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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落日西頹。
天邊的云霞像是大紅錦緞似的鋪展開來,天地之間,通篇通篇的,都是濃墨重彩的紅。
那厚重的紅色,沉沉的壓下來,把夕陽深深的壓進地平線以下,然后從天空的畫布上緩慢的淌下來,滲進黃沙里,染紅了一座又一座的沙丘。
漠刀絕塵這輩子從未見過那么紅那么濃的的煙霞。
紅得好像血一樣。
血。
血從他的身上滲下來,汩汩的流成了一條小溪。
小溪流進紅得好像漬了血的黃沙里,在他身后形成一行歪歪斜斜的血腳印。
漠刀絕塵微微的側(cè)過頭,看向伏在肩上的書生。
書生。
——漠刀其實一直有一種模糊的直覺,覺得御不凡像個書生。
一柄折扇,一襲青衣,發(fā)如墨云,眸若璨星,一挑眉,一輕笑,最是風(fēng)流不過;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天下,笑定千秋,最是瀟灑不過。
這個樣子,哪里像是舞刀弄劍,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呢?
——漠刀絕塵始終覺得,江湖,不適合御不凡。
可是御不凡是一個江湖人,不折不扣。
御不凡的父親,小妹,都死在了這個江湖里,如今,終于輪到他了。
御不凡把頭埋在漠刀絕塵的長發(fā)里,像一只畏寒的動物一樣,緊閉著眼睛昏睡著。
他的臉色是蒼白的,嘴唇上沾了血,極是紅艷,面上也有幾道血痕,落日的余暉給他臉上染上了金色。
這使他的面龐看起來有一些妖異和不真實的美麗。
漠刀絕塵看著他,向前傾身,同時托著他大腿的手緊了緊,把背上的人往上提了提——御不凡的身子軟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總是往下滑。
其實這樣也好。
比剛剛好。
剛剛夜荒草的毒性又發(fā)作了。
御不凡依舊不說,咬著牙,什么也不說。
逞強。
其實不說,又有什么用呢?
他都感覺得到。
——背上的身體,挺得直直的,一陣一陣的抽搐痙攣。
——他的冷汗啪嗒啪嗒的往下滴,和他的血一起,弄濕他的肩膀,還有的時候,御不凡忍不住了,一動,一臉的冷汗就蹭在漠刀絕塵面頰上。
可是漠刀絕塵不問。
——御不凡不說,他就不問。
待過了少頃,感覺他好一點了,就蹲下來,伏著身子讓他在自己背上趴著,一只手扶著身后人的腰,一只手解了水囊遞到御不凡嘴邊給他喝。
漠刀絕塵抬頭,無邊無際的血色大漠映在他的眼睛里。
兩個人,在這荒漠之中,渺小的簡直像是兩粒沙子。
他受的傷太重,又負著御不凡,在化光移動了一段距離之后就再不行了,只有靠腳力前進。
一點一點的前進。
就像固執(zhí)的螞蟻。
他答應(yīng)會帶他回荒漠。
回他們最懷念的地方。
在那個地方,那些時候,他們說著傻氣的話,做著傻氣的事情,嘰嘰喳喳,吵吵鬧鬧,狼狽為奸地調(diào)皮搗蛋。然后終于有大人看不過去,一個兩個抓起來打頓屁股,可是過一段時間,屁股不腫了,他們就又生龍活虎的跳起來繼續(xù)禍害得那片綠洲雞飛狗跳。
其實沒有什么人會真正的苛責(zé)他們,畢竟是孩子。
每個人都做過孩子,并且只有一次。
其實,在那些時候,能夠做一些傻事,該是幸福的。
那樣的日子過的很快,看起來毫無盡頭——過了今天,還有明天,過了明天,還有后天...但是終究會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忽然地,戛然而止。
——他們在那樣的日子里,每一天,被嚴厲的父皇/父親從床上揪起來,扎馬步,練刀,寫字,背書,然后終于熬過了這樣的折磨,像兩只被關(guān)了許久的小獸似的歡天喜地的一起出去玩——或者說是搗蛋。
那個時侯,哀愁實在是有限的,母親去世也好,挨打也好,被邪蟒咬傷也好.....小孩子忘性太大,再怎么悲傷害怕,過一段時間,也就淡了。
然而如果說有什么在時間的流逝里,從未湮滅反而日益深刻,那么就是他們之間的情誼。
那片情誼生長的荒漠里
沒有刀光劍影,沒有爾虞我詐。
漠刀絕塵背著御不凡,行走在茫茫的大漠里,思緒飄得很遠。
遠方的地平線上僅余一條淺淺的金線,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
“絕塵。”身后有人喚道,聲音輕啞。
“嗯!彼麘(yīng)。
“絕塵!
