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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惜朝
我的名字,叫做惜朝。
那個人,他湊過來,微笑著,低低的喚我:
——惜朝,你醒過來。
我迷迷糊糊的看著,他有一雙很亮很暖的眼睛,深深的酒窩。
他待我很好。
可我不記得和那個人有過什么交情。
他說我這是病的太久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大拇指撫著我的臉,微微側(cè)著頭,很認真的看著我的眼。
臉上的感覺是鈍鈍的,因著他的手上有厚厚的劍繭,而且…
他喜歡看我的眼。
他的目光,是看進我的眼睛我的腦子里,又穿出去的,那么深。
房間里是溫暖如春,但是悶。
他給我掖了掖被子,又放下半透明的帳子,起身去開窗。
窗外白雪皚皚,庭院里一株紅梅,開得正是奕奕。
再遠一點,穿過那些錯錯落落的庭院,可以看見四樓一塔。
中間那座高且利落,檐牙飛揚,在陰霾的壓下的天空下絲毫不顯壓抑,反而透著一股獨步天下叱詫風(fēng)云的氣勢。
他從窗邊回頭,笑著:
“惜朝!
背后便是那層層樓宇,萬丈蒼茫。
在生病時候,他怕我有什么,晚上總是陪著。
窸窸窣窣換衣的聲音傳過來。
我閉著眼,感到貼著臉的被褥微微的往下一沉,身上的被子被拉過來一點,而后向上,掖緊。
他的體溫在很近的地方氤氳開來。
然后就是刻意放輕的紙張翻動的聲音。
我靠著他的腰,虛虛的睜眼瞄著——他果然還在看樓里的條子。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垂下眼,嘆了一口氣,低低的喚:
“顧惜朝!
跳躍的燭光暖暖的,映得他的面龐柔和模糊,表情似悲似喜。
顧惜朝….
原來我姓顧。
無邪
夜,已經(jīng)很深了。
楊無邪將最后一份卷宗歸位,擰擰的眉心,下意識的向遠處的小院看去。
像是感應(yīng)到他的目光,那小院里的燈光晃動幾下,熄滅了。
楊無邪凝視著那一片黑壓壓的院落,神色復(fù)雜。
楊無邪由衷的佩服戚少商這個領(lǐng)袖。
能讓他佩服的人實在并不多。
只是….
只是…..
楊無邪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黑漆漆的院落上。
戚少商是個笑起來很好看的人,深深的酒窩和明亮真誠的眼睛,看著就像是冬天里的太陽那樣讓人舒心的暖到骨子里,讓人不由自主的去信賴和敬仰。
但,那種笑見多了,楊無邪也就明白了….
戚少商就像海,無論海面上是怎樣的風(fēng)和日麗,波濤輕撫,海底下的,終究是不變的寒冷和寂寥。
這樣的認知,讓楊無邪的心中泛起一點點酸澀的漣漪。
但同時,他又不得不慶幸的承認,這樣的蒼郁沉穩(wěn),對一個領(lǐng)袖來說,是最好的。
*有才能的人不一定能得志,李白如是、李陵如是、連東坡居士亦如是。
當(dāng)王小石立意為救兩名結(jié)拜兄弟而下惜采取冒險犯難、劫持蔡京之行動時,他也因而深心慨嘆:
——豎子太重情義,不足以成大事!*
楊無邪知道,戚少商,卻無疑是這么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但是曾經(jīng),當(dāng)楊無邪看見戚少商注視顧惜朝的眼神時,他心便里“咯”的一下。
那顧惜朝是什么人?
江湖上人稱玉面修羅,驚才絕艷,手段更是狠辣無比——為了自己飛黃騰達,忘恩負義,硬是毀去當(dāng)年誠心待他,引他為知己的戚少商的半生基業(yè)。千里追殺,連云寨,雷家莊小雷門,碎云淵毀諾城,神威鏢局…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那筆筆血債、尸山骸骨…..
