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v1，bl，短篇，偽現(xiàn)實向，破鏡，斯文忠犬攻 x精明人妻受，斌x宇
　　系列文三部曲（最終章）
　　《聞鷸》（第一部），《惛禮》（第二部），《少女的祈禱》（第三部）

　　正文

　　再次見他時，是孟春某個淅瀝的雨天。
　　萬物在新鮮的氣息里潛滋暗長，仿佛不經(jīng)意間嘲諷著他們喑啞的愛情。
　　像把隔夜的霜雪融進(jìn)淺草的根里，在土層中熬出一壇溫柔的烈酒。
　　倒也不是多么偌大的一個學(xué)校，辦公室也僅此不過30米的距離，是心遠(yuǎn)了，被輕蔑的神情和逃避的眼神阻隔。
　　學(xué)校要從某市重點挖人，想把年薪壓至最低。這本該是教務(wù)處的事，卻因他的能言善語被迫參加飯局。
　　不過是，公事公辦。他想著，撫平漏了半拍的心臟。
　　地點定在大家都熟悉的飯店。他匆忙上完培優(yōu)，沒有開那款掉價的東風(fēng)雪鐵龍，而是穿著來不及換的皮衣，步行前去。
　　服務(wù)員將他領(lǐng)入靠里的包廂，配著暖黃的燈光，彌散著些許煙味。金屬制成的把手觸感微涼，他抬頭，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他的目光。慌忙閃避。
　　“喲，主任，久仰久仰�！弊谏献氖悄硨W(xué)校的高層，之前在飯局上遠(yuǎn)遠(yuǎn)打過照面，倒也不算陌生。
　　他極力回出笑容，卻拖著步子，移不動了。
　　只有他旁邊的位置是空的。
　　燈光散射至他細(xì)長的睫毛，讓他頭暈眼花。沒有注意聽外校高層介紹這號稱年薪五十萬的老師不僅來自長三角，還是唱歌能手，他只驚惶于與他不經(jīng)意的碰肘，以至白酒一杯一杯灌入腹中，也毫未察覺。
　　臉早已通紅，卻端著諂笑。這是他清醒時最后一個念頭。
　　“他那么不喜歡吃魚，卻只是機(jī)械地動著眼前這盤剁椒魚頭的筷子。想必和我一樣，心不在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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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著他穿著锃亮的皮鞋坐在了我的左側(cè)。
　　談笑自如，飯局向來是他最引以為傲的戰(zhàn)場。
　　白酒入喉，我知道他的酒量，卻不知道再以何種立場為他擋酒。
　　其樂融融的飯局，不過是用一層虛偽遮擋住另一層虛偽，把野心與貪婪包裹在彌散的酒精中，變得亦幻亦真。
　　被學(xué)校招聘的老師許是胃不大好，拿什么去西藏時因為高原反應(yīng)在醫(yī)院吊了一個星期水做借口滴酒不沾。但與他拼酒的還有市重的其他領(lǐng)導(dǎo)，油光滿面，肚能撐船。
　　我也喝了幾口酒，挺多年沒沾了。大約是和他在一起后，被嫌棄著不肯枕著我的臂彎入睡。嘴上調(diào)侃著“寶貝你不也喝么都是校領(lǐng)導(dǎo)有應(yīng)酬嘛這不公平”，卻被一吻封唇，在掠奪盡他唇腔里的空氣后，我很少飲酒了。
　　多么諷刺的畫面不是。我把桌盤轉(zhuǎn)至面前，又默默倒?jié)M了一杯。
　　“大領(lǐng)導(dǎo)酒量可以啊，還要自己加酒，失敬，失敬�！睂γ娴钠【贫浅遗e起酒杯示意，我抬起右手正欲回話，挑著花生米的他卻突然翕開了唇。酒已經(jīng)上臉了，勻稱地鋪灑出深紅。
　　“寶貝別再喝了行不行，我要回家。”
　　聲音很小、很輕，與其說是對話，倒不如說是呢喃。一片嘈雜聲中，沒有人注意到。
　　我閉眸，一飲而盡。
　　我知道，他醉了，醉得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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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間是誰提了一嘴主任今天可得敞開喝，專門沒開車來，就是為了把兄弟們?nèi)抗嗯肯隆?br>　　斌看著身旁的人仰頭笑言，那你們可要小心點，醉了我可不負(fù)責(zé)。
