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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行者
BY:夏日奔跑
——假如能路過一個人的心,何不留下一朵花。
有一年快入冬的時候,天氣冷得很快,最早一批霜降將深綠色的草原整個覆蓋起來,上千公頃的牧場蓋滿了埋沒膝蓋的雪,一望無際,荒蕪平坦。河水和瀑布迅速結(jié)冰,沒來得及遷徙的水鳥都凍在蘆葦蕩里,風(fēng)一吹它們的白羽毛就和枯萎的蘆桿一起左搖右擺。散布在草原上的游牧人,連同他們的水車、駝群、帳篷,被暴風(fēng)雪推著往遠(yuǎn)處走——同每個冬天來臨時那樣——由兩千五百里地開外的塔塔爾草原東方,穿過濕地上蜘蛛網(wǎng)似的水域,突破風(fēng)火兩國的交界線,直往沙漠的腹地開來。
他們中有一支隊伍,塔塔爾人,由帕斯緹雅與她的父親引導(dǎo),來到砂瀑圓滾滾的圍墻下。他們是趁著黑夜與風(fēng)暴來的,灰白色的羊群走在最前面,像一大塊骯臟的冰皮貼著砂地移動。帕斯緹雅穿著舊棉衣,一只手攥著套馬桿,頂端的繩索換成了趕羊的麻編繩,領(lǐng)頭羊只要稍微橫著身子,她就把裹在補丁下的胳膊肘一揮,甩一個響不起來的鞭花抽在領(lǐng)頭羊的尾巴上!霸撍赖男笊,”那姑娘罵著,被砂子灌了一嘴,“讓你們?nèi)兂蓛鋈獠藕每茨!彼贿呍{咒個不停,一邊把被羊群踩在底下的羊羔抱起來抗在肩上,忍不住往遠(yuǎn)處看,在大風(fēng)吹起來的砂子縫兒里,影影綽綽的有一座灰色的城。
“哎!”她在大風(fēng)中喊了一聲,“我看是砂瀑到了!”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帕斯緹雅的父親就進(jìn)城去見村子的首領(lǐng),好請求能讓他的親人們在墻根底下多待上那么幾個星期,等到狂躁的嚴(yán)冬過去了,他們就離開這地方。老頭說了不少,什么車輪子陷在大雪坑里啦,牧草車不見啦,牲畜群都散了之類,并且盯著辦公桌后面坐著的風(fēng)影的臉龐看來看去,希望在其上看到一絲憐憫或是猶豫的神情,而對方只是在一摞半尺高的文件上寫寫畫畫,偶爾在紙上蓋個章或手印,間或抬起頭來掃一眼老頭,點點頭肯定他的說辭。
約莫過了半小時,我愛羅終于批完文件,他思索了一會兒,看了看在待客座位上等待的塔塔爾人首領(lǐng),“我們允許你們在砂瀑外圍駐扎,”他說,“你們的牲口在一定范圍內(nèi)可以自由放牧,部落成員每七天可以進(jìn)城一次。到明年春天,雨季來臨之前你們必須離開——留下四分之一的駝羊干、三分之一的駝群和羊羔,作為還款的利息。”
瑪斯緹雅的父親動了動他的大胡子,好長時間默不作聲,他和我愛羅同坐在木板桌的兩側(cè),看起來卻像是低那紅發(fā)的年輕人一等。那是因為這老頭還不到年紀(jì)就佝僂得厲害,下巴上的胡子都要戳到桌子面上去了,臉龐又黑又小,被連成一片的毛發(fā)遮掩得看不出來,包頭巾滿是污漬,看不出原本究竟是灰色還是鵝黃色,上衣也同樣辨不出本來面目,遠(yuǎn)遠(yuǎn)看去整個是混沌的摸樣。我愛羅站起來,繞著桌子走了幾步,老頭的目光也只好跟隨著我愛羅移動的影子,“風(fēng)影大人,我們的牲口群需要休養(yǎng),母羊的羊崽也……”他粗重的眉毛隔著包頭巾擰在一起,苦命思索著討價還價的理由,突然他想起了一個,“不賣羊羔是我們的傳統(tǒng),”老頭趕緊說,“你們必須把羊羔和駝崽都留給我們!
風(fēng)影轉(zhuǎn)過頭來盯著老頭,那目光令人感到滿身不適,“你們不必出售羊羔,只是作為利息的抵押,”他說,綠眼珠動也不動,“這是最基本的條件。否則你們就選擇開往下一個城鎮(zhèn),距離砂瀑三百里,西北方,不過我猜他們沒那么多干草、糧食和木柴提供給你們。”
老頭唉了一聲,又像是感嘆又像是認(rèn)命了,“好吧!彼濐澪∥〉恼酒饋,腰板彎曲得像把云尺,每走一步就發(fā)出驚悚的咔咔聲,仿佛身子要碎成一段段的。他離開了我愛羅的屋子,年輕人的表情埋沒在成堆的文件里頭,綠眼睛里滿是冷漠。
老帕斯回到帳篷里,他女兒正在收拾一些干藤蔓編的筐子,把大些的丟到外面去讓太陽曬著。老頭一屁股坐在墊子上,帕斯緹雅扔給他一件棉衣!皬臎]這么順利過,”老頭把棉襖披上肩膀,讓他佝僂的上身看起來像一座黑色的小山包,“我說‘給你們駝羊干和羊崽’,他們就同意了。我猜他們從沒和塔塔爾人做過生意,瞧那個風(fēng)影小子,頂上的胎毛還沒干呢。”
帕斯緹雅看了一眼父親,把燒開的水沖到油茶里,熱釅釅的沏了一大碗,“怎么,”她說,“我聽說他是挺年輕的!
“最多二十五歲,一頭紅發(fā),”老帕斯接過碗來抿了一口,把滑落下去的棉襖往上提提,帕斯緹雅找出一只帶蓋子的藤筐,又從新搭的灶臺下抽出火鉗放進(jìn)簍子,“——你要去哪,”老頭盯著女兒從瓦罐里挖出羊油抹在火鉗頂上的灰里,“你塔里克哥哥去哪了?”
“昨晚丟了幾只羊羔,塔里克帶著庫奇去找了,中午就能回來,”帕斯緹雅邊從罐子里取著東西邊說,“我去挖幾條大丄麻鼠,割了脂能當(dāng)獾油賣!
“得了吧,”老頭擺手,“扣下了別指望我去保你!
“用不著你管我,”姑娘說,“去年塔里克把好幾只剛生了羊羔的母羊割下來的奶丄子當(dāng)駝峰肉賣給了商團(tuán),掙了幾千塊,那幾只母羊吃了肉還有皮,又是幾百塊。爸爸你還眼紅呢,不把羊角冒充云母都不錯了,反正一樣都是油,獾油和獴油不也差不多么。”說著把筐子往肩上一抗走出帳篷,烈風(fēng)掀起她平放在肩上的兜帽,她忙不迭的戴上,系緊帽帶。
我愛羅的情況其實不大像帕斯緹雅的老爹提到的那樣,除了在他那個職位上顯得有些年輕和一頭紅發(fā)之外。我愛羅對待外人確實十分冷淡,他自己從不否認(rèn)這一點,有時候說起話來的語氣還讓人覺得不大舒服,總覺得是被人瞧不起。實際上我愛羅從不輕視任何人,只是對做作與掩飾那一套尚未輕車熟路,總是被人誤會。早晨老塔塔爾人走了之后,他拖著自己已拖過二十五年的身體,又連著看了七個小時的文件,期間只吃過半個勤務(wù)處送來的素菜餅,喝了一小杯茶水,去過一次洗手間,時間不超過三分鐘,然后帶著那些該見鬼去的文件走到頂樓會見長老、暗部負(fù)責(zé)人和各部隊代表,結(jié)束會議后又有一長串的家伙等待他的會面。
“我說,你也該休息會兒了,”手鞠給他的杯子里添了新的茶水,開始動手把不需要加急處理的文件挑選出來丟在一邊,“‘教育制度之三十五條建議’——這東西非得要現(xiàn)在看?”
我愛羅點點頭,示意她把那幾張脆弱的紙放下,“稍等,”他說,“只剩一點了!
手鞠惱火的抓抓頭發(fā),把散碎的金發(fā)都撩到耳朵背后去,她深吸一口氣平復(fù)了情緒,“記得回家吃飯,”手鞠點點頭,用力拍了一把成摞的文件封皮,“我說的是‘你’記得回家吃飯,不是這些東西,不許把文件帶回家。”
我愛羅又點點頭,說:“我覺得有點困。”
“什么?”
我愛羅改口說:“沒什么!
“那就好,”手鞠嘆氣,妥協(xié)似的走向辦公室門口,走了兩步又回過頭說,“記得——”
“——回家吃飯,”我愛羅頭也不抬的補上下半句,手鞠滿意的點點頭,關(guān)上門出去了。
辦公室里安靜下來,寒氣透過窗戶縫往里鉆,火爐形同虛設(shè),要是想要它燃得稍微旺盛些,除非把風(fēng)影辦公室的門打開,我愛羅這么做了,結(jié)果一陣可怕的穿堂風(fēng)把火盆掀了個底兒朝天,炭火灑得到處都是。我愛羅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看著被風(fēng)吹著的炭火熏黑了辦公桌的腳也沒動一動,他自己知道這是對繁重工作的報復(fù)心理在作祟,哪怕自己并沒討厭這些工作。好吧,說實話,某一分某一秒,他確實厭煩過,但那感覺一晃就過去了。帶著空氣味道的寒風(fēng)讓他一瞬間清醒不少。耳朵沒知覺了,砂鎧比辦公室淡綠色的木頭門還要冷和硬,讓他覺得自己是被冰塊給封住似的。我愛羅往手指上呵氣,把還沒燒完的灰白色炭棒都清到走廊上,闔上門。窗子透過來的天光讓辦公室顯出一種奇妙的綠色,傍晚的顏色,他往窗外看,天空霧蒙蒙的,有個女人在唱歌。寒風(fēng)把歌聲吹得七零八落,讓人懷疑那個喑啞的嗓子已經(jīng)結(jié)成了冰。我愛羅聽了一陣,直到那聲音遠(yuǎn)去。
像是被寒風(fēng)吹散。
他搖搖頭,鳴人的臉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
“抱歉,”他攤攤手,從門框和墻壁的接縫中鉆出來,“我想辦個通行證,他們說讓我直接到這里來找你。”
我愛羅愣愣的看了一會兒鳴人的臉,鳴人還在傻笑著,“短期證件辦理和續(xù)期在一樓左轉(zhuǎn)第二廳一號窗口,”我愛羅說,“我沒有辦理證件的授權(quán)!
“可你有最高特殊權(quán)限——哎等等,”鳴人拿手抵住我愛羅將要闔上的木門。
我愛羅想了想又把門拉開。
鳴人訕笑,“到大廳還得排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我愛羅狐疑的掃了鳴人一眼:“證件需要本人親自辦理!
“好吧,”鳴人露出一個“我就知道”的表情,從背后拿出一只顏色骯臟的布袋和一封白色封皮的信,“給你的!
我愛羅接過了信,遲疑著該不該連同布袋一同接過來,鳴人硬把布袋塞在他懷里,被鉆出來的沙子裹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這是什么,”我愛羅用沙子卷著布袋,里面似乎是一些粗糙的粉末。
“信是鹿丸給手鞠的!
“我問袋子!
“啊……這個是,嗯,是糕點!
“……”
鳴人摸摸頭發(fā),“睡覺時不小心壓到了……大概。”他又笑笑,“可能,可能是多壓了幾次……”
我愛羅忍不住撫了撫額頭,“謝謝,”他走回辦公桌邊拉開底層的抽屜,把還在不斷掉著碎屑的布袋丟進(jìn)去,信件則揣進(jìn)懷里。
“晚上別總是加班了,偶爾也要記得休息,”鳴人略略收起微笑,很快又笑起來,“好吧,既然你這么不情愿見到我,我也就不強人所難了,”他揮手并轉(zhuǎn)身沿著淡綠色圍邊的走廊下了樓梯,“佐助替我排隊呢,差不多也要過去了!彼槐囊惶墓樟藗彎,很快消失。
帕斯緹雅因為偷賣獴油的事和人起了爭執(zhí),幾個壟斷貴重油市場的商人打壓她的攤位,帕斯緹雅只好把裝油的陶罐往馬路邊上一放,用油乎乎的圍裙裹著腦門,一邊用長柄鋼勺敲打罐子的沿一邊喊起來!吧系鹊拟涤!”她說,嘴邊的白汽一晃就不見了,“野獾油!”她重復(fù)吆喝,趁著風(fēng)勢減小把勺子里凝固的、明晃晃的油脂敲下來一小塊給路人看,“最好的獾油,”她誘惑一名背著籃子的中年婦女,“便宜了,只需要一半的價錢。”靠著如此的手段她終于等到一位主顧上了門,是個坐在裝飾有金籠頭的馬匹轎子里的大爺,馬兒的長睫毛上滿是冰霜,帕斯緹雅摘下厚手套,用體溫融化了一丁點油脂涂抹在馬鼻子下方,又動手摳掉不少冰皮,馬耳朵因為凍傷顯得服服帖帖,連嚼子后頭的白沫都結(jié)了冰!安欢诘募一飩,”帕斯緹雅罵了一句,把罐子遞給轎夫看,“我的油是最好的,老爺,”她那張凍得布滿紅血絲的臉上露出個諂媚的微笑,“只要三分之二的價錢!
