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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六月是楊梅的季節(jié)。
當?shù)赜羞@么一種說法,楊梅汁落在衣服上不用洗,等梅雨季過去,自然就消失了。周耀沒有回答,他當然知道,十八年前那件藍襯衣心口處的紅色,到現(xiàn)在還洗不掉,化作了悶悶的痛,他的這場梅雨曠日持久。

真●中年愛情
不是20歲,也不是30歲!
內(nèi)容標簽: 年下 都市 情有獨鐘 邊緣戀歌 現(xiàn)實
 
主角 視角
趙于婷
周耀


一句話簡介:回望已死的愛情

立意:悔不當初 死不悔改

  總點擊數(shù): 1466   總書評數(shù):5 當前被收藏數(shù):63 文章積分:339,847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近代現(xiàn)代-愛情
  • 作品視角: 不明
  • 所屬系列: 短篇言情集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7649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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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梅雨季

作者:他米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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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發(fā)完


      六月是屬于楊梅的時節(jié)。
      母親打電話來讓他拿楊梅。今年是大年,就是楊梅的豐年,果子多得吃不完,喊他快拿走幾籃,朋友同事分一分,尤其是給他那位女朋友。
      他在電話那頭嘆氣,說,早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母親當然知道的,只是想,送上籃楊梅,再講幾句話,兩個人說不定能再連上,畢竟他也是42歲的人了,談了10年,不容易。
      十年的戀愛,說斷就斷了,當真心里沒留點念想。前頭兩年朋友同事們還總勸他,說她有孩子不打緊的,你們在一起再生一個,歲數(shù)大你一點又怎樣,她是市里的干部,對你有幫助。后來……后來再沒有人對他們的關(guān)系發(fā)話了,都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到少年宮接侄子,一起回母親家里。綠梧桐下是乘涼的家長,沒有他不想見的人,他走出車子,靠著車門悠哉游哉抽煙。笛子像鑰匙劃在玻璃上,尖利又婉轉(zhuǎn)地叫了一聲,他點火的手一滯,有種清閑被人破壞的煩躁,樂樂這丫頭,鬼精鬼精的,沖到他面前說:“阿耀叔叔好!”
      他訕笑著看她手里晃悠的豎笛,又吸口煙,才慢慢說:“你媽媽沒來接你?”
      “明知故問啊,媽媽只會讓你來接我,她自己才不來。”
      周耀一時沉默,眼簾垂下,專心抽手里這支煙,好像不懂樂樂的期待。
      “媽媽……她其實很傷心的,她總說這么多年感情,就是放不下。你們剛分手那段時間,她每天回家把自己鎖在房間里,白天照樣打扮得光鮮亮麗出去開會,可我知道,她心里很苦的……”
      周耀不耐地撓撓脖子,這樣連篇累牘的訴苦,分手以來他聽得太多。樂樂說得忘我,回神一看他東張西望的神情,頓覺失望不已, “喏,小舟來了!彼蛎蜃欤现Q笛走掉了。
      回母親家的路上,小舟手撐著椅背,忽然靠近駕駛座說:“這么多年的感情,就是放不下!
      那種小孩子特有的嬉皮笑臉的腔調(diào),小舟露著豁牙齒笑嘻嘻看他。 “去!,周耀目不斜視地開車。
      這么多年的感情,就是放不下。
      一字一字,像撥珠子似的在他心里捋了一遍。這么多年是哪些年,肯定不止十年,放不下的又是誰,她心里的苦又能超過他的嗎?
