害。
　　我對程知昱態(tài)度的變化，別人看不出來，程知昱不可能發(fā)現(xiàn)不了。
　　從一個節(jié)目地點返回湘城時，程知昱找我約飯，那天他開車送我回家。
　　車上，我在同他說這家餐廳味道不錯下次可以繼續(xù)來，他握著方向盤沒回，而是問我，“姐……那天你聽到了是不是？”
　　“聽到了什么？”我裝傻。
　　程知昱轉(zhuǎn)眸看我一眼，破釜沉舟。
　　“我喜歡你，是真的�！�
　　大概是這些天我們之間陌生的距離足以讓人崩潰，程知昱再也忍不了了。
　　一句話捅破了那層恍若蟬翼的窗戶紙。
　　再也沒有回頭路。
　　他說話時沒有看我，而是看向前方的路，我卻仿佛被他眼神里的炙熱燙到，燙上了心尖。
　　我當(dāng)然知道他的意思，可就是這樣我才覺得震顫。
　　那個時候怎么可能看得出來。
　　那時候我和沈臨如膠似漆，我不敢想，如果是真的。
　　程知昱是以什么心態(tài)面對我和沈臨，還有這段時間的我。
　　程知昱說完之后沒再開口，我也沒說話。
　　我能說什么嗎？
　　還是那天那句“別太荒謬嗎”
　　下車前，我還沒來得及解開安全帶，一只手就抓住了我的手腕。
　　程知昱第一次動手拉住我，我第一次感覺到他的手如此寬厚，溫度如此高，而我的手腕居然那么細(xì)。
　　想掙脫竟然掙脫不開。
　　“蘇荷，你在躲我”他直直地看著我，眼底的熱度依舊，向來漆黑明亮的眼睛蔓延著委屈和無可奈何。
　　我從沒看過這樣的程知昱。
　　這目光太可怕了，逼得人幾乎要將頭埋進(jìn)地底才能躲開。
　　我扯了扯嘴角，保持一貫開玩笑的語調(diào)，“哈連姐都不叫了是吧？”
　　“蘇荷”青年喚我的名字，聲音說不出的低沉，無奈地祈求著我不再裝傻。
　　心臟有些疼。
　　我發(fā)現(xiàn)我是第一次打量程知昱，他的五官真的好看，青年眉目冷峭，鼻梁又高又挺。
　　他的眼神是我從未在他身上看到過的。
　　漆黑又深邃，深情又無奈。
　　程知昱滾燙的愛意燙得人心酸。
　　程知昱居然喜歡我，三年前就開始。
　　“程知昱，我們還是……不要聯(lián)系了吧？我指私人的，工作上——”我有些無措地掰著程知昱的手指。
　　“所以——你是拒絕我了是嗎？——當(dāng)真就……一個機會都不給嗎，是這樣嗎？”
　　程知昱嘴角扯起一抹笑，問我。
　　我忽略不了他眼底流淌的失望和悲傷，像被拋棄的小狗。
　　我看見他苦澀地笑，心里也莫名揪疼。
　　當(dāng)一個弟弟的護(hù)短與呵護(hù)已經(jīng)感恩，當(dāng)成小心翼翼的愛更讓人驚心。
　　程知昱的愛悄無聲息，卻也震耳欲聾。
　　可惜，我怕我像沈臨忘不了顧瑜一樣忘不了他，我怕我不能全心全意愛他，所以我不能接受。
　　我拒絕了程知昱，但我們?yōu)榱朔乐箓餮岳^續(xù)散播，還得繼續(xù)參加綜藝。
　　綜藝?yán)铮矣醚凵裉嵝阉�，都是演員，敬業(yè)點。
　　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低估了他。他演技還不夠好嗎？不然我怎么三年都沒發(fā)現(xiàn)。
　　沒過多久我宣布退圈，沒什么大的理由，就是經(jīng)紀(jì)人接的東西我全都做了，正好合同期滿也不算違約。
　　圈里人問我為什么，我拿著工資卡得意地晃悠，那當(dāng)然是因為姐有錢了要去環(huán)游世界啦。
　　和圈內(nèi)朋友吃散伙飯那天程知昱沒來，聽說他有一場活動。
　　9
　　在外漂流兩年，我到過不少地方。
　　旅程來到洱城的一座小鎮(zhèn)。
　　清盤鎮(zhèn)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鎮(zhèn)，只不過周圍風(fēng)景不錯，人更是純凈質(zhì)樸。
