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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塵
我身在暗處,一面覬覦那城中繁盛風(fēng)光,一面收刀埋葬下無數(shù)冤魂。
我還是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雙手沾滿了不知姓名的鮮血。
我叫沈月塵,將軍府獨女,自幼喪母,一直養(yǎng)在皇宮里,一出生就被封為安平郡主,得的恩寵不比皇子公主少。而如今卻也落得這般下場,過著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受著世人們的惡咒,也不過是為了自己這么一條早該死的賤命。
朝元三年冬,越人闖境,皇帝親征,士氣高漲,鑼鼓喧天地出了城。父親雖已少管軍中事務(wù),卻還是隨帝出征了,而我照舊待在太后身邊。
只是不曾想,戰(zhàn)事竟會吃緊地僵持?jǐn)?shù)月,眼看就是春節(jié)了,也沒傳回來個凱旋的消息。多少人急地團團轉(zhuǎn),太后卻有閑情逸致帶著我賞臘梅,堆雪人。
我原以為她是為了安慰我,不想教我擔(dān)心罷了,卻沒想到她只是真的高興。
元宵那晚,彩燈滿街,號角大響,皇帝順利凱旋了,提回來的卻是我父親的項上人頭。白雪鋪的地上,從城外到皇宮,都滴著我父親的血,一腔的愛國熱血,被世人隨意踩在腳底下,還要厭惡地吐上唾沫。
這一晚,我從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安平郡主成了天牢里最最低下的叛賊之女,人人皆可羞辱謾罵,就算死了也不打緊。
將軍府上下兩百多口成了利刃下的冤魂,鐵蹄踏碎了沈氏英烈百年的忠肝義膽,偌大一個宗室落得誅連九族的可悲下場。
「沈氏罪臣之女沈月塵聽旨!」老太監(jiān)尖著嗓子站在牢門前,趾高氣昂,「還不跪下領(lǐng)旨!」
我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只管坐在草席上閉目養(yǎng)神。
「在這鐵打的天牢底下還把自己當(dāng)郡主呢?來人!」他剜了我一眼,面露兇相。
兩個人高馬大的獄卒一前一后走了進(jìn)來,上來就扇了我一巴掌,擒著我的胳膊,壓著我跪在老太監(jiān)面前。
「沈氏罪臣之女沈月塵聽旨!陛下仁厚,念及昔日撫育之情,恕死罪,流放北疆,永世不得回京!還不叩謝皇恩!」
每一句話聽著都覺著可笑,什么“仁厚”,什么“撫育之情”,全是狗屁!皇恩浩蕩?就是堂而皇之地殺了你全家卻義正言辭?好一個宅心仁厚的明君。
獄卒抓著我的頭狠狠地砸在地面上,逼迫我謝下了這沉甸甸的皇恩。
「安平郡主,一路走好吧!」老太監(jiān)扔下圣旨,萬般嫌棄地離開了牢房,兩個獄卒隨后也跟著走了。
我揮開面前的金黃色蜀錦,躺倒在臟兮兮的地面上,竟笑出了聲。笑皇帝的虛偽,笑父親的錯信,笑百姓的癡傻,我笑這世間萬物本皆無情,只是身處其中者迷了雙眼!
朝元四年初春,我最后一次在馬車?yán)锟粗┒,它依舊繁華熱鬧,人們的臉上都洋溢著春天到來的喜悅。
沒有人記得乖巧可人的安平郡主,沒有人記得她父親的輝煌戰(zhàn)績,沒有人記得她的宗族做出的貢獻(xiàn),他們只知道她偉大的父親是個叛賊,而她是叛賊之女,她的宗族也是罪臣。
出了京都,我就坐在了馬車外,看一看這皇宮外的姜國河山。
「北疆有紅狐,紅狐翻過山,山后就是姜,姜國有神將,神將是沈氏,沈氏懷衷心,衷心獻(xiàn)……」歌謠還沒唱完,異變突生。
一支箭從不遠(yuǎn)處飛來,直直地射中了趕車的獄卒。
獄卒話都沒說出一句,身子就癱軟下去,倒在了我面前。
涌出來的鮮血已經(jīng)沾到了手上,我卻沒有一絲害怕,我知道,機會來了!
乘著其他幾人呆愣,我一下抽出獄卒腰間的佩刀,砍斷了拴馬的韁繩,翻身上馬。兒時騎馬的記憶被喚醒,我狠狠夾了夾馬腹,跟上了不遠(yuǎn)處的黑衣人。
身后并沒有傳來意料中的追趕聲,我竟然有些放心。
馬兒突然一顛,一只手猛地環(huán)上了我的腰,韁繩也被奪了去。
「沈月塵,這是你欠我的!」是個男人!
