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妹在吃飯，我歪斜著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很是清閑自在，母親亦同我們坐在一塊。

　　“從前的女人沒有名字，她們只叫某某氏，比方說那個人姓李，她便叫李李氏，姓王便是王王氏。又或者管那個人叫大姨媽二姨媽……”

　　母親這些日都在做針線活，這會縫著做了一半的鞋子，忽然同我們說了這么一句話。她說的輕描淡寫，沒太多其他的情緒摻雜在里頭，那是平常同我們閑聊時差不多的語氣。

　　我有些意外，心想這怕是重男輕女才不給女人取名，“那是重男輕女。”這么想著，我也這么說出來了。

　　說完我扭過頭瞥了眼一旁沉默吃飯的姐妹，希望她說點什么，又在想她聽到我們說的這些話在想什么。我想著各種可能，可只看了一會便又回過頭看母親了。

　　我以為母親會認(rèn)同我的說法，誰知她聽了并不覺著是這個原因，且立即同我解釋：“曾經(jīng)就是那個理�！�

　　她頭也不抬地縫著手中的鞋，繼續(xù)同我說著：“你曾祖母的兄弟姐妹都夭折了，你曾曾祖母只有我奶奶這一個孩子活了下來，她之后一直沒兄弟姐妹，可也是叫某某氏，而沒全名……”

　　母親說起有關(guān)曾祖母的情況，大抵是想告訴我這事無關(guān)重男輕女。

　　我有些好奇，好奇曾經(jīng)怎么就是這么理了呢？我不贊同這個說法，可母親似乎打心里覺得這事無關(guān)重男輕女。

　　我有點不信她真認(rèn)可此事，我想反駁，想告訴她什么亦或是讓她承認(rèn)些什么，當(dāng)即半笑著問她：“那男人呢，男人也是如此，只有姓沒有名嗎？”

　　似乎略微思索了一下，母親很快便給了回復(fù)，那語氣依舊同方才差不多：“男人到是有名的，只是女人沒有�！�

　　“你看，那些個男人有完整的名字�？伤麄冇忻郑藚s沒有，那這可不就是重男輕女嗎？”一聽男人果然都是有名有姓的，我徹底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趕緊反問母親。

　　我語氣有一絲激動，如撞破了什么秘密一般，這一激動連帶著聲音都比剛才大了些。

　　母親似乎拿不出什么東西同我爭論，又或者如往常那般依舊覺得我又在胡攪蠻纏了。

　　她找不到其他說辭，也不想在同我扯這些，只來回道：“人家以前就是這么個理，不是重男輕女……”

　　她還是說著與前頭幾句差不多的話，而我身旁的姐妹依舊沒開口，她一個人靜靜地吃著飯，聽我們在一旁談?wù)撝疫�是沒能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母親好像真的不覺得那行為是重男輕女，只是單純覺著本就是這么個理。

　　之后這事似乎被我們淡忘，離那次談話過去許久，直到某夜在洗碗時我在次想起這件事，想了想，我又同母親聊起這事來。

　　我不想同母親吵起來，因而故作好奇地問她：“女人沒名男人才有，那便沒有女人覺得不公，沒有女人抗議嗎？”

　　“沒有，沒人覺得不對。曾經(jīng)便是那么個理。那時候女人都叫某某氏，或大姨媽，二姨媽，三……”

　　我在廚房洗碗，母親坐在那把椅子上，還是同我重復(fù)著差不多的內(nèi)容。

　　而父親一如往常吃飽后便走開了 ，他大概沒聽到我們談?wù)摰氖铝恕?br>
　　“那在兒時家人便稱呼她們?yōu)榇笠虌尪虌寙�？”我不知道為什么要稱呼所有女人為姨媽，只覺著這稱呼如某某氏一樣奇怪。

　　為了弄明白，用輕快的語氣接著盤問母親：“哪有人叫自己孩子姨媽的？她們除了這些稱呼便連小名都沒有嗎？曾祖母沒有小名嗎？”

　　面對我的這一連串的疑問，母親想了想如實回答：“她們有沒有小名我不知道……”

　　母親應(yīng)當(dāng)也是聽老一輩人講述的曾經(jīng)，因而對過去沒了解太多。

　　我依舊告訴母親那是在壓迫女人，對女人是不公平的，可母親也還是對我說自古便是這么個理，沒什么對不對的。

　　我始終在想為什么？為什么自古就是這個理？為什么以前的人不給女人取名？

　　是不想讓后人記住女性長輩，還是只想女人如物品打上記號那般，讓女人冠上他人之姓，一輩子做他人的附屬品……

　　我想了許久，不禁想起來曾經(jīng)見過的某某氏之墓，那些女人的墓碑上都沒有名字，只有某某氏，。

　　在曾經(jīng)，父親或丈夫的姓加上氏，便是女人固定的稱呼了。這樣的形式持續(xù)了很多年，直到奶奶那代女人才有了名字 。

　　我想了許久，后來發(fā)現(xiàn)許多很平常的詞匯與常理，在細(xì)思一番后是如此不正常。

　　亦如嫁吃和賣吃這樣的詞雖難聽，背后的故事雖恐怖，但這現(xiàn)象是一直存在的。

　　人們用結(jié)婚二字代替了賣吃的說法，用情情愛愛的謊言為一代又一代女人編了個夢，不斷告訴她們女人只喜歡情情愛愛的東西。

　　欺騙女人讓母父賣掉自己，心甘情愿地進(jìn)入牢籠，成為男人的奴人和物品，大家在用幸福來掩蓋殘酷的真相。

　　被馴化的女人往往不會察覺自己被吃了，有的甚至成了男人的幫兇，心甘情愿地幫著男人賣女兒買女人，幫著男人馴化自己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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