　　我在這兒住了半年，畫了不少風(fēng)土人情的畫兒，小鎮(zhèn)上那個校長不知道怎么看上了我畫的畫兒，還特地聘請我去當(dāng)臨時的美術(shù)老師。
　　校長找到我的時候很誠懇地對我說，“小蘇啊，我知道工資可能不高，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知道他們這個小鎮(zhèn)哪兒有那么多錢請藝術(shù)老師，就算請示撥款也下不來，所以這錢，多半是校長湊的。
　　我答應(yīng)了。
　　校長說，“我們這個地方啊，別的老師都不愿意來，我想想，還是讓孩子們從小欣賞欣賞美吧�！�
　　“希望他們考出去，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10
　　那天我剛上完課回來，路過小鎮(zhèn)里唯一的一座石拱橋，兩個小孩兒飛快地從我身邊跑過去。
　　“有人彈琴誒！好酷！”
　　我遠(yuǎn)遠(yuǎn)聽到好聽的吉他音樂和熟悉的歌聲，回憶也像這聲音一樣緩慢流淌。
　　我走向那個在路邊樹蔭下彈著吉他的青年，他看向我，笑了。
　　“好久不見，蘇荷�！鼻嗄暾f。
　　合約期滿，程知昱在正紅時退圈了。
　　“你怎么來了？”
　　“來玩兒啊，蘇荷原來你也在這兒�。俊背讨欧帕思�，打發(fā)走兩個小孩兒。
　　程知昱滿臉笑意，斑駁樹影落在他臉上影影綽綽。
　　臉還是那張臉，笑還是那個笑，一點兒沒變，甚至更年輕了。兩年的變化不是很大，畢竟是在娛樂圈待著的人。
　　哦，唯一的變化是他不叫我姐了。
　　兩年了，我們似乎忘記了最后一次見面的場景。
　　兩年了，該放下了。
　　我問，“你這小子怎么不叫我姐了？”
　　程知昱那時候揚起了明媚的笑，看著我道，“不是有句話嗎，年下不叫姐，心思有點野。”
　　“蘇荷，我心思野不野你不知道嗎？”
　　青年眉目明朗，恣意張狂。
　　我想起來了，剛見他那會兒他雖然是狼狽，但就有股子不服輸?shù)臍庀ⅰ?br>　　他說，“現(xiàn)在我不是明星了，你也不是，誰也不會被誰的粉絲罵�！�
　　“你追不到我的�！蔽艺f。
　　“誰說我來追你了？我又沒說喜歡你，我就是來體驗生活的，不行啊。”
　　“……知晴告訴你我在這兒的？”
　　“我猜的”
　　程知昱有個妹妹，程知晴。聽說cp粉還有退圈那會兒她哭了好久，問我她哥是不是再也沒機會了。
　　11
　　程知昱來了小鎮(zhèn)，就住在我租的那間小房間的隔壁。
　　在這兒待了沒幾天，不出意外也被校長看上了，當(dāng)了音樂老師。
　　他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時間簡直是越來越多，到哪兒都能碰到他。
　　有人說他追姑娘，他卻否認(rèn)。
　　印象深的一次是學(xué)生都放了學(xué)，程知昱坐在操場旁的樓梯上，夕陽余暉下，他在教兩個小孩兒彈吉他，轉(zhuǎn)頭看見我，
　　“蘇荷，聽我唱歌嗎？”
　　我能說什么？
　　聽聽也無妨。
　　青年在夕陽下彈著吉他，這副畫面和這個小鎮(zhèn)過于相襯。
　　唯一不相襯的是其中一個小男孩兒跑過來問我，“蘇老師，程老師是不是喜歡你呀？”
　　我皺眉，“聽誰說的？”
　　“他們都這么說�！毙≈握f道。
　　“假的，你聽錯了�！�
　　“哦……那他們說的是蘇老師喜歡程老師嗎？”
　　程知昱坐在那兒看著我笑，青年滿臉溫和又似嘲笑，眼睛里卻映滿余暉。
　　太陽還沒完全下山，天氣有點熱。
　　我想。
