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親愛的女兒們，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

　　我最親愛的女孩們：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1]。在我生前，曾經(jīng)請求過勞倫斯律師保留這封信，直到你們結(jié)婚嫁人。作為你們的母親，我祝福你們，親愛的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你們永遠是我的驕傲。

　　我到現(xiàn)在仍然記得，當你們剛出生時那粉嫩嫩又皺巴巴的樣子，那樣可愛，那樣甜蜜。是你們，令我在生命的終結(jié)前，除了沒能參加你們的婚禮親自送上祝福之外再沒有任何遺憾和悔恨。

　　請務(wù)必記得，我親愛的孩子們，無論你們待會兒讀到了什么，無論你們有多么的無法理解我下面要說的一切，都請務(wù)必記得，我一直深愛你們，并會將這份愛一直帶到墳?zāi)估锶ァ?br>
　　現(xiàn)在我要告訴你們的這件事，已經(jīng)在我的心底深埋半輩子了，但是現(xiàn)在我并不打算將它們繼續(xù)埋藏下去。事實上，我以為，有關(guān)你們的母親——無論好壞——這些都是你們所應(yīng)當了解的。也許你們已經(jīng)猜到了我要說什么，你們一直都是那么聰明而且敏感的孩子。是的，我不愛你們的父親，這些年來一直如此。但是相信，我對他的關(guān)心和尊敬絕不比你們的少。達芙妮，我記得你小時候曾抱怨過我對格林格拉斯先生不夠親近，不像別的孩子的父母那樣，經(jīng)常擁抱或親吻。也許在看到這封信之前，你早已意識到了什么，是不是？真的很抱歉，我親愛的孩子，但愿我和格林格拉斯先生的關(guān)系不會影響到你們對婚姻的看法，這是我真心的期望。不過，你們也必須知道，這是一件非常復(fù)雜的事情——我是指，我和你們父親的婚姻——時代和家族都對我們的婚姻有著很大的影響，當然，我自己要負更大責任。也許你們看完我下面的敘述，會略微了解一二。

　　這件事發(fā)生在我還在霍格沃茨的時候。那時我三年級，第一次看見他。我甚至能夠清晰的記得自己那時劇烈的心跳——如此劇烈，仿佛心臟就要跳出胸腔。他是斯萊特林的學長。也許別人會覺得奇怪，為什么會直到四年級才第一次見到一位同學院的學長。不過我想你們一定是明白我的。這些年來我的變化并不大。所以你們大概能夠猜到我那時的樣子：沉默寡言、安靜羞澀，也許還有點自卑。那時的我不關(guān)心從了學習以外的任何事情。實際上我連學習也不大關(guān)心，我關(guān)心的只有成績而已。那些貴族，你們知道的，總是習慣于評論和估價每一樣東西。在他們的估價標準當中，成績是最容易、也是我唯一可以稍微掌控一點的一項。好吧，言歸正傳，要知道在疾病的折磨下，即使最普通的書寫和思考也會令我感到疲憊，而我要說的故事甚至還沒有開始，所以我們還是快些進入正題吧。

　　我想現(xiàn)在已為人妻的你們已經(jīng)不再期待一見鐘情這種事（不過我衷心的希望你們?nèi)匀幌嘈艕矍�，雖然我們都知道那離我們很遙遠），但是請注意，那時的我只有十四歲，正是熱愛幻想、做著王子和公主的浪漫美夢的年紀。現(xiàn)在想起來有些臉紅——那時候，只要他在我能看得見的地方，我的腦子里就會充滿了羅曼蒂克的小心思。那可真是……呃，要和女兒們說自己年輕時的綺麗情事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也許你們接受起來也會有些困難……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嘗試去理解——也許想想你們自己在霍格沃茨的經(jīng)歷會對此有些幫助？

　　親愛的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請諒解我那些文法中的小錯誤和短暫的不知所云。因為我正在在腦中勾勒著那個在后來的日子里我曾無數(shù)次想起的那個特殊的夜晚[2]。
　　那是一個很冷很冷的冬夜，即使壁爐里燃燒著的熊熊火焰也無法驅(qū)散空氣中的寒意。在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當時我正和同級的女孩子們一起寫著魔法史論文。在論文快要告一段落的時候，我從書本中抬起頭，正看到他和西弗勒斯·斯內(nèi)普先生一起走進來——我注意到斯內(nèi)普先生的臉色并不太好看。他很瘦，而且身上有傷。這給他本來就不算十分英俊的外貌減分不少�？墒遣恢罏槭裁矗揖褪枪懿蛔∽约旱难劬Α，F(xiàn)在想起來，令我難以移開視線的多半是他走進門時臉上還沒來得及收起的表情。該怎么說呢？我這貧乏的語言大概沒法重現(xiàn)那種復(fù)雜的神色，所以只能盡我所能描述它。