      點點滴滴的雨落在擋風(fēng)玻璃上,周耀大駭,下旬才是入梅的時間,大雨后便沒有楊梅可摘?煲稽c,他要再快一點!六月是他最后的時間,這段漫長又悲情的愛情他僅能握住的尾端。

      眼睛被山的幽綠養(yǎng)久了,就看不慣城市的水泥森林。浙北的風(fēng)情就是這樣,綿延的綠丘陵,配上鉛灰色的天空,烏云濃一塊,淡一塊,六月中的風(fēng)還是溫的。趙于婷降下車窗,用手感受風(fēng),看不時閃過的高壓線塔?亢=牡胤剑瑓s靠這些小山圍就一個個腹地,又自然生長出看似互相隔絕的村落,她支著腦袋,看那些飛馳而過的路口指示牌。陰白的天光平等地照在高速公路上,照在大叢大叢的粉白夾竹桃上。
      “……你現(xiàn)在方言都聽得懂吧?”周耀先打破沉寂。
      回之的是她的輕笑。
      趙于婷回想起第一次去周耀家。三條泥路匯聚的岔口,細長的土狗們溜溜達達,周耀騎一輛鈴木摩托車載她進村。低矮的棚戶內(nèi)閃著電火花,周耀很得意地介紹這里是模具之鄉(xiāng),他爸爸就是干這個起家的,發(fā)了點小財。而趙于婷的記憶里,那時的她腦袋一團漿糊,只覺得這里的人說話嗚嗚噥噥,像日本話,他家里人對她說什么,她一概笑笑回應(yīng)。
      她記得……當時……當時她懷著兒子。對,她32歲,周耀24歲。趙于婷認為自己年輕時已經(jīng)不能用粗枝大葉、稀里糊涂來形容了,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竟然懷著孕獨自到男同事家玩,要不是裙子寬松,孕肚會給周耀惹來多少麻煩,輿論的風(fēng)暴會提前許多時間向他們襲來。
      周耀也在思念那時的趙于婷。沒有人能比得上那時候的她,包括現(xiàn)在的趙于婷自己。因為不懂方言,她無謂又懵懂的神情;她第一次來他家時,穿的那件無袖淡藍色紗質(zhì)連衣裙,風(fēng)吹過,軟綿的裙擺掃到他的小腿,勾得心一蕩一蕩……還有那雙手!那雙堪堪搭在他后腰的手,那雙在狂亂的吻中欲推開他而不能的手,她的手才是始作俑者啊,引得他停下騎在半路的摩托車,引得他把她按在樹干上強吻!她只坐過那么一回他的摩托車,換言之,她和他只那么親密接觸過一次,那時她肚子里還有別人的孩子,他也說不出喜歡她的道理。
      他總把過去的錯誤歸于突然降臨的大雨,給了他狂浪的機會,現(xiàn)在他認為一切在于趙于婷,他不信她沒愛過他……動心,動心總有過吧?他就是要求一個答案!他把她帶到只有他們兩個人記憶的地方,想要的就是一聲回答,周耀不要悲情的漩渦里只有他掙扎,趙于婷,你看看,這里也有你的影子。
      海藻綠的瓦片微微反光,那是周耀家的屋檐,村子變成一派富庶的模樣,他們把車停在黨群服務(wù)中心門口。上后山摘楊梅勢必要路過周耀家,沒人再邀請她進去坐坐,也許是因著他們之間的事,就算不說破他家里人也都清楚。只有周耀的媽媽,扶著門框,沖趙于婷擺了擺手,意思是讓她上山去吧,別管了。
      時間在老人身上顯得格外兇殘。上一次來的時候,周母還身手矯健,站在楊梅樹杈上摘高處的果子,腰系小竹簍,頭戴斗笠,棉毛巾在脖后打個結(jié),圍住下半張臉,招呼他們戴樹下筐子里的手套。趙于婷還癡癡地對周耀說,他媽媽好像古裝劇里的女俠。而現(xiàn)在周耀只會對她說,他媽媽自從在山上摔到骨折后,再也不上山了。趙于婷繼而感嘆她自己,她每個月染一次發(fā)根,從前年開始口服鈣片,預(yù)防骨質(zhì)疏松,看到松垮的皮相,她甚至萌生過做電波拉皮的沖動,可是人老就像時鐘走到它規(guī)定的數(shù)字,無可奈何。
      周耀當然也老,他的短發(fā)里也豎著白發(fā)茬,只不過男人的衰老總被鍍一層叫作“成熟穩(wěn)重”的金箔,不光世俗如此褒揚,單論外表他的衰老確有一種吸引力。趙于婷望著前方周耀青青的后腦勺,更產(chǎn)生一個確切的論斷,他們的心上人并不是眼前人——而是年輕時的對方。她很明確,她愛的是那個黑皮的周耀,能“聞”見荷爾蒙的小伙子。
      房子后面,他們順著菜畦中間的泥路向上走,這是真正的爬山,雖然只是一處山坡。沒有階梯,下腳處完全靠遵循前人的踩踏,新下過雨,路又是濕滑的。她別著腳走,路上的楊梅越來越多,已不能避免踩中了,運動鞋靠鞋底的地方是淤泥,稍微上面一點的白邊,有淺淡的梅紅色痕跡,那是擠壓而沾染的楊梅果汁。
      剛上到平地,趙于婷就被微嚇了一下,密集的楊梅林后,隱約可見一座水泥墳包。她也知道本地的風(fēng)俗,死了的親人埋在自家的山上,時時能看到,無所謂忌諱。周耀抬著樹枝領(lǐng)她往前走,墳包被收拾得很干凈,周圍的一圈沒有雜草,水泥一看就是經(jīng)常澆洗的。墓碑上描紅了的應(yīng)該是周耀父親的名字,他母親的名字已經(jīng)刻上去了。她雙手合十鞠躬,周耀在旁邊說:“爸,過來了!
