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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戲
“為君唱那襄王曲,嘆那襄王有意,神女無情……”
桑梓坐在窗前,看著對面亭子里的女子穿著青色戲服翩翩起舞,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情。
都說啊,這襄王有意,神女無情,可若是有一天神女有了情呢?
白文看到宋君好的第一眼就覺得,哎,對了,這就是他要的姜瑛。
在白文看來,只要演員貼合角色,演不演技的都不重要。要是一個演員貼近角色了,再拍不好,那就是導演的水平問題了。
恰好白文對自己的水平很有信心。
“導演好,編劇好,統(tǒng)籌好,我叫宋君好!彼尉么┲嗌B衣裙挨個和劇組的人打招呼,乖得很。
白文聽著宋君好那略顯搞笑的自我介紹,樂呵呵的笑著, “名字倒是怪有意思的,誰給起的啊?”
“導演,我的名字是母親給起的,她希望我能夠得一良人,與君同好。”宋君好有些局促地回答。
白文看著宋君好那緊張的樣子,感覺自己像古代那種暴君,完了小姑娘在那,“回皇上的話,民女叫宋君好。”白文又被自己的想法給整樂了,“小宋今年多大了?”
“十九!
“哦,十九啊,可真……看過劇本了嗎?”白文本來還想嘮下去,被旁邊的助理拉了拉袖子,這才切回了正題。
“看過了!
“知道姜瑛是什么樣的人嗎?”
宋君好茫然的搖了搖頭。
“你可真實誠。”白文嘆了口氣,說,“算了,你直接演吧,就姜瑛被九王爺帶回去唱曲子那一段吧!
故事是很俗套的一個故事。
姜瑛是個歌女,被九王爺帶回了府里唱曲。
姜瑛雖然是個歌女,可也只在藝館的幕布后面唱過曲。
藝館的老板人很好,藝館的姑娘都被他保護的很好,從來沒讓她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接觸過。
若是有了心儀的男子,也可以和他說,他也會讓姑娘們嫁人。
但九王爺這樣一個優(yōu)秀的男人,又怎么會有姑娘拒絕呢?
姜瑛第一次去九王府里唱的就是襄王曲
“為君唱那襄王曲 ,嘆那襄王有意,神女無情……”
蓮步微移,款款動人,纖指輕動,便叫人再也挪不開眼。
九王爺就倚在榻上,手上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子,整個人盡顯風流又不叫人覺得出格。
姜瑛唱完曲子后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九王爺從榻上起身,從懷里取出一塊手帕替姜瑛擦掉眼角的淚,語氣很溫柔,“姜姑娘曲子唱的真好,只是啊,這曲子太悲傷了,神女又怎么會無情呢?”
姜瑛怔怔地看著九王爺,一直被送回了藝館都沒能回過神來。
和宋君好搭戲的演員就是演九王爺?shù)难輪T,叫韓樹,是一個資歷很深的演員,演戲功底很深厚,就是沒什么獎緣,每次拍了什么好的電影都恰好趕上別人的戲爆了。
宋君好的演技很青澀,可白文覺得他好像真的看見了姜瑛。
其實宋君好一個新人,根本沒有什么演技可言,可她站在那里就是姜瑛,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就連那恰到好處的臉紅都是姜瑛最真實的反應。
姜瑛去九王府的那年也是十九歲!盎厣窳耍∷。”宋君好演完了就站在那里,白文一直盯著她看,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有些忐忑,后來就出了神。
“我聽你的曲子唱的不錯,學過?”