我還沒來得及轉(zhuǎn)身看清他的模樣,就被他一記手刀打暈了。
醒過來的時候面前是個貌美的女子,耳上綴著的珠子是連皇宮里都少見的翠柏玉,姜國境內(nèi)有這手筆的無非是百淵閣了!
如今身在曹營,不知是否危機四伏,我翻身把那女子壓在身下,竟生出殺了她的念頭!
「放肆!」一道冷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一記長鞭隨即甩在我側(cè)腰上。
我滾進(jìn)了里床,側(cè)腰上滲出點點血漬。
真狠!
「百淵閣不是你撒野的地方!」那人已經(jīng)走到床前。
我抬頭便對上了她的眸子,好生漂亮的美人!
坊間傳聞,姜國北境有一百淵閣,信徒眾多,權(quán)傾一方,閣主卻是個頂頂?shù)拿廊!如今看來,傳聞并不假?br> 她挑起我的下巴,細(xì)細(xì)端詳著我,「安平郡主當(dāng)真是個美人坯子,只可惜啊……」
她細(xì)長的手指又撫上我的眼角,嘴角揚起了一抹不知名的笑意,「這雙眼睛是萬萬不可如此透著殺氣!
我猛地推開她,坐直身子,冷笑道,「安平郡主早就死了!」
她堪堪站穩(wěn)腳跟,卻是滿臉笑意,「可沈月塵還活著,龍椅上那個會善罷甘休嗎?」
「那就殺了他!」我起身欲走,卻被門外的護(hù)衛(wèi)攔住了去路。
「沈?qū)④姸疾粫心氵@般急性子!顾龔暮罂可衔业募,一雙手不安分地摸進(jìn)我懷里。
我心底一驚,緊緊抓住了那雙玉手,「有些東西不是你能碰的!」
皇帝將我流放不過是因為還沒有找到沈家私印,不能完全統(tǒng)率四方的沈氏精兵,而我就是他找到私印的關(guān)鍵。只是他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如此重要的私印會在我這么一個小丫頭身上。
閣主似乎并不意外,輕輕松松地抽出了手,依舊滿臉堆笑,「老狐貍精得很,你現(xiàn)在殺不了他,你需要我!」她軟得像蛇一樣攀在我肩頭,溫?zé)岬臍庀⒗@在我耳邊。
很快,安平郡主死在流放途中的消息就傳遍了姜國,而百淵閣多了一個信徒。
我用兩年的時間從最底層的一個信使變成了閣主身邊最得力的死士,也成了沒有心的殺人工具。
朝元六年冬,我完成任務(wù),殺掉了京都最大的富商,卻沒有徑直回百淵閣,而是偷偷溜進(jìn)將軍府,屠了他滿門,最后浴血而歸。
閣主什么也沒說,當(dāng)著滿門信徒的面,抽了我三十鞭。
這是殺雞儆猴。
身上的血染紅了一個浴桶,我倔得沒上藥,因此大病一場,稀里糊涂地?zé)巳,天天夢見父親和沈氏上下幾百口人,還有那些慘死在我刀下的冤魂,每夜叫囂著要拉我下地獄。
燒退了卻又昏睡了三日,朝元七年初春才堪堪養(yǎng)好了身子。
仲春時,我進(jìn)了萬寶齋,京都最大的酒樓,也是百淵閣最大的一個據(jù)點。
憑借妖媚的面容和嬌柔的身段,我成了名滿京都的萬寶齋第一花魁——染塵,多少鄉(xiāng)紳富豪為了見我一面傾家蕩產(chǎn),最后卻死在我的煙清刀下,我已經(jīng)數(shù)不清了,但是這遠(yuǎn)遠(yuǎn)不夠!
我要殺的,是這滿城踐踏了沈氏,腳下染著我父親鮮血的愚民,是那高高在上,心腸卻如蛇蝎般惡毒的皇家!
閣主笑我被仇恨蒙住了眼睛,遲早會栽跟頭;樓主笑我心如磐石,辜負(fù)段段真情;手下笑我冷面冷情,似鬼如煞。
那又如何?我活著為的本就只有復(fù)仇而已!
昨晚,我又一次先計劃一步,殺了一個王室貴族,也害死了一個手下。閣主氣得摔碎了一套貴氣的紫砂茶壺,打了我二十鞭,鎖在萬寶齋的房間里,無召不得露面。
聽著外面歌舞升平,我隨意地裹了件外衫倚上窗沿,眺望遠(yuǎn)處的燈火闌珊。暮春的風(fēng)帶著些許初夏的燥熱拂過臉頰,我想起了十歲那年在校場上看見的塵土飛揚,不遠(yuǎn)處就站著意氣風(fēng)發(fā)的父親。只是一晃七年,我已經(jīng)不再是十歲的嬌嬌娘,父親也早就成了森森白骨,一切都回不去了。
房門的拍打聲把我從思緒里拉了回來,「宮里來人了!