“我在!
身后的人靜了一會兒,又喚:
“絕塵。”
“怎么了?”——是難受,還是要喝水?
“沒什么!
其實真的沒什么,御不凡就是想叫叫他。
有很多的話,說不出來。
憋血似的生生的憋在胸口,出不來。
他想開口,可是,每一次只能喚出他的名字。
他想想,覺得其實這樣,也就夠了。
他覺得該說的,已經(jīng)說了,都包含在那兩個字里。
絕塵。
絕塵,絕塵絕塵。
好像是一剎那的時間,太陽就沉到地底下去了。
于是那漫天的黃沙上瞬間覆蓋了一層暗淡的灰色。
黑色的云沉沉的壓下來,天邊僅余幾縷紅云。
起風(fēng)了。
涼爽的風(fēng)吹拂他們衣袂,發(fā)絲。
他們的衣袂和發(fā)絲糾纏在一起,他們的呼吸和脈搏交織在一起。
不分彼此。
就像是某個潮濕的雨夜里一樣。
在那個下著雨的夜晚,御不凡迷迷糊糊的在他肩上叨叨絮絮的醉話連篇真情流露。
他不說話。
他只是聽他說話。
兩個人濕透的衣衫貼在一起,透出彼此的體溫和心跳。
那可真是一場大雨,雨聲嘩啦啦,樹葉嘩啦啦,御不凡...呱啦啦。
可是漠刀絕塵的心里卻很寧靜,沒有什么理由的。
他打打殺殺慣了,腥風(fēng)血雨里來去,又帶著一身的血海深仇,心里總也繃著一根弦,這樣的寧靜實在是沒有的。
因而漠刀那時候就覺得這樣的寧靜非常非常的不真實,好像一滴水,就可以把它給打破。
可是,他又非常眷戀這樣的寧靜。
——只有和聒噪的御不凡在一起時,才能有的,愉悅的寧靜。
這寧靜讓他感覺到自己是一個人,而不是一把染血的刀,一件殺人的利器。
絕塵漠刀在某一些方面的感覺很遲鈍。
比如,對于御不凡的感情。
——他弄不清楚自己對于御不凡究竟是怎樣的感情。那種感情朦朧的很,混沌的很,就像是天地鴻蒙初開時的那第一縷陽光,第一聲鳥啼,細若游絲,韌如蒲葦。
但是他知道,自己可以毫不猶豫的為了御不凡去死。
當他察覺自己的這種情緒的時候,就很怕御不凡會死。
非常非常的的害怕。
所以,每一次和他分別,漠刀都要很雞婆的讓御不凡答應(yīng)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御不凡搖著他的紙扇子說,放心放心,像自己那么怕死的人,怎么可能輕易就死呢。
溫暖的陽光悠悠的灑落下來,落在御不凡身上,讓他看起來好像躊躇滿志,穩(wěn)操勝券。
可是御不凡要死了。
要死的御不凡靠在漠刀絕塵背上,顯得非常非常的安靜,連呼吸也輕的像柳絮。
荒漠也很安靜,只有呼呼的風(fēng)呼呼的吹著,沙沙的黃沙相互摩擦沙沙的響著。
就在這樣一片寧靜祥和之中,漠刀絕塵心如刀絞,如遭凌遲。
“絕塵!
御不凡輕輕的喊他。
“我好怕你來,又好怕你不來...”
靜了半晌。
“明天,我們還要一起出去玩啊...”
御不凡的聲音里有一些與年齡不符合的語氣,像是小孩子撒嬌時的樣子。
“我這是怎么了,絕塵,我身上好疼...”
“......你的手被邪蟒咬傷,父皇說要多等幾天。”
“原來是這樣...那我們就不能去看馬戲團表演了。
像我這么愛玩的人,怎么可以都呆在家里...”