可戚少商看顧惜朝的眼神,不僅僅是血海深仇的恨,還有更多別的東西在里面。
那眼神讓楊無邪心驚肉跳,寢食難安。
他想起了白愁飛。
白愁飛叛了,蘇夢枕便和王小石殺了他。
顧惜朝叛了,戚少商不但不殺他,入主金風(fēng)細雨樓后,更是秘密地讓自己派人打聽他的消息,偶遇之時,也并不報仇。
后來又出了那事。
楊無邪很少會怕什么東西,可他那時真是怕,怕極了。
到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心有余悸。
動蕩亂世,江山風(fēng)雨飄搖之中,金風(fēng)細雨樓再經(jīng)不起什么大變動,江湖白道,也經(jīng)不起了。
幸好。
戚少商畢竟和王小石不一樣,顧惜朝和白愁飛亦是不同。
幸好。
只是….
遠處的院子靜靜地,忽然,屋子里的燈亮了,窗戶上有人影微微的晃動,而后,燈光又是寂滅。
那事情之后,戚少商不久就抱回來一個人,衣衫襤褸,骨瘦如柴,重傷昏迷。
而且…容顏盡毀——眼睛以下,似乎被什么燒烙過。
戚少商守了他七天七夜,以內(nèi)力為他續(xù)命,才把人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
他覺得樓主是瘋了,當(dāng)時的情況是何其的兇險,更何況那人….
后來那人醒了,迷迷糊糊的望著戚少商。
戚少商很平靜,幾乎是不悲不喜。
只是微微傾下身,微微的笑著看著床上的人,道:
“惜朝,你醒過來….”
不是疑問句,不是陳述句,是祈使句。
楊無邪心下大駭。
惜朝?!
后來他也習(xí)慣了。
有時那頭戚少商就在簾子后面輕輕抱了那人,讓他靠在身上,給他一口一口慢慢的喂著粥,自己就在這頭眼觀鼻鼻觀心,心不驚肉不跳的匯報工作。戚少商雖是一心二用,卻聽得很認真,時不時的問上幾句,沉吟片刻,給出一些指示,或是討論。那個吃粥的呢,倒是乖得很,不插嘴,不刻薄,就是老老實實的把吃東西當(dāng)做一件很有意義的人生大事來做。
于是,諾大的內(nèi)室里,除了他們低低的話語聲,就是瓷勺和碗碰撞的清脆聲響,香爐里的安神香裊裊而上,午后的陽光斜斜的從窗戶射進來,一派安詳?shù)木跋蟆?br>
“他什么都不記得了!逼萆偕淌沁@樣告訴楊無邪的。說這話的時候,他神情疏懶淡漠。
楊無邪欲言又止。
又欲言而再止。
楊無邪終究沒說什么,而是嘆了一口氣,退走了。
罷了罷了,只要這大宋的江山還是大宋的江山;只要江湖的白道持續(xù)壯大;只要這樓子還穩(wěn)穩(wěn)地,好好地,立在這京師;只要他戚少商四肢俱全的活著,活的好好地….他瘋了,就讓他瘋?cè)グ伞?br>
那個人,也是個可憐人罷。
樹大夫說他神智一直不清楚,又是長期在外流浪,又沒內(nèi)力,是以身子根基損毀得厲害,還受了那么一次大折騰,終究是不得天年,且是要一輩子纏綿病榻的命了。
更何況,顧惜朝的死訊早已傳遍了整個江湖。
自己只要把事情做得嚴實一點,找?guī)讉嘴巴緊的服侍,再把樓里的兄弟上上下下叮囑一番,倒也出不了什么大漏子。
楊無邪這樣想著,然后又不禁想起那人的一雙漂亮眼睛,眼角微微上挑,像是鷹眼睛的形狀,只是神情迷糊著….下半張臉埋在被子里,只有右眼角下面露了一點點疤,但那紅黑交駁的猙獰模樣和蒼白的臉色相互映襯著竟有一種詭異的和諧,卻很難讓人想象被子下面是什么模樣。
其實他原以為,樓主有了那人——雖然容貌和身份都讓人搖頭,就也算有了個歸宿。
可.....
那次,樹大夫有事先去,便托他將診斷告知樓主。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
其實他也風(fēng)月場上混過的,按理說也沒什么不好意思,卻還是有些尷尬。
——但畢竟,下屬有時要比上位者多想到一些。
樹大夫深諳此意的笑笑,在紙上補上一句。
——大意是再過2個月,小心一點,也是可以的。
后來戚少商拿了那紙,看了,末了目光牢牢地釘在最后一句上。
楊無邪突然有些忐忑。
戚少商臉上沒什么表情。
“軍師多心了。
我對那人,沒有什么心的.....只是,留著個提醒罷了。
我不會對他做什么。”
“好好待他,只是見他無依無靠,又頗似故人而已!
