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芳菲

　　我是誰，我來自哪里，我已經(jīng)忘了。只有一點，在到達那個地方之前，我的靈魂不會安睡，我在尋找那個終結(jié)地。

　　云荒。葉城。
　　這里有最大的海國館。海國館，顧名思義，就是進行鮫人奴隸買賣的場所。
　　時間是空桑人最后一個王朝夢華覆滅的三十多年前。
　　東市。繁華的地段。
　　這里人真多啊，不光有空桑人的達官貴族，還有少數(shù)的中州人，甚至金發(fā)藍眼的冰族。
　　販夫走卒，魚蛇混雜。當(dāng)然，多的還是鮫人。
　　淺蔥色的布簾掀開一線，我看了看外面燦爛明媚的陽光，嘆了口氣，矮身從馬車廂內(nèi)鉆了出來。
　　兩匹白色駿馬拉的車停在僻靜的小巷里，離開后有式神照看。
　　白色紗絲布巾包著頭面。走了不多時，我就已經(jīng)站在人潮熙熙的大街上，不遠處便是海國館。
　　館內(nèi)正在進行拍賣，不少漂亮的鮫人或站或臥地貨物一樣任人打量拉扯，這是我踏入海國館看到的第一個景象。
　　沒多少人注意到我。慢慢地走到僻靜的地方，那些關(guān)在籠子里的鮫人，小小的，還是孩子，穿過那些熱鬧的區(qū)域我才看到這些。巨大的籠子，一個疊一個，散成一個半圓型。
　　里面裝了許多碧藍的惶恐不安而又純?nèi)粺o暇的眼睛。像是突然闖進了一只鳥，他們都靜靜的打量我。
　　站在圓心，我看到東北角的那個籠子，和幾十個鮫人孩子擠在一個籠子里的小人。
　　海藍色的頭發(fā)亂糟糟的，似乎閉著眼睛一樣低垂著雙目，縮著身體，有時抬起頭朝外掃上一眼。
　　走進了看他，緊抿的嘴唇，胸腹間有一塊巨大的陰影凸出來，丑陋的肉塊在破衣下潛伏著。
　　我站在外面，他察覺到人的目光，躲閃開，像一只獸物。過了好一會，才慢慢抬起眼與我對視。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里面有那么多的苦，可是大大的，依舊是孩子的眼睛。
　　單膝跪地，我沒有轉(zhuǎn)移目光。其他的鮫人孩子都沒有出聲。他看著我，臉上蒙著一層灰，面色僵硬，有冷漠，又不安，還有些許想把自己縮在陰暗處的抗拒。終還是面無懼色的直直盯著我。
　　站起身，彎腰，手指輕輕在木籠蓋上一磕。那些組成禁錮的木條木塊頃刻就散了，碎片撒了一地。別的鮫人孩子禁不住驚叫起來。
　　驟然開闊的世界，饒是他，也呆住。
　　沒管那幾個和他關(guān)在一起的鮫人孩子，我走上去俯身把他提了起來，抓在懷里。
　　早有人急匆匆的趕了過來。海國館的貨主和牙人。大家一起驚詫的看著被抱著骯臟的鮫人孩子，還有我。
　　若不是看我身上的衣飾，他們大概早就吵嚷起來。我看著滿身橫肉的貨主，笑了笑。
　　師父說，別人一看我的眼睛，就像在極北的寒冰大海里浸過了一樣�；蛟S是厭惡，血紅的眼瞳。
　　懷里小人身上的味道很不好，且僵成一團，藍發(fā)散亂的披在眼上，手腳不知該往哪放似的，抓住了衣襟。
　　探出一只手，我從袖內(nèi)丟出一只鼓鼓的黑色魚皮袋子。盯著滔滔不絕口水亂濺一心想要銷出這只‘殘次品’的貨主，微笑。
　　把他的丹書拿來。
　　客官，這個……
　　不管是貨主、牙人還是看熱鬧的買主，甚至是被繩索牽著的鮫人奴隸，都面帶詭異。
　　喂，這些不夠嗎？
　　掀開被袋子遮住的物事，木桌面上滾出拇指大的明珠，閃著炫目的華光頃刻就照亮了這個狹小的地方。五顏六色的光暈起起落落，幻彩的珠上，還帶著冷凝的露水。蛟瀾寶珠，一顆便是無價之寶。
　　想過來打哈哈的牙人張大了嘴巴，貨主拍了一下他，他才驚醒過來一溜煙跑走。
　　終究還是拿到了丹書。
　　我抱著他的手臂緊了緊。
　　從袖內(nèi)拿出塊斗蓬布，把小人連帶那塊帶血的丹書一起包起來。抱起來，走出海國館。遠離那些竊竊私語還有鮫人奴隸那種看不懂的眼神。
　　心里終究還是坎坷�？匆谎蹜牙锏暮⒆印Ｋみ^眼，清透的碧色眼珠里也沒有激動或欣喜，像是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
　　以后你和我一起了。我對他說。
　　快步返回巷子，上到馬車上。把他放到車廂里，我靠著車壁放下布簾。嘴里說走，轅座上的式神便揚起鞭子，駕起馬車向巷深處行去。
　　我們?nèi)ツ模堪腽A，他安靜的看著我，冰冷中多了一絲好奇。
　　去哪都行。
　　你是蘇摩？我問他。過了一會兒，他嘴里發(fā)出一個疑似肯定的音節(jié)。
　　蘇摩，�；剩寡鄣目軒�，命運多坎，只系在一絲明亮的線上。他還是一個孩子，眼里甚至有著絕望。
　　我叫紫海。
　　我放低了聲音，探過頭，盡量溫和的對他說。
　　今后，我們將共同渡過云荒那鈔即使結(jié)束也是開始’的浩劫，不管命運是否被改寫，我們的命運已纏繞在一起，直至最后的終末。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