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揚不只一次想過跟林坤再見時的樣子。

　　或許長胖了，有一些沒刮干凈的胡渣，然后把一件萬年不變的T恤換成了西裝。或許是在一個車站，或者機場，不經(jīng)意間抬起頭，然后驚喜地對望。
　　特別是在知道林坤死后的這幾天里，這樣的幻想總是很頻繁。

　　告知林坤死訊的，是一個冰冷地電話。冰冷的氣氛、冰冷的男聲。
　　“林坤死了。車禍。你不用再念著了。”
　　何揚認得這個聲音。是林旭。
　　“林旭……”
　　“嘟……嘟……”那頭掛了電話，只留下一串忙音。

　　何揚想去見林坤最后一面。

　　林家他去過一次，依稀記得路�；疖囷w機汽車倒了幾次，到達的時候已是兩天后的傍晚。

　　林家在城郊，是一幢獨門獨戶的小院。
　　敲了門，一片寂靜，無人應門。
　　何揚默默站了很久，忽然道：“林旭！……我知道你在�！�
　　門被猛然拉開。門后站著一個英挺的男人，眉頭皺著，眼神冰冷。
　　“林旭……”何揚吸了一口氣，“我想見林坤�！�
　　“不可能�！蹦腥吮涞赝鲁鋈齻�字。
　　“如果真不想讓我見他，為什么要給我打電話？他在哪？醫(yī)院？殯儀館？我自己去問？”
　　男人沉默了下，一字一句地道，“你問不到的。林坤三個月前就死了，早埋了。除了我，根本沒人知道他埋在哪兒�！�
　　何揚愣了一下：“可你三天前才給我打電話�！�
　　男人冷笑：“你當然能夠想象得到，我怎么可能會愿意讓你見他�！�

　　何揚說不出話來。但林旭并沒有繼續(xù)多說，轉身進院里去了。他并沒有摔門，何揚便跟了進去。

　　林家客廳很大，林旭開了兩組燈，照得燈火通明。他不說話，只倒了一杯水遞過來。何揚雖然滿心念著要見林坤，可這時候忽然也覺得心中有愧，低聲喚了一句：“林旭……”
　　林旭充耳不聞。
　　何揚繼續(xù)道：“林旭……對不起你的人是我，不是林坤……”
　　林旭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何揚覺得自己看見了他的顫抖。
　　“你說我會毀了他，我就不見他，讓他可以走正常人的路�？墒橇中�，他都已經(jīng)死了……哪怕是墳頭，讓我見他一面！”
　　林旭冷笑了一聲，抬起頭來。
　　“我知道對不起你�！焙螕P低下頭，“可是林旭……理智一點。愛上林坤……我控制不了�！�

　　“我會讓你見他�！备袅嗽S久，冰冷的聲音響起，“你問我為什么給你打電話？因為他也想見你�！�
　　何揚猛然抬起頭來：“可是……”
　　林旭冷冷的地瞪著他。
　　何揚似乎明白了起來，急切地抬起頭來，轉頭四顧。周圍一片靜悄悄，不見半個影，只聽得耳邊林旭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你會見到的�！�

　　天漸漸黑了。林坤并沒來。
　　林旭圍了圍裙在廚房里做飯，何揚在沙發(fā)上呆坐了一會兒，走了進來。
　　兩人以前還在一起的時候，都是林旭做飯。那時候還是單純的快樂的年代，是兩個人只會傻傻地親吻做/愛的年代，是會挖一團奶油追著對方跑非要糊在臉上的年代，是大半夜騎著車去馬路上兜風的年代。如果沒有遇見林坤……�；椟S的燈光下，何揚心中的歉疚慢慢地升起來了。如果沒有遇見林坤，兩人也許還幸福的在一起。
　　“林旭……”
　　“……”
　　“你忘了我吧�！�
　　“……”
　　“我這種爛人，你記著干什么？”
　　“……”
　　“我離開你，所以報應來了。我得不到林坤。但你這么好，為了我不值得。林旭……你把我忘了吧。”
　　林旭一直背向著他，手指慢慢捏緊。
　　何揚總覺得他是哭了，因為他的肩膀抖得那么厲害。
　　他輕輕走過去，從背后環(huán)報住了林旭：“對不起……”
　　我負了你。對不起。
　　沒辦法愛你，是因為愛上了別人。
　　可是這么好的你……應該把像我這樣的人忘了，然后跟別的會好好愛你的人在一起。
　　別因為我。
　　別記著我。
　　你應該去幸福。

　　何揚不記得兩人默默抱了多久，只記得林旭哭了，自己也哭了。后來似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睡夢中好像有人吻了自己，長得很像林坤，又有些像林旭。他們兄弟長得一直很像，卻又分不清了。

　　醒來的時候林旭并不在房里。手里卻有一張紙條。展開一看，是熟悉的潦草的字跡。
　　那是埋著林坤的地點。

　　何揚知道林旭還不能原諒自己，所以沒當面交給自己，也不會帶自己去。能夠寫一張紙條，已經(jīng)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何揚決定，看完了林坤，要好好跟林旭道歉，把自己欠他這么多年的歉意全說了。

　　順著地址問到了那處公墓，很容易便找到了林坤。
　　他是新葬的，碑很新，還很漂亮，碑上林坤兩個金字在閃閃發(fā)光。
　　何揚蹲下來，伸手想要撫一撫他的名字。卻在蹲下身來的時候，被旁邊的東西驚住了。
　　旁邊的墓碑分明也很新，同樣的材質，同樣的金字，同樣的死亡日期，唯一不同的，是墓主的名字。

　　那上面寫著……
　　“林旭”兩個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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