　　一語成讖，只是偷換了主語。
　　斌無奈地搭起官腔，以萬計數(shù)的價格難以下砍，在虛虛實實的對話里，也不過是答應(yīng)給他配備最優(yōu)秀的教師團(tuán)隊來換取四位數(shù)的減免。
　　眼前人面頰更紅了些，向熟悉的煙草味逐漸傾斜，他裝作熟稔地攬過他的肩，“主任這架勢怕是撐不住了，你們聊，我就順路送他回去。”語罷，他又微微揚了揚下巴，“小范，回頭付款記我賬上，多陪副校喝幾杯�！�
　　斌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走出包間的了。光照下明亮的地磚上能聽到皮鞋刺耳的摩擦聲。晚風(fēng)中，斜長的兩道光影相互依偎，像一朝回到模糊不清的往昔。
　　他徑直走過自己那輛黑色的東風(fēng)，和被冠以宇的名字的車牌，掌心溫?zé)�，好像借著酒精的烈性，西裝革履的人便能簇?fù)碇黄鹱甙∽�，穿過歲月的蔭蔽，回到?jīng)]有盡頭的終點。
　　斌扶著宇走進(jìn)熟悉的單元，樓梯間里本沒有燈，是宇裝上的。一如他從黑暗里向他奔來，給了他擁抱光亮的機(jī)會。
　　燈絲在他搬走沒多久后就燒斷了，留下一串嗶哩啪啦的電流聲，在心中燃燒，留下一堆灰燼。
　　玄關(guān)在“啪”的一聲后觸發(fā)出一絲柔光，斌搖搖肩膀上的人，輕喚“醒醒，”一雙氤氳著水霧的眸仰頭看他，又倏地埋進(jìn)他的脖頸，透過衣料艱難地發(fā)出幾個音節(jié)，“到家了嗎？”斌“嗯”了一聲，徑直走向浴室，放好了熱水。
　　每一次他酒醉后熟悉的對話像是從夢中傳來。那本該是他們的家，卻不再是他的家。引狼入室本是荒謬至極的選擇，但他醉酒的小狼傻得可愛，怎么舍得讓他一人回去。
　　初春的氣溫是暖濕的，只需在單薄的內(nèi)襯下籠一層外套修身。斌順手將外衣撂倒一旁，把宇從沙發(fā)上扶起，走進(jìn)浴室。
　　氤氳的水汽中，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一切。
　　斌匆忙拿起浴巾，草草擦干宇身上的水珠。
　　臥室的大床上有宇專用的枕頭，斌強(qiáng)壓下身體的燥熱，悉心套上睡袍，將他裹進(jìn)被里。
　　門廊上只留一盞醺黃的燈。
　　斌走進(jìn)浴室。
　　水珠自玻璃滑落，沖刷著令人羞赧的欲望。斌淺淺擦拭過身子，推開了浴室門。
　　床上的人早已熟睡，睫毛合著均勻的鼻息翕張。斌輕輕走到床邊。
　　薄被拉至身上時，枕邊人懶懶翻了個身，平穩(wěn)的氣流堪堪灑在斌的臉上。
　　斌深吸一口氣，熄滅了床頭燈。
　　一片漆黑中，他收回剛剛伸出的臂彎。床“吱呀”一聲，他背對著他，閉上了眼。
　　時針堪堪轉(zhuǎn)過丑時，蛾眉月恰從頭頂踱步到下半邊天，暈染出半室的的明意。
　　宇從尚未散盡的酒意中醒來，感受到腰上圈著的臂膀。
　　紛雜的片段從回憶中襲來，像是循環(huán)往復(fù)的夢魘，又像是觸手可及的現(xiàn)實。
　　他似乎醉得徹底，明知一枕黃粱，偏就甘之如飴。
　　宇輕握住斌的手腕，翻了身，正面對著他。
　　透著清輝凝視斌，他不記得自己有多久再未這般仔細(xì)地觀察過曾經(jīng)這熟悉又隱蔽的愛人。
　　他探出右手，依指腹描摹出他的每一寸，眉棱、眼角，而后是臉頰。
　　他曾經(jīng)含笑對斌說，薄唇的人薄情。斌回答，那你要試試才知道。你昨天備課的時候不是才教到，實踐是檢驗認(rèn)識真理性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嘛。他佯怒，說你還好意思說昨天備課，是誰害得我政治大題題目都沒看，講課的時候知識點和材料沾不上邊被學(xué)生笑話的。斌輕吻他的唇，說，好，是我意志力薄弱了，可后來是誰嗓子都啞了還嚷著還要的。宇羞紅了臉，像之前無數(shù)次那樣，咬住了斌的上顎。