“等你傷勢痊愈,我再帶你去。”
“絕塵,你對我說的話,一定會做到,這是我最感動的地方!
“不要再說這個,我們...我們快要到了!
“我們要到哪里去?”
“回家!
回家。
不凡,我們回家。
兩個人,這么十幾年,繞了了那么大那么大的一個圈子,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浮浮沉沉。
他們經(jīng)歷那一切,撕心裂肺,痛徹心扉,疲憊不堪...
終于又回到了原點。
于是他們有了一個溫暖的開始,和一個溫暖的結(jié)束。
依稀還是多年以前的兩個小孩子,走在溫柔的都要融化了的夕陽余暉里,綠洲上不知名的植物上面不知名的小花開得有些披離了,醺風(fēng)帶著隱秘的香氣托著花瓣的緩緩飄落.....
而那些廝殺,那些仇恨,那些爾虞我詐,那些冰霜冷雨,生離死別,在這樣溫柔的天空之下,從未發(fā)生過,看起來,也絕不會在將來發(fā)生。
也許他們的靈魂從未離開過那片茫茫荒漠。
“絕塵。我今天比較累,今天能不能...換你一直說話給我聽?”
“...你還記得你不敢給人看到,偷偷躲在暗處哭泣的時候嗎?”
......
不凡,你總是人前歡樂,背后傷心。
可是我一直都可以感受到你內(nèi)心的痛楚。
不凡,你不要笑。
我都明白。
這一輩子,能和你在一起.....
不凡。
御不凡。
他們的面頰上,血跡一次又一次的被獵獵的大風(fēng)吹干,又一次又一次的被淚水濡濕。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漠刀絕塵都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的淚水。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
御不凡要死了。
御不凡死了,他漠刀絕塵就是將這一輩子,下一輩子,下下輩子的眼淚全都流出來,也換不回那樣一個御不凡。
夜幕降臨。
這一天是十五,月明中天。
好一輪又圓又大明明亮亮的滿月,和和美美的掛在黑漆漆的天幕上。
四周的景物越來越熟悉。
快要到了。
御不凡的情況很不好。
他在他背上顫抖,喘息,低啞的呻吟,一聲一聲,像是一聲一聲的嘆息,越來越低。
他的右手痙攣著攥著他的衣服,左臂的殘肢無意識的在他的衣服上亂蹭,血流了他一身。
漠刀絕塵騰不出手來,就拿面頰去蹭他的額頭。
“再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到了。”
御不凡的額頭冰冷,附著一層的冷汗,漠刀那么一蹭,滿臉的濕,也分不清,是汗,是血,還是淚。
后來,呻吟和顫抖都平息下去,只有淺淺的呼吸。
漠刀心知他這是要好了。
好了,就可以好好睡一覺,不疼了也不難過了。
到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個時侯,你......”
漠刀絕塵。
漠刀好像聽到誰那么喚了一聲,他感覺背上的御不凡輕輕的動了一下,然后搭在他身前的手就落了下去。
那一剎那,時間仿佛一下子放緩了流逝的腳步,漠刀眼睜睜的看著那只手在銀白的月光下緩緩的劃過一道弧線,深紅透亮的血珠子在地上甩出一道血線。
他顫抖的握住那只手,把它貼在自己胸口上。
那只手軟軟的,沒有絲毫力氣。
御不凡。
御不凡...
“我知道你很累了,那就暫時...休息吧!
青年低著頭,靠在漠刀的肩膀上,沒有回答。
他看起來似乎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睡熟了,仿佛真是累極。
他臉上的汗水淚水血水混在一起,凝成一滴挺大的淺紅色水珠子掛在長長的睫毛上,搖搖欲墜。
“啪”
——水珠子落下來,打在漠刀絕塵的肩上。
霎時間濃厚的黑云翻滾著殺氣騰騰的從西面八方聚過來,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地面壓下去。
電閃雷鳴。
落雨了。
一場憋了很久的傾盆大雨。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共剪西窗燭的時候總是少的。
分離占據(jù)了他們?nèi)松拇蟛糠帧?br> 但是在那個時候,漠刀絕塵并不怎么覺得出難過,因為分別的時侯,雖然會擔(dān)心御不凡遇到危險,可漠刀的潛意識里卻總覺得一定會再相見的。
御不凡不會死的。
御不凡怎么可能會死呢?