      礦泉水和空筐子靠著石碑底座,還有幾頂遮陽用的斗笠,一切都很隨意,顯得墳是這片園地、這個家的一部分,不必大驚小怪。周耀拾起白酒瓶,圍著墳包澆了一圈,他帶著另一個當事人來,是想為過去的死不悔改向父親致歉,是想為他們做一個了結(jié)。樹到了季節(jié)就該結(jié)果子,阿耀啊阿耀,你的果子在哪兒呢。他想起父親溫和的語氣,他最終也收獲了果子,是惡果,苦果。
      趙于婷不知道他的儀式,一陣勁風(fēng)吹來,發(fā)絲滑落到下巴頦,一時間只能聽見鳥聲、蟬聲,仰面看山,起伏凹凸,斜立的茂林修竹都未曾改過,仿佛還是十多年前的模樣。她只是想周耀是家中長子,這些年所愛非人,死磕著不結(jié)婚,寧可和離過婚的女人同居,照顧別人的孩子,也不生自己的,無異于忤逆父母。她眼前浮現(xiàn)兩位老人敦厚樸實的臉,他們見她遠道而來說的那聲歡迎,殊不知隨后多年家庭的震蕩,兒子的叛逆,都因她而起。回首看,像一條蜿蜒的命定之路。

      一開始趙于婷并不和周耀一間辦公室,他只是在打飯的時候注意到她——白白的高個女人,聽說編制跟著丈夫從四川老家轉(zhuǎn)來這里,男人是軍轉(zhuǎn)干部。那個時候管得松嘛,又沒配電腦,來了沒事干就是坐在那里吹牛皮,周耀成天兩只腳翹在辦公桌上,一屋子男人,煙癮又養(yǎng)得很大。趙于婷第一次被主任帶進他們辦公室嚇了一跳,一餅干盒的煙屁股,科長向大家介紹,于婷借到我們科做文書,搬下來方便工作,原來她在博物館當講解員的,人很文靜吧,你們多照顧人家一下!
      后來說也蹊蹺,借調(diào)的借調(diào),升遷的升遷,辦公室里只剩下三個人,趙于婷、周耀、還有一個快退休的老頭。他就是在這當兒發(fā)現(xiàn)了趙于婷的美麗,她的迷人之處。午休時間,他躺在折疊椅上,趙于婷靠在窗臺邊,眺望遠處的山麓,烏黑的長發(fā),優(yōu)越的鼻骨,微突的鼻梁,側(cè)臉的線條曲曲折折,和身后的風(fēng)景呼應(yīng)。他是仰躺在那里看了許久才意識到自己的貪婪,像旅人在欣賞遙遠的一幅畫,總是看不夠?上壬娜崆榭偙焕贤镜暮魢B暣驍,然后進入夏令時,午休變得更長,老同志有時間中午回家照看孫子,周耀終于得以不再瞇著眼看趙于婷。
      暗了燈,窗戶是唯一的光源,白光照不到的地方朦朦朧朧,他心里覺得清靜,工作時間和趙于婷說話,好像喉嚨被人一把掐住,中午關(guān)上門閉了燈,他才能喘口氣。周耀開始迷戀趙于婷鼻尖上的小痣——他凝視到最后的落腳點,不是文靜,趙于婷太安靜了,她像一只文鳥,窗外的防盜網(wǎng)是囚禁她的牢籠,她一直望啊望,想突破什么似的。
      閑話從那時開始傳了,一男一女,大中午關(guān)上門,簡直是八卦生長最好的溫床。開始的閑話都是玩笑性質(zhì)的,周耀和趙于婷年齡差距大,平時沒在人前熱絡(luò)過,素來是公事公辦的作風(fēng),同事們開幾句玩笑,也有旁敲側(cè)擊提醒兩人的意味。趙于婷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兩人閉門午休太過曖昧了,可為時已晚,這時周耀無論入睡前是否看見趙于婷,夢里都是她烏黑長發(fā)和青翠山陵鮮明對比的畫面。
      他逐漸不滿足于單純欣賞,遞文件時他會主動和趙于婷搭話,趙于婷說她從前是講解員,沒有一天嘴巴是閑著的,好像把這輩子的話都說盡了,輪到現(xiàn)在無話可說,連別人說什么都聽不懂。她說罷,看向窗外,自言自語著,從山區(qū)到濱海,沒有熟人,完全不同的環(huán)境,地形不一樣,氣候不一樣,語言也……周耀等她說下去,趙于婷搖搖頭苦笑,一會兒后明亮的眼睛看他,語氣肯定地說,就像去到另一個國家。周耀失神地望著她眼下的皮膚,微微可見的毛孔。另一個國家么,趙于婷的沉默和眺望,一下有了注解,一只跳脫的文鳥渴望籠外那個遙遠的巢穴。