“看起來不太一樣啊,這個,”老爺拿煙斗燙著凍結(jié)實的油皮,“是獾油?不會是豬油吧!
“野獾,”帕斯緹雅賣弄她剛剛從一個乞丐那學(xué)來的砂瀑口音,“我的哥哥們夏天在火之國的森林里打的,活蹦亂跳的白獾,皮毛锃亮,我自己割的油,皮子搟了都賣給商團(tuán)了,唉唉,多好的獾子啊,不會有錯的,老爺,把它含在嘴里就像奶酪一樣讓你渾身暖和!
“可是這價錢……”
“老爺,你明白我們這些人的,天兒好的時候總愛到林子里抓點東西,但不是每次都能有收獲。”
“那好……”
裹在藍(lán)大衣的轎夫抽了口煙斗,把鍋子往馬車沿子上一磕,發(fā)出清脆的叭的一聲。這時候從帕斯緹雅身后不遠(yuǎn)的地方,一排整整齊齊的圓圍墻商鋪里沖出另一個穿著藍(lán)色裘皮的人,裹著白色頭巾,肚子圓圓和拱頂一樣,他朝帕斯緹雅的方向奔過來,像顆球在地上跳!八f謊,巴扎老爺,”他每一開口,寒風(fēng)就把他的嘴唇吹成一個可笑的形狀,可他仍在說著,“那姑娘是個騙子,那罐子里是麻鼠子油,可不是獾油!”托他叫喊的福,四周頂風(fēng)擺攤位的小販一股腦都向帕斯緹雅圍攏過來,巴扎老爺?shù)霓I夫把蓋在膝蓋上的毛皮毯子丟到一邊,猛的躍下馬車,用那雙像帕斯緹雅半個頭顱大小的手掌揪住了姑娘黑膩膩的衣襟。
“小蠻子,我看你還挺有不少想法的!鞭I夫一用力,就把這女孩從地上提起來,一個倒栽蔥戳在地下,這一下子可夠帕斯緹雅受半天的。傍晚的風(fēng)把地面給吹得又冷又硬,磕破了她的嘴唇,牙齒也流出血來,可她因為臉面都被凍僵了,所以還沒感覺到多大的疼痛,只覺得眼前一黑,看到許多只套著皮靴子的腳,踢起來的沙子迷住她的眼睛,讓她流下淚來,很快在鼻子邊化成兩道晶亮亮的冰。
“警衛(wèi)隊的人,”一雙靴子的主人說,“過來了。”靴子們往兩邊整齊的閃開,又是幾個人來到了帕斯緹雅的跟前,其中一雙腳踢翻了她的油罐,白色的油脂裂成幾瓣。
“怎么回事,”一個女人問,“你們圍在一起干什么!
“是個小蠻子,”巴扎老爺?shù)霓I夫回答說。
“騙子!”從商鋪里跑出來的胖子說。
左胳膊上纏著警衛(wèi)隊標(biāo)志的女人低下頭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帕斯緹雅,“你還好嗎,”她蹲下來抱住帕斯緹雅的肩膀,那女人有一頭栗色短發(fā),戴著翻毛皮護(hù)耳,砂瀑的護(hù)額像項鏈似的掛在脖子上,自然的沒戴圍巾,帕斯緹雅猜她是個溫柔的姑娘,便點點頭,抓牢了對方的手。
“我想我還能走,”她一說話,血珠就從嘴唇破裂的地方向外滾落,栗色頭發(fā)的女忍者給了她一張手帕,帕斯緹雅接過手帕揣在懷里,站起來用袖子抹了抹嘴,“謝謝你,”她說,趕著從那許多靴子底下?lián)尵茸约旱募兮涤,冷不防幾雙戴著手套的手伸過來纏住了她的胳膊。
“跟我們走一趟吧,”栗色短發(fā)的姑娘說,并向坐在車?yán)锏陌驮蠣斝辛藗看不懂的禮,“走!”她大喝一聲,押住帕斯緹雅肩膀的兩個男人就一同發(fā)力,把她按在地面上,拖著向前去了?粗了咕熝疟焕兜冒l(fā)出小聲尖叫,圍觀的人才漸漸的散去,全然不顧自己的攤子被風(fēng)吹成了個什么奇形怪狀,他們自己又被風(fēng)吹成了個什么奇形怪狀,這一樁讓痛苦又無聊的下午變得生動起來的鬧劇也算落幕了,他們都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任帕斯緹雅的破油罐在街中間躺著,風(fēng)刮過就發(fā)出咯咯的笑聲,也顯得街道不是那么死氣沉沉。
帕斯緹雅的罐子就在那躺了好幾個小時,甚至家家戶戶吃作為夜宵的煮土豆的時候它還在門戶之間敲來撞去,引發(fā)各種不同的談資笑料,最后罐子停了下來。
我愛羅到傀儡部隊的后勤處去了一趟,房子里空空蕩蕩,火盆被兩個傀儡一左一右的扇著,倒像是在伺候一位佛爺,扇子每落下一次,燃燒的灰炭就紅一陣,于是另一邊再扇一次。我愛羅把手里的東西咯咚一聲擺在桌子上,查看剩下的房間,最后在盡頭的窗戶邊上發(fā)現(xiàn)了勘九郎家的小孩,鷹丸。
“人都哪去了?”我愛羅看了那孩子一眼,鷹丸頭也不抬,“勘九郎在哪,”我愛羅伸出手去摸了摸孩子的頭發(fā),鷹丸跳起來躲過了他的接觸。
“我愛羅師傅再摸頭我就長不高了,”那孩子把手指放在嘴唇中間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勘九郎又講課去了,”他翻了個白眼,“給那幫蠢貨!
“要叫父親,”我愛羅皺眉,“傀儡部隊的人也不是蠢貨。”
“哦,”鷹丸繼續(xù)他的工程,努力把一根鉛筆用□□攔腰切開,“你要覺得他們不是蠢貨,可以不把我的話轉(zhuǎn)述給他們,”小孩子歪頭,把斷成兩截的鉛筆給了我愛羅一半,“求你了,師傅!彼邭q的小臉臟兮兮的,露出一個與年紀(jì)不相符的微笑,帶著兩個黑色眼圈的金綠色眼珠盯著我愛羅看!昂昧,”鷹丸丟掉鉛筆,“你找勘九郎干什么!彼抖渡碜,把身后的葫蘆抖散,跳下地來,伸手讓我愛羅抱抱他,我愛羅照做了。
“有些東西給他,”我愛羅望了望桌上放置的陶罐,操縱沙提起來塞在小孩懷里,鷹丸把鼻尖湊在罐子的沿上嗅了嗅。
“油?”小孩把手指伸到罐子里撫摸油脂融化了的部分,并抹了一點點帶出來放到嘴里吮著,“那石頭讓你給他送這東西?真讓我吃驚!
“不!
“不?”鷹丸抱著比他上身還長的土色陶罐在我愛羅懷里扭擰,“拜托你,”他對著我愛羅做鬼臉,“每次多說一個字難道會死么?”他把手伸到我愛羅隨身的荷包里掏了一陣,找到一顆紅色的丸藥,便毫不猶豫的放進(jìn)嘴里嚼著。我愛羅只是看了他一眼,“喂,我愛羅師傅,”鷹丸胡嚕我愛羅的紅發(fā),“砂結(jié)界的卷軸我都看完了,也練過了,不過我缺少對手……”
“能與砂結(jié)界法對抗的只有三代風(fēng)影的砂鐵界法,”我愛羅用沙子把小孩的手按下去,“但三代風(fēng)影的絕學(xué)已失傳了。”
鷹丸看起來很高興,又從罐子里挑了一小點油脂放進(jìn)嘴里,“這么說,我的砂結(jié)界在村子里是沒有對手的嘍?除了我愛羅師傅之外!毙『⒖┛┑男ζ饋怼
我愛羅闔上眼睛點頭,“人柱力的力量無人能敵,”他說。
傀儡部隊長且彎曲的走廊一片昏暗,墻壁上鑲嵌的每一座燭臺都燃燒到了底端。大廳在走廊的盡頭,門虛掩著,我愛羅走到附近時聽到勘九郎的聲音透過木門傳出來!翱艿臋C關(guān)我們用過許多方法來讓它提高速度與準(zhǔn)確率,而有一點我們總是忽略,就是機關(guān)的隱蔽性,”勘九郎站在大廳中央的部分高談闊論,我愛羅拉著小孩子慢慢站在人群后方,“如果我們使用氣體或火丄藥作為動力,在發(fā)動機簧時總要發(fā)出聲音,你要想暗殺一個人,不管他是否在熟睡,這樣的聲音立刻會驚動他們的侍衛(wèi)——假如,我是說假如,我們把鋼針藏在液體中——就像我們平時利用液油來減少摩擦發(fā)聲一樣,把液體增加十倍,會是什么樣的效果……”
手里提著格式傀儡的年輕人其中的一個接口說:“就像海綿里的針一樣!”
“可液體的滲漏怎么解決!
“液體推注會降低機關(guān)速度,”坐在椅子上的老者說,“液體活塞系統(tǒng)尚有諸多不足!
我愛羅盤著手等待勘九郎的答丄案,鷹丸拽拽他的腰帶,我愛羅隨手拍拍他的小肩膀。
“這不是豬油,這是什么,”小孩舔著嘴角,“為什么有這種味道。”
我愛羅告訴他是羊油。
“不是羊油,你騙我,”小孩又從罐子里抹出一些,遞到盡可能高的位置,“這到底是什么?”
勘九郎反駁對方:“如果油是固體,液體滲漏的風(fēng)險就大大降低了!
“但固體油更加沉重,”我愛羅在心里補充,鷹丸又在扯他長袍的下擺,他只好抽出一只手來安撫小鬼,“是羊油,鷹丸,是羊油!彼p輕的說,一邊關(guān)注著勘九郎的回答。
鷹丸把手指上的油脂抹回罐子里,提起一口氣,做出一個大喊的樣子,最終卻只是簡單呼出一口氣,“你騙我,不過沒關(guān)系!彼f,摔上門跑開了。
門上印花玻璃的撞擊聲成功引起了眾人注意,突然看到身穿黑袍的風(fēng)影站在門口,不少人不由自主的停止了說話,著手正衣領(lǐng)、帽子或提著傀儡的姿勢,并向我愛羅行禮,“風(fēng)影大人,”連那位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老頭也向我愛羅躬了躬身子,長長的白色胡須垂到腰上。我愛羅擺擺手讓他們不必有這些禮節(jié),繼續(xù)說下去,然而勘九郎看起來卻有些失望。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傀儡部隊的負(fù)責(zé)人說,搖搖頭收起了擺在桌上作為模型使用的黑蟻。
人慢慢的散去了,我愛羅提著罐子放在勘九郎身邊,“抱歉,”他說。
“算了,”勘九郎低頭收拾著黑蟻的卷軸,依次放回到背后。
“我不是有意要打斷你們的研究會,但我想你應(yīng)該需要這東西。”
勘九郎擺擺手,“反正都這么晚了,明天也有的是時間,”他看也不看的提起罐子,突然嗅了嗅,“該不會是你恰好……”他顯出吃驚的神色,用手指沾了一丁點的油脂嘗了嘗,“老天,你從哪里搞到的,你,你不是自己去沙地里去抓蛇了吧?”
“是獴油,”我愛羅跟在他身后,“有點酸味!
“像奶酪,哈,”勘九郎邊走邊用手指在罐子上敲著節(jié)拍,“做潤滑劑再好不過了——等下等下,告訴我這東西你是從哪里搞來的?”
我愛羅想了一會兒說:“買的!
“等發(fā)薪了還你,”勘九郎眉飛色舞的比劃,鷹丸倒吊在淡綠色的走廊墻壁上等著他們。
“勘九郎,”那孩子說,“太慢了!
勘九郎扔給他一支苦無:“我是你爹,兔崽子!”