　　這天，程知昱心情好給兩小孩兒買了糖，收獲好幾句“程老師人真好最喜歡程老師了”
　　程知昱聽完還得意地看我。
　　“我也最喜歡小治還有阿玲了”他幼稚地道。
　　或許是身處這座小鎮(zhèn)，我的心也意外的寧靜。
　　每次看到這樣的程知昱都會想笑。
　　我和程知昱的關(guān)系不溫不火，相處平和。
　　仿佛當(dāng)初拒絕他的不是我，現(xiàn)在追到洱城來的不是他。
　　但這日子，過得舒心。
　　我沒什么煩惱。
　　就像早上開個窗，轉(zhuǎn)頭瞧見程知昱穿著老頭兒背心，插著腰刷牙。
　　看見我也開窗，咧著嘴沖我笑，“早啊”
　　12
　　地震發(fā)生在晚上一點。
　　明月高掛，夜晚正靜。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渴了起來喝水，或許是天意吧。
　　起初只是輕微的搖晃，我擺放在茶幾上的玻璃花瓶落了下來，幾秒鐘的時間里我看到天花板上的吊燈開始左右搖晃。
　　劇烈地?fù)u晃。
　　地震了。
　　不小的地震。
　　在四樓，不能跑，危險，跑不掉，廢墟。
　　我的腦海里零碎地閃著幾個詞。
　　無可名狀地恐懼裹挾著二十多年前的回憶瘋狂襲來。
　　我蹲在地上不敢動，我怕地震，從來都怕，跑不動，誰能拉我一把，誰能救救我。
　　五歲那年，在廢墟下我小小的身軀蜷縮著，四周很黑很安靜，不見天光不聞人聲。
　　很渴，很累。
　　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
　　媽媽呢，爸爸呢。
　　你們在哪兒。
　　為什么不來找我。
　　我害怕。
　　沒有人聽到?jīng)]有人回應(yīng)，我仿佛被世界隔絕。
　　沒人知道我是怎么撐下來的，我那時候不懂，我只知道我想見爸爸媽媽。
　　長大后我后知后覺，那一次我還是沒有被選擇。
　　我被這場回憶困了二十多年。
　　房間還在劇烈搖晃，明眼人都知道該找個地方躲起來，我卻渾身沒有力氣。
　　真沒勁。
　　“蘇荷！”
　　有人叫我。
　　我抬眼望去，看著跳進(jìn)來的那道人影，高大頎長的身影擋住了從窗臺投射進(jìn)來的月光。
　　程知昱不知什么時候從窗臺翻了進(jìn)來，一瞬間沖散我所有的回憶。
　　我第一反應(yīng)是他瘋了，第二個反應(yīng)是程知昱救救我。
　　他兩步過來將我拉進(jìn)懷里，護(hù)著我的頭滾到床下。
　　我貼在他的胸口，他的胸腔震顫，我整個人埋在他懷里，像是抓住了唯一的生機。
　　有心跳，是活人。
　　腦袋麻木，有一瞬間想哭。
　　程知昱……
　　是程知昱。
　　是程知昱一下子就找到了我。
　　程知昱救救我。
　　他比最初十九歲的他成熟很多，明明是小我三歲的弟弟，他的懷抱卻讓人安心的可怕。
　　房間內(nèi)好多東西都倒了，“砰砰砰”地敲在心上，慶幸的是建筑物還沒倒。
　　我的平靜在此刻支離破碎，“程知昱，我害怕”
　　害怕沒有人叫我，害怕沒有人救我，我救不了我自己。
　　真的救不了。
　　我害怕。
　　程知昱護(hù)著我的頭，緊緊摟著我，用他被粉絲稱贊過無數(shù)次的聲音安慰我，“沒事了，我在你身邊，我會保護(hù)你，姐，別怕”
　　“沒事的”
　　他的聲音從頭頂輕輕傳來，“還有話沒對姐你說呢。”
　　他仿佛又是那個會叫我姐的弟弟，卻把我抱得緊緊的。
　　我當(dāng)時想，我也有話沒說。
　　我們不會有事的。
　　我要出去說。
　　房屋是什么時候開始沒有晃動，我不知道，只知道程知昱叫我，將我?guī)е聵恰?br>　　路上碰上了好些人，也碰到居民房里的人在各個房間門前呼喊，“快起床了！地震了！！”
　　“誰有他們家的鑰匙，快開門！”