萬寶齋接二連三地發(fā)生命案,有人來查很正常,只是這次死的是王室,皇帝再怎么坐得住也不得不重視起來。聞言,我笑了,松了外衫,卻不想挪身子。
看來又有活干了!
隨著門被推開,卻沒有一個人進(jìn)來,我心里正笑著這群貪生怕死的小人時,進(jìn)來一個著蟒袍,佩玉帶的高大男人,門也在他進(jìn)來的一刻關(guān)上了。
「這位大人是要秉公職私?」長得人模狗樣,到底還是個貪色之徒。
「是又如何?」他的聲音很冷,看著我的眉眼的里卻透著柔色。
我第一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卻依舊笑顏如花,款步走到他身邊,軟若無骨地靠在他胸膛上,暗刀已然滑至掌心。
「真是好計謀。 顾幌露笞×宋业难屎,另一只手鉗住我的雙手舉過頭頂,將我整個人壓在桌上,「沈,月,塵!」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暗刀脫了手,加上背上的鞭傷,我現(xiàn)在就是案板上的魚肉,在他叫出我名字的那一刻,我有些慌了神,「大人怕不是迷了眼!
那些知道沈月塵還活著的不是死在了皇家的鐵蹄下,就是做了我刀下的冤魂,除了閣主,世上就不應(yīng)該再有第二個人知道沈月塵這個人還活著!
扼住我咽喉的手松開了,繼而撫上我的眉眼,話語里有說不出的溫柔,「阿月,你還是把我忘了。」
阿月,連父親都不曾喚的親昵之語,會從這樣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嘴里蹦出來,我對他的厭惡又增了幾分,這登徒子就應(yīng)該死在我的刀下!
又有人叩門,是他的手下,「陛下急召!
他粗糙的手指在我唇上摩挲著,卻沒有接下來的動作,「別怕,一切有我!」
溫?zé)岬臍庀娫诒羌馍希Q制住的手也被松開了,沒有一絲停留的,他離開了,只留給我一個捉摸不透的背影。
晚些時候,閣主帶著上好的金瘡藥來看我了,看到我手里的令牌卻愣住了。
「錦衣衛(wèi)來過?」她好像有些驚慌。
我點頭,并同她說了整件事。
從閣主嘴巴里我也知道了一些關(guān)于他的事情,只是依舊沒有什么印象。
「對我們有用嗎?」我問,要是沒用,我絕對會殺了他,讓他帶著沈月塵三個字永遠(yuǎn)埋進(jìn)土里。
讓我失望的是,閣主點頭了,并再三警告我不準(zhǔn)亂來,卻只字未提何時讓我出任務(wù)。
「我?guī)滋觳宦睹,外面的人會起疑心的!刮蚁氲降牟⒉皇前贉Y閣的利益,而是殺的人還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夠!
閣主面色突變,狠狠甩了我一巴掌,「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百淵閣的人不是拿來給你墊背的!」
她忿忿地走了,叮囑樓主把我的房門鎖死,看好前后院,不準(zhǔn)我出房門一步。
我真的不知道,為什么這次她會這么生氣,明明殺了那些王孫貴胄也是她所希望的,說到底,我們這些人不過是她的一把刀,只要能完成任務(wù),是死是活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第二天晚上,那個錦衣衛(wèi)又來了,真不明白樓主為什么放他進(jìn)來,不是對外宣稱我病了嗎?
我躺在榻上,只蓋了薄薄的一條毯子,沒有綰發(fā),也沒有描眉點唇,像一張白紙,壓根讓人提不起興致來。
「染塵身子不適,恐怕不能服侍大人了!寡韵轮饩褪亲屗s緊走,希望他是個明白人,別杵在這兒礙我的眼。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我就來看看你!
這大概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一個錦衣衛(wèi)來酒樓見另有身份的花魁,竟然不是為了將她捉拿歸案。
我嬌笑出聲,攏了攏衣襟,下了榻,走到他面前,摟著他的脖子,順勢坐進(jìn)他懷里,故意湊到他耳朵邊說話,「大人這可是要折煞染塵了!
