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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律。
000.
我叫七律,數(shù)字七,音律的律。在我身邊和我長得一樣的女子是我的妹妹,叫六言。
我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地問過母親為什么我是[七]而她卻是[六],明明我比她早一分鐘二十秒來到這個世界上。母親總是笑著說她們當時并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無非是一個名字而已。而這個困擾我多時卻讓母親感到無所謂的問題竟然在日后造成了我和六言十幾年以來都對相同的一件事閉口不提,直到最后我們才發(fā)現(xiàn)越是想瞞住的秘密抖露出來是越加的可笑滑稽。
001.
十六歲那年我們搬到了就讀高中附近的小區(qū)里,母親說這是父親的決定。只要是對我們的學業(yè)有好處,他們總是會不遺余力地幫助我們辦到。那個時候為了不讓他們失望,我和六言經(jīng)常打賭說下一次誰考得差誰就繞著樓下球場繞著跑十圈。在如此殘酷的賭注下我和六言在成績上總是你追我趕,日子久了名次竟也漲了上去,看著父母的笑臉我們倆心里想著也算是值了。
隔壁也住著一家人,他們有個兒子和我們在同一所高中念同一個年級。都是為了孩子,兩家家長一來二去也就熟絡(luò)了起來,經(jīng)常在飯桌上聽媽媽念叨著隔壁蘇想成績多好呀又考了多少多少名,而這時六言總會笑著說媽我們比他高幾十名,接著一家人便在笑聲中度過吃飯時光。晚飯后我和六言就會上樓在陽臺上坐著,不出所料蘇想早就到了他家陽臺上。我老是調(diào)侃說蘇想我媽媽今天又夸了你,而六言會搶過話鋒說不過蘇想我們還是比你高了幾十名,我記得蘇想有一次說幸好我沒有和你們打賭,不然我一定跑死在地球上。
那個時候的所有歡笑在現(xiàn)在的我們看來,也只能用[總是][老是][記得]這樣的詞語來回憶與想念,但我們都明白同一個道理。
一切都是回不去的了。
002.
我還記得六言說喜歡蘇想的那天我們躺在球場邊的草坪上,一開始六言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那個時候我心里一直想著隔壁那個笑容明朗的男孩子,但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對六言說沒有,我不想帶壞她。
誰料六言一下子坐起身來看著我,良久后她說姐我好像喜歡上蘇想了,我拍拍她的頭說喜歡就喜歡唄又不是多大的事情,接著翻了個身傾斜了九十度看遠處男生打籃球的側(cè)臉。其實我那個時候也不太明白什么叫喜歡,總之就覺得在一起很高興很開心就算數(shù),現(xiàn)在想來我那時也真是天真。不過生活總不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姐妹為了爭奪一個男人最后反目成仇,我和六言和蘇想還是和以前一樣天天結(jié)伴上學下課,只是六言對蘇想的態(tài)度逐漸有了改變。
在那段日子里我每天仍舊要對蘇想說很多遍“很抱歉我是七律不是六言”,六言也是一樣。我一直驚訝像蘇想這么聰明的男孩子為什么從來都分不清楚兩個人,會不會是他裝傻想逗我們,直到那天蘇想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說七律我知道了你右手臂上有顆痣以后夏天我就不會認錯了之后我才知道他是真的分不清兩個人。晚上六言笑著說姐你說蘇想會不會以后連自己喜歡的是誰都不知道,那個時候我覺得六言的想法太過離奇便只是笑笑,沒想到的是這句話在很久以后竟也證明了真有預(yù)言存在這一說。
003.