　　——那是一種混合著憤怒、傷痛、惋惜、堅毅以及責任的表情。
　　希望和絕望糅合在一起。
　　我想那時候他無疑是憤怒的，從他緊抿著的嘴唇就能清楚知道。何況看他那被劃出好些口子的校袍——我敢肯定，除了魔咒那些口子中一定也有推搡撕扯的功勞——沒有人能在一場暴力斗毆之后依然保持平和的情緒吧。而他微紅的眼眶則明顯地昭示著那雙眼睛的主人此刻的情緒。要知道，斯萊特林一向最為冷靜自持，想要看到他們流淚那簡直是沒有可能的事。
　　他一定很難過，坐在角落里的我這樣想著。不過如果僅是如此，我也不會多么注意他，也就不會有現(xiàn)在你們正在讀到的這個故事。真正令我注意到他的，是哀傷的眼神中透出的堅持和責任感。在這一點上，他和你們的父親很是相似，他們都是容易讓人感到安全的男人�？上У氖�，我在十四歲的時候遇到的是他而不是格林格拉斯先生。如果先遇到的是后者……好吧，這個世上并沒有如果，何況我從未有過任何后悔一類的情緒。

　　大概是發(fā)現(xiàn)我的眼光太過放肆，坐在我旁邊的女孩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我有些慌張地低下了頭，再次抬起頭的時候，他的臉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波瀾不驚的表情，像別的斯萊特林一樣。不過那個表情已經(jīng)牢牢地刻在了我的記憶中，直到現(xiàn)在仍時常被想起。
　　我悄悄地問旁邊的舍友剛剛走進公共休息室的那位男士是誰，女孩驚訝得差點叫出聲來，幸好她及時控制住了音量。在斯萊特林的休息室里大聲喧嘩？除非我瘋了才會那樣。我相信你們也是這是想的�！疤炷模�，”她說，“你居然不知道布萊克先生？那是前些年畢業(yè)的納西莎·布萊克小姐的堂弟，他還有個哥哥在葛蘭芬多。他們兄弟倆那么有名……”
　　原來他就是那位小布萊克先生。是的，我當然聽說過。再沒有什么比一個布萊克被分在葛蘭芬多更加瘋狂的事了。在這件事之前，我們從來不會想到永遠純粹的布萊克家會和那些親麻瓜的蠢獅子有什么聯(lián)系。只是聽說歸聽說，我并不認識這兩位常被人在閑談中提起的布萊克先生。對我來說，認識他們并沒有什么意義，事實上，從小我就知道，我的人生本身就沒有多大意義，反正它早已被長輩們計劃妥帖——當然，這個認知已經(jīng)被你們，我的小天使們，還有那位小布萊克先生一再改寫。

　　請原諒你們的母親對回憶的過分沉湎。畢竟時間已經(jīng)所剩無多，我想我應(yīng)當有權(quán)利稍稍放縱自己，在這些年的循規(guī)蹈矩之后。
　　對了，我好像還沒有告訴你們他的名字。他叫雷古勒斯·布萊克。Regulus Arcturus Black。Regulus，那是獅子座最亮的那顆星。也許你們對我房間的屋頂上那片像霍格沃茨禮堂里的一樣施了魔法的天花板略有印象？當我躺下時，正對著的那一顆就是它[3]。那片璀璨星空是結(jié)婚時我懇求一位長輩幫忙完成的，這是我僅有的幾樣可以用以懷念雷古勒斯的東西之一，不過當時編出的理由則是懷念霍格沃茨和學生時代。我想你們的父親并沒有完全相信這個解釋，不過他也從來沒有問過。

　　其實我以為格林格拉斯先生一直都是清楚的，當斯萊特林們真心想知道某個人的事情的時候總是有辦法知道的——當然，我指的是學校里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家族秘辛之類不在此列。
　　所以雖然看似同窗數(shù)載從無交集，我也知道許多有關(guān)雷古勒斯的事情：