夜,已經(jīng)深了,楊無邪站在高高的白樓上,遠遠地望著那個小小的院落,望了很久,很久。
北風(fēng)獵獵,大風(fēng)吹雪。
惜朝
原來我有姓的,姓顧…
燭光晃得我頭昏,又昏昏的想睡了。
我把眼睛貼在他的腰上,閉著的眼皮下視野不再是紅紅的而是令人安心的黑甜溫暖。
我可以感受到他輕輕的呼吸,還有腰間的脈動。
很舒服,很想睡….
熱,好熱…..
紅色,鋪天蓋地的紅色,夾雜著熱浪,像是巨大的猛獸呼嘯著,撲上來…
我要走,放開我!放開我!
一雙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死死的,狂亂的抱住我的腿….
“救救我….”
不要!我什么都不知道!放過我!我自己都出不去,救你干嘛!
我拼命地往前掙,一個不當(dāng)心腳下一絆….
下面就是…..
。!!!!!
“惜朝?惜朝!”
我猛地睜開眼,先是一片漆黑,而后燈很快便被點了起來。
面前是他關(guān)切的面龐,他的手輕輕的拍著我的臉頰。
“夢魘了?”
沒等我回答,他便用被子劈頭蓋臉的蓋了我,翻身下床,拿盆盛了熱水,換下被冷汗浸透的褻衣,絞了巾子給我擦身體,然后,把我抱起換到他那一邊,蓋上原本是他身上的干燥溫暖的被子,最后吹熄了燈,躺下來,一只手攬了我的背輕輕拍著,另外一只握了我的手。
我是不好著涼的,一著涼,就得要大病。
“睡吧!
我還沉浸在那個夢里,愣愣的。
良久,才反應(yīng)過來:“我睡不著!
我怕,怕一閉上眼,又是那火海,那索命的厲鬼,還有那幾乎致命的摔倒。
身邊很安靜,安靜到我以為他已經(jīng)睡著。
可他突然嘆了一口氣,道:
“我給你說個故事罷。”
“從前…..”
他的故事是這樣的:
從前,有一個俠客,非常年輕,并且自以為是,仗著好一點的武功和頭腦行走江湖,幾乎是一帆風(fēng)順,不僅有了好名聲,更有一個美貌非常的英奇女子與他相愛?伤偸窃谧非笮碌,更好的東西,更好的挑戰(zhàn),而那個女子當(dāng)時對他來說就和他為她在懸崖上采下的那一朵花一樣,只是一種虛榮的滿足與挑戰(zhàn)。
后來,他一口氣挑了一個很大的山寨,讓那里的土匪服了他,而后就和一幫子土匪兄弟嘯聚山林,除暴安良,過著挺快活的日子,卻晾了那個女子整整8年。
再有一天,他在一間酒肆遇到了一個書生,懷才不遇的書生。
俠客發(fā)現(xiàn)那個書生不僅長得很漂亮,做的菜好吃,而且還很特別有才。
俠客一下子喜歡上了這個書生,想盡了法子討他的歡喜,他本是風(fēng)流于花叢之間的,自是特別會哄人,那書生雖極機智卻還是初經(jīng)人事,給他弄得莫名其妙的感動又昏頭轉(zhuǎn)向,半推半就之間竟是應(yīng)了他的。后來那書生卻堅決要走,他不知為何,只好盡力挽留,那個時侯,他幾乎還沒有嘗到過求不得的滋味,只知道想要的一定要得到手,于是他許了他土匪窩大寨主的位置。
再后來,那個俠客做了個古怪的夢,從此懂得了珍惜,而那個等了他8年的好女子,也拋下他嫁了個好人家,于是那個俠客就和成了大寨主的書生生活在一起,他們一起好好地建設(shè)了這個土匪窩,外抗強虜,內(nèi)除奸賊,劫富濟貧,路見不平就拔刀相助,從此過上了暢快幸福的生活……
他的臉上,有虛幻的幸福。
我卻敵不過睡意,在他低沉的嗓音里睡了過去…..