越來越多的同學調(diào)侃我們是三人行,還經(jīng)常嘮叨著蘇想你真有福氣有兩個長得一樣的美女陪著,那個時候六言就會和那些起哄的人打打鬧鬧,而我更多的是和蘇想繼續(xù)向前走。蘇想曾經(jīng)問問過我介不介意,我笑笑說又不是真的何況大家只是在開玩笑,這種事情見仁見智。蘇淺回過頭看了我一眼隨后立刻轉(zhuǎn)了回去打著哈哈說也是,那個時候我只覺得他的反應(yīng)有些奇怪,不過卻從沒想過他當時的感受。
之后我總可以找到借口不再和他們一起走,每次我說還有事做的時候六言總會叮囑我早些回家,日子久了他們也不再等我,只是偶爾在電梯里遇到蘇想時他會問我最近學習是不是很忙,我笑著說馬上文理分科了要再加把力。有一次蘇想曖昧地拍拍我的頭說大家一起加油,我竟然嚇得退后了幾步,直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蘇想當時驚愕的眼神,之后他便在電梯里大笑出來,帶著小小的張狂和邪惡。他說六言我又不會吃了你你那么敏感干什么,我捋捋頭發(fā)說蘇想我再重復(fù)一次我是七律不是六言,蘇想愣了一下說為什么姐姐是[七]但妹妹是[六],不過之后他又嘻嘻哈哈地保證他以后不會喊錯。
但在日后無數(shù)次的脫口而出時,你還是沒能正確地叫出我的名字。
004.
文理分科的時候我和六言毫無例外地都選了理,而每當我們問起蘇想的時候他總會三緘其口,那個時候我隱約覺得有些不妥卻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里不對勁,不過想想他應(yīng)該也是選了理的,因為再聰明的人也無法料到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情。
我還記得那天下午我和六言正在陽臺上晾衣服,蘇想在對面陽臺看書,偶爾和我們亂侃幾句。母親打電話來說七律你和六言出來吧,我們家請?zhí)K叔叔他們家吃頓飯,我看著對面的蘇想也在講手機,大概是他爸爸來的電話。六言說她把衣服晾了就來,讓我和蘇想先去,我點點頭算是依了她的意思。
電梯里有點黑,大概是用電高峰期。我挪了挪位子想離蘇想遠一點,沒想到他一步跨過來抓住我的手腕,昏黑的小空間里我看不見他的眼神。不過那時我心里也是很驚喜與期待的,我腦中幻想過無數(shù)次的場面終于要上演。但沒想到的是——即使他吐出的那洞徹心扉的幾個字足以讓所有女生為之傾倒,我卻始終不能原諒他說出的這句話。
“六言,我喜歡你!
他一說完這句話我的面色就僵住了,不過昏暗的電梯里他看不清我的表情。當時我真想給他一記響亮的耳光然后告訴他說蘇想你這個混蛋我也喜歡你但我不是六言我是七律,但正值青春期的我卻做了這一生最后悔的決定,直到現(xiàn)在我都對那一刻我的理直氣壯感到驚異。
“我不喜歡你,真的!
我還記得當時電梯門滴的一聲開了,蘇想一臉不可能的表情望著我,我說蘇想我突然不舒服你自己去吧,我會讓我姐姐照顧我的。蘇想漂亮的眼睛閃了一下后便頭也不回地出了電梯,我摁了關(guān)門鍵,門關(guān)上的瞬間我看著他落寞地走向門口,背影像極了一個形若枯槁的耄耋老人。那時候我突然想沖上去抱抱他,但現(xiàn)實不允許我這樣做。原來一直以來,連生活我都是輸?shù),只是我一直不愿意去承認罷了。雙胞胎就是雙胞胎,蘇想可以認錯人,我也可以學著她的樣子狠狠地拒絕他。不過我沒想到的是在幾年后這件事居然會再度在我們?nèi)齻之間上演,命運就是命運,輪回就是輪回。
任是誰,都逃不掉。
回到家時六言正打算出門,我抱住她說六言我很難受,六言嚇得忙問姐你怎么了,說著把我攙回了床上。她摸摸我的額頭說了句好像是發(fā)燒了,接著手忙腳亂地幫我敷額頭量體溫,迷迷糊糊中我看見我和蘇想在電梯里,他用溫軟如蜜的聲音對我說:
“七律,我喜歡你!