那么漂亮,那么干凈的一個人,臉上總是笑笑的,眼睛總是彎彎的。
眼角下面一顆淚痣,平時看起來不明顯,可是,當那個人刷的一下子展開他的折扇,擋住半張臉,一雙眼睛帶著三分狡猾七分歡喜的笑意,看著自己的時候,那顆淚痣就讓漠刀想起碧荷上的清露,錦緞上的珍珠...
——好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那樣一個御不凡,黑暗與冰冷和他是完全扯不上邊的,螻蟻和蟲豸又怎么能夠與他為鄰?
可是死亡撲上來,獰笑著逼近他們,那么近,漠刀可以聞到它腐臭的呼吸。
漠刀絕塵坐在石洞里,抱緊了懷里蒼白的御不凡。
云消雨霽。
又是一輪圓月當空。
從他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年幼時他們總是相約見面的那棵樹。
說起來,當年御不凡從她娘的靈堂跑出來哭泣時被他發(fā)現(xiàn),然后他給他吹曲子安慰他...也是在那棵樹下。
那棵樹在大雨后,顯得非常有精神。
它的樹干粗壯了不少,樹冠像一片濃厚而寬大的云,它的葉子被雨水所浸潤,好像每一片都在清朗的月光下神采奕奕的閃閃發(fā)亮。
多少年前,他在樹下為他吹響葉笛,他偏著頭聽著,紅腫著眼睛慢慢的露出一個笑容,輕柔的風(fēng)拂去他的眼淚,在清朗的月光下他們的年輕的眼睛注視著彼此,從此結(jié)下牽絆。
多少年后,他在石洞里在黑暗中抱著他,望著那棵樹,那么近,又那么遠,遠的像是上一世的夢境。
他簡直不敢望了,他怕自己看著看著,心臟就會沉重的再也跳不起來了,他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沖到了眼睛里了,沸騰著著要沖出來,可是,他卻并沒有流淚,他一滴淚也沒有了。
當真是,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想不想去樹下面?”
他貼著他的面頰,輕輕的問,怕吵醒了他似的。
他閉著眼睛,沒有答話。
“好,我?guī)闳!?br> 他等了一會,然后看著他,慢慢的微笑了,輕柔的說。
他把他抱起來,然后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讓他后仰的的頭靠在自己的頸窩里。
他好輕。
他覺得背著他走路的時候,他沒有這么輕。
也許是靈魂飛走了,帶走了生命的大部分重量。
他走的很慢,明明亮亮的月光像泉水一樣流淌在他們身上。
雨后的風(fēng)涼爽而潮濕,帶著植物清新的氣息。
他抱著他,靠著樹慢慢的坐下。
他覺得他好像有一點冷了——他的額頭貼在他的頸動脈上,詭異的涼。
于是他一只手扶著他,一只手到身后把披風(fēng)解下來,細細的給他裹好,然后他微微的低下頭,把臉頰貼在他額上,右手在披風(fēng)下握住他的右手,左手抱緊他,仔細給他暖著。
“還冷不冷了?”少頃,他問。
他依舊是不答。
不答也沒關(guān)系的。
“夜涼風(fēng)大,你身子受不住,我們就坐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他看著他慢慢的說教道。
“不要任性啊,到時候生病了,又要我負責(zé)!
夜里的大漠真靜啊。
除了呼呼的風(fēng)聲,嘩嘩的樹葉聲,就只有漠刀干澀的聲音了。
月光穿過層層黑夜,依舊那么的潔白,潔白的月光照在御不凡的臉上,就是慘白。
漠刀絕塵說了兩句,也靜下來,愣愣的看著御不凡。
他不知道說什么了。
他本就是不善言辭的人,以往和御不凡在一起,說話的工作從來都是御不凡承擔(dān),他只要在適當?shù)臅r候簡潔的答上兩句,“嗯”上兩聲就夠了,或者,干脆以沉默來表示對于這只話癆的無聲鄙視。
現(xiàn)在,御不凡不能說了,這獨角戲只得由他來唱。
他怎么唱得下去。
御不凡閉著眼睛,安安靜靜的靠在他身上,嘴唇上的血黏在一起干了結(jié)成黑紅色痂。
御不凡是那么愛干凈的人。
漠刀絕塵撕下一塊衣料沾了水囊里的水仔細的給他擦臉擦嘴。
漠刀絕塵的動作和眼神非常非常的溫柔。
溫柔。
御不凡喜歡在漠刀絕塵面前緬懷以前的他是多么溫柔多么開朗,然后刷的打開扇子遮住半邊臉譴責(zé)似的看著他,言下之意是漠刀絕塵現(xiàn)在的你是多么的不溫柔不開朗啊。
溫柔?開朗?