鐵手
快要破曉了。
他終于來見我。
晨光熹微之中,那個人一襲白衣,衣擺在風(fēng)中飛揚,卻愈是襯得他沉穩(wěn)。
我們靜靜地對視著,誰也不說話。
末了,我把手中的青釉小壇輕輕放在院子里那棵老梅樹下。
那紅梅,映著那白雪,真是美。
他側(cè)著頭,很認真謹慎的看著十步開外的那個小壇,身形卻是巍然不動。
一點樹梢上的雪被吹下來,虛虛的飄過我們之間。
我其實是很想掉頭就走的,但是腳底下像是生了根,邁不動。
我還是想親眼看著他接手他,才放心。
畢竟,那是晚晴的囑托,也該是慎重的。
他不動,我也不動。
良久,太陽完全升起來了,給白色的雪地鍍上了一層金色。
“少商,雪地上那么冷,你也忍心!
我說,眼睛看向那個青釉小壇。
我被自己嚇了一跳,這么惡心的話,我也說得出來?!
可我說了。
是同情吧,真可笑,我會同情他。
難道他會讓我同情?
戚少商愣了一下,這種愣,對我們這種人來說,幾乎是致命的。
可他愣了一下。
愣完了,神情還有點呆。
——就像是被人當(dāng)頭打了一棒。
他順著我的目光看去,那小壇上已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霜。
戚少商突然動了,他疾步走向它,然后彎下腰,雙手慢慢的、穩(wěn)穩(wěn)的托起它。
他把它舉平,好像很不相信似的,和它對視了好一會兒。
他的手很穩(wěn),目光也很穩(wěn),可是,我卻有一種錯覺,他的目光和手掌都有著不可察覺的顫抖。
突然,戚少商身后的屋子里傳出模糊的呼喚聲。
戚少商又愣了一下,身子一震。
“鐵兄,少商謝謝你。不送了!
他輕輕的把小壇塞進自己的衣襟里,裹得嚴嚴實實的。
然后雙手抱拳,深深的一揖到底。
言罷,他轉(zhuǎn)身,穩(wěn)穩(wěn)的往回走,舉手投足,京城白道龍頭的風(fēng)范一絲不失。
我一直是個言簡意賅的人,人帶到了,他也接了,再多說什么,有什么用呢?
可我還是想問。
“屋子里的是誰?”
“…惜朝!
我一下子說不出話,胸口像是被誰擂了一錘,“呯!”的一聲。
“是惜朝,不是顧惜朝!
他補充道。
“我沒法對顧惜朝好了,他活著,也沒法子,死了就更…他是殺我多少兄弟…那也是我自己做的孽…將來下了黃泉,我和他一起還…是我負他..我..戚少商負他….可我..沒法對他好了….我們……”說到這里,他好像哽住了。
沒人叫你要對他好,但是,見死不救這種事,是你戚少商做的嗎?何況對方從某種角度來說還是在為你辦事。
我沒有回答,只是當(dāng)時這樣想著。
后來我才知道,一切的事情,都是顧惜朝,老師以及大師兄計劃好的,顧惜朝就是去送死的。而他那個身份,說他會幫老師和金風(fēng)細雨樓,簡直是天方夜譚。所以他去最合適。
最后是一場大火,消滅一切痕跡。
顧惜朝的要求很簡單,除掉揚州一家勾欄院的某個顧姓女子的賤籍,并且將她從某個亂墳崗遷葬厚葬——這是他在做傅宗書女婿是一直想做而無法做的。
其實以他的身體,也左右不過這幾年的樣子了。
所以他和我說,他賺了。
而戚少商,他并不知情,他只是顧全大局,做一個白道龍頭應(yīng)該做的事情罷了。
見死不救。
這點,顧惜朝卻是料到的。
而他和戚少商的關(guān)系,我是知道的。
這幾年,受晚晴的遺囑,我一直照顧他,他有時候發(fā)高熱會亂說話,我就猜到了。
從最初的震驚,到后來…也不知是什么感覺了。
——弄了半天…竟然是這樣,怪不得這顧惜朝殺了戚少商千里,相干的不相干的死了一大片,戚少商卻活了下來…
后來有一天,大概是中秋,我許他喝了一點酒,卻不知道他酒量這么差。
他拉著我拼命的說,說他不能負晚晴,說他得爭口氣,說他必須得配得上她,然后不停的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說他本來想好了法子可以少死人的,至少那七大寨主…可是后來陰差陽錯的….鉤子死了,他就知道無法挽回了,什么都無法挽回了….他只有選晚晴,選傅宗書了….