“我奶奶從前是文藝團的知青,我小時候她常常常常教我唱幾句!彼尉眠是那樣乖乖的,問什么答什么。
“行了,你回去等通知吧!卑孜氖忠粨],放了宋君好離開。
顯然試鏡是通過了的。
宋君好是三月份進組的,在江南,三月也不過是剛剛?cè)氪海L還是刺骨的寒。
“韓老師好。”宋君好到片場的時候只有韓樹一個人到了。其實也不是只有韓樹人到了,只是那天試鏡她的人里只有韓樹在。
“宋老師好早 。"韓樹為人很親和,很隨和地和宋君好打了招呼。
宋君好被一句宋老師叫的紅了臉。其實圈子里大家都老師來老師去的,不過宋君好一個剛?cè)肴Φ男氯吮贿@么叫實在惶恐。
“韓老師,還是叫我小宋吧!彼尉谜遄昧税胩欤⌒牡卣f道。
“早晚是要被叫宋老師的,習慣就好。”韓樹滿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像是篤定了什么一樣。
宋君好還想再說些什么,正好白文來了,就被打斷了。
"喲,都到了啊。”白文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上的煙,扔在地上踩滅了,這才開口,“我的規(guī)矩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但是不管清楚的不清楚的,我都再說一次,我劇組由我一個人做主,別今天你給我導演這么拍不好,明天他給我導演要這么拍,我導演你是導演?能行就拍,不能行就滾蛋!還有什么鬧事的都給我走人!”
“有些時候有些話先說明白了才能合作愉快,行了,帶九王爺和姜瑛去拍定妝照!闭f完,妝造組的人趕緊過來領(lǐng)人,大家都是一起共事了很多年的老伙計,都知道白文一到新戲開拍的時候就特別暴躁。
其實也能理解,剛拍嘛,各種雜七雜八的事情,演員又不能入戲,拍起來特別費勁,暴躁一點也難怪。
九王爺?shù)脑煨偷故呛芸於讼聛,左右不過是個溫文爾雅的王爺,只是姜瑛的造型換了幾次白文都不滿意,直到宋君好換了件青色的戲服。
白文看著定格在鏡頭里的照片,宋君好穿著青色的戲服,懵懂的目光給畫面帶上層霧色,將人拉近那遙遠的故事。
嗯,是姜瑛。
白文一摸腰間空了的煙盒,砸了咂嘴,嘖,又想抽煙了。
白文的劇組節(jié)奏很快,第二天就進入了正式拍攝。
第一幕戲很簡單,不過是在那搭好的戲臺子上唱著曲子。紗質(zhì)的幕布拉上,甚至連人臉都看不清,只看見一個纖細的身影在舞臺上款款挪動。
“記好了,你是姜瑛。”白文叮囑了宋君好幾句就開始了拍攝。
第一幕戲過的很順利,道具組的人趕緊過來換下一個場景。
“姜瑛拍得不錯!眲〗M里大家基本上叫的都是角色名,也是方便演員更好的入戲。
宋君好靦腆的笑著,向白文道謝。
下一場戲是九王爺找藝館老板,請姜瑛去府上唱戲。
“九王爺。”顧生彎了彎腰,算是見禮。
“顧老板!本磐鯛旑h首,算是回禮。
“九王爺找在下是有事嗎?”
“本王想請姜瑛姑娘去府上唱曲,不知顧老板可愿意?”
顧生聞言,抬頭看向九王爺,九王爺并未看向他,只是淡然地看著臺上。
九王爺這個人顧生知道,經(jīng)常會來藝館里聽戲,總有些花邊消息傳出來,卻又一整個文人做派。
顧生當初答應過姑娘們,不會讓她們?nèi)魏我粋人受到傷害。
顧生一時也拿不準九王爺是什么意思。
“九王爺也知道,姜姑娘向來是我們藝館的臺柱子,她這一走, 不知道要損失多少客源,在下也不過是一個做小本生意的。再說我們瑛瑛雖然年近雙十,可確實是個沒心眼……”
“顧老板多慮了,本王不過是想讓姜姑娘無事的時候去府上唱兩段!
顧生松了一口氣,事情也就這么定下了。
“韓老師魏老師演的可真好!彼尉冒崃艘粋小凳子坐在白文后面,看著他們兩人演戲眼睛里都快冒星星了。
“這就叫好了?這還沒拍對手戲呢你能看出什么來?”白文有些好笑的看著宋君好。
“不一樣的,就韓老師魏老師他們……也說不出來,反正……”宋君好特別認真的想給白文說出個所以然來,奈何自己表達能力不夠。她一抬頭看見白文笑著看著自己,這才知道他在和自己開玩笑,刷地紅了臉。
“行了,別羨慕他們,你也會有那么一天的!