砂子替小孩擋開苦無,鷹丸皺皺眉,飛馳的砂幾乎把勘九郎掀飛,我愛羅用同樣的砂子接住了勘九郎。“別隨便接近他,”我愛羅在他身后說。
勘九郎拍拍身上的土,把卷軸位置擺好,“我真懷疑他究竟懂得那哪些東西,”他把大衣的帽子扣在頭上,把帶子幾下系緊,臉龐隱沒到皮毛的陰影中去,只露出一個被紫色油彩畫花的嘴角!八懔,”他搖頭,轉(zhuǎn)移了話題,“今天聽說那幫蠻子出了點問題!
“聽說了,”我愛羅點頭,鷹丸從天花板上一路四腳著地的跑過來,一直爬到我愛羅頭頂上方,噗的落下來抱緊我愛羅的脖子,我愛羅拍拍他的小胳膊,“警衛(wèi)隊收押了那女人!
勘九郎撇嘴:“我以為砂瀑的人對蠻子還能更友好一點!
“已經(jīng)比我想象中好了!
“那是因為你總把事情想得太壞!
我愛羅沉默了,當(dāng)他沉默時勘九郎知道不適合再談?wù)撊魏问。我愛羅的表情非常微妙,過了一會兒說:“我確實總在做些壞打算。”他把頭抬起來,眼里的光被夜空照耀著微微閃爍,“而現(xiàn)實往往更糟糕。”
關(guān)于這件事帕斯緹雅堅信并不是夢。
她本身不懼怕受羈押,甚至霧之國那座著名的斯塔來水牢她也去過——她稱其為“參觀”——因為她向大名的馬車前頭吐口水,按照她自己的說法,那是情非得已形勢所迫,并不是她自己想要或故意那么做的,她在水牢里受了不少苦頭,交代了幾十個同自己一起通敵叛國——真夠諷刺——的同伙,審訊她的人把那些莫須有的人物依次記在白紙上,讓她畫出對應(yīng)的畫像。帕斯緹雅畫把人物都畫得很丑,她自己也交代過沒學(xué)過畫畫,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是扁棍把她的雙手折磨得像一把彎曲的老槐樹枝,一動就疼得鉆心。過了幾天塔里克和老頭子賣了十頭母羊把她從羈押所給保了出來,用一張破毯子裹著帶回家去,帕斯緹雅昏睡了兩天,醒過來之后塔里克給了她一碗煮好的蘿卜羊肉,姑娘慢慢的吃完了,又躺了半晌,第二天早上,為了報那碗羊肉湯的恩,她還給哥哥一張織好的小漁網(wǎng)。
“吃了咱們的羊,咱們就抓他們的魚,”姑娘說,用袖子抹了把眼眶里的血,穿上水靴和塔里克出去了。
帕斯緹雅停止了求情,在潮乎乎的砂子上睡了一陣,夢到老頭和塔里克又為她賣了十頭羊,現(xiàn)在就來保她來了,讓姑娘高興得一骨碌從沙堆里爬起來,她邁過兩三個女囚犯的小腿爬到牢門口,敲了敲鎖死的木頭門!坝腥藖肀N伊藛,好姐姐?”她喊,聲音在黑洞洞的走廊里回蕩,一個被吵醒的女人抓了把沙子丟她,那沙子里還有股尿騷味,她忽然很想嘔吐,于是折回去挪到溺桶邊干嘔起來,本來也沒吃過東西,倒是被那味道頂?shù)猛铝藥卓谒崴。吐完之后這高個子姑娘在門口找了個地方蹲下,又喊了一句。
大約是受了她那種感情的侵?jǐn)_,把她帶到這地方的那個栗色短發(fā)的女人,手里端著新燭臺,慢慢走到了牢門口!昂笆裁矗奔勒f,翻毛皮的耳套被摘了下來,連同護(hù)額一起掛在頸子上,袖子也挽了半截,露出一截硬邦邦的手腕,她仔細(xì)查看了牢房里女犯的數(shù)量,“你,”她指著帕斯緹雅,“你過來。”說著她把燭臺隨手插在墻壁上的空燭臺里,拿出鑰匙打開了牢門,帕斯緹雅彎著腰,像只小雞一樣從小門里鉆出來,“好姐姐,是有人保我的吧?”她用了全身的力氣討笑,祭麻利的拿出手丄銬圍住了她的手腕。
“好姐姐……別把我?guī),我什么都說,”這姑娘比祭高一個頭,卻顯出那種下等的神色,“我哥哥有錢,好姐姐我求你,我爸爸和哥哥都有錢,天一亮他們就送來……”她一邊說著,黑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轉(zhuǎn),不斷的在祭手里牽著的繩索和自己手腕上的鐵鏈之間掃來掃去,她本來打算一走到離地牢門口最近的那地方就猛的甩掉值班人逃走,可看到祭露出的手腕上頭一根根突起的青筋和肌肉,逃跑的念頭又不由自主的打消了,這小個子女人手臂里裝的可不是一包水。
最后祭把她帶到值班室旁邊的小屋子里,拿出一張白紙來讓她按上手印。這間屋子四周的墻壁是種黃黑的顏色,黃色是被人的鞋底踢的,黑色則是干涸的血,天花板上吊著兩盞防風(fēng)燈,沒有窗戶,墻角有塊嶙峋的大石,帕斯緹雅知道那是用來熬犯人的。她收回視線,看著祭拿給她的那張紙,“我不認(rèn)字,”姑娘說。
祭不耐煩的抓起她的手:“讓你畫你就畫,少說廢話!闭f著她按住帕斯緹雅的右手在紙上的某個詞匯上點了一下,姑娘猜那是她的名字,“行了,現(xiàn)在我?guī)愠鋈,”祭把紙塞進(jìn)抽屜并上鎖,牽起繩子的一頭把姑娘從房間里拽到外面,透過值班室的玻璃帕斯緹雅看到里頭站著個穿著黑色長袍的男人,比塔里克瘦削一倍還多,手上的鎖被打開時她忍不住又想嘔吐。
“都搞定了,”祭笑瞇瞇的對從值班室走出來的男人說,又將手指抵在下巴上做出疑惑的表情,“不過老師親自來保人,難道里面有什么秘密么?”
“受人之托罷了,”我愛羅向祭點點頭,“是部落首領(lǐng)的女兒!
“原來如此,”祭推了帕斯緹雅一把,“原來連蠻子人的姑娘都能有這樣的待遇。”
帕斯緹雅摸著手腕,皮膚本來就是粗糙的,手丄銬只是把厚厚的角質(zhì)層磨出一圈白色的痕跡,她沖著祭笑了笑,“好姐姐,我這就出去了,一定請你吃飯!彼洲D(zhuǎn)頭打量了下我愛羅,“哦,我想起來了,”她一拍手笑起來,“你是那年那個大哥啊,真是好久不見,看來你最近混得還算不錯……”
我愛羅確認(rèn)她跟在自己身后,出了羈押所的大門,一個小孩從建筑物的影子里跑出來抱住了我愛羅的腿,“怎么這么慢,”鷹丸吸溜著鼻涕,把液體抽到嘴里再吐出去,“我餓了!蔽覑哿_把那孩子提起來抱在懷里,鷹丸把頭歪在他肩上,眼睛瞅著帕斯緹雅的棉帽,“好臟的石頭,”他湊在我愛羅耳朵邊說,嘴邊呵出的白汽被月光一照似乎是凍在了嘴角上,小孩子朝她咧咧嘴,帕斯緹雅咧回去。
帕斯緹雅的老爹和塔里克也在那里等著她,“爸爸,”姑娘悄聲喊,老頭答應(yīng)了一聲,又搖了搖頭。
“你什么時候才能聽話一會兒,”老頭說,“像別人家的姑娘一樣做做家里的活計!
帕斯緹雅扁嘴,塔里克摸了摸妹妹的棉帽子,“謝謝你了,”那莽漢對我愛羅說,聲音從胸腔里發(fā)出來嗡嗡直響,“錢在我們離開前一定還你!
我愛羅點點頭表示明白,“臨時通行證到黎明就失效了,你們最好現(xiàn)在就走。”說完他向著村子更深處的地方走去,小孩老老實實的趴在他肩頭,很快陰影便吞沒他們的身體,一絲痕跡也看不到了。
這時候帕斯緹雅才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這抱著小孩的家伙是哪個?”她問。
“風(fēng)影!崩项^咳嗽。
姑娘皺眉:“像個家庭婦男。”
“誰知道啊,”塔里克說,“‘眼見為實’——哦對了,拿著這個,”他從袖子里掏出一袋錢,“風(fēng)影給你的,說是買了你的東西。”
“什么東西,我的油罐都摔碎了,不過錢嘛,先拿了再說!迸了咕熝拍税杨~頭上的虛汗,接過錢袋塞在懷里。
走著走著我愛羅突然打了個噴嚏。
寒氣嗆得他連連咳嗽,鷹丸從他身上跳下來,我愛羅用袖子還算干凈的那部分擤了擤鼻涕。
“哎,我愛羅師傅,”鷹丸扯扯他的腰帶,“我跟你談個交易怎么樣?”
“交易?”我愛羅用砂把小孩從地上舉起來。
“沒錯,交易!
“什么樣的交易!
“就是剛才,那石頭說讓你去他們家干什么來著?”
“什么?”我愛羅有些困惑,很快釋然了,“你是說他們邀請我的事情。”
“沒錯,”小孩子的眼珠盯著他看,“既然你要去,那我也要去!
“我沒有答應(yīng)他們的邀請!
“但是我要讓你帶我去,如果我要去,你就必須得去,”那雙眼睛狡黠的眨了幾下,“相對的,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愛羅知道鷹丸喜歡熱鬧的地方,不過他更想知道這小鬼究竟要打什么主意!罢f吧,”他感覺自己的臉龐松弛了,有些想要微笑的趨勢。
“這么說你是答應(yīng)嘍?”
我愛羅點頭,“就算我答應(yīng)了!
小孩上下左右的看了一陣,張開手,“要抱抱,”我愛羅把他從沙堆中挖出來摟著,小孩又說,“要糖,”我愛羅從荷包里掏出藥盒倒了一粒給他,鷹丸沒嚼就咽了下去,正色說,“木葉的漩渦鳴人來了。”
我愛羅點頭:“我知道!
“什么?”鷹丸惱怒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白天來申請過暫留證,”師傅拍拍他的小肩膀,“連同宇智波佐助!
“宇智波佐助,”鷹丸撇撇嘴,“那個瞎子?”
我愛羅沉默了一會兒,“沒錯,”他說,“那個瞎子!
他一邊說著一邊推開了家里的門,手鞠正在四菜一湯前頭打瞌睡,玄關(guān)的聲音把她驚醒了,女人趕快站起來。“我怎么睡著了,”她揉著額頭,端起兩個盤子走向廚房,“我去把菜熱一熱,你先喝口水!彼擦艘谎圪囋谖覑哿_懷里的鷹丸,嗔了一句,“還不快點下來。”
鷹丸轉(zhuǎn)過頭來瞪了手鞠一眼,手鞠裝作沒有看見。
我愛羅一手托著小孩的腿,一手拿出了信,“信,”他說,“鳴人送來的。”
“放桌子上吧,”手鞠從廚房里喊了一聲,“——勘九郎!”她大喝,“死到哪里去了!”
勘九郎慢慢騰騰打開房門:“啊?”
“不吃飯了你?”手鞠把鍋掀開,提出一根蒸熟的胡蘿卜丟給鷹丸,鷹丸用沙子裹住蘿卜使它降溫,勘九郎慢慢騰騰湊近廚房門口,小孩子把胡蘿卜從沙子里撿出來,磨開后遞給我愛羅一半,我愛羅接過來并不吃,只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勘九郎伸手搶走了小孩手里的半根胡蘿卜。
“啦啦,”勘九郎在椅子之間跳來跳去,并把食物一口塞進(jìn)嘴里嚼著,之后向小孩吐出胡蘿卜色的舌頭,“沒有了吧,小崽子?”
鷹丸憤怒的盯著勘九郎隨著他動作而擺動的衣帶,想要拔下葫蘆上的塞子,被我愛羅按住了手!跋駛小孩,”我愛羅看著一臉愉快的勘九郎,順了順鷹丸柔軟的黑發(fā),鷹丸掙扎著夠到我愛羅別在腰帶上的荷包,又被我愛羅攥住手腕拿開,“今天的分量夠了,”他說著,把小孩抱到身邊的椅子上坐好,從冷掉的湯里瀝出一截土豆給了小孩。
勘九郎忿忿的拉開椅子坐在對面,“你太寵他了,我愛羅,”他說著,咽了一大口冷湯,“這樣怎么當(dāng)忍者。”
“塔塔爾族的族長給了我邀請,”我愛羅沒理他的話茬,“明天晚上,四個人一起去!
勘九郎想了想:“又想搞什么鬼。”
“‘?dāng)⑴f’!