選晚晴?
其實他算什么。
我知道晚晴其實還是愛我的,她對他的,是憐,是惜,是喜歡是依賴卻獨獨不是愛。
她不懂他。
晚晴一直是愛我的,她愛我,所以,才怨我的,不是么。
他算什么呢?
后來我給他收的尸。
他還是很好認的,之前肩膀上和膝蓋上的傷都嚴重的傷到了骨頭。
我把那枯黑蜷縮的尸首火化了。
骨灰…我存了私心,既然他的遺囑里沒有說要和晚晴….
而他和戚少商….還是交給戚少商吧。
他不會不喜歡的,他發(fā)燒燒昏過去的時候都在喊他的名字。
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戚少商早就進了屋子。
太陽光很溫柔,很溫柔的照著這么一個雪白干凈的世界。
惜朝
天蒙蒙亮的時候,他起身,出去。
我翻個身,繼續(xù)睡。
睡不著。
我還在想那個夢。
很真實。
我好像都可以為它續(xù)寫一個結(jié)尾——
我絆倒了,直直的磕在地上的一段燃燒著的木頭上。
臉上撕心裂肺的疼,身后的人死死的抓著我的腿。
然后又是什么東西重重的砸在我的腰上,很燙,很沉。
這樣的疼激發(fā)了我的最后一點潛能。我在地上胡亂的摸索,摸到一只手,涼的。
卻修長,有力,緊緊的握著一把刀。
對,是刀,刀刃,不是刀柄。
血把他的手和刀糊在一起,卻已經(jīng)干了。
我抬頭,看見一個卷發(fā)的人歪坐著,身上橫七豎八的插著奇怪的兵器。
那人雙目微瞑,頭微微后仰——死亡已經(jīng)奪去他所有的表情。
可是他的手上卻緊握著那把小小的柳葉刀。
我顧不上三七二十一,用了不少力才把那刀從他僵硬的手里拔下來——幸而他留了刀柄給我握。我掙扎著支起上半身,用那把刀死命的扎那個抱著我的腿的家伙的喉嚨。
他抽搐幾下,終于松手了。
我爬起來,沒命地往廟的佛像跑,我記得那后面有個狗洞,我平常過夜都從那里進來,免得擾了游人被住持趕出去。
我終于鉆出了狗洞,我在后院躲了很久,知道外面圍的人都走掉,我的手還是緊握著那把刀,握得都顫抖。
后來,我就跑啊跑,跑啊跑…
再后來,就是醒來,迷迷糊糊的見到那個男人。
他喚我——惜朝。
至于那把刀,后來我也見只過一次,是生病生的很難過的時候,他坐在我床邊,守著。
他以為我睡著了,拿了那把刀出來細細的撫摸,細細的看,反反復(fù)復(fù)的。眼睛溫柔的像天邊的云,嘴角還帶著很淺的有點縱容意味的笑。
真美,我都看呆了。
他突然發(fā)現(xiàn)我醒了,尷尬的笑了笑,把刀收起來,然后摸摸我的頭,問我有沒有什么不舒服。
那個時侯,我好像有點明白了,是那把刀救了我的命,還給了我一個名字,和一個很溫柔的男人,可他從來沒問過我那把刀和卷發(fā)人的事。
我已經(jīng)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了,關(guān)于那把刀,那個人,和那個夢。
肚子開始餓了——一般來說,這個時侯,他也該帶著早飯來了。
忍不住抱怨了句。
然后居然就聽見了他的聲音,好像是道謝還是什么的,越來越低。
他推門進來,我坐起來,眼尖地立刻發(fā)現(xiàn)他胸口鼓了一塊出來。
是包子嗎?也是他有心,放在胸口捂著了。
我他向伸手。
他卻略帶歉意的一笑:“抱歉,見了一個朋友,有點事耽誤了。你等等,我馬上去買!