他明顯僵了一下,一動也不動。
「大人既知曉我的身份,就不怕我把你也殺了?」匕首已經(jīng)架上他的脖子,我輕輕地向皮肉里按了按刀鋒。
他捏了捏我的腰,對上我的眼睛,又是那個柔情似水的眼神,「你狠不下心。」
正想給他點顏色看看,他卻一下打橫抱起我,直直走到了床榻邊。
「阿月,我好累!顾p而易舉地奪了我手里的刀,扔出老遠(yuǎn),然后一整個人將我壓在身下。
「陪我一會兒吧。」他小心翼翼地吻了吻我的唇,就單單抱著我閉上了眼睛。
他抱得緊,我一時竟脫不開身,還牽動了傷口,軟了身子。溫?zé)岬臍庀娫谖也鳖i上,我轉(zhuǎn)頭細(xì)細(xì)地瞧他。劍眉微蹙,合著的鳳眼少了一分伶俐,面上神色淡淡,比剛見時溫順了不少,也是難得的美男子。
傷口有些濕熱了,見他睡得沉,稍稍使力就掙脫開來了。我輕聲叫來了水和紗布,除去外衫重新上著藥。
「怎傷成這般樣子?」他突然出聲。
我自顧著纏上紗布,「自是壞了規(guī)矩,罰的!箶n上外衫,我轉(zhuǎn)過身子靠著桌子看他,「大人可歇息夠了?一整夜宿在奴家這兒怕是不妥吧!
我承認(rèn)我就是單純想趕他走而已,宮里那位主子的狗就沒有不咬人的。
他坐在床榻邊,笑著取下了烏紗帽,又松了冠,「醉臥美人帳,這有何不妥?」他一面說,一面解著衣襟。
我真的會被他氣死,要不是閣主再三叮囑,他早成我的刀下鬼了。心里這般想著,面上卻噙著笑,「大人賞識,奴家自是高興的。只是方才您也看見了,奴家這般的身子,怕是要擾了您的雅興!棺焐线@么說著,我便也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他除了蟒袍,只剩下襯衣,赤著腳就走到我跟前,牽起我的手,引我到榻前坐下,撫著我的發(fā),柔聲哄我,「阿月喚我淮安可好?」
有情人才喚的卿卿之稱,他是如何說得出口的?真是不知羞!閣主不讓我取他性命,也沒說要厚待著。
這么想著脾氣就上來了,我一把推開了他,語氣不善,「好賴話聽不懂嗎?我沒心情與你糾纏,趕緊滾!」上了藥本就火辣辣地疼,還要繃著神經(jīng)來對付他,早就有些火大了。
「不裝了?」他嘴角彎起一抹笑,看我的眼神格外溫柔。
我真覺得他是個蠢的。
正欲起身卻被他狠狠拽進(jìn)懷里,他也不顧我背上有傷,鉗著我的肩膀就吻了下來,捏我腰間的軟肉迫使我張了嘴,一雙含情的鳳眼就盯著我瞪大的眼睛,勾住我的舌尖狠狠咬了下去。
狗娘養(yǎng)的登徒子!殺心頓起,暗刀就貼上了掌心,我用力掙開他,一刀刺向他心口。
他一下扯開我的外衫,兩下捆住了我的雙手,一掌把我打倒在床,欺身壓上來。
「就縱容我這一次!顾恢皇帜笞∥业碾p腕,另一只手撫著我頸下或深或淺的傷痕,細(xì)密密的吻就落在上面,「對不起!」
「呵!可憐見的,要你來與我道歉?」雖面上早是一片緋紅,仍少不了刻薄兩句,「淮安大人可是第一次碰女人?」我不安分地扭著,曲起一條腿,膝蓋有意無意地探向他腿間,赫然是青樓女子的做派。
他捏著我雙腕的手加了幾分力,親吻變成了啃咬,從脖頸一直向下到大腿根。
我進(jìn)萬寶齋一年有余,面上也是恩客不絕,實則那些個恩客還沒挨著床榻就一個個死在了我的刀下?v然身處這濯淖污泥之中,卻比那些金枝玉葉養(yǎng)著的侯門貴女干凈得多。
他說著那些溫情的話,就好像我們是一對兩情相悅的新婚燕爾,疼痛也如夢境般不真實。
我居然有些希望我愛他,也許每日被夢魘糾纏的就不會是我,日日提著腦袋、浴血而歸的也不會是我……
再醒來時已是翌日晌午,閣主正坐在凳子上品茶。
「你就把自己這么送出去了?」她輕輕吹了吹杯口,薄煙微騰。
衣服整齊地放在一邊,我也不回話,只顧著低頭穿衣。
「宮里設(shè)宴,找機會殺了端王!顾蛄艘豢诓瑁褮⑷苏f得像平常事。
進(jìn)宮!豈不是殺了狗皇帝的最佳時機!我開始在心中盤算,怎樣能速戰(zhàn)速決,躲過那些瘋狗的追擊。
「就你一個人!顾畔虏璞,緩步朝我走過來,「別干不該干的事!」她猛地發(fā)力,掐住我的脖子逼迫我與她對視。
果然啊!她就是吃準(zhǔn)了我的心思,才叫我去,一來沒人比我更熟悉宮中地形,二來就我一個人死,對她沒什么大的損失。好計謀啊!真是好計謀啊!