“敘他奶奶的舊。”
手鞠端著盤子從廚房出來,把濕的手往厚圍裙上隨便擦擦,抓起桌子上的信用牙咬住一只角撕開,大略的看了一遍!笆裁词,”勘九郎問。
手鞠把只寫了一句話的紙團(tuán)起來塞回信封:“‘一切安好’!
“大家現(xiàn)在都喜歡走含蓄風(fēng)格了?”勘九郎聳肩,吐出嚼不動的骨頭碴,“又是敘舊又是安好的!
手鞠皺眉:“什么敘舊?”
“那蠻子老頭要請咱們吃飯。”
“誰們?”
“你,我,我愛羅!
“還有我,”鷹丸跳起來說。
“既然請也是請了,怎么不把由良馬基六大長老他們通通算上,”手鞠把鹽罐推到我愛羅跟前,我愛羅接過去說了一聲“謝謝”,“單獨邀請我們幾個,真夠讓人想不明白的!
勘九郎啃著蛇骨頭:“那去還是不去?”
“去吧,反正也沒有特別的事可做,”手鞠摸了摸下巴,“我倒聽說他有個挺有意思的姑娘……”
這樣決定下來之后就等第二天晚上了,這樣也有個好處,不會被更多的人看到他們,但出關(guān)隘的時候要檢查通行證,一看那三姐弟的面貌,守城的忍者們差不多就明白個七七八八,所以也不必在乎究竟是白天還是晚上。塔塔爾人的駐扎地在砂瀑圍墻下背風(fēng)的一側(cè),每只黑色的帳篷前都堆著一攤?cè)紵蟮幕覡a,有些還稀稀拉拉的有些火苗,在冬日的烈風(fēng)中頑強的搖擺。牲口圈緊貼著城墻,搭著破破爛的篷布,駱駝擠在一起,羊駝也擠在一起,沒戴鞍子的馬也在圈里,拴馬樁上拴著幾匹母馬,背上蒙著一溜稻草。
“今年冬天果然不是一般的冷!笔志先啻暝诠谑痔桌锏碾p手,鉆進(jìn)了塔塔爾帳篷群中。鷹丸穿得像個雪球,我愛羅捏住鷹丸的衣角捻了捻,又在小孩身體表面加了一層沙子。
“好重,”小孩扁嘴,“又不暖!彼抖渡碜訑[脫了那些砂,換成了自己葫蘆里的。
帕斯緹雅家的帳篷在帳篷群中非常顯眼,黑色的尖頂高出其他帳篷一半,像根黑色的石塔,塔里克背著風(fēng),正在帳篷后用削木頭的刨子刨著一塊牛腱子,薄平的肉花被風(fēng)吹成淺淺的紅色,我愛羅象征性的對他打了個招呼。
“哦,來了啊,”塔里克抬起頭來,勘九郎發(fā)覺這男人比我愛羅高出許多,肩膀也寬闊得多,“請進(jìn)帳篷里吧,”男人招呼,“天兒可真夠冷的!
他居然像個紳士一樣與我們談?wù)撎鞖,勘九郎想,轉(zhuǎn)身進(jìn)了帳篷。
與外面的冰天雪地不同,一打開簾子,里面是又明亮又暖和。帳篷里點著幾只風(fēng)燈,正中間還擺著一架火灶,一個穿著臟棉袍、梳著幾根辮子的姑娘正蹲在灶前扇著火,時不時用長柄小鏟向塘口里填點棗核與鋸屑,讓火好正好舔著灶上架著的鐵排。不用說,那勉強能夠稱之為燒烤架的灶臺上烤著幾張肉片,每片都有手掌大小。老頭站在灶臺邊用個盆子裝起生肉,放進(jìn)去辣椒粉,黑胡椒,芫荽,豆蔻子,和一大堆說不上是什么醬料的東西,拿手在肉里攪和著。
“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老頭笑著說,“有失遠(yuǎn)迎有失遠(yuǎn)迎!
這問候語讓我愛羅愣了愣,然后他說:“應(yīng)該的,過獎,不客氣!
這三個詞是分別是對應(yīng)了老頭的三個詞所作的回答,手鞠忍不住想扶額頭,老頭卻大笑起來,“好小伙子,”他用剛抓過生肉的手在我愛羅肩上拍了一記,推著他在席位上坐下,“咱們沒什么新鮮東西,只有兩條秋天剩下的小牛,隨便吃吃算了!彼麚屜屡了咕熝攀掷锏溺P子,“快給客人倒水,還干什么呢!”
姑娘趕緊站起來,從帳篷的角落里搬出一個足有她一半高的細(xì)長陶罐,和兩條毛巾。從勘九郎的位置仔細(xì)看過去才能發(fā)現(xiàn)罐子分為三節(jié),好像是不同的罐子拼接起來的,每條接縫的上方都有個簡陋的瓷質(zhì)出水口。帕斯緹雅搖搖晃晃的把這罐子搬到客人席位的前頭,分了手巾給手鞠姐弟擦手!耙R奶、羊奶還是駱駝奶?”她看著我愛羅,把手搭在其中一個水嘴上。
“……羊奶!
帕斯緹雅從圍裙里拿出個扁平的木頭杯子,從第一個罐子里接了杯帶著點黃澄澄顏色的乳水,用塊白手帕托著,推給我愛羅!拔覀兗业氖纸聿粔颍o你用這個,”姑娘用下巴尖指指墊在碗上的帕子,“一會兒你帶走就行了,新的,我也不要。”
“……謝謝。”我愛羅費了點力氣才接過來。他展開手巾,發(fā)現(xiàn)角落上縫著一個小小的砂瀑警衛(wèi)隊標(biāo)志。
就在我愛羅接杯子的功夫,手鞠掃了一眼帕斯緹雅原先放著罐子的角落,那里有只鐵絲籠,“你能看清楚那里面是什么嗎,”手鞠捅捅勘九郎。
“我看是蝎子和老鼠!笨本爬筛嬖V她。
“瞎說,蝎子怎么會和老鼠在一起!
“那就是有兩層籠子,”勘九郎不耐煩的說,“我怎么知道!
“你那是什么說話方式,”手鞠對勘九郎皺皺眉頭,接過帕斯緹雅遞過來的漆碗,喝了一口以表敬意,手鞠有二十八歲了,生過一個女孩,她的皮膚已不像年輕時那般緊致,眼角也開始有了細(xì)紋。帕斯緹雅比她年輕許多,手鞠猜這女孩只有十八九歲!澳憬惺裁疵?”手鞠端著碗的外沿問那姑娘。
“帕斯緹雅,姐姐,”姑娘說,笑了一笑,露出縫里發(fā)黑的牙齒。
手鞠點點頭,“我是手鞠,”她說。
“我知道,”帕斯緹雅望著戴著傀儡師便帽的勘九郎,“勘九郎大人,我也知道!彼f話的時候有一種刻意裝出來的砂瀑口音,讓勘九郎覺得不舒服。
老頭拿著把一尺來長的短頭刀挑著烤好的肉片堆在一只大盤子里,像一個小山包,放在我愛羅跟前,肉汁差點濺到我愛羅的衣襟?窘沟膸と狻⒋蟀训能钕阕雍秃、研成粉末的桂皮一同散發(fā)出濃香,那種香味非常奇妙,勘九郎四處看看,在灶臺右側(cè)發(fā)現(xiàn)了一口大鍋,蒸汽正從蓋緊的蓋子下不斷的冒出來,肉湯咕嘟嘟的響聲隨著蒸汽向上騰起。一疊肉烤過之后,帕斯緹雅戴上手套,把焦黑滿是雜物的鐵架從灶上掀起來,丟在了帳篷門口的沙子堆里,人也隨著出去了。
老頭從灶旁邊的鐵盒子里拿出個盆,里面盛著些熱氣騰騰的紅湯,“我聽說忍者們都不喝酒,是真的?”他從小盆里直接把沙棘果酒摻進(jìn)每個人的奶碗里,給自己也倒了一份,“咱們就這些,免得有人來查老子心里有鬼。”老頭咳嗽了兩聲,端起碗來把酒喝干,空碗扣在木頭桌子上啪的一響,“進(jìn)了咱的門,就是一家人,吃什么喝什么都當(dāng)自己家!”
勘九郎也將自己那碗駱駝奶混的酒倒了一半在衣襟上,沙棘的味道厚重,和駱駝的膻味混在一起,粘在舌頭上像覆了一層膜,這老頭是說錯了臺詞吧,勘九郎舔了舔牙齒,抓起跟前的長柄叉子挑了一張肉塞進(jìn)嘴里。肉的味道比他想象中差得遠(yuǎn),腥咸焦苦,辣而且酸,還有一股芥末味,勘九郎嗆了幾口,囫圇的咽了,老頭立刻叉了另一張在他碟子里。他愁眉苦臉——幸虧別人看不出來——的看了一眼身邊的我愛羅,風(fēng)影居然吃得津津有味,比吃手鞠做的飯菜還要有興致,手鞠倒很坦然,接了一杯奶,涮著肉吃。
“齁死我了!笔志蠙C械的拉動下頜肌肉。
勘九郎學(xué)著手鞠的樣子提了肉片,卷了卷遞給端端正正盤腿坐在席位上的鷹丸,小孩瞥了爸爸一眼,又瞥了我愛羅一眼,“不吃,”小孩扭過頭,我愛羅聞聲轉(zhuǎn)過身從勘九郎手里接過了肉卷,鷹丸這才順從的接過去了,“我愛羅師傅說了,別人給的東西不要亂吃。”
“我算是別人?”勘九郎氣急敗壞,揚手想抽小孩一腦殼,被我愛羅用沙子纏住了手腕。
“別任性,”我愛羅拍拍小孩的頭,專心致志的嚼著烤肉。
“我愛羅師傅再摸頭就長不高啦!”小孩在席位上跳起來,在草席上灑滿沙子,我愛羅轉(zhuǎn)動綠眼珠看著他,任由他在灶臺和坐席之間胡鬧,小孩跑到老頭邊上扯扯他的褲腳,老頭正站在鍋邊,“我們的小漢子怎么了,”老人一把抱起鷹丸,拋到高處逗得他咯咯直笑,我愛羅操縱砂把小孩從半空中接住丟在地下。帕斯緹雅的老爹從湯鍋里撈出一根排骨丟給鷹丸。
小孩抱著跟他的小腦袋一般大小的牛骨頭掀開了帳篷的厚簾子,暴風(fēng)險些把他吹了個跟頭,一雙手?jǐn)r腰抱住了小孩。
“怎么亂跑的毛病還是沒改掉呢,嗯?”鳴人胡嚕著小孩的頭發(fā),走進(jìn)帳篷里來,“帕老爹,”鳴人用他那啞嗓子喊了一聲,“看來我們來的不太是時候!闭f完他向門簾的右側(cè)挪開,左手拽著佐助進(jìn)來,又跺了跺靴子上的沙粒。
“爸爸,”帕斯緹雅也走了進(jìn)來,肩上扛著一根穿著半只牛腿的鐵釧子,“我看這兩個大哥是怕咱們跑了,從剛才就一直蹲在牲口棚那邊盯梢,倆都凍得縮成一團(tuán),”姑娘大步走到灶火邊,哐啷放下牛腿,讓火苗正好舔著凍硬的皮,“篷里暖和,不如大家一起熱乎乎的談事兒,不比在外邊受罪強。”她哈哈的笑了一陣,飛快的給新來的客人添了坐席。
老頭拍手大笑說:“太好了,今天是債主大會么!
鳴人不明所以的也跟著笑了笑,閃身讓佐助坐到席位里側(cè),他閉著眼睛,眼皮因為眼窩的空虛而塌陷下去,布滿褶皺,“我身邊的是誰,”他低聲問鳴人。
鳴人想了一會兒說:“是我愛羅!
“哦,”佐助抬直肩膀,又添了一句,“原來還活著啊!
“你這家伙!”勘九郎磅的砸了下桌子,“想打架的話不如到外面去!
手鞠連忙按下勘九郎的肩膀,側(cè)頭問我愛羅,“要不要和我換下位置?”
我愛羅搖搖頭拒絕了。
鳴人從佐助右邊探出身子和手鞠打了個招呼,“信收到了?”他訕訕的笑笑,“我拜托我愛羅轉(zhuǎn)交你的。”
手鞠皺著眉,“嗯,”她說,“你回去轉(zhuǎn)告奈良鹿丸,以后像這樣的信再用不著寄了!