      臺風(fēng)季守夜值班,閑來無事,晚餐配著冰啤酒,一眾男同事談天說地,又打趣周耀,問他小趙姐美不美,咋還關(guān)上門了,哈哈哈哈。周耀反坐著一把椅子,原本下巴擱在椅背上,聞言直起腰,正色道,話可不能亂說!我……我現(xiàn)在擠到收發(fā)室睡覺,辦公室是她一個人的,人家有老公,你……你們再亂說!幾個男的耳語一番,竊笑陣陣,周耀醉得瞇著眼,大聲問,笑什么!
      “趙于婷的老公啊,跟人打牌,錢輸光了還要賭,她又不肯來送錢。哎呦!最后被人打得嗷嗷叫!”
      對于她丈夫的混賬,他首當其沖的反應(yīng)不是憤怒,而是腦海中浮現(xiàn)她寂寞的側(cè)影,后來就徹底醉了,這一醉是十八年。
      “周耀!
      “周耀!
      趙于婷喊了他兩聲,他才回過神來,她站在五米外摘楊梅,問他:“樹腰刷紅漆的是你們家的樹?”
      “嗯!
      這還是第一次上山時,他介紹給她的。十八年前的事,原來她不是一點都不記得,他心里又多一些求證的希望。楊梅熟過了頭,看著滿樹的果子,實際能摘到手的就少了,周耀手一轉(zhuǎn),摘一顆,樹枝顫抖,四五顆熟透的楊梅撲簌簌地落下來。他覺著可惜,要是剛掛果的時候,有意摘下一些,成熟的果實能長得更大、更甜,可惜沒人有心力再照料它們。
      他們是徒手摘的果子,趙于婷看泛著梅紅的指尖,問他知不知道當?shù)赜羞@么一種說法,楊梅汁落在衣服上不用洗,等梅雨季過去,自然就消失了。周耀沒有回答,他當然知道,十八年前那件藍襯衣心口處的紅色,到現(xiàn)在還洗不掉,化作了悶悶的痛,他的這場梅雨曠日持久。
      白光像針扎一樣刺他的眼睛,迎光看高枝的楊梅就是一個黑球,他突如其來問一句:“你真的不返聘了?”
      “不了,退休養(yǎng)老嘍!
      “……那六月份上完就該走了……其實,再待幾年退休金能更高……”
      “阿耀,我想回家了。”
      他們倆心里都像明鏡一樣,她沒有理由再留在這兒了,六月她滿五十歲,到了退休的年紀,兒子前些日子又高考過,至于那位分居的丈夫,無需多言,現(xiàn)在就是離開的最好時機。
      趙于婷快速地摘楊梅,葉子沙沙響,她邊摘邊吃,有顆粒感的果肉摩擦舌苔,極像接吻的觸感,她想到那個多汁、甜蜜的吻,她意猶未盡。在強吻中,她卻體會到無盡的安全感,好像遠遠從山里走來一只毛發(fā)滴水的怪獸,叫囂著愛和欲望,永不魘足,下一秒就要奪舍她。她喜歡周耀,喜歡有一個年輕旺盛的生命覬覦自己的感覺。
      當周耀毫無保留地展示真心,驚慌失措的是她,申請調(diào)換科室,提早休產(chǎn)假。再回單位她像失憶一般忘記如何生下的兒子,趙于婷感覺自己在地獄里輪轉(zhuǎn),從分娩的劇痛,到徹夜照顧嬰兒,哇哇的哭聲是惡魔的催命鈴,她每一天都在黑暗里度過,而丈夫只會袖手旁觀。小憩時她以為回到天堂,可看見無所事事的丈夫,她就無比清醒,知道這只是地獄的中場休息。
      再看見周耀,內(nèi)心有一種大難不死后的荒蕪感,她想這個男人,在我懷孕時,比我丈夫陪伴我的時間還要長。親吻后他們在單位走廊再說過幾次話,聊公事或是寒暄,真正的接觸是在次年的端午節(jié),也就是她產(chǎn)后復(fù)工的第二個月。
      那一天兄弟單位共同組織了賽龍舟,因為封建陋俗,船上一齊的是精壯的小伙子。她頂著烈日站在岸上,鑼鼓喧天,肌肉整齊劃一地律動,船槳攪動的江水濺在她小腿上,周耀他們那支隊伍很快敗下陣來。同隊的男同事三三兩兩上岸,周耀泡在水里,長臂舒展,姿態(tài)放松地靠著河岸,接過岸上人的敬煙,抽一口,別在耳后。