說完白文就繼續(xù)調(diào)試自己的鏡頭去了。
這個圈子從來不缺優(yōu)秀的演員,只要你肯付出努力,雖然不一定能比過那些有天賦的,但總歸不會差的。
“叩叩!苯块T被敲響的時候,她正在去妝。
“是誰?”姜瑛停下手中的動作,問道。
“是我,你不必開門了,幾句話我說完就走!鳖櫳驹陂T外,時候已晚,他也不方便進去。
“先生請講。”姜瑛對顧生很是恭敬。
“九王爺說,想讓你日后常去府上唱戲。”
“好,我知道了!苯怨缘貞
“瑛瑛,千萬不要動了別的心思,九王爺他不是良人!鳖櫳行⿹模诘。
“瑛瑛知道了!苯m然不太明白顧生什么意思,可卻也應下了。
“那你早些休息!鳖櫳K究還是沒再多說。
“先生慢走!
顧生嘆了一口氣,離開了。
藝館里盡是些苦命的姑娘,從小被父母賣給顧生的師父學藝,師父走后,顧生心善,不愿再讓姑娘們流離失所,開了這家藝館。
藝館里沒有年長的女子教誨,顧生身為男子也并未娶妻,有些事情姑娘們都懵懵懂懂。
若得良人,我自為你們滿心歡喜。若不能得一良人,我情愿你們永遠如今日般懵懂。
這場戲宋君好依舊不用露臉,很快拍完了她就和劇組里的姐姐們出去玩了。
劇組里的人都很好,宋君好第一次拍戲?qū)κ裁炊己闷,長得又乖,大家都愿意帶著她玩。
日子一天天過去,這部戲拍了一半了。
這時候的姜瑛已經(jīng)不再回藝館了,她現(xiàn)在是九王府的歌女了。
“愛他時似愛初生月,喜他時似喜看梅梢月,想他時道幾首西江月,盼他時似盼辰鉤月……”
姜瑛坐在鏡子前,喃喃地低吟幾句。
這首小令是她聽藝館里的姐姐們唱過的,總感覺特別符合自己現(xiàn)在的心境。
有些時候有些情愫,早在不知道的時候就生了。
或許是在每天為他唱曲的時候,或許更早,早在第一次見面,他拿著帕子為自己擦去眼淚的時候,有些情愫就已經(jīng)在心里悄然埋下。
“姜姑娘?姜姑娘在嗎?”有下人敲響了姜瑛的房門。
“何事?”
“姜姑娘,王爺叫您去南音閣!
“這就來!
那人聽見姜瑛應聲就離開了。
姜瑛拿起桌子上的胭脂,輕輕地為自己描上一層。
總感覺這胭脂用的越來越快了。
和平時只有九王爺和自己兩人不同,南音閣今日有許多人,多是平日里和九王爺一同玩樂的。
姜瑛今天沒有唱曲 ,卻為大家彈了琵琶。
“沒想到姜姑娘如此多才多藝,在藝館的時候倒是只聽過姜姑娘唱曲!
“如今姜姑娘已經(jīng)是王爺?shù)娜肆,太可惜了!?br> “話說回來,太后娘娘不是在給王爺尋妻嗎?”
九王爺只是坐在那里,神色淡然地看向臺上,沒有理會眾人的玩笑。
姜瑛低著頭坐在臺上,手上機械地撫弄著琴弦。
他要娶妻了嗎?
“姜瑛呢?你們先去,我去叫一下她!卑孜母蠹掖蛄藗招呼,去找宋君好了。
今晚韓樹的妻子過來探班,說是要請大家吃飯。
白文是在劇組的小湖旁邊看到宋君好的,她穿著姜瑛的衣服,手里還抱著那把琵琶。
“小宋,小宋?”白文走近兩步就開始叫宋君好了,但她愣愣地看著湖面沒什么反應。
“姜瑛,該出戲了!卑孜目粗尉茫嵝训,“你現(xiàn)在是宋君好!
宋君好聽見姜瑛兩個字才茫然地看向了白文,等了兩分鐘才如夢初醒般地站起來道歉,“抱歉導演!
“沒事,你先去把衣服換下來吧,韓樹的妻子過來了,她要請大家吃飯!