勘九郎把叉子摔進(jìn)炕桌底下,猛地咳嗽起來。鷹丸從鳴人身后跑回勘九郎身邊,蹲下身蹭了蹭他的膝蓋,“勘九郎爸爸,”他小聲說,“你要不要喝水……”勘九郎拍拍鷹丸后背上的葫蘆,又咳嗽了一陣。
“那么我就開動了!”鳴人一拍手,從老頭端上來的大盆里抓了塊牛肉,一邊叼著肉一邊給佐助盛了碗白澄澄的肉湯,拿起佐助的手抱住碗,“先暖一會兒,慢慢喝了再吃東西!彼椭糁耐肜锩蛄丝跍l(fā)出輕微的氣流聲。
我愛羅一言不發(fā)的吃著自己的東西,帕斯緹雅給他單獨盛了一碗燉肉,“哥哥,我說不出來的謝謝你,”她自己端了一碗酒,說完話后一口喝干了,走到灶臺邊又倒了一碗,“第二碗謝你讓我免了受苦,”她仰頭把酒倒進(jìn)胃里,擦了擦嘴角,丟掉碗提起裝酒的鋼盆,“第三謝你看得起我,”看著她做出要把盆里剩下的酒都喝光的姿勢,我愛羅忙讓手鞠攔住了她。
“只是我該做的,”他點頭,舉起自己的碗象征性的喝了一口。
帕斯緹雅咧嘴笑了笑,跳到灶臺前拾起了長柄刀子和叉,開始從烤的正好的小牛腿上割下肉塊來,第一塊丟到門外,第二塊扔在地下,第三塊給了帕老爹,然后依次是我愛羅、手鞠、勘九郎和鳴人,最后給佐助的那一條被鳴人搶去了?就鹊谋砻娣值糁舐冻鰶]烤熟的部分,解凍后慢慢的滴著血,帕斯緹雅蹲在席位下慢慢吃了碗燉好的肉。塔里克掀開簾子走進(jìn)來,也像帕斯緹雅一樣連敬了我愛羅三碗酒,之后把個包袱放在灶上的石磚上靠著,打開后居然是一盆煮熟了的蔬菜,還在冒出熱乎氣。
“嫂子最好了,”帕斯緹雅用切肉的刀挑了兩片西紅柿放在牛腿上貼著,沖塔里克笑了笑,“等我烤完了給你割半個,孩子們吃著玩。”
“不用,你們留著吧!蹦腥藦脑钆_邊舀了碗肉湯喝了幾口,同帕斯緹雅一起蹲下了。
“別開玩笑了,小哥,”老頭正在和木葉來的追債人討價還價,“你們是怎么回事,大冬天的來催債,我們哪有那些錢給你們,就是把我這條老命也搭進(jìn)去也沒有那么多!
佐助哼了一聲,“當(dāng)初你借貸的時候恐怕是沒想到這一點。”
“那個時候哪能想到遠(yuǎn)處,飯都吃不上還能做夢?”
“說的也是,”佐助點頭,“顧頭不顧尾,本來就你們蠻子的天性。”
“哥哥,”帕斯緹雅把吃了一半的牛骨扔回碗里,突然大聲說,“還記得那年你用羊奶丄子騙白帽商團(tuán)的事嗎?”
塔里克有些不明所以,“那幫家伙是從北方過來的,不懂怎么挑駱駝!
“那也不該連羊奶丄子也看不出來!
“誰知道,那家伙是個蠢貨!
“我看他倒不僅是腦子有病,”帕斯緹雅冷笑一聲,“還是只光知道叫喚的瞎狗!”
這大約是個笑話,從帕老頭到手鞠都忍不住大笑起來,鳴人迅速捏住了佐助的左手,“玩笑而已,”鳴人揉著他的手腕,卻沒放松對他的鉗制,“別和蠻子人動氣!
這場聚餐最終不歡而散,帕斯緹雅和他老爹頂著大風(fēng)送出他們到砂瀑的隘口。我愛羅和鷹丸所到的地方,風(fēng)里的沙子立刻減少一多半。鷹丸又戴上他的厚帽子,被裹得像個球,出了帳篷走了沒幾步就賴在地上,“不走了,”小孩在沙子里打了兩個滾,“師傅抱著!”
我愛羅嘆了口氣,“起來!”他回頭喝了一聲,手鞠注意到我愛羅的情緒也并不好。
鷹丸閉上嘴,沙子慢慢把他的小身子托起來,他看了看我愛羅,師傅走路很快,中間隔了不小的一段距離,他走了兩步,突然又趴下了。鳴人和佐助還在后面一段距離,鷹丸把小臉貼在冰涼的沙子里埋了幾秒鐘,鳴人跑上來抱起了他。小孩揪住鳴人的衣襟,哭得滿臉都是冰碴,“我愛羅師傅不要我了,”他抽搭肩膀,把鼻涕抹了鳴人一臉,鳴人用手套給他擦干凈臉,壓在自己肩上。“誰說我愛羅師傅不要你了?”他貼著鷹丸的帽子,大概是耳朵的地方輕聲說,白汽濕潤了那小片緞子布,“他不會不要你,永遠(yuǎn)也不會……”烈風(fēng)吹打得臉的肌肉發(fā)麻,讓那些句子分不清究竟是說給小孩子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
過了隘口,我愛羅果然在巖石后等著他們,“宇智波佐助,”我愛羅盯了佐助一眼,“好久不見!
佐助點頭:“真讓我吃驚!
鳴人朝我愛羅露出一個微笑,不算很好看,是被寒風(fēng)刮的,鷹丸抓著鳴人的大衣領(lǐng)子不肯下來。
“別任性,”我愛羅拍拍他的小肩膀。
鳴人也說,“下來吧,和我愛羅師傅回去了。”
“那鳴人師傅呢?”
鳴人編了個理由給他,“鳴人師傅還有自己的事。”
鷹丸又僵了一陣,揉了揉眼睛,轉(zhuǎn)而撲到我愛羅胳膊上,“……我困了,”他眨眨眼,滾燙的眼淚融化了臉上的冰。鳴人捏捏他濕潤的小臉,轉(zhuǎn)身和佐助再回去帕斯緹雅的家中,透過關(guān)隘狂躁的大風(fēng)能看到帕斯緹雅壓著胸脯在帳篷邊蹲著。
鷹丸從我愛羅身上跳下去,在狂風(fēng)中晃蕩了一會兒,“師傅,”他忽然說,“你曾經(jīng)說過,木葉的九尾鳴人是最強悍的人柱力,是真的嗎。”
“……”我愛羅低頭看了小孩一眼,鷹丸的帽子被摘掉了,柔軟的黑發(fā)中央分成兩個漩渦,老人們常說,兩個發(fā)旋的人都很執(zhí)拗,看來也還有些道理,“大約是!蔽覑哿_回答他的問題。
鷹丸咯咯的笑了兩聲,“我愛羅師傅居然也有不敢確定的時候啊,”他抓起我愛羅的手向空無一人的大街上走去,“是怕我長大后比他強?”小孩子仰起頭看著我愛羅的下頜,那些線條像是被刀子刻上去的,“我要成為最強的人柱力,我要超越我愛羅師傅你,還要干掉那個漩渦鳴人!蔽覑哿_沒說話,小孩子又自顧自的說,“不對,應(yīng)該連你也一起干掉,這樣你們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他笑得那么開心,我愛羅卻只是摸了摸他的頭發(fā)。
“我等著,”他說。
游牧人被允許進(jìn)城的日子漸漸變成了砂瀑冬日里難得一見的節(jié)日,那些被大家?guī)е⒚钌裆Q呼為“野蠻人”的塔塔爾人,帶來了他們的奶酪、香料、秘方、雜耍與占卜。他們在大街上隨意叫賣,傍晚聚在一起出城。寒假補習(xí)后放學(xué)的小孩圍在表演氣功的攤子旁邊,看一個絡(luò)腮胡子的壯漢脫了上衣,在寒風(fēng)里扎馬步,胸口碎大石,或者在肚皮上切板糖,壓碎的糖塊都丟給圍觀的小孩子們拿去吃。挑著香料擔(dān)子的小販天不亮就進(jìn)城,街上還多了不少頭上包著圍裙,用肩膀扛著安滿插著小陶罐的籠屜的賣羊奶的女人。帕斯緹雅也混在其中,戴上了最干凈的那塊頭巾,就地一坐,披上大棉袍,兜售占卜用的撲克牌和玻璃做的水晶球,另外還賣煙草、牛皮腰帶和小孩子們玩的各種小玩意兒,羊拐棍和萬花筒,以及自己縫制的五個一袋的沙包。
“沒覺得最近砂瀑的治安變差了?”馬基遞給我愛羅一沓報告,“上個月的輕型犯罪翻了一番,尤其是盜竊!
我愛羅隨口答應(yīng)著:“嗯!
“警衛(wèi)隊的代表在走廊上,說是想見你一下!
“讓他進(jìn)來!
“是!
馬基出去時帶開了門,祭慌慌張張的跑了進(jìn)來。“老師!惫媚锵蛭覑哿_鞠躬。
“嗯!睉(yīng)過之后我愛羅才覺得有什么不太對,“有什么事嗎?”
“啊……是!”祭又敬了個禮,“我是專門來提交數(shù)據(jù)分析結(jié)果的!”
“放桌上吧。”
“那個,老師!
我愛羅皺著眉頭停下筆:“怎么了!
祭指著桌子角上擺著的布袋,里面裝著些不知什么的粉末:“原來老師您喜歡這種甜食?”
“……”
“好,我知道了!”祭飛快的放下文件,沖出門去,“下次就讓老師嘗嘗我的手藝吧,不會比別人差的!”那姑娘出門的時候險些撞在門上,她不能讓我愛羅看見自己是閉著眼睛的,她摸索著拉開辦公室的門沖到走廊上,從懷里掏出一疊紙牌,隨便洗了洗之后抽了一張!鞍萃邪萃幸欢`驗,”她睜開眼睛,大叫了起來,“耶!中了中了,‘最后看到的那個是你的戀人’,這就對了嘛!”這姑娘不顧從走廊另一端慢慢走來的手鞠,冒著粉紅色心形泡泡的下樓去了。
等祭出了門,我愛羅一臉遲疑的扯過那布袋,還是鳴人上個月帶過來的點心,一直放在抽屜里忘記了,拿出來不過是因為想要丟掉。他把手指伸到袋子里沾了一點用舌尖舔了舔,猛的把吃到的東西啐了出去。是想要毒死我嗎,他腹誹,將手里的不明物體扔進(jìn)廢紙簍,就在布袋將要落地的一瞬間,辦公室的門又開了。
“你在吃什么……”手鞠盯著灑落一地的綠色粉末,“大蒜?”
我愛羅正直的望著她說:“顯然不是!
剛剛用兩倍價錢賣給祭一副牌的帕斯緹雅心情很好,她哼哼著小調(diào),圍著白色頭巾,大聲吆喝:“來看看啊,百試百靈,居家旅行殺人越貨必備——”
天色已漸漸的晚了,暮色被風(fēng)吹著跑,店家的燈火照射得被擺放的水晶球熠熠生彩,這完全不像是寒冬,倒有些年節(jié)的意思在里面,“收攤便宜啦,”姑娘喊,向街對面賣香料的老頭招招手,將剩余的牲畜骨頭、紙牌和玩具收拾在一個大包袱里,掛在肩上,正要抬腳,似乎從街上三三兩兩的人影子里看到了我愛羅。
那年輕人正和帕老頭的金發(fā)債主一起從賣糕點的商鋪中走出來,金發(fā)的那一個背風(fēng)倒著走,拆開紙袋從里面拿出幾張噎死人的云片糕一氣塞在嘴里,又給了我愛羅一片,被風(fēng)影搖頭拒絕了,帕斯緹雅瞅著那兩人一正一倒走著的影子,覺得十分有趣,每一次金發(fā)的漩渦鳴人遞點心給我愛羅,都會被對方拒絕,被拒絕后沒有幾秒鐘,像犯了打嗝的老毛病似的再重復(fù)上一輪的動作。
“吃不吃,云片糕!
“不!
“很好吃啊!
“太甜了!
“吃不吃,核桃酥!
“不!
“很好吃啊!
“太甜了!
“吃不吃,糖栗子。”
“不!
“我剝好了!
“太甜了!
“吃不吃……”
“不!
“好吧。”
“太甜了!
“我知道。”
這兩個就這樣重復(fù)著對話,慢慢從包著白頭巾的帕斯緹雅身邊走過去了,姑娘躲在厚厚的面巾后頭盯著兩個截然不同的家伙并排走著,之間離著大約一尺的間隔。姑娘嗤了一聲,抱起收在布里的小玩意兒,正準(zhǔn)備回家去,冷不防街角跑過來幾個小男孩,猛的撞在她身上,使得滿包袱的東西散了一地,帕老爹“嗨喲”了一聲,放下了肩上挑著的香料筐子。
“蠻子!”那小孩尖聲大笑,從鳴人和我愛羅之間的空隙中鉆了過去,趁著鳴人轉(zhuǎn)身的功夫搶走了他手中剩下的半包點心。
“喂!”鳴人跳了幾下腳,那孩子大笑著跑開了,“算了,”鳴人攤手,“就當(dāng)是送給小時候的自己吧!彼犷^看看我愛羅,紅發(fā)的風(fēng)影垂著眼皮,只是沉默的往前走!澳銢]事吧,”鳴人皺眉,用手在我愛羅眼前晃晃。
“什么?”我愛羅抬頭,“有什么事?”