      他在故意顯擺身材,如果沒有被這份工作錄用,他可是會去中學(xué)當體育老師。確實,趙于婷特意站得離人群遠遠的,方便光明正大偷瞄他。有一瞬間看不見周耀,下一秒腳腕被人猛地一拽,她輕呼一聲,落在了混熱的水里。她和周耀的位置掉了個,她靠著岸邊,周耀兩手圈著她腰。比起那些打赤膊的男人,周耀算講究了,穿件黑色的背心,運動后的二頭肌肌肉緊實,咧著嘴沖趙于婷笑,很是得意自己做的好事。
      她嗅到了微微的汗酸,并不讓人討厭,好像周耀圈起的那片江水都流溢著雄性因子,她完整地被他的男性氣息包裹,因哺乳而干癟的身體,“嘭”地一下充盈了。
      那幾秒鐘,趙于婷和周耀的心臟是同頻共振的,他們一齊感到江水的回紋不是因為遠處運動的龍舟,而是他們“咚咚”的心跳所震動。這之后的幾年,她生活的勇氣支撐是這幾秒鐘充分的安全感。
      下山的路走得順理成章,周耀依然只留個背影給她,他兩手提著滿登登的大號籃子,靈活地在山路上移動。兩籃楊梅罩上塑料袋放車后備箱,周耀媽媽又塞了苦瓜和黃瓜,也是自家種的,說夏天吃敗火,趙于婷就不要了,她最近在清冰箱,下周就先搬些東西回四川。周耀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合后備箱的手倒沒停,他只覺得快,太快了。曾經(jīng)他苦惱愛情的生命力頑強,死亡緩慢,而當愛情確實逝去,他又驚訝于遺骸被沒收之迅速;爻痰穆,他故意沒走高速,慢悠悠地開,兩個人不發(fā)一言。
      他握著方向盤想,很久很久以前,他買了第一輛車,她也是這樣安靜地坐在副駕。她的孩子那時剛?cè)龤q,他買第一輛車送她下班,他很不舍得她坐公交,那個時候真心希望路沒有盡頭,每天都盼著大堵車。他風(fēng)雨無阻地送她,加班到深夜也送,無視她的另一半,有幾個早晨趙于婷腫著一雙眼睛來上班后,她就再也不肯坐他的車回家了。
      他知道是趙于婷的丈夫在鬧,他不委屈自己的感情,只能趙于婷的丈夫受委屈。那是他第一次萌生殺死自己的愛情的沖動,他主動提出借調(diào)到污水處理廠,領(lǐng)導(dǎo)說,你想好啊,這種地方都沒人愿意去的。領(lǐng)導(dǎo)想了想又說,你去吧,不然趙于婷成天在你眼前晃悠,你斷不干凈。周耀如夢初醒,問,你們都知道?他說有誰不知道呢,你的眼睛跟著她走,誰看不出來。
      他也以為這會是一次戒斷之旅,他在各個路段鉆窨井,當其他人仍然在辦公樓體面地工作,他又在檢修某處奇形怪狀的管道。他妄圖用體力上的辛苦,取代愛的辛苦,可當他走進無人的山里,看汛期后奔騰的排水口,他內(nèi)心的愛也暢快地流。鐘翠的藤蔓,一汪死水的綠潭,在仲夏瘋長的闊葉植物,綠色在山谷間液化了,濃稠的綠漿液無處不有,他聽見“唰唰”的水聲,幾乎不能呼吸,好像幻視一具白骨橫臥在山石的凹槽處。周耀無比肯定那就是他的愛情,新生又蒼涼,大喇喇地曝尸于四下無人的郊野,他看到的那一瞬喉嚨發(fā)緊,以為性命要被奪走,后來才可悲地想這就是愛情的自然反應(yīng)。
      這次遠離反而堅定了他愛的決心,他忘不了趙于婷,甚至可以說是情到濃時。而趙于婷這回寧愿去邊緣的下級單位,也不想留在這里繼續(xù)見到他。情急之下,他做了一件至今覺得不能饒恕的錯事。
      想到這里,周耀把車子停在了加油站邊上,他們已經(jīng)到達附近的鎮(zhèn)上,暗藍的傍晚天空,車窗外人聲喧囂,愈襯得車內(nèi)靜默,趙于婷盯著一動一動的太陽能小草發(fā)呆。