　　“老劉家呢？有人起來嗎？快去叫他們！”
　　“樓上還有沒有人？”
　　“沒了，我把我們樓都叫完了”
　　我和程知昱隨著人群下了樓，居民房外的廣場上已經(jīng)有了不少人。
　　一個跛著腳的女人卻逆著逃生的人群走向樓梯口。
　　“小治！小治！”
　　“你們有誰看到小治嗎，他下來了嗎？”
　　那是小治的媽媽。
　　她平時晚上都不在家，每天這時候她都應(yīng)該在外掙錢，在燒烤店打雜。
　　小治說他媽媽很辛苦，他長大后一定要對媽媽好。
　　“程老師，你有沒有看到小治？”
　　程知昱搖搖頭，拉住她，“小治沒下來？”
　　小治家住六樓，最高層，六樓的房間好些沒租出去，租出去的只有林姐住的那間。
　　“沒有……我沒有看到他……這孩子他……”
　　“林姐，你把鑰匙給我，我去找他�！�
　　程知昱對我說，“蘇荷你先去廣場等我，我馬上下來�！�
　　我看著他安撫的笑意，點了點頭。
　　我看著他轉(zhuǎn)頭走向黑暗，背光而行。
　　13
　　凌晨一點四十。
　　廣場里來了好多人。
　　還有人在聊著幸好沒有人死，大家都躲得好好的，還好還好。
　　一場地震有驚無險。
　　然而我說過，老天爺見不得我過得好，見不得我幸運。
　　這話還真就靈驗了。
　　一分鐘內(nèi)。
　　在大家劫后余生的的歡聲笑語中。
　　地動山搖，天崩地裂。
　　劇烈震感來襲，廣場內(nèi)的人左搖右晃，周圍的房屋轟然倒塌。
　　前后不過幾秒的時間。
　　所有人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是啊，發(fā)生了什么呢？
　　房子怎么會塌了呢？
　　開玩笑的吧？
　　我轉(zhuǎn)頭朝房屋那邊走，身后有人拉住我，“別去”
　　我的眼底又進(jìn)沙子了，不知道是房屋崩塌時撲面而來的灰塵還是什么。
　　“放開我，”
　　“放開我……”
　　“程知昱……程知昱！”
　　程知昱還在里面。
　　他說讓我等他下來。
　　凌晨一點四十二，所有在睡夢中，在走廊里，在房屋門前，在一樓樓道口，在奔走呼喊企圖能夠多叫醒一個人的人。
　　全都在一分鐘內(nèi)埋葬在廢墟之下。
　　后來我們后知后覺，在所有人都以為獲救時，原不過只是這場災(zāi)難給人開的玩笑。
　　剛才那場地震只是一道清粥小菜。
　　那只不過是主震前的前震，而主震距離前震，不過短短的幾分鐘。
　　14
　　耳邊很吵，我被吵醒了。
　　四周雪白，病房里護(hù)士忙的不可開交。
　　床邊有紅著眼睛的程知晴，有程知昱的父母，還有許久不見的沈臨。
　　獨獨不見程知昱。
　　我問程知晴，“你哥呢？”
　　程知晴紅了眼眶看著我不說話。
　　程父程母也不說話，卻是轉(zhuǎn)過了頭。
　　嗓子突然失聲，喉嚨卡了一根刺，有點疼，以至于我問不出話。
　　干嘛呀。
　　別開玩笑了。
　　“我哥他，他已經(jīng)……沒了”程知晴的話就這么傳進(jìn)了我耳朵里。
　　我不記得我說了什么。
　　只記得程家人告訴我說不是我的錯。
　　“小蘇，不是你的錯。你是個好姑娘，叔叔阿姨一直都知道�！笔迨灏⒁涛罩业氖�。
　　“我們家知昱沒這個福氣……”
　　“別自責(zé)啊”
　　“蘇荷姐，你別這樣……哥會難過的”
　　兩位剛剛失去了兒子的父母安慰我。
　　一個失去了哥哥寵愛的妹妹安慰我。
　　他的爸媽沒有怪我，妹妹沒有怪我，為什么不怪我……
　　沒有人怪我。
　　如果不怪我還能怪誰。
　　不都是我的錯嗎？
　　為什么不怪我？
　　如果不是我這場旅行，程知昱會追隨我到這兒來嗎。
　　如果他不喜歡我，如果我不來洱城，如果我……
　　都是我的錯。
　　小治來問我，“蘇老師，他們說程老師死了，我不相信，不是真的對不對。他說我們都會活下去的”