“你……好吧,”鳴人聳肩,想說什么又沒講出來,又再次聳了聳肩,“沒什么!
“最近村子的治安情況不好,”我愛羅看著鳴人正過身子,慢悠悠的說,“我在考慮這件事!
“你知道的,治安總是走波浪線!
我愛羅睜著眼眶盯了鳴人一眼。
“我說錯什么了?”
“沒什么,”我愛羅搖頭,“上次我向六代火影詢問十三月協(xié)議的事情,也希望能早點收到回復(fù)!
“十三月協(xié)議?”鳴人皺眉,“就是那個為人柱力設(shè)置權(quán)限的二級提案?是你提出的?”
“那只是個為避免因人柱力私斗而引發(fā)不良后果的提案,我在半年前就向各影提交過了,到現(xiàn)在還沒有收到全部的回饋。人柱力的身份代表了他所在的忍村,人柱力一切對外行動應(yīng)該必須經(jīng)過忍村的授權(quán),但那不是為了限制人柱力的權(quán)利!
“你們根本不把我們當(dāng)人看,你們這幫畜生,”鳴人啐了一口,“這和為了防止武器走火而給它們上保險有什么區(qū)別?”他看著我愛羅的眼睛,“你忘記了自己也曾是個人柱力了嗎?那么說我現(xiàn)在非得拿出鹿丸給我的授權(quán)才能和你說話了?”
“如果我還是人柱力,”我愛羅說,“那么是的!
“我真是越來越不能理解你了,”鳴人擺手。
“你的理解對我來說無所謂,”我愛羅轉(zhuǎn)過身,“我還有事要處理,恕不奉陪!闭f完他卷起一陣砂子消失在空氣中。
鳴人站在原地,寒風(fēng)將他臉上剩余的表情一層層剝落干凈,半天他想起什么似的來喃喃了一句,“不吃晚飯了?”句子像呵出的白汽一樣迅速消失。他又在砂瀑的街頭晃蕩了一陣子,天色徹底晚下來,隘口封閉,夜巡小隊縱身在屋頂上一躍而過,像一群找不到棲息地的雀鳥。他回到旅店,木葉丸和烏冬正在吃盒飯,鳴人推開拉門,一頭栽倒在榻榻上。
“噢!大哥!”木葉丸放下盒飯撲過去,“你收集到什么了不得的情報了嗎!”
鳴人癟著臉,“沒有啊,”他說,搶過木葉丸的盒飯來猛吃了幾口。
“呿,”木葉丸撇嘴,“還以為老師很厲害呢!
“厲不厲害也不是我說了算,”鳴人飛快的把手里的盒飯吃完了又爬起來,在兩個學(xué)生的腦門上各揉了兩把,“我明早回來,你們兩個好好給我待在這里,砂瀑的夜巡隊還是挺恐怖的,最好小心點兒!
木葉丸拍掉鳴人的手,“我聽說他們那個二十四小時不休的工作機器也是夜巡隊之一?”
“我保證他今晚不會出現(xiàn),”鳴人眨動他那雙藍(lán)眼睛,跳起來出去了。
木葉丸也跟著跳起來揪住烏冬,“走吧!
“老師說讓我們好好留在這里……”
“笨蛋,如果讓我們待在旅店還特意告訴我們夜巡隊干什么?”木葉丸踢了烏冬一腳,“快點,好不容易來一次砂瀑的!
帕斯緹雅堅信那晚上是糟了霉運的,本來已經(jīng)等到夜巡隊走遠(yuǎn)了才敢從陽臺上露頭,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幾雙手給摁住了,包在黑頭巾的臉被按在灰砂子地面上,用力一搓,露出被風(fēng)吹日曬成紫紅色的臉膛來,借著小食店的燈光一照,不是那個賣獾油的又是誰。
帕斯緹雅抬起頭來瞅了一眼,押住自己的是兩個毛頭小子,十二三歲的樣子,心里稍微有了點底,趕緊把地上散落的首飾撿起來塞在圍裙里側(cè)的口袋里!靶∨笥,”她盡力模仿學(xué)來的那一點點砂瀑的地方口音,又在寒風(fēng)中笑了一笑,“這么晚的還沒回家,你爸爸媽媽要著急了,快點回家去吧!闭f著她看看被木葉丸揪住的衣領(lǐng),往后拖了拖。
“今天天氣可真不錯,”木葉丸學(xué)著她的樣子露出一個假笑,“得手了嗎,嗯?”
帕斯緹雅猛的從木葉丸手里掙脫了胳膊,“怎么連我都不認(rèn)識了?我是街上大娘的姑娘,你從小在我們家吃了多少糖塊都數(shù)不清了,現(xiàn)在長成了,來跟我拿大,小心我告訴你媽去!蹦救~丸一愣的功夫,帕斯緹雅提著圍裙就往前跑,烏冬趕了幾步又抓住了她的后背襟。
“我們不知道什么大娘什么糖的,”木葉丸攤手,把頭轉(zhuǎn)向烏冬,“烏冬,你看著她,我去找夜巡隊。”
“夜巡隊會把咱們也抓去的……”
“懂什么,有鳴人大哥在呢!”木葉丸往后退了幾步,正想順著食品店的外墻爬到屋頂上,探頭向食品店的柜臺上看了一眼,大笑起來,“正好,也不用去找什么夜巡隊了!
鳴人一罐頭瓶子將木葉丸砸下墻,“我不是說過讓你們好好在旅店呆著的嗎!”
帕斯緹雅掙扎了又掙扎,提起套著皮靴子的腳亂蹬亂踹,無奈揪著她的小男孩雙手像鉗子似的收緊了,怎么也脫不開,聽到有人說話,她趕緊向那個方向看過去,眼前的人差點讓她背過氣。
“什么事!蔽覑哿_跟著鳴人也打開了簾子,看到又是帕斯緹雅,似乎微微有些驚訝。
木葉丸便這樣那樣的解釋了一通,不免的把他和烏冬抓扒子的經(jīng)過大大放大了數(shù)十倍。鳴人也瞥了帕斯緹雅一眼,說自己不認(rèn)識這姑娘,不過那眼神真令人懷疑。我愛羅皺著眉頭,放了一縷母砂去尋找夜巡隊,讓烏冬放開了帕斯緹雅。
木葉丸從鳴人和我愛羅之間來回看了幾眼:“大哥原來所謂的收集情報就是這個啊,總算被我發(fā)現(xiàn)了。”
鳴人又往木葉丸的頭殼上抽了一記,“聽著,”他提起兩個小孩的后領(lǐng),“這里沒你們的事,趕快回旅店去,今天看到的事情在木葉不要亂說,算是大哥拜托你們。”
木葉丸和烏冬對視一眼,木葉丸用拳頭在胸膛上捶了一記,“既然大哥都這么說了,我保證做到。”他跳下地,拉開烏冬,向我愛羅鞠了躬,一躍消失在旅店方向的屋頂之后。
“好吧,現(xiàn)在我該談?wù)勀愕膯栴}了?”鳴人轉(zhuǎn)向帕斯緹雅。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這姑娘一下子哭起來,“我迷路了,隘口又不放行,”她抽噎幾下,“天這么冷我怎么也得找個背風(fēng)的地方睡覺吧,我就爬到那家的陽臺上去了,準(zhǔn)備天一亮就走……”
她越說越快,我愛羅看起來并沒多大興致聽她解釋。
“這些話你可以留著對警衛(wèi)隊的人說!彼f,向從屋頂上躍下的三個人示意,“帶她走。”
隊長點頭,走上去用繩索套住了帕斯緹雅!安粍谀,我自己來,”姑娘笑著把手伸到活結(jié)里去,“我知道錯了,我,我認(rèn)罪,大哥,我……”
帕斯緹雅就這么樣從我愛羅和鳴人眼前被牽著走,像農(nóng)夫拽著自己的騾子和水牛。帕斯緹雅經(jīng)過我愛羅面前的時候這年輕人突然大喝一聲,“站。
帕斯緹雅嚇得抖了抖,心里又覺得自己可能是有救,忍不住胃里一陣翻騰,低下頭嘔了幾下。沒想到那三個夜巡隊的人反倒首先大驚失色,跑到我愛羅跟前!皩傧虏涣Α毙£犻L的話還未說完,突然被一排飛躥的沙子給擊中了一側(cè)面頰,橫飛出去。
鳴人回頭去看,只見鷹丸像只檐龍似的蹲在店鋪圓滾滾的房檐上,咯咯的笑了兩聲,又操縱砂揍飛了空閑著雙手的另一人,“蠢貨滾吧!”他喊。
我愛羅抱著手臂,等鷹丸尖細(xì)的嗓音消散了才點點頭,夜巡隊的三人連忙行禮過后跑開了,帕斯緹雅被在后面拖著走。那女孩的圍裙勾著地面的被凍硬的倒刺,偶爾灑出一點像是戒指與耳環(huán)的小東西,兩只腿來回動彈,很快膝蓋上的布就被磨破了,露出里面一層層的棉絮來,粘在地面上像開了幾朵蘑菇。鳴人不知道該對這場面說些什么,我愛羅從他身邊擦過去,走到馬路邊蹲下了,把手腕搭在膝蓋上,松了一口氣,居然有些不堪重負(fù)的情景,鳴人忍不住皺眉!笆樟羲柸耸俏业氖д`,”我愛羅垂著頭,嘆了一口氣。
“你沒事兒吧,”鷹丸跳下房檐,“我愛羅師傅!
鳴人拍了下小孩的腦殼,“瞎說什么!
鷹丸擺開他的手,反倒抽了鳴人大腿一巴掌,“鳴人師傅,你知道……”
“好了,”我愛羅按著膝蓋,彎著脊背站起來打斷了他的說話,“我現(xiàn)在得去為其他夜巡隊傳達(dá)消息!
“你是要累死自己才算吧,”鳴人嘆氣,“這又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紅發(fā)的風(fēng)影看了他一眼,鳴人避過去那個眼神。“鷹丸拜托你了,”我愛羅闔上眼瞼截斷了視線,化作流沙被風(fēng)吹著穿過漆黑的小巷。
“鳴人師傅,”鷹丸拉拉他的手。
“嗯?”
“我愛羅師傅說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鳴人心不在焉的張望了一會兒,“什么事,”他壓著嗓子說。
“我愛羅師傅今天教我念砂瞬身的卷軸,結(jié)果他自己睡著了!
“嗯,”鳴人抱起小孩往手鞠家的方向走過去,“他偶爾也該休息。”
“可是鳴人師傅,”小孩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鳴人,眸子反射出金綠色的熒光,“你睡著的時候,是連呼吸都停止的嗎?是連心臟也不跳、撥開眼皮也不會醒來的嗎?”
“這次我?guī)筒涣四銈儯蔽覑哿_把協(xié)議書按在辦公桌上,“帕斯潘族長,我感謝你們帶來的物流溝通,但這卻是以砂瀑的治安水平作為代價!
“好吧,”老頭沖站在辦公桌后面的風(fēng)影咧嘴一樂,“你們想怎么樣!
我愛羅盯著老頭的絡(luò)腮胡子看了一會兒,那蓬胡子里隱約還有塊凍硬的肉末,“看起來您一點也不在乎!
“你們還能怎樣,”老頭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嚯,可真燙——反正我們一無所有,你們還能拿我們怎樣。”
“那么您的女兒呢,也是‘一無所有’?”我愛羅在辦公桌后踱步,“關(guān)于治安我與警衛(wèi)隊及長老會的人協(xié)調(diào)過了,殺一儆百,我想您還是明白的。”
老頭嘶嘶的吹著面前的茶水,“殺一儆百?這個你倒是隨便,只要你覺得那姑娘對我來說真有這么重要。年輕人,我有四個兒子,五個女兒,不過一個兩個的小姑娘而已!
“原來如此,上次請求我?guī)椭哪莻老人不見了嗎。”
“帕斯緹雅是個好姑娘,我只能這么說!
“我明白了,”我愛羅點頭,“那就這樣吧,剝光她的衣服,吊在隘口的大風(fēng)里示眾,直到她被風(fēng)灌死——倒時我會通知你,帕族長。”
“不過我也給你一個提示,年輕人,”老頭咳嗽幾聲,又呷了口茶水,“如果你那么做了,得到的可不會是一千個畏懼你們力量的奴隸……而是一千個手持武器的仇敵!”