      周耀冷不防地說:“對不起。”
      他承認當年那通舉報聚眾賭博的電話是他打的,他想就是不能拆散他們,他也要給她丈夫顏色看看,他無法把趙于婷的冷漠怪罪到她本人身上,那就只能怨她丈夫,他不好過,誰也別想好過。那天晚上撂下電話他的手都在抖,他早就聽朋友說過趙于婷的丈夫,和本市一些出名的賭棍,在江上的廢貨船里賭。那一天他覺得是不可錯失的時機,逆轉(zhuǎn)他愛情命運的風(fēng)口。
      于是在風(fēng)雨的深夜,趙于婷找不到人看孩子,一人騎著電動車載著兒子,朝派出所奔,在十字路口為搶紅燈,和轎車迎面相撞。
      周耀說,如果孩子要他道歉,他會一輩子向他懺悔。是他讓他在六歲時開刀手術(shù),在事故后很長時間,他得知那孩子休養(yǎng)時間太久,重返課堂有心理障礙,他被懊悔吞噬,周耀難以想象如果受傷的是趙于婷,他該如何自處。
      這一年,趙于婷39歲,周耀31歲,他一腔的愧疚和柔情無處抒發(fā)。第二年,他結(jié)識了另一位年長他的女性,并和她火速投入到戀愛中。他是那么愛那個女人,精心照料她的女兒,只有這樣,他才能感覺自己還繼續(xù)愛著趙于婷。分手時,她哭著問他,十年來,他摟著她坐在皮沙發(fā)上說的那些情話,做的那些愛,都是假的嗎。周耀異常冷靜地回答,都是假的。他必須為那些情緒找一個出口,他悶得喘不過氣,趙于婷不要他靠近,他就找另一對母子來愛一愛。
      雨像子彈一樣打在車窗上,趙于婷一顫,她說她知道,她都知道。賭博進派出所,這么不光彩的事,她誰都沒有說。她當時從醫(yī)院趕到派出所,看見門口停著周耀的車子,腦子空了兩秒,拖著步子進去,走廊盡頭是周耀在對民警喊哥,敬煙撈人,說什么私人恩怨,一時糊涂,趙于婷聽了個原原本本。
      “還有呢?你為什么不怪我?”
      周耀緊緊盯著她。
      “你還知道什么?”
      他不信她沒有一點點感覺。
      兩人一時僵持,趙于婷臉側(cè)偏,周耀松開安全帶,探身跟著看她的表情。她挺直的背驀地駝了下去,潰散自此像泄閘的洪水,一發(fā)不可收拾。他眼睜睜看她劇烈呼吸,一切都明了,他們這代人說“愛”字難于登天,他忽然就寬容了,不逼趙于婷親口說“愛”,因為他全部清楚了。
      在車禍后偶有的工作碰面中,他們內(nèi)心的激蕩逐漸削減,尤其是目睹對方日益衰老的容顏,兩人同時感受到了,愛情也有油盡燈枯的那一天。如果你曾經(jīng)強烈地心動過,就沒法裝作不知道。這也是趙于婷拒絕周耀的理由,灼熱甜蜜的愛情她和她無用的丈夫也有過,但那都不重要,只要是愛情,就有消失的那一天,得而復(fù)失。因為他們的愛情是死于日復(fù)一日重疊的歲月中,并不發(fā)生在具體的某一天,所以相比愛上時的澎湃洶涌,他們的離心平靜如水。
      趙于婷倉皇地下車,去加油站上廁所,此時大風(fēng)狂嘯,天地晦暗如墨,洗手臺冷熒熒的光照著袖口嫣紅的楊梅汁。
      外頭雨勢正酣,她卻在想,雨季結(jié)束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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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te 作者有話說
    第1章 一發(f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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