　　“對呀，程老師只是覺得太吵了，先回去了�！蔽艺f。
　　“蘇老師你為什么要哭呢？”
　　面對小治的詢問我無話可說。
　　“是不是小治的錯……如果程老師不保護(hù)我是不是就不會……”
　　我蹲下把小家伙的眼淚擦干，哭什么呀。
　　都不可愛了。
　　“乖啊，小治沒有錯。不是你的錯�！蔽颐念^。
　　在這場天災(zāi)人禍里，誰都沒有錯，災(zāi)難像是一只潛伏的惡獸，蟄伏在幸福的墻壁內(nèi)，隨時給人致命一擊。
　　小治那天對我說，“程老師說，如果他真的不在了，要告訴蘇老師一句話，他在我手上寫的，我學(xué)了很久�！�
　　小治在我的掌心寫下那句話，一筆一劃匯成，“我愛你”
　　我心里罵程知昱，我不會愛你的。
　　因為你是騙子。
　　15
　　一場地震，滿目瘡痍，扎營的數(shù)不勝數(shù)，路邊有人看見擔(dān)架上的人哭的心碎。
　　一批批救援物資源源不斷被送來，一批批救援隊員接二連三進(jìn)入小鎮(zhèn)，探測器在廢墟上來來回回掃視。
　　“有人嗎？”“還有人嗎？”
　　一聲聲沒有回應(yīng)的呼喊是死的絕望，也是生的希望。
　　救援仍舊繼續(xù)，在這場救援里，不論是廢墟下的人，營地內(nèi)的人，救援隊，醫(yī)生護(hù)士，沒有一個人放棄生的希望。
　　這是他們同災(zāi)難的抗?fàn)帯?br>　　誰都沒有錯。
　　地震過后，各地重建，在災(zāi)難面前，一切生命都變得渺小，只剩下繼續(xù)活著的愿望。
　　英雄事跡被廣泛宣傳，傷痛從不會被抹去。
　　程知昱的名字赫赫在目。
　　曾經(jīng)紅極一時的明星，后來平平無奇的音樂老師，地震的令人敬佩的英雄。
　　小治是他護(hù)在身下活過來的。
　　程家不恨我，他們說，他們家那幾年的幸福，是我給的。
　　我每年都會和程家人一起到程知昱墓碑前掃墓，然而送上花的每一刻我都會心里罵他，也罵我自己。
　　為什么執(zhí)著的沒說，“程知昱，我們在一起吧”
　　16
　　程知昱找到星探那一年，母親重病，他們家籌不到那么多錢。
　　星探應(yīng)他的請求幫他錄了視頻，使了點手段讓他火了讓他被大眾看見。
　　然而娛樂圈終究不是塊凈地，蘇荷第一次見到程知昱是他在對圈里一位導(dǎo)演說，“惡心”
　　他被人打了。
　　程知昱看見一個女人一身拖地裙，有些溫柔又憐憫地看著他。
　　“拒絕也不要這樣啊，要出問題的�！�
　　程知昱警惕又迷茫地看著眼前美麗的女人，卻見女人拿了醫(yī)藥箱給他處理傷口。
　　蘇荷瞧見他的樣子，嘆了口氣，那時她心道，好歹是一個新人，會迷茫是肯定的。
　　就像她當(dāng)初剛進(jìn)圈里那會兒一樣。
　　“小沐，你去銀行給程知昱的賬戶打些錢，賬戶公司里應(yīng)該有記錄，別說是我打的�！�
　　后來蘇荷利用自己很小很小的人脈，幫程知昱搭了條線，剩下的事情她也沒辦法幫了。
　　綜藝結(jié)束時，程知昱在看著那個幫了他的女孩等了很久，太晚了回家不好，他下意識道，“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了，我老公來接我。”蘇荷笑得非常開心，滿臉幸福。
　　一股酸澀異常的味道在程知昱心底迸然炸裂。
　　所有人只記得后來熒幕上沒心沒肺的程知昱。
　　卻無法知道他初到圈內(nèi)的黑暗和那雙缺少光亮的眼睛，以及長久的時光里暗無天日的暗戀。
　　當(dāng)然，更有面對心上人因為別人而在他肩膀哭泣的酸澀。
　　終于，他的心上人為他心動。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