　　指腹礫質(zhì)的觸感中，斌睜開了眼。闌珊夜色中，他們只看得清彼此的輪廓。
　　斌捉住他的手指，顫抖著將人帶入懷中。他似乎無法自持，那副冷靜又疏離的面孔只留給白天，留給白天那同樣驕矜的戀人。
　　斌俯下頭，在一片夜色如水中，他吻了他。
　　唇齒相抵間，宇不受控制地半張開嘴，他感覺到斌的舌頭正頂撞著口腔的每一個角落。是不同于以往的粗暴，像將他整個人掠奪干凈。
　　溫度慢慢升高，散落成滿室的燥熱。兩個人都有一些情迷意亂。
　　斌抽離出臂膀，苦澀地準(zhǔn)備起身，宇卻擁住他的脖子，獻(xiàn)祭般地一吻封唇。一個技術(shù)拙劣的吻，然后是頸。
　　于是月色下一片春光旖旎。
　　宇再次醒來時，五時已經(jīng)過了一刻。太陽隱隱有從地平線下升起的意圖。久違的清醒撲面而來，尚未干透的水漬提醒著幾個小時前的荒唐。他強(qiáng)忍著久未經(jīng)開鑿的痛楚，將斌的手從腰上移開，替他蓋好被子，然后俯下身來，親手打破這南柯一夢。
　　在斌的浴室里，宇看著自己徹底失去斌的痕跡。似乎是浴室里被水蒸氣包裹起來，宇的眼底一片潮濕，竟再分辨不出是水，還是淚。
　　他落荒而逃。
　　斌其實早就醒了，或者說，他壓根并未睡著。在睫毛輕微地翕張間，他無法鼓起勇氣睜眼面對這本應(yīng)無限繾綣的清晨。
　　房門“砰”地巨響，讓所有的曖昧、苦澀與難堪，在一瞬間化為烏有。那些訴諸于口的，深藏于心的，從此“嘩啦”一聲，笑話似地?zé)熛粕⒘恕?br>　　他與他愛情的墓碑上，他又何嘗不是落荒而逃的那個人。
　　角落里的春花開了又謝，與秋風(fēng)交織在一起，蕩漾成循環(huán)往復(fù)的樂章。
　　宇升職了，離主席臺的正中央又近了一步，卻將斌推得越來越遠(yuǎn)。倉促對話間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掩飾不了因緊張而頻頻出錯的音節(jié)。迂回的走廊盡頭，沒有人再悄悄伸出那雙被粉筆長年累月打磨而布滿繭的手。
　　他們?nèi)鐗舫跣�，他們孤枕而眠�?br>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一個粗莽的學(xué)生到教務(wù)處搬作業(yè)，不經(jīng)意間撞掉了一個藍(lán)色的文件夾。攤開的扉頁下，一頁頁，一頁頁，都是正式通知上宇的簽名。那勾連著的，龍飛鳳舞的十個筆畫，被斌一次次細(xì)細(xì)地描摹。白紙帶上磨砂的質(zhì)感融入骨血，成為一道永久的疤痕。
　　亞熱帶的風(fēng)溫暖而濕潤，卻烘不干有情人的眼淚。
　　如若把時光比作一灣潭水，撐船的人劃呀劃呀，以為不斷向前，就能從縹緲的溫柔中抽身。他們像兩個困于囹圄的傻子，只是順著彼此埋下的漩渦，越陷越深，再也無法逃脫。
　　后來的后來呀，春風(fēng)送暖，秋涼花開。斌終于到了失去主任頭銜的年紀(jì)，在宇給他爭取來的那間采光最好的辦公室里，送走他的最后一屆學(xué)生，和30多年的歲月。
　　光陰里埋藏的情愫，在一片人聲鼎沸中，似乎交耳相傳，又似乎無人知曉。
　　2022年的六一兒童節(jié)，宇走上講臺時，隔壁傳來板塊模型講解的聲音。他愣了幾秒，又整了整衣擺，走上講臺。
　　他對最后一屆文科生說，希望你們，歸來仍是少年。
　　而他自己卻被永遠(yuǎn)地困在了記憶的光影里，走不出那個順著二十五筆顫抖著描摹出的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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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稿：2022.10.3.21:47
　　終稿：2023.6.18.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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