一直到傍晚,他才來,帶了一隊人馬。
「奉旨接染塵娘子入宮!顾鲋宓,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外請我。
明明昨晚還一口一個阿月的叫著,這會兒就成了染塵娘子,不像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倒像是個雜耍唱戲的。
我藏好暗刀,掛起面紗,攏了件長袍就開了門。
「染塵娘子請!」他行了禮,示意我跟在他身后下去。
不得不說,他很會演,一刻都不曾放松,就好像我們真的從來沒有過交集。
他請我進(jìn)了輛四乘的馬車,便翻身上了馬。
一個妓用上了侯門貴女的行制,還由錦衣衛(wèi)指揮使領(lǐng)路,只怕是要轟動京都的。
我不禁覺得好笑,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何必大動干戈呢?最后鹿死誰手還說不定呢!
進(jìn)宮的官道我不知走了多少回,那些覆著過我腳印的石板上,似乎還沾著父親的鮮血,鐵蹄踏過的地方無一不曾有過沈氏族人的悲鳴!
今夜,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給他們討來個清清白白!
到了偏門,他來請我下車,扶著我下車的那一刻,手里塞進(jìn)了一卷字條。
他不輕不重地捏了捏我的肩,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愫。
幾個太監(jiān)抬著攆轎出來迎我,對于一介草民來說,當(dāng)真是天大的恩賞了。
他一句話也沒同我說,我也不樂意多去搭理他,只管被抬著走。走出一大段,他已經(jīng)成了一個小黑點了,我展開了字條。
「不要輕舉妄動,等我!」沒有落款。
我勾了勾嘴角,把字條疊起來塞進(jìn)束腰里。他是奴才,我是賤民,何來的信任?
他救不了我!
一路上,我使了幾錠銀子和兩只簪子才從太監(jiān)嘴里套出話來。這本算得上是家宴,卻偏逢外使來訪,只好改成了迎賓宴,而來使便是越國太子的親信,此番前來是為了商議和親一事。
既然是這種場合,召我一個妓進(jìn)宮恐怕就不合適了吧。
「敢問公公可知,端王可有進(jìn)宮赴宴?」我需要確定目標(biāo)人物是否在場,便摘下腰間的玉飾,奉到領(lǐng)頭太監(jiān)面前。
老太監(jiān)賊賊一笑,把玉飾揣進(jìn)懷里,恭恭敬敬地回答「原先是要來的,只是后來說王妃玉體抱恙,便不來了!
雖然端王不在,但既已進(jìn)宮,決不能錯失良機!
「敢問公公可知召奴家進(jìn)宮是為何?」我又撥了支玉簪子給他,想證實心中的猜想。
老太監(jiān)會意,毫不客氣地收下了簪子,「染塵娘子啊,能為皇上分憂可是你的幾輩子才修來的福氣啊!
自父親死后,沈氏精兵便不曾齊聚,而越國太子即將登基,對西南邊境更是虎視眈眈,京中那些吃好飯的官兵根本不能與之一戰(zhàn)。和親不過是越國羞辱姜皇、減少損失的一種方式;实巯ハ虏贿^兩個公主,徽羲公主嫁給了寧遠(yuǎn)侯府嫡長子,早已育有一子;靜樂公主尚是垂髫幼女,又身嬌肉貴,深受寵愛,也不適合去和親。拒絕即是崩盤,屆時大軍壓境,姜國毫無還手之力,唯有偷梁換柱才有一線生機。盛寵于一身的安平郡主早死了,京中的豪門閨女又怎肯遠(yuǎn)嫁蠻人?
京中誰認(rèn)不知萬寶齋的染塵娘子嬌顏玉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若不是出身胭脂坊,也可與那些京都貴女比上一比!
這狗皇帝也是機關(guān)算盡!
攆轎進(jìn)了太后的仁壽宮,出來迎的是太后身邊的崔嬤嬤,也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
「太后在里面等著你呢!」她是個頂好的人,如今卻也尖酸刻薄起來,看人有了嫌惡。
我進(jìn)了殿,乖順地行禮。
「抬起頭來!」她的聲音好像比前些年弱了幾分力道。
我抬起頭,垂著眼不與她對視。
但是我知道,她認(rèn)得出。
靜默片刻,她輕嘆了一口氣,喚來崔嬤嬤,賞了我一支金簪。
臨走前,我聽見她哽咽了,心上竟一抽,但很快逼迫自己壓下去。
晚年悔恨?那又如何?沒法讓我身上的傷全都好起來,也終究換不回宰相府上下兩百多人的性命。
我又被崔嬤嬤領(lǐng)著去了原先住過的漱玉閣,剛進(jìn)院子,她就遣散了眾人。
她領(lǐng)我進(jìn)了里屋,確認(rèn)沒人后,有些激動得握住我的手,老淚縱橫,「小月兒!你可算是回來啦!讓我好不擔(dān)心!」
我愣住了,身子有些僵硬,不知道該怎么去回應(yīng)。
「咱們小月兒長大了,一晃眼就長成是大姑娘了!」她滿是老繭的手撫在我的臉頰上,眼里是熟悉的疼愛之色。
我怔怔地落下淚來,猛地退開好幾步,抽出腰間的軟劍,指向她,幾乎要把牙齒咬碎,「我早就不是什么小月兒了!」
她整個僵住了,繼而捂住嘴嗚咽起來。
我的整只手都在顫,根本不受控制,血氣上涌,竟生生噴出一口血來。
「!你這是怎么了?」崔嬤嬤驚叫一聲,也不管我軟劍還未脫手,直接沖上來扶住我。
身體有些倦了,輕巧的軟劍一時竟有千斤重,直直脫了手,我一整個人撲進(jìn)了崔嬤嬤懷里。
「你到底受了多少的苦。 顾粤Φ赝兄,生怕我磕著碰著,「這次一定要逃出去!好好得活!」
什么逃出去?太后到底要做什么?