“好的,我這就去。”宋君好抱著琵琶走了。
白文看著宋君好離開的背影,百感交集,她出戲花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白文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心,作為一個導演,他當然知道演員完全帶入角色后所呈現(xiàn)的效果是不一樣的,可……
“我們家韓樹啊,平時看著大屏幕上光鮮亮麗的,其實啊這個人糙的很,我敬大家,感謝大家平時對韓樹的照顧!
“怎么會,韓老師人很好!贝蠹叶己芘鯃龅嘏e杯。
韓樹的妻子是一個很有氣質(zhì)的女人。
宋君好總覺得她一直在看自己。
聚餐開始以后,宋君好就端了杯果汁去陽臺坐著了。
“宋小姐!辈灰粫n樹的妻子也過來坐到了她的旁邊。
“韓太太。”宋君好舉杯頷首。
感覺自從她進組以來,越來越有女明星的派頭了。
“宋小姐剛進圈子就演了女主角,可真是優(yōu)秀啊!
“哪里,不過是承蒙白導不棄罷了。”
“我可真羨慕宋小姐,這樣優(yōu)秀,還有自己的事業(yè),這女人結(jié)了婚啊,感覺自己就被捆在了家里。雖說有傭人什么的,可這小孩子還是得自己帶才放心!
“哦,對了,宋小姐還沒有見過我的寶寶吧,”林月說著就拿出手機,翻出了相冊給宋君好看,“你看他和我們家韓樹多像啊!
宋君好聞言看向了林月的手機,又看向了屋子里的韓樹。
“是像!焙靡粫䞍,宋君好才回過身來和林月說。
林月一直在盯著宋君好看,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韓樹喝多了,我就先進去了,就不在這里陪宋小姐賞月了!
“韓太太隨意就好。"宋君好說完看向了夜空。
今晚的月是新月,只是城市的燈火太亮,只能看見一個淺淺的弧。
戲還在繼續(xù)拍著,已經(jīng)進入了尾聲。
下了戲之后,大家看見的最多的就是宋君好在小湖邊發(fā)呆。
姜瑛離開了九王府,離開的那天九王府里漫天的紅色,他們在準備迎娶九王妃。
離開的那天,姜瑛沒有哭。
姜瑛回了藝館,卻再也不登臺唱曲了。
顧生去看她的時候,姜瑛在后院唱戲,唱的還是襄王曲。
襄王雖然有情,可襄王也多情啊。
“恭喜姜瑛殺青!”
白文喊卡的時候,立刻有人抱著花上來圍著宋君好。
宋君好看著人群里的韓樹一言不發(fā)。
或者說,是姜瑛在看著九王爺。
宋君好沒有接那束花,直接穿著戲服離開了,離開的時候背影很落寞。
像極了姜瑛離開九王府的那天。
“小宋這是還沒出戲呢,過幾天就好過幾天就好!卑孜目粗鴮擂蔚臍夥赵谌巳豪锫,忙開口打圓場。
大家配合地笑了兩聲,散了。
后來這部戲被叫做《襄王序》,在各大電影院上映。
姜瑛火了。
電影的最后一幕,她站在院子里唱著襄王曲,轉(zhuǎn)著圈,一圈又一圈,鏡頭拉遠再拉遠……
宋君好也火了。
或許是因為她憑借姜瑛拿下影后桂冠,又或許是因為有傳言她插足韓樹的婚姻。
后來宋君好再也沒演過戲。
此后很多年,人們提起宋君好的時候總是唏噓不已。
有人說她呈現(xiàn)的姜瑛無法被超越。
有人說她的退圈是電影圈的遺憾。
也有人在為那段不知真假的三角戀罵她。
可不管怎么說,熒幕上再也沒有了宋君好
的身影。
但也像當年韓樹說的一樣,后來圈子里提起宋君好的時候,也都會叫一句宋老師。
桑梓合上手上的筆記本,有些故事啊,總要有人記錄下來。
她抬頭望向?qū)γ嫱ぷ永锏呐印?br> 她還在唱著襄王曲。
“為君再唱襄王曲,為君再唱襄王曲……”女人的目光變得越來越空洞。
我的襄王啊,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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