之后我便沉沉睡去,睡夢中全都是很多年前鄉(xiāng)下姥姥家的大片向日葵田,金黃色絢爛了整個童年。彼時我一邊和六言爭著最后一朵葵花一邊唱著那時的無憂生活,日子比現(xiàn)在來得單純簡單得多。
翌日我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六言摸摸我的額頭說還好燒退了,之后端了一碗小米粥給我。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的時候六言說今早蘇想一家人走了,我手一抖,抓著六言問怎么回事。六言說昨天本來就是為他們一家餞行的,蘇想他爸爸調(diào)工作去了洛杉磯。我愣了愣,看著面前這個和我一模一樣的女子心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即使他不喜歡我,到最后六言也不知道他曾經(jīng)喜歡過她。
我鉆進被窩過了許久也沒睡著,末了拍拍自己額頭說自己怎么會如此自私和狠毒,但看著一旁哼著小曲兒的六言我又沉默了。
有時候我們太過認真,也有時候忘了認真。
六言喜歡他,但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離開。他的那些話只會讓六言開心一時卻會痛苦一世,六言會想著如果那時他沒有認錯人抑或是他沒有搬走該多好,如此郁郁寡歡直至二十年后都還談及[如果那時我鼓起勇氣告訴了蘇想]這樣的想象云云對六言有害而無一益。
所以在往后的很多年里我都始終把這件事藏在心里,從未對六言提及一字。
005.
多年后當母親告訴我們她在街上碰到蘇想的媽媽時我和六言都只是波瀾不驚地應(yīng)了一聲,聽她說似乎只是回來探親不久便要回去。母親問我們是否還記得她家那個孩子蘇想,說這孩子現(xiàn)在本事了啊在紐約一家大醫(yī)院里當主治醫(yī)師,我和六言相視一笑,卻沒說話。飯后我和六言循著很多年前的習慣去陽臺坐坐,即使我們已經(jīng)搬進了一套更大的房子,隔壁也再沒有那個朝思暮想的少年作伴。
六言扶著欄桿沖著天空大喊了一聲,接著轉(zhuǎn)過頭來笑了笑說姐有件事情對不起,我瞞了你很多年。我說事情過了這么多年有什么好追究的呢,你想說就說出來吧
。
六言深吸了一口氣,她說當年高考完后她收到蘇想的郵件,上面說七律我喜歡你。六言轉(zhuǎn)過來說你知道嗎姐,其實他走之前想表白的對象就是你,不過他卻叫錯了名字讓你誤以為他喜歡的是我。其實那個時候只要你一句話他立馬會留下來,不過你卻告訴他你不喜歡他。我張張嘴,剛想說點什么便被六言打斷。
“郵件上說他有回國的想法就看你的意思,那個時候我一點都不想你得到他,于是我告訴他我不喜歡他。以你的口氣和身份!
“姐,對不起!
六言走過來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她說她知道錯了。我笑著說你有什么錯呢傻丫頭,之前我以為蘇想喜歡的是你不也自私地以你的身份拒絕了他么。六言搖了搖頭,她站起身來擋住了夕陽,余光露出來氤氳在她周圍,宛若神祗。
“姐,他喜歡的人一直是你!
“不重要了!
之后我和六言坐在天臺上聊以前小時候的點點滴滴,直到天色熹微。
006.
多年前你找對了人,卻叫錯了名字。
多年后你找錯了人,卻叫對了名字。
無論是錯的地點對的人還是對的地點錯的人都是不能得到幸福的,釀酒需要無氧的空氣和醇香的酒糟,編竹簍也需要堅實的藤條和婆婆的心靈手巧。
而我們都明白,時光是不會回去了。
007.
如果時間可以撥亂反正地再來一次,那個時候我一定會像以前那樣說那句話給你聽
“很抱歉,我是七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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