藥丸被塞進(jìn)嘴里和著血滑下去,幾個穴位被封,我只能像木偶一樣任她擺布。
剛卸完軟甲袖箭,外面就有人來催,崔嬤嬤尖聲罵了一句,還是不緊不慢地替我更衣,只是看見我身上那些疤痕時偷偷抹起淚來,手也跟著唇輕顫著。
外面催第二遍的時候,我被她攙著走了出去。
到太和殿時夜色已深,崔嬤嬤在大殿門口停下了,像兒時那般細(xì)細(xì)端詳著我,又仔仔細(xì)細(xì)地替我理好華服。她的淚早已沾濕了臉龐,又后退了一步,向我行了跪拜大禮。
縱使千萬般不舍,她還是得按吩咐辦事。她一個孤苦的老婆子,一輩子只能陪在太后身邊,困在這四方的宮墻里,見不到天日。而我,必定是要打破一切的。
殿內(nèi)氣氛有些凝重,使者隨從的臉上早有了不耐煩的神色。龍椅上,皇帝端坐著,瞇著眼睛盯著我看。
「臣見過陛下,陛下金安!」我稽首行禮。
「這位是?」使者發(fā)問。我感覺他的目光在我身上肆意游走。
大太監(jiān)回話,「這位便是沈?qū)④娭,安平郡主。?br> 使者嗤笑一聲,手中的酒杯用力地扣在桌上,「我等聽聞安平郡主早在三年前就死了!這里跪著的莫不是鬼魂?」
皇帝大笑兩聲開口了,「沈相殉國,安平自是悲痛不已,求了一道旨,便出宮游歷去了!
好一個出宮游歷!我心中不禁冷笑。
「安平郡主既是沈?qū)④娭,必?dāng)承父之勢,敢問安平郡主可會騎馬射箭?」使者的話頭又轉(zhuǎn)向我。
我仍舊低著頭,像是乖巧的小綿羊,「安平自幼在宮里長大,會的不過是女兒家的東西,不懂得騎馬射箭!
「哈哈哈!甚好!越國就是少了郡主這樣的嬌嬌娘!」
嬌嬌娘?只怕還未出得城門,你就死在了我的刀下。
又閑扯了幾句有的沒的,使者便由大太監(jiān)帶下去休息了。
我仍舊跪著,不打算打草驚蛇。
「你便是京都第一花魁?人倒是機靈!」
「謝陛下謬贊!」我又行了個拜禮。
等刀抹了你的脖子,那群狗還在追著找我的時候,再夸我也不遲!
袖箭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了,只要他讓我退下,便是他的死期!
「沈月塵!」他大喝一聲,握著匕首就飛身沖下來。
什么!
我來不及反應(yīng),被狠狠一刀扎在了左肩。
「藏了這么久,不還是被朕找到了?」他面露猙獰,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幾分。
我一直退,右手勾起拳,狠狠一記落在他側(cè)腰上,放出袖箭。
趁他躲閃,我拔掉匕首,捂住傷口,沖出殿外,跳上屋頂,一路外逃。
大抵是怕驚動了越國使者,皇帝竟未派禁軍追趕。匕首上淬了毒,我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落在了一處院子內(nèi)。
這毒不是烈性的,只是鉆心得疼,生生逼出了一身的冷汗。這樣怕是逃不出宮的,只能暫且躲了躲了。
我閃身進(jìn)了屋,撐著身子,到處翻找,想找些有用的物什處理傷口。
「什么人?」
里屋有人!
我一咬牙,飛身上了房梁。
屋里的人走出來,只披了件里衣,身上還冒著水汽。
視線有些模糊了,整個人不住地顫抖起來,新傷疊舊傷,我難受地悶哼出聲,被那人用一塊玉飾打落下來,好巧不巧落在他懷里。
「阿月?」他皺著眉,看見傷口的一刻,眼里閃過一絲震驚。
呵!驚訝什么?我還沒死?