　　比如他的魔咒課和魔藥課成績都非常優(yōu)秀，但是變形術(shù)只能堪堪合格；
　　比如他幾乎每次都在弗利維教授的課上前幾名完成魔咒，我敢肯定這名次里頭還有些水分，因為他永遠前五，從不第一；
　　比如他雖然變形術(shù)糟糕卻對阿尼瑪格斯格外感興趣，圖書館里幾乎每一本有關(guān)阿尼瑪吉的藏書的借書名單上都有他的名字；
　　比如他更喜歡橙汁而不是巫師們大多喜歡的南瓜汁（我也覺得南瓜汁難喝極了，所以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很開心：除了同為斯萊特林外我們至少還有這么一個小小的相同之處）；
　　比如在西里斯·布萊克脫離家族之前，他有時會去找自己的哥哥，交談，然后爭吵，當然，一個對四個——這可真是糟糕；
　　比如他素來橫眉冷對地對待西里斯·布萊克和他的葛蘭芬多朋友們，可是每一次遇見他們之后，他總會安靜地站在他們身后目送他們離開[4]（聽說那位葛蘭芬多的布萊克先生后來被關(guān)進了阿茲卡班，我想雷古勒斯一定很難過）；
　　比如他看上去很安靜，太過安靜，甚至顯得有些軟弱，但其實卻很有主張，并從不輕易改變主意；
　　比如……
　　再比如……

　　假如時間允許的話，我想我大概能比如上一天一夜�？墒乾F(xiàn)在我的精力不允許如此，雖然我真的很想這么做。所以簡單點兒說吧，從那之后，我就一直關(guān)注著他。注意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雖然我自認為很小心，而且我在學校里一直沉默膽小得很，所以哪怕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大部分人也只會認為我在發(fā)呆而已，但是他的朋友（也許還不算朋友？），西弗勒斯·斯內(nèi)普先生大概還是知道了些什么。因為在斯萊特林長桌上，他的目光意味深長地掃過我，好幾次！——天知道，之前的整整三年里，他從來沒看向過我！不過斯內(nèi)普先生那糟糕的人緣倒是讓我十分放心，至少他不會像那些百無聊賴的長舌婦一樣到處說長道短。
　　總之，在周圍其他人的毫無察覺中，我對他那異樣的關(guān)注一直持續(xù)到了畢業(yè)。甚至在我六年級、他即將畢業(yè)的那個圣誕節(jié)，我還寫過一封信邀請他參加圣誕舞會。他回復(fù)我的那封信，也許說是紙條更合適一些，被我放在口袋里看了一遍又一遍——你們大概在收拾我的遺物時已經(jīng)看到了，就是夾在黑皮記事本中的那一張。你們一定對那張破破爛爛的、署名R.A.B.的字條感到奇怪吧，那就是他當時寫來婉拒舞會邀請的。

　　這樣的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畢業(yè)。畢業(yè)之后我就結(jié)了婚，像我的父母設(shè)想的那樣。
　　就如你們知道的，格林格拉斯先生比我大九歲，這樣的年齡差距讓我一度非常不知所措。不要說年長這么多的男人，即使是同級的男生我也所知甚少。不得不說，你們的父親一直對我很是包容——雖然在有些事情上我們分歧巨大，但總的來說，總是他妥協(xié)得多一些。
　　這些年來，我像尊敬長者一樣尊敬他，像關(guān)心親人一樣關(guān)心他，可是我不愛他，當然，他也不愛我。所以無論我們怎樣包容彼此，也只能做到相敬如賓而已。我知道其實大多數(shù)斯萊特林們的婚姻都是這樣的，隨著時間我也漸漸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但是那個人，雷古勒斯，這個名字始終刻在記憶的最深處，并且常常重溫。

　　畢業(yè)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雷古勒斯。只是輾轉(zhuǎn)聽說他選擇了跟隨那位大人。
　　然后在達芙妮出生的那一年，大難不死的男孩橫空出世，許多那位大人的手下被關(guān)進了阿茲卡班，那張名單上并沒有他的名字。我想他也許是躲起來了。
　　再然后，我的身體在生下阿斯托利亞之后每況愈下，甚至已經(jīng)沒有力氣去參加納西莎·布萊克小姐——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馬爾福夫人了——的下午茶會了，你們的父親也很少和我提起格林格拉斯家以外的事，所以從那之后，再無消息……

