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研綺坐在樓梯口捧著一本書，看到我走過去，她合起書站起來，帶著不高興的表情看著我。她說：“我都在這里等你等了十分鐘了，你怎么才回來。”

　　我略帶歉意，掃了一眼她捏著的書，似乎叫做《如何成為萬人迷》……反正就是類似的書名了，戴研綺這個人很有虛榮心，巴不得全世界都愛她愛到死——這當(dāng)然是不可能的，她卻覺得是自己的人格魅力不夠，殊不知大家蘿卜白菜各有所愛，都喜歡你是不可能的。

　　她拍拍我的肩膀：“算了，我們上樓去吧�！�

　　我點點頭，視線還在她的書上晃來晃去，她似乎察覺到了：“怎么了枝，你也想看這本書么？我可以借給你哦。”我慌忙搖頭：“不不，謝謝你，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已經(jīng)很好了�！�
　　戴研綺哦了一聲，拉著我上樓。

　　——明明是去我的家，她怎么走得輕車熟路比我還熟。我們上到四樓，其實這棟公寓樓也只有四層高，房子倒是不錯，亮堂寬敞——當(dāng)然我的這間是個特例，所以我這間的價格也是個特例。

　　我掏出鑰匙打開門，一股霉味撲鼻而來，戴研綺皺皺眉：“天啊，你每天都不開門窗通風(fēng)的嗎？都快發(fā)霉了！”
　　我解釋道：“不是啦，你也知道，我這間房子背光——陽光根本照不進來，曬不到太陽自然會發(fā)霉嘍�！�

　　她無可奈何地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房租比別的地方都便宜，你也不在乎這點了不是么�！蔽覜]什么好反駁的——我一窮大學(xué)生，能租房子住就不錯了，至少比六個人擠在一間寢室里搶著洗澡要好。

　　戴研綺非常熟練地晃蕩到廚房打開我的冰箱，拿出一條酸奶坐到客廳那已經(jīng)冒出幾根彈簧的破舊皮沙發(fā)上，視線在身旁轉(zhuǎn)了轉(zhuǎn)，抓起遙控打開電視。她用長長的指甲劃開包著酸奶的塑料膜，掰下一盒扯下一根吸管，狠狠一戳，滋溜溜地盒起來。

　　我也走過去找了個沒有爛彈簧的地方坐下，打開空調(diào)，陪著她一起看電視里的肥皂劇。

　　我們都沒有說話，看著電視里的女主角在雨中哭泣大喊……狗血啊。

　　過來十五分鐘我不耐煩了：“這女的干什么啊，要解釋就解釋，還不停地說著[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你相信我]……什么的，她直接說那是她哥哥不就好了！”

　　戴研綺把遙控器往沙發(fā)上一丟：“就是�。∈裁垂菲�！這個女的長得又丑，又做作又假，演什么電視劇��！還不如讓我去！”

　　我盯著她盯了半天，悠悠嘆了口氣。戴研綺不好意思了：“……其實我覺得，這和我也沒什么關(guān)系。算了不說這個了，我們?nèi)フ覀�地方上網(wǎng)吧�！�

　　我表示贊同。她走到門口，穿上她那雙粉紅色的高跟涼鞋，甩甩栗色的短發(fā)：“走吧！”我也蹬上自己唯一一雙黑色的高跟皮鞋，跟著戴研綺下樓。

　　一下樓就看到我這輩子都沒有想過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一個男高中生躺在血泊里，四肢大張開來，白色的襯衫上沾滿了自己的血，腸子灑了一地，盤成一團。旁邊跪坐著一位穿著校服的少女，她正低著頭哭泣。

　　我感到一陣眩暈——尸體，我不是沒見過尸體，可是死成這樣……我……我看不下去。我努力移開視線不去看那個男高中生，可是戴研綺已經(jīng)尖叫起來了：“天啊！報警，快報警！……不！快打120！叫救護車！”

　　少女猛地抬起滿是淚痕的臉：“不用了，他已經(jīng)死了�！�

　　少女長得很漂亮，十四五歲的年紀，現(xiàn)在因為恐懼而渾身顫抖，我沒空打量她：“他還不一定死了，說不定還有救！”

　　“沒用的！他死了！我知道！”少女尖叫起來，“因為他是我弟弟，我知道，我知道！”
　　她尖細的聲音劃破了正午的炎熱天空。
　　我看了看血泊里的男高中生，雙目緊閉的少年，十七八歲，絕對比這個女孩年齡大。
　　管不了這些了。

　　戴研綺轉(zhuǎn)而打電話報警——沒有看到肇事車輛，估計逃逸了；現(xiàn)在是正午一點鐘，氣溫高達三十八度的盛夏，路上沒什么人。正因如此沒有人過來圍觀車禍現(xiàn)場——如果我們不算的話——我把坐在地上的少女拉起來，問她：“你有沒有記下車牌號碼？就是那輛撞了……你弟弟的車。”

　　她一邊哭泣一邊抽噎著回答：“嗯，嗯�！�

　　“那等下警察來了，你要把車牌號告訴他們，這樣才能抓到肇事司機。……你叫什么名字？”我盡量保持冷靜，對她說著正確的話。

　　少女繼續(xù)帶著哭腔：“陳璃。”

　　好奇怪的名字，不過很適合她，像玻璃一樣純潔透明的女孩。我看著她，大眼睛高鼻子，典型的美人胚子，眼神清澈，現(xiàn)在充滿了恐懼。

　　“你為什么說他是你弟弟？”我等陳璃哭了一會兒稍微冷靜了一些，問道。

　　她沉默一會兒，顫抖著聲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他是我弟弟，我知道的！他真的是我弟弟！我之前不認識他，可是我看到他沖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是我弟弟……”

　　陳璃還是語無倫次，又開始掉眼淚。我拍拍她的肩膀：“嗯，好，好，他是你弟弟，別哭了別哭了。”她深吸一口氣：“謝謝。姐姐你叫什么？”

　　我回答：“枝�！�

　　旁邊掛了電話的戴研綺插嘴：“嗨，別問她姓什么，她就叫枝。我叫戴研綺�！�

　　陳璃沒多問：“嗯。”
　　憑直覺我知道她是一個很乖的孩子，應(yīng)該是個家長和老師都很喜歡的優(yōu)秀生吧，前途很光明。

　　我拼命地扭開頭不想去看倒在血泊里的男高中生。他到底是什么來頭我一點思路也沒有，為
　　什么陳璃那么執(zhí)著地說這是她弟弟？我更不明白。

　　“你的父母呢？打電話把你的父母叫來吧�！贝餮芯_對陳璃說。
　　陳璃猶猶豫豫地回頭望了望我們走下來的那棟公寓樓：“我家就住那里，現(xiàn)在只有媽媽在家，我不知道該不該把她叫下來……”

　　原來是鄰居。
　　戴研綺打斷她：“有什么該不該，出了這么大的事情肯定要告訴家長吧！”
　　“好，我馬上去叫媽媽下來�！标惲в眯渥硬敛裂蹨I。

　　——這是我和陳璃的相遇。

　　然后呢？
　　然后你知道的，我被她肢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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