祭在會客室的走廊里等著我愛羅會客結(jié)束,過了半晌塔塔爾人的族長推開門走出來,嘴角還帶著奇妙的笑意,祭又等了大約一刻鐘,我愛羅還沒有出來。
“老師,”她把手里拿著的東西從右手倒到左手,走上去敲了敲門,“老師你在里面嗎?”
會客室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祭猜他可能用瞬身術(shù)到其他地方去了,又問了兩聲,覺得不甘心,便慢慢的推開了會議室的門!袄蠋?”
我愛羅趴在桌子上,沒有回答祭的問話,祭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似乎房間里也有些太安靜了,她不由得放輕了腳步,慢慢走到桌子前,我愛羅紋絲不動的睡著,一只胳膊墊在耳朵下,雙眼像一對黑色的空洞。祭放下手里的紙袋,慢慢探了探我愛羅的鼻息。她把手收回來,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跑過去拿起老頭喝過的那杯茶水,猛的潑到我愛羅臉上,我愛羅呼啦一下站起身。
他呆呆的站了一會兒,機械的轉(zhuǎn)動脖頸,直到看到滿臉驚詫的祭,他喘了幾口氣,“燙。”他說,抹了把臉上沾著的茶葉。
“老師!”祭向我愛羅撲過去,大大帶有劫后余生那種神情,我愛羅向左邊跨了一步,拿起了祭的紙袋,祭咣當(dāng)一聲摔在地上。
我愛羅打開紙袋,他有種不好的預(yù)感這里面裝著的不是什么彰顯吉兆的物件。他向紙袋里看了一眼就合上了,“這東西怎么來的,”他問祭。
祭還沒明白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那女人交待的贓物之一,我們問出歸屬之后發(fā)了招領(lǐng)告示,她說這東西是你和漩渦鳴人大人的!
我愛羅把紙袋打開來,“謝謝!彼f,并從里面拿出一顆鳴人為他剝好的糖栗子看了看,又丟了回去。
“那女人的處置呢?我聽說和別人是有些不同!
“先放著吧,”我愛羅頭也不抬的說,“別做得太出格!
祭點頭:“是。”
再次阻止了祭去通知醫(yī)療班的沖動之后,我愛羅又在會客室待了一陣,烈風(fēng)吹拂著沙礫拍打在窗戶上,發(fā)出清脆的噼啪聲。怎么了,他慢慢走近圓玻璃,有東西正在脫離我的身體,他盯著窗戶上黑色的倒影,盯著他的生命正在脫離他的身體。
我想我還不能……他對自己說,把手按在窗戶下方的平臺上,砂瀑的天空顯出陰霾的顏色,那陰霾籠罩在他額上。
這時已到了深冬,天氣在正午時候都顯出灰蒙蒙的樣子,暴風(fēng)無時無刻不撼動這座頁巖與云母打磨的城市,使厚實的城墻與建筑更加圓潤。隨著外墻弧度的逐漸穩(wěn)定,這種打磨的速度也減緩下來,外墻會逐漸變薄,直到支撐不住為止。誰也不知道這個村莊是如何生存下來的,像是被裝在一只大開口的盆子里,風(fēng)沙從盆地的上方刀割一樣礪過,留下傷痕。
老頭迎著這樣的烈風(fēng)從隘口出來,頭巾裹著下半截臉,在凍硬的沙子里走了一陣,他沒有選擇離駐地最近的關(guān)隘,倒不是為了冷靜一下,他仔細(xì)的查看了圍墻,沒發(fā)現(xiàn)除隘口之外任何比老鼠腰大那么一圈的洞穴,他那幾乎連接在一起的黑眉毛緊皺了一會兒,嘆氣連連,轉(zhuǎn)頭回了部落駐地。
“我看你妹妹這次是沒救了,”老頭一進(jìn)帳篷就說,塔里克正蹲在地上點數(shù)偷來的一點首飾,老頭突然進(jìn)來讓這莽漢吃了一驚,“女娃子果然不好管教是真的。”老頭從毯子一頭坐下來,燒熱了煙鍋子抽著,吐出白色煙圈,“沒想到風(fēng)影卻是這么個貨。”
塔里克呼喇幾下大手將首飾掃進(jìn)毯子下的沙坑里去埋好,又挪過灶臺架子擱在上頭做掩飾,“風(fēng)影說什么?”
老頭啐了一口:“他說要把你妹妹灌成臘肉!
塔里克反倒笑了,“這倒不錯,”他說,“等她被吊起來,我讓庫奇割斷繩子把她給放下來就行了!
“說得倒輕松,”老頭轉(zhuǎn)著煙鍋,放到灶火里又燒了燒,“我諒他也不敢。”
“還是你那老一套,也不怕過時。”
老頭也笑了:“中用的法子總不過時。”
兩人商量了一陣,沒有任何結(jié)果,他們不能和忍者起沖突,我愛羅的態(tài)度又不好掌握,事情看似要走入死胡同。
“我看我們是打錯了算盤,拍錯了馬屁!崩项^最后說,“沒有料到那個年紀(jì)輕輕的風(fēng)影只是個傀儡——我早該想到的,真是老糊涂了!
大風(fēng)撼動著氈布帳篷不住搖晃,支架咯吱咯吱的響著,像只老鼠在石頭上磨牙,聽著兩個男人都心里起了毛邊,不是因為日日都有的暴風(fēng)夜,兩個人眼前好似都有一條被吹成臘肉的姑娘在風(fēng)里晃蕩。帕斯緹雅被抽得渾身血淋淋的,臉上裹著濕布,割了舌頭、眼皮、奶丄子和陰丄戶,頭朝下吊在隘口里,頭開始她掙扎,第二到第四天她還抽搐,卻到第六天才斷氣,這是再可怕不過的了,就因為偷了不到三百塊錢的東西。其實誰都知道關(guān)鍵不在三百塊錢,而在于她生是個塔塔爾人。
“怎么回事,”老頭突然站起來,“外面什么聲音。”
“什么什么聲音,”塔里克打了個激靈,“我沒聽到!彼麄(cè)著耳朵聽了聽,只聽到暴風(fēng)雪要來的聲音。“什么……”他突然停住了。
噼噼啪啪,帳篷框子上的冰皮碎裂了,接著是咯啦啦,滿是冰的門簾打開了,帕斯緹雅滿是沙子的頭出現(xiàn)在門邊。
“哎喲,我的爸爸,”她栽在毯子上,又跳起來沖向灶臺,掏出半個馕餅塞進(jìn)嘴里。她的發(fā)辮都散開了,混合著沙子和稻草,臉上有幾條黑灰的痕跡,圍裙只剩下半個,頭巾也不見了,靴子則漏了個洞。
“你是怎么回事,”老頭難以置信的抱住姑娘的肩頭,“我的好姑娘,他們放你回來了?”
“……沒,”帕斯緹雅咽了嘴里的干餅,接過塔里克遞給她的羊奶灌下去,“我自己跑回來了,”她忙著把剩下的餅裝進(jìn)自己懷里,一邊說,“爸爸,快點把我藏起來。”
老頭看起來有點慌,“你說你是自己跑回來的?”
“沒錯,我有這個,”姑娘從袖子里拿出一小把供香似的東西,“然后我翻墻過來的,迷倒了他們一個守城的。”
“別瞎說,”老頭抓著她的手腕,“那些人可是忍者,你當(dāng)我真老糊涂了!可別是故意放你回來,借口找人來搜我們的帳篷!
“不會,”姑娘把羊奶和馕混在一塊嚼嚼吞下去填飽肚子,“但難保他們到這來搜我,我要不還和上次一樣,到柴堆下邊去躲著,爸爸說好不好?”
“行,你先到塔里克那里去躲一躲,”老頭說著就行動起來,催促帕斯緹雅往外走,“一有風(fēng)聲就趕緊鉆柴垛!
帕斯緹雅點點頭,走到帳篷門口被風(fēng)一灌,突然彎下腰嘔吐起來,發(fā)出像被馕餅噎住了嗓子似的聲音,不過沒吐出什么東西,她揉揉肚子,想趕緊趕上老頭的腳步。
沒想到老頭正盯著她。
“緹緹,”老頭皺著眉毛,“你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帕斯緹雅回答,望著她父親的眼睛,“大概是剛才吃的太急!
老頭大叫起來:“休想騙我,你懷了哪個王八蛋的種了!”
帕斯緹雅頓時臉色發(fā)白,“沒有,爸爸,我沒有,”她幾乎要哭起來,用力按著自己的肚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說著又扶住帳篷邊嘔吐起來。
老頭伸手拖住了姑娘的頭發(fā),“你這個小婊子,真是不要臉了,我還怕你被那幫兔崽子搞了去,這下子還不能讓你跑了呢!”他滿是皺紋的臉緊縮在一起,氣的渾身哆嗦,他指揮塔里克把姑娘扛起來,大踏步的走到羊圈后面,“丟這!”他掏出鑰匙,從剩余的木柵欄邊上打開了鎖頭羊的鐵籠子。
“不爸爸,不,”姑娘哭著喊,她這次像是真的害怕了,塔里克硬把她塞進(jìn)籠子里,掰開姑娘的手鎖上籠門,“哥哥!”姑娘的手從鐵柵之間伸出來扯著塔里克的袍子,“我沒有……我沒有……在這里一個晚上我就會被凍死了,我把孩子打掉,我會裝得任何人都看不出來求求你別讓我在這里呆著……!”
老頭用手里的煙鍋戳開了帕斯緹雅的手指,“讓你好好反省反省!”他像只大馬猴一樣蹦著喊,“真不愧是婊子生的你!”他氣哼哼的轉(zhuǎn)身走了,塔里克回頭看了一眼縮在籠子里哭的帕斯緹雅,趕緊替籠子蓋上了稻草和篷布。
帕斯緹雅逃走了。
關(guān)隘上的守城暗部被打傷了一個,帕斯緹雅經(jīng)過那個缺口,鉆入自己的族群,像混入魚群的魚兒一樣再難尋找。這件事令長老會大為光火,“這就是我們砂瀑管理!”長老拍桌子,“難道這幫蠻子真的有巫術(shù)?——我們的風(fēng)影就是這么跟那老頭交涉的?”
我愛羅倚在高背椅子上聽著老頭們議論紛紛,他身后四座風(fēng)影的雕塑的陰影遮蔽了一半會議桌,這些雕塑的臉看起來都是一樣的,我愛羅的表情也和他們一樣?磥砻恳淮L(fēng)影坐在這個位置上時的表情都大同小異。
“由良在哪,結(jié)界班呢?”長老大聲說,“這幫蠻子要給他們點教訓(xùn)看看了!
我愛羅只是沉默不語。
勘九郎帶著兩個小隊在尖頂帳篷群中搜尋了整整一個下午,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帳篷,連堆著幾條腌肉和狗住的房子都要搜一遍再說。風(fēng)奇跡般的停了,塔塔爾人也在修葺帳篷,在戶外生火,或者背起長至膝蓋的編筐,到幾里之外的綠洲去鑿冰?本爬芍浪麄冃掭輲づ癫⒉皇菫榱俗屗用烙^,而是知道暴風(fēng)雪就要來了,現(xiàn)在的平靜預(yù)示著更可怕的爆發(fā),而他們的氈房卻還不夠結(jié)實。
老頭獨個兒坐在帳篷里抽煙斗,沒有生火,帳篷里又潮又悶,“你們搜吧,”老頭說,吐著煙圈,“隨便搜,看什么值錢的東西就拿走。你們搞丟了我的女兒,這筆賬我改天還要去和你那兄弟好好商量商量!”
勘九郎一言不發(fā)的走出帳篷,他走路很快,關(guān)節(jié)僵硬,不像正常人,倒像是個木偶,他徑直的往羊圈走去,老頭趕緊跟出來!霸趺戳,”勘九郎說,“難不成你還擔(dān)心你的羊被我偷走?”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什么想法?”老頭駝著背,緊跟著勘九郎的腳步,“休想靠近我的羊群,你最多看看!”
“好,”勘九郎點頭,“那我就看看。”
他圍著圍欄轉(zhuǎn)了一圈,用手掀起蓋籠子的氈布看了看,帕斯緹雅正咬著手指團(tuán)在里面,旁邊還有塊凍硬了的糞便,他揉了揉額頭,放下了氈布。他轉(zhuǎn)過身,老頭正用哀求的眼神看著他,似乎他有幾張臉是輪流換上去的一樣。
“求你,大人……”他說,“千萬……”
勘九郎盯著老頭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羊圈這邊完畢,”他喊,然后對集合過來的隊員聳聳肩,“我看還是沒什么收獲。”
“太冷了,隊長,傀儡關(guān)節(jié)都要凍住了!
勘九郎踢了抱怨的隊員一腳,“滾回去吧,這點天氣都受不了,當(dāng)什么忍者!彼麚]揮手召集剩余的人,“搜索完畢,走吧!