　　自從三年級的那一天，直到我提筆寫信的這一刻，這些年，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他。達芙妮，阿斯托利亞，你們也許會因此而責備我，可是我還是選擇了將這些事告訴你們。我愛你們，誕下你們是我這短暫又乏味的一生中最值得慶幸的事情。可是我也愛他，他是我頭頂?shù)男强罩凶蠲髁恋哪穷w星，假如沒有他耗光了我全部的愛情，也許我不會甘心嫁給你們的父親，更沒法如此平靜地生活到現(xiàn)在。
　　親愛的孩子們，請記住，沒有他，也就沒有后來以及現(xiàn)在的我。
　　而我希望你們能夠在聽完這個故事之后一如既往地愛你們的母親——無論是她的優(yōu)點或缺點。也許無法理解，但至少不要厭惡。

　　在寫這些話的時候，我心里有些矛盾。一方面，我很想你們也能體會到暗戀的甜蜜和欣喜；另一方面，我卻不愿你們承受它的忐忑和傷痛。你知道，這世上并沒有那么多的兩全其美。所以我只能祝愿你們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你們已經(jīng)長大了，大到足以理解斯萊特林的婚姻。愛情對于斯萊特林們來說其實是頗奢侈的東西，不過作為一個母親，我卻堅信我的女兒們值得最好的、最幸福的人生。當然這幸福中也包括完滿的愛情。聽起來有些癡人說夢，是不是？不過相信我，這是我對你們最深切的祝愿。我會一直懷抱著這樣的愿望為你們祈禱，直到死去。
　　從達芙妮出生，到現(xiàn)在，我的人生都是屬于你們的。
　　而那之后，我會去那個世界等待他、尋找他。鄧布利多教授曾說過，死亡另一段旅程的開始。既然如此，我想要為了自己，重新開始一次。所以對不起，我美麗的女孩們，我不能向你們承諾永遠在一起陪伴你們這樣的話，我只能保證在有生之年如此。但是即使去尋找他，我也依然愛著你們。請務(wù)必記得這一點。

　　好了，我聽見了你們的父親上樓的腳步聲。明天我會讓這封信用蠟封好交給勞倫斯律師保管，你們大概要過很久才會看到它。
　　當你們看到它的時候，請不要忘記，我愛你們，一直，永遠。

　　1992-10-19
　　瑟琳·格林格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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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天哪！”達芙妮·格林格拉斯顫抖地捧著信紙，聲音有些嗚咽，“媽媽她竟然……我感覺到她也許并不愛爸爸，可是卻一直不知道，這些年來她心里始終裝著另一個人。她纏綿病榻的這十年，聽不到任何消息，只能看著天花板上的那顆星星入睡……這該有多么辛苦。而雷古勒斯……”
　　她想到報紙上刊載過的那個人，幾乎泣不成聲，只斷斷續(xù)續(xù)地哽咽著，“至少我們知道媽媽并沒有看錯人……”

　　阿斯托利亞則輕輕移開雙眼，她想到另一張署名為R.A.B的字條，壓在納西莎媽媽首飾盒的最底下，有一次被她無意間瞥到。那張字條已經(jīng)被燒去了大半，只能看到最后一句話：

　　“……親愛的納西莎堂姐，在赴死之前，我懇求你，如果有一天你有機會看到她，請告訴她，我一直都愛著她。
　　“——R.A.B.”[5]

　　[1] 原文為拉丁文：Animam efflare。拉丁文中沒有死亡這個詞，Animam efflare直譯為靈魂離開。
　　[2] 這里我原來寫的是“that specific night”，我一直覺得specific是一個內(nèi)涵非常豐富的詞匯，只能草草譯作特殊的特定的之意，尚待推敲。
　　[3]原文為“他”。
　　[4]小天狼星16歲時離家出走，隨后被家族除名。所以Celine認識Regulus的時候他和小天狼星除了爭執(zhí)大概也不剩多少交集了。
　　[5]雷古勒斯不會在死前把遺言留個納西莎，我設(shè)定他和瑟琳一樣事先寫好遺言，交給某個人保管。可惜最后輾轉(zhuǎn)到納西莎手上的時候已經(jīng)被燒得只剩下那一句話。請一定要看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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