說罷,小心翼翼的從懷里摸出一個青釉小壇,輕輕放在桌子上。
“先委屈一下!
這話是對我說嗎?
“你累了,好好睡!
他的手穩(wěn)穩(wěn)的放在壇子上,撫了撫,眼光很柔和很輕。
恩,其實我還不是很困,不過既然你這么說…
他走到床前,摸摸我的頭低低的說:“惜朝!
“恩?”
“對不起!
“沒關(guān)系的!辈痪褪且活D早飯嘛,不吃也沒關(guān)系的。
他笑了,卻比哭還讓人難受。
“你等等,我很快的!
“哦!
“….對了,桌上的那個壇子,你不要亂動!彼q豫了一下,還是這么說。
“知道了。”我動它干嘛。
他走了。
我把頭埋進被子里,卷成鴕鳥狀。
這么好的早晨,再睡個囫圇覺,很養(yǎng)生的。
窗外,陽光燦爛,不知何處,竟有了啾啾的鳥啼。
——————————曉夢*完————————————————
注:本文關(guān)于王小石,及戚少商的部分個性評論來自溫瑞安的小說,因為完全自己寫的話似乎沒有大師的那種感覺。引用部分已用*…..*標(biāo)注。
恩其實是這樣的....就是小顧和小戚都是悶騷鬼,逆水公案之后便在沒主動見過對方。
后來顧惜朝為諸葛做事,而后身死,戚少商顧全大局,見死不救。
小顧自己是料到的,包括身死,和少商的見死不救。
后來,戚少商去了顧惜朝的死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和惜朝有著相似眼睛,被大火毀去容貌的流浪者,手上握著顧惜朝當(dāng)年捅他的那把刀。
雖然知道不是顧惜朝。
但是,他將那個人當(dāng)做“惜朝”來好好對待。
他和顧惜朝之間,已經(jīng)有了太多太多,無論是江湖道義,還是血海深仇,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回到從前,他是愛顧惜朝的,但是他沒法再和他在一起,再對他好了,更何況在見到那把刀的時候,他就知道顧惜朝一定是死了。
他又能如何呢?
當(dāng)年引顧上山的是自己,鑄下大錯的是自己,那尸山血海里的孽債都有他的一份。
戚少商是聰明人,他知道,要殺自己的不是顧,是傅宗書,是朝廷,沒了顧惜朝,還有李惜朝,王惜朝....更何況,顧還對他一路放水一路曖昧~最后可以說是為了他,家破人亡,身敗名裂。
是他當(dāng)年先喜歡的顧惜朝,先引的他(見上文戚大俠的故事),沒有這一層,顧惜朝不會殺不了他,也不會牽連那么多的人。
但他又能如何呢?
去找顧?再和他在一起?當(dāng)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不可能。
他不怕別人閑話,但是他過不去自己的坎。
更何況,他已經(jīng)欠下了那么多的血債,
他要贖罪,他得以天下為重,他已不再年輕,不能在一時意氣,一時沖動,弄得天下腥風(fēng)血雨了。所以他又負顧惜朝一次(按他的想法來說),見死不救。
顧惜朝就是他的罪證。
他的輕率,他的輕狂自傲,他的見死不救背信棄義,到了最后都報到了他的兄弟和他的愛人身上。這一切,顧惜朝是關(guān)鍵,他既是施暴者又是受害人。
這樣,戚少商見了他還能對他好么?
所以戚少商告訴鐵手,他只能對“惜朝”好,而不能對顧惜朝好。
他把所有欠他的,都通過一個無辜的流浪兒補給他。
最后,對…不用懷疑了,鐵手送回來的就是骨灰壇子,裝著顧惜朝骨灰的青釉壇子。
請自行想象,皚皚大雪之中,一株開勢正盛的紅梅老樹下,一個青釉的壇子。
多美啊~(被PIA飛)
——“少商,雪地上那么冷,你也忍心!