老頭在他身后連連說:“愿主注視你。”
勘九郎回頭笑笑,“注視我有什么用,還是看著點你自己吧,”他笑著走了。
帕斯緹雅動動身子,把凍硬的馕餅貼在胸口暖著,又磕著籠子的鐵欄桿往羊圈的方向挪了挪,將原本粘在籠子底下的羊胎膜、糞便和雜毛蹭掉,接近羊群也讓她感覺更暖和、更有安全感。我似乎比往年更加倒霉了,她貼著籠子角坐下來,籠子底的鐵柵欄咯得她生疼;\子很小,不足以讓她伸開腿腳或者站起來,她只好像羊兒一樣蜷縮著。她緊緊把氈布的兩角拽在手里以防被風(fēng)刮走,手很快就凍得發(fā)紅,她又堅持了一會兒,知道手背下方的一大片皮膚和指甲下都變綠了,才知道自己堅持不住,松開了手,任憑破布被風(fēng)刮得獵獵直響。過了傍晚,雪開始下起來了,起初不算大,帕斯緹雅還伸出被凍僵的舌頭去接了點雪水喝,她嚼了點馕餅,又開始嘔吐。
“你、你來抓……我啊,”她邊吐邊說,“我聽說、聽說是打算把我吊……在城門外頭凍死我呢!
“啊,”我愛羅應(yīng)了一聲。
“那干脆讓、讓你哥哥……告發(fā)我得了,”姑娘費力轉(zhuǎn)過身來,找了個相對舒適的角度仰視籠子外面的人,嘴唇凍得發(fā)白,眼睫毛上都是白霜,話說出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又是、你,”她拍著膝蓋,“又是你說的吧?”
我愛羅答應(yīng):“是我。”
姑娘哆哆嗦嗦的把馕餅撕成兩半,她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在抖動,“給,”她遞給我愛羅一半硬餅,我愛羅遲疑下接了過來。
“我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大人們,”帕斯緹雅說,“又特地……來看我什么笑話!
我愛羅對她的話不置可否,這讓姑娘更加煩躁,不過我愛羅看她的眼神也有些渙散,估計是要虛脫了。
“想……聽個……故……事嗎,”帕斯緹雅問他。
“不!蔽覑哿_回答,“我知道的故事夠多了!
“那算、了,”姑娘努力做了個攤手的動作,“反正那家伙是誰你也……無所謂……”她頓了一會兒,看起來像被風(fēng)灌了鴉丄片,她躺下來,蜷著腿,又說,“有時候我……想……想象……這是一片很大、很大的……草原……”
“確實!
帕斯緹雅點頭,她從胸口掏出馕餅,咬下一小塊開始機械的嚼動,“是嗎……”她說,“我聽過那個刀神的故、事!迸了咕熝培类赖男ζ饋,通過咀嚼找回了肌肉的活力,“你說呢,”她小聲說,像提起一件隱秘的事,“如果,有一天,刀、神回到,西方大陸,這里,就會,再度,恢復(fù)生機。到時候,讓你們的,城墻上都,長滿青草,河里,流著,蜜和牛奶!
我愛羅把目光投向遠(yuǎn)方,到處都是白盈盈的雪花,“希望如此,”他喃喃的說,“但那只是神話!
——誰也救不了這片貧瘠的土地。
這是我愛羅與帕斯緹雅的最后一句話。
我愛羅拐過關(guān)隘,沒有人阻攔他,鳴人裹著毯子等在那里。手鞠和勘九郎在更遠(yuǎn)一些的地方竊竊私語。我愛羅繞過鳴人,徑直走向手鞠。
手鞠遞給他一條毯子:“沒問題吧?”
我愛羅點頭。
“只是很久沒準(zhǔn)備殺這么多人了!彼f。
“對你來說大概很簡單!笨本爬牲c頭,他的聲音在暴風(fēng)下聽不清楚,勘九郎用了喊的。手鞠碓了他一把。
“總之盡力去做就好。”
“無需盡力,”我愛羅盯了手鞠一眼,“控制風(fēng)暴對我來說易如反掌!
這是一門奇妙的藝術(shù),他知道如何改變風(fēng)向才使它們在原地打轉(zhuǎn),如何掀翻塔塔爾帳篷,如何打散羊群、使人們迷失方向,如何利用暴風(fēng)與嚴(yán)冬殺死他們。這是給塔塔爾人一個小小的玩笑與教訓(xùn),其實風(fēng)影不過是一個傀儡,他那單薄的正義,在狂風(fēng)中如打濕的紙一樣無聲易碎。黑夜中他獨自個兒鑲嵌在隘口的巖石縫中操縱這一切,就像他也被那些長老所操縱。
“若我不服從,他們便刁難那孩子。”鳴人想起他曾說過的,他的記憶在零下五十度里出了錯,也許這只是他的臆想,“從現(xiàn)在我知道了!彼自诎谙锣哉Z。這一切都是毫無意義,我明白了,也太遲了。
這個夜晚和過去無數(shù)個有著暴風(fēng)雪的夜晚并無不同。
帕斯緹雅機械的扇動肋骨,每一次呼吸都聽到鼻腔中結(jié)了冰的黏膜吱嘎作響,這倒不值得驚訝,她在刀子一樣的風(fēng)中縮成一團(tuán),用裙子蓋住頭,把手指放進(jìn)嘴里壓住舌頭。她又想嘔吐了,但她舍不得那一點點酸液,只好用手推著舌根再把它們送回食管里,那條滿是絨毛的管子也快要凍住了,姑娘只埋怨自己的胸脯為何如此單薄。她伸出手去抓了一把混著沙子的雪,塞進(jìn)嘴里嚼了一會兒,咽下雪水,吐出沙子,她還沒瘋狂到以為自己是只鳥,可以使用嗉囊來消化食物。
雪片變大了,她能感覺到,風(fēng)也變大了,她甚至聽到了積雨云那些陡峭的尖頂在藍(lán)天的上層漂浮著,割裂稀薄的冷氣。
咯啦,一聲響,帕斯緹雅在籠子里晃了幾晃,她膽顫心驚的從圍裙磨破的小縫隙里往外看,沙地上干干凈凈的,再也沒有雪了——雪都在天上。
暴風(fēng)雪到來了。
她什么也看不到了,圍裙上的口子被瘋狂的撕扯著,讓她想起一些本應(yīng)忘記的事情,沙粒和落在地上的雪一起在天上橫著飛,在眼前走過像是在玻璃上留下金剛石劃過的一道道白色痕跡,橫七豎八,卻都是一樣的線條,硬朗也結(jié)實。帕斯緹雅害怕了,她為什么不害怕。羊圈里的羊都擠在了一起,是被風(fēng)推得壓向柵欄的一側(cè),而另一側(cè)的柵欄馬上就要從地面上拔起來了,圍欄上拴著鐵鐐,鏈子的一端鎖著帕斯緹雅的籠子角。我會被風(fēng)吹著和籠子一起打滾,她剛剛冒出這個念頭,風(fēng)就將籠子掀翻了,撞上了木頭圍欄,柵欄即刻倒塌,像一排多米諾骨牌,羊群分為無數(shù)個方向跑出去。同時一頂帳篷被從地面上拖了起來,扇形的黑色帳篷面呼啦啦打開,蓋在了帕斯緹雅的籠子上。
“……早說過圈不夠結(jié)實!”老頭從帳篷中跑出來,大風(fēng)又將他頂了回去,門簾鞭子一般抽在他那老舊的臉上,讓老頭的胡子和眉毛立刻就掛上了白霜。
“爸爸——”姑娘在籠子里尖叫,這時斜刺里的風(fēng)掀開了氈子,一片混沌中她似乎看到一個套著紅色塔塔爾棉衣的小孩飛上了天,轉(zhuǎn)了半圈又掉下來,開始忽上忽下的甩動,這真是種奇觀,和地震時候她見過的,柴垛像手風(fēng)琴似的折疊并打開和豬用兩只腳跑動一樣的滑稽,她知道那孩子活不成了!鞍职帧彼胗檬滞崎_眼前的雪,對面的一架帳篷如同感受到她的控制似的坍塌了。
狂風(fēng)吹進(jìn)她的耳朵里,凍硬了她那一對紫色的耳廓,籠子又翻了幾個滾,她看到飛在天上的人已經(jīng)不止一個,還有鍋灶、香腸、冰塊、毛襪子和駱駝甚至許多更大的東西。風(fēng)柱像龍一樣扎在沙地里扭動身體,吸著所到之處的所有物件和光,讓它看起來比夜空昏暗許多;\子非常結(jié)實,如果不是從半空中摔下來,籠子角也不會斷裂,堅硬折斷的鐵柵帶著帕斯緹雅的身體不住翻滾,有一瞬間帕斯緹雅落到一個地方,她看到籠子旁邊有一條熟悉的毯子,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伸出手去拉過了那條救命的毛毯。
毯子下方是老頭那張凍結(jié)實的藍(lán)色的臉。
“萬能吾主!”她尖叫著,然而籠子又滾動起來,那張臉立刻被風(fēng)雪淹沒;\子的凹陷的尖角不止一次的撞在姑娘微微隆起的小肚子上,孩子很快就流產(chǎn)了,疼痛并不那么劇烈,或者是她沒有確切的感覺到究竟何處在疼痛,但她感覺到了溫暖。帕斯緹雅把手伸到開始淌出溫水的位置,汲取著那一點熱量。她維持著這個姿勢開始哭,又把血抹到臉上以融化結(jié)了冰的眼淚。其實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哀悼些什么,她的家,她的朋友,她的財產(chǎn),她的父親,她的孩子,無一不值得她去哭泣。
我愛羅走進(jìn)家中的時候像是要崩潰了,他磕磕絆絆,臉色蒼白,綠眼睛灼灼生光!拔业娜蝿(wù)完成了,”他在桌子邊坐下來,背后滿是巖石的碎屑,“手鞠,”他轉(zhuǎn)過頭。
手鞠趕緊搭腔:“什么?”
“把那份公務(wù)侵占的文件拿給我。”
“我勸你還是休息一會兒吧,”手鞠推開他臥室的門,鳴人正在那張幾乎從不使用的床鋪上呼呼大睡,門口的光線一落在他臉上,他像被針扎了似的坐起來。
“我愛羅回來了?”鳴人掀開被子跳到門口。
手鞠對他示意:“我知道你總有辦法!彼仡^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我愛羅,又看了看站在門口的鳴人,最后她擺擺手,回樓上去了。
鳴人在臥室門檻上神游天外的站了幾分鐘,我愛羅一動不動,鳴人露出一個笑容,他盡量放輕腳步,慢慢走到我愛羅身后,然后俯下身子,瘦削的下巴抵到我愛羅肩上,親吻他的脖頸。
“你的命有一半是我給的,”他對著死去的人說,“我適當(dāng)?shù)氖褂靡幌履,又有何不可!彼类赖男ζ饋怼?br>
兩個月之后,塔塔爾族把幾乎所有剩余的牲畜都押給了砂瀑,早春的天氣變得好些了,夜晚的沙子降到零下二十五度,幸存下來的塔塔爾人開始收拾他們的行裝。帕斯緹雅騎在一匹煙灰色的母馬上,眼睛黑亮亮的閃動著,她看著和她一樣失去了父母、孩子、伴侶、財產(chǎn)的塔塔爾人把成箱的物品裝上帳篷車。
“我們沒關(guān)系,”姑娘笑著說,“我父親的父親就是從這樣的情況下活過來的!彼戳丝磥硎杖±⒌娜耍渲杏幸粋金發(fā)藍(lán)眸的年輕人。
“你好,”她對他說,鳴人向她走去,“好久不見。”
鳴人回答:“好久不見!
“你還好嗎?”帕斯緹雅趴在馬脖子上,“想不想知道咱們的兒子去了哪里,嗯?”
鳴人看著她那雙黑色的眼睛,“沒興趣,”他說。
“好吧,我就知道,”她放眼看了看其他人,“風(fēng)影呢?”她問。
“還沒醒,”鳴人瞟了那姑娘一眼,不知是實話實說還是敷衍了事,“我看他要睡上一陣子了!
“哦——你可真毒!”姑娘大笑起來,調(diào)轉(zhuǎn)馬頭。
接著她揮起手臂,往天空中央一指,身后的馬兒都跟著雀躍起來!白吡恕彼暗溃鹨皇锥谈琛
塔塔爾,塔塔爾
流浪的,到東方
塔塔爾,塔塔爾
享樂的,到西方
馬群拉起木車吱呀呀的轉(zhuǎn)動起來,塑料罐里的冰水發(fā)出拍打聲。穿越薄霧與晨曦,這是塔塔爾人又出發(fā)了。
—穿行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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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所涉及地理及人文內(nèi)容均為虛構(gò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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