亡國之徒,喪家之犬,時時刻刻,寢食難安,雖然他不是不在意御不凡,但是大仇不得報,他哪里來的閑情逸致?何況他想,御不凡是知道他的,他漠刀絕塵不會說,但是不代表他不做。
然而也有偶爾一次兩次,只言片語。
那個時侯,御不凡的眼睛就會一下子亮起來,嘴角就會一下子彎起來,紙扇子扇來扇去的頻率也加快了,只不過這樣的表情在不知情的人看起來,太過狡猾,簡直像是陰謀得逞。
那個時侯,御不凡應(yīng)該是很開心的。
漠刀絕塵到現(xiàn)在也弄不明白他為什么那么開心。
但是現(xiàn)在的漠刀絕塵已經(jīng)很溫柔了。
御不凡如果感覺的到,恐怕不知道要開心到什么樣呢——也許還會一邊開心的揮著紙扇子,一邊笑著哈哈哈漠刀絕塵你也會有今天啊像我這么豁達的人怎么會有你這樣死心眼的朋友...
御不凡感覺不到了。
漠刀絕塵溫柔的跟他說話,抱著他,給他擦臉,他也只是乖乖的躺在他懷里。
漠刀突然感到一種不可抑止的悔恨,它狠狠的撕扯他的心臟,從心臟到指尖,它順著血管流遍全身,它流過的地方冰冷刺骨,血液凝固。
可是悔恨,也沒有什么用了。
少頃,他把御不凡抱回自己原來住的屋子。
他已經(jīng)許多年都沒有進去過了。
可是屋子里很干凈,沒有蜘蛛網(wǎng)沒有老鼠窩,門窗關(guān)的嚴實,落了灰也只有淺淺的一層。
應(yīng)該是不久前有人仔細打掃過的。
誰呢?
會是誰呢?
他低頭,看看懷里的人。
“是不是你?”
御不凡很矜持的不說話。
是你吧。
——他記得御不凡和他提起過自己也回過幾次荒漠。
只不過御不凡當初打掃這間屋子的時候一定料不到日后它是做這個用處的。
他讓御不凡靠在窗邊小榻上,然后來到床邊,抽下床單和被子,抖一抖灰塵,再鋪好。
他抱他到床上睡下,給他仔細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邊,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
窗子已經(jīng)打開了,夜晚清涼的風(fēng)把月光吹進來,吹到他們臉上,吹到青磚鋪就的地上。
“到家了,好好睡吧!
出了屋子,往南走一點,就是御不凡非常喜歡的一片花園。
繁花翠竹掩映之下,隱約可以看見一個身影彎著腰跪在地上用一把長刀挖著什么。
那個人挖的很用力——挖土是不需要那么用力的。
那長刀很漂亮,在月光下面一閃一閃的,紅色的穗子,在清風(fēng)里面一飄一飄的。
到了早上,第一縷陽光的觸手就撫摸著一個小小的土包。
小土包上面沒有碑,小土包上面躺著一個人。
這個人的手里握著一把扇子。他臉上的血跡淚跡以及灰土將他弄得面目模糊,熹微的晨光在他的眸子里反射不出絲毫的光彩,而一把刀隨隨便便的丟在他身邊,刀身上沾滿了泥土——如果不是眼睛偶爾會眨動,他看起來簡直不像是一個活物。
沒有人知道,他身子下面,六尺之下,永遠沉睡著另一個人。
冰冷的泥土將他們隔開。
但這將不是永恒的分離。
總有一天,我會回來。
你等我,御不凡。
等我。
死亡造就痛楚的分離,但它也會仁慈的給予永恒的相隨。
土包上的人竟是莫名的笑了,嘴角牽起細細的笑紋。
現(xiàn)在還是清晨,烈日是沒有的,初生的太陽溫溫柔柔地照著這么一個荒涼的世界。
多么的寧和靜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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