蝕骨的疼一陣陣襲來,我咬了咬舌尖,勉強勾起一抹魅惑的笑,「淮安大人,也賞奴家洗洗身子吧,干凈的抱著舒服!
他的眉還是皺著,卻抱著我往里屋走。
果然,男人都心軟。
我被剝了個干凈扔進(jìn)了浴桶里,傷口直接涌出了血。
「淮安大人不看著奴家洗嗎?」我看著他背對著我穿衣服,就真的想逗逗他。
他的動作明顯地頓了頓,我看見他的耳朵有些紅了,卻還是假裝正經(jīng)地穿衣服,很快就去了外屋。
他一走,我就放下了些許戒備,盯著蔓延開的血水,竟生出一絲疲憊。
再醒來已經(jīng)在榻上了,就連傷口也上了藥包扎好了。
他只著了里衣,頭發(fā)也披散著,一只手撐著腦袋,又是那種滿眼柔情地盯著我看。
「你就不怕被人看了去?再跟那狗皇帝一說,你這腦袋都得搬家了吧?」我盯著他眼睛里的那個自己,笑嘻嘻地問他。
他撫上我的臉頰,話鋒一轉(zhuǎn),「你恨誰?」
我臉上頓時沒了笑,揮開他的手,心中早已怒火中燒,出口卻遠(yuǎn)比想象中的平靜,「京都的所有人!」
「不恨越人?」他好像愣了愣。
「越人縱然再想進(jìn)軍姜國,依然對我父親心懷欽佩,也不曾用過陰險之術(shù)!刮覂簳r也曾隨父親出使越國,談判簽訂協(xié)議,邊境一帶早在父親的治理管轄之下融洽共處。越長大我明白得就越多,我也逐漸意識到,當(dāng)年越人闖境可能是子虛烏有,皇帝的目的就是殺了我父親這個心頭大患!
他躺下身,把我拉進(jìn)他懷里,親了親我的發(fā)頂,又問,「殺了皇帝之后,你會去哪?」
「天下之大,哪里不是我的容身處?」這會兒,我竟然有些平靜了,像老友一樣和他談天論地。
他不說話了,我心中的疑問卻多了起來。為什么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為什么喚我“阿月”,為什么閣主不讓我與他動手,為什么他會幫我?我思來想去,不曾記得我有恩于他這樣的人物。況且他在宮中當(dāng)差,難免給我招來禍端。
我翻身跨坐在他身上,雙手扼住他的脖子,「你又有什么目的?」
他彎了鳳眼,薄唇微勾,輕輕地掐著我的脖子,把我拉下去吻我,淡淡的,淺嘗輒止,「目的只有你!」?jié)褴浀纳嗉馓蜻^我的嘴唇,像電流一樣。
這人簡直是個衣冠禽獸,我頓時沒了問下去的興致,打開他的手,翻身躺倒在床上。
他拉上被子,又把我圈進(jìn)懷里,咬了咬我的耳骨,又舔了舔耳垂,柔著聲哄我,「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送你出宮!
我已經(jīng)懶得去理會他這些曖昧的動作了,大概是上了藥的緣故,整個人格外疲乏。
寅時,我被外面的動靜吵醒了,發(fā)現(xiàn)他竟不在邊上,直覺告訴我,出事了。
我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身子有些軟,這廝竟敢在藥里動手腳!虧得早年服了閣里的藥,能比常人早些恢復(fù)。
門外有動靜,我立刻閉上眼睛,裝作還未清醒的樣子。
「阿月,等你睡醒了,一切就結(jié)束了!顾谖掖缴下湎乱晃牵掖译x開了。
門一關(guān),我便睜開了眼睛,即刻起身穿衣,待院外徹底沒了響動,才從側(cè)窗而出。望了眼那支遠(yuǎn)去的隊伍,我隱入黑暗中,往養(yǎng)德殿去。
養(yǎng)德殿是皇帝的寢宮,看守向來眾多,今日卻一反常態(tài),只有門口有兩個侍衛(wèi)。
我摸到他們身后,兩記手刀劈暈了他們,搶了他們的刀,悄聲進(jìn)了殿。
殿里沒有點燭火,昏暗的,看不真切。
我躡足到榻前,舉起明晃晃的刀,狠狠刺下了去。那人一點動靜也沒有,我突感不妙,被一刀砍在后背。
「早知你也能這般狠毒,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讓你溺死在那塘里。」皇帝惡狠狠地笑著,簡直是吃人的妖魔!