在戚少商真正面對死去的顧惜朝的時候,鐵手同學(xué)一句話打醒了他。
這句肉麻的話…誒,我有點怕不符合鐵手大叔的性格。
但還是寫上去了。
鐵手對惜朝,自然是恨他的,不論是因著那筆筆血債,還是因為晚晴。
但是他還有愧。
至少在他看來,晚晴愛的還是自己,顧只是他和她之間的炮灰。
而這個炮灰,最后下場這么凄慘,怎么說,都有點不忍心吧。
好吧,最后來說,那個“惜朝”的結(jié)局…
我是親媽的說,不會像很多原創(chuàng)耽美里面把替身寫的很慘的,所以,最后特地加上了這么一段——小戚放下骨灰壇,溫情脈脈的給他去買早餐。
私以為有了顧惜朝的先例,小戚以后不會再做什么一開始對別人好,后來又負了對方的事,哪怕是對一個神智有點不清的流浪兒。所以,大家放心,那個…“惜朝”同學(xué),是會得到幸福的,哪怕戚的心從來不在他那里。
這是,顧惜朝終其一生,沒有得到的幸福。
其實他,連臨死前緊緊攥在手里的柳葉刀都沒留住。
樓上啊,你看我這解釋寫的比原來的后記都長了….
后面的童鞋,看在我寫了解釋了這么長的分上,積極回帖吧~~~
再多回點嘛~~這樣我才有動力把后記發(fā)上來哦~
這是我關(guān)于戚顧的處女作。
總是覺得,無論是戚還是顧,都絕不是完人,會哭會懦弱,當(dāng)然也會犯錯誤;所以,私底下就創(chuàng)作了一個不是很完美的小戚和一個一出場就是死人的小顧(被PIA飛);私認為,戚少商一開始對于顧惜朝的喜歡并沒有那么深刻,(假定在旗亭就有了私情還挑明了),什么知音啊都有點哄人的味道,但是,隨著事件的發(fā)展,小顧的背叛,一路以來,幾乎走的都是順風(fēng)車的戚一下子遭逢巨變,才漸漸的變得成熟起來,而他和顧的感情,也在顧的一路放水和一路追殺加殃及無辜中變態(tài)地升華了~用以前看過的一部小說的話說,便是“斷在心尖上了”他忘不了顧,一面是為了血海深仇,一面又是眷眷情深的一路曖昧和放水,這種感覺太刺激,太難以忘懷,更何況最后顧為了他可以說是家破人亡,更何況戚也是聰明人,知道顧只不過是一枚棋子,真正要殺他的是朝廷。
只是,人有時明白事理,但是要做起來,太難,自己都接受不了何況別人?戚是自我的,所以他還是愛著顧,但是這種愛是不可以顯露出來的,無論是對他自己來說過不了這坎,還是為了細雨樓的名譽,所以,當(dāng)顧因為他自己的“見死不救”,顧全大局而死之后,他發(fā)現(xiàn)了“惜朝”,帶著顧當(dāng)年捅他的刀,又和顧有一雙很像的眼睛,自然就將他當(dāng)做顧得替身,用盡心力的去愛護和補償了。
所以說,他愛顧,但是不能對他好,這在任何一個俠客看來都是不對的,他只能愛惜朝對惜朝好。是不是很繞呢?誒…..
寫的真累…..
莊生曉夢,文中的流浪者“惜朝”也做了這樣一個夢,戚少商亦然,而對于鐵手,他也是始終認為晚晴是愛他的,所以最后把顧的骨灰給了戚而不是和晚晴合葬,~~~
不過我總覺得呢,這個我還是親媽的,你看啊,小七最后是和小G在一起了,雖然是骨灰。
流浪者“惜朝”也在小七那里找到了一個溫暖的家(他們的關(guān)系素純潔的~)。鐵手如愿以償?shù)乃α税ぃ瓿闪送砬宓倪z愿~白道也因為小顧的犧牲而更加壯大了~還有小顧的娘啊啊,也得到了一個很好的安息,你看看~(掰手指頭)這都不算親媽,還有什么算啊~~(不用你們PIA了,我自己飛~)
還有啊,最后小顧死的時候手握當(dāng)年他捅小戚的那把柳葉刀的刀刃,所想,在我看來,是以血還血,最終以血相容的法子,你們想想啊,那把刀染了戚的血之后,顧就一直好好的把那刀收著,而最后,顧就用自己的血為它做了一個結(jié)束,這是多么美好有浪漫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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