原來,自我進(jìn)宮開始,就有這么多陰謀等著,就連那次的失足也是精心設(shè)計過的!而我還傻乎乎地認(rèn)錯,安慰這個在我榻前噓寒問暖的無恥小人!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我閃身繞到他身后,手腕一翻,手中的銀針脫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刺進(jìn)了他的大腿,他怒吼一聲,揮劍又向我劈過來。
皇帝當(dāng)年也是意氣風(fēng)發(fā),隨我父親出征南域,一戰(zhàn)即勝,生擒南域領(lǐng)主,更是因此得到先皇器重,立定太子之位。如今這一招一式竟生疏了許多,多露破綻卻不自知。
我冷笑一聲,一記飛腿踢在他側(cè)腰上,足背微弓,快速上移,在肋骨處使力。
他吃痛,握住我的腳腕,將我一下子甩出去,又一刀捅進(jìn)本就受傷的左肩,將我整個人釘在柱子上。
「姜國有神將?還不是死在我這個沒用的廢物手里了!嗯?他居然想把蕭家的江山拱手送到沈家手里!只因為無人能榮登太子之位!我處處討好他,他卻置若罔聞!那我就要讓他好好看看,廢物是怎么從他手里搶到江山的!哈哈哈哈哈!沈瀾清這種死忠的人放在身邊遲早要反過來咬我,我當(dāng)然要除之而后快。 顾l(fā),戴著冠,穿著龍袍,幾近瘋癲地給我講他的事跡。
我紅著眼瞪他,不斷掙扎著,「瘋子!你就是個瘋子!」
「哈哈哈哈哈!對!我就是個瘋子!你也別著急,我馬上送你去見沈瀾清!」他一把抽出刀來,直直刺向我的心口。
我已經(jīng)來不及躲開,他卻生生朝后倒去。我也看清了他身后的人。
「閣主!刮艺酒鹕恚o她作揖。
她一襲紅衣,搖著折扇,笑得像黃泉路上的曼珠沙華。
外面火光沖天,廝殺聲不斷,她的紅唇一開一合,我整個人呆住了。
門外廝殺聲漸小,火光卻不減半分。我被閣主抽得皮開肉綻,活脫脫一個從陰曹地府爬出來的惡鬼,又被捆住了手腳,任由他們牽引著向外走去。
血模糊了我的視線,但我能看見他。
「夏淮安,退兵吧,不然…你的阿月可就……」閣主用折扇挑起我的下巴,「多美的人!」
夏嗎?越國的太子?原來目的是亡姜嗎?
我看不清楚,不知道他此時是個什么神色,也揣測不到他的想法了。身上每一處都在疼,疼得我想掉眼淚。要死了嗎?可以見到父親了嗎?
「殺!」他的聲音冷得像父親凍在冰窖里的清酒,冷得我心上一顫。
閣主發(fā)力一掌擊在我心口,我整個人頓時沒了直覺,一灘泥水似的倒在地上。
眼前是血,嗡鳴夾雜著廝殺聲傳入耳中,意識逐漸渙散,我一下跌進(jìn)了一個深潭。黑漆漆一片,一具具尸體被我踩在腳下,無數(shù)只血手纏上我,血水不停上涌,他們用力把我往下拽,叫喊著,嘶吼著!
我猛地驚醒,周遭安靜了,眼前是夏淮安。
「阿月…」他的眼里滿是心疼,血手撫上我的臉頰,嘴角溢出的血落在我身上。
「你好好活……」他好像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扯了一抹笑給我。
伴著一聲吼叫,他倒在了我邊上。
朝元八年暮夏,宮中政變,朝元皇帝遭前敏春公主暗殺,駕崩于養(yǎng)德殿。
同年初冬,安平郡主登基,改年號為鳳儀。遣散宮中嬪妃,年老者準(zhǔn)予在宮中安享晚年;徹查貪官污吏,平反冤假錯案;整治京中官兵,嚴(yán)懲徇私舞弊、心慵意懶者。
我遣散了身邊一群隨從,又到了那個院中。這里被我封了,除了我,沒人能進(jìn)來,就連所有的打掃都是我親力親為?茨切┐蟪汲臣芸茨伭耍愣愕竭@院里討清閑。
他好像很喜歡練小篆,可我最不擅長的便是小篆,也只能翻翻看他練的帖。
前些日子,他的海東青最后一次來給我送信,送的是他的絕筆,我夾在帖子里,不敢看。又一次翻到那一頁,我笑了,他大概也想讓我看看這封絕筆吧。
有一張紅紙,是他寫的婚書:
兩姓聯(lián)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jié),匹配同稱?创巳仗一ㄗ谱,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jǐn)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夏淮安
留了一個空。
還有一紙信,寥寥數(shù)語:
初見君已心自許,以江山為聘,只愿君余生平安喜樂!
我小心翼翼地收好信,拭干淚,在他的名字后加上了我的名字。
我高坐明堂上,洗凈手心殘留的污血晦跡,奪得了一世英名和江山帝景,卻等不回那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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