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我做了一個夢。

　　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記不大清具體的內(nèi)容，只記得夢里，有一雙手，帶著嘆息，撫摸我的臉頰。

　　一個夢原本沒什么大不了的，荒謬的點在于，那雙手的主人，似乎有一張我不敢奢想的臉，而那觸感、那嘆息真實得像是切實發(fā)生過。

　　而且，這個夢，確實影響到了我的現(xiàn)實生活。

　　我會在街頭環(huán)顧，尋找一家我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模樣的店面，我會在看視頻的時候走神，屏幕中我曾最喜歡的女藝人，似乎有了不一樣的意義，我會在工作的時候走神，注意力像是不屬于我一般難以集中......

　　我，到底是怎么了？

　　“都說了我認錯了嘛！”

　　再一次，下意識在街上尋找那家不知名店面時，我被一個聲線熟悉的嗔怒吸引了注意。

　　視線所及，是一名穿著怪異制服的年輕女性和——

　　我一愣，等回過神，人已經(jīng)沖了過去。

　　“Jessica！”

　　我沒有壓低聲音，被我叫名字的女人嚇了一跳，第一反應遙望四周，好在周遭環(huán)境嘈雜，我的聲音并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你好�！睂Ψ接靡环N可愛的，像是牙牙學語般的中文對我說。

　　我沒叫錯名字，但眼前的人，卻不是我想找的那個人。

　　我的視線從她身上轉(zhuǎn)移。

　　我沒法直視她。

　　神奇的是，那個穿著奇怪制服的女人，卻似乎認得我。

　　她拉著Jessica的手，目光直直地凝視著我，像是想從我的臉上看出些什么。但這努力顯然是沒有結(jié)果了，過了一會兒她就不得不宣告失敗。

　　“程......警官？”腦海中忽然閃過的片段，讓我想起了她的名字。

　　“你記得我？”程警官瞇起眼睛，打量著我。

　　果然是她。

　　可是，這更奇怪了。

　　沒有什么比夢里的人忽然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世界更奇怪的事了。

　　我的表情讓程警官意識到什么，她問我：“你還記得多少？”

　　“我們一起趕高鐵，但是我沒帶身份證，你就扔下我先走了�！蔽遗貞浿�，說。

　　程警官的臉色像是吃了一只蒼蠅一樣難看，Jessica在她身邊，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向她。

　　“不是——我——”程警官張了張嘴，像是想要解釋，但她看了看周圍，終于還是放棄了，轉(zhuǎn)而說道，“我們找個地方坐一下吧�！�

　　直覺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都可以從程警官口中得到。

　　在程警官的講述中，那個“夢”逐漸變得清晰，連貫。

　　*

　　“你......好？”

　　冷到令人發(fā)顫的屋子里，親昵靠在一個男人懷里的女人，因為我的闖入，直起了身子。

　　我有些尷尬，為自己的無端叨擾打破了這一幅美好又令人忍不住酸澀的畫面。美好，是俊男美女親密相擁的美好，酸澀，是眼前的女人，長著一張曾令我一見鐘情的女人的臉，屬于......Jessica的臉。

　　但我知道，她不是她。

　　Jessica的眼睛不是這樣的。

　　不會面帶微笑，又滿含冷漠。

　　眼前的女人即使親密依靠著身邊的男人，眼里也還是透著一種漫不經(jīng)心，像是個只會接受朝貢，不會付出真心的女王。

　　女人拍拍男人的手背，一句話也沒說，但男人卻了然地松開手，后退著消失在簾子后面。

　　“額，抱歉，我不是有意——”

　　“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女人沒有理會我的話，自顧開口。

　　她朝我走來。

　　她拉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熱，熱得像是要融化一般。

　　難怪這里的冷氣打得這么足。

　　那個退到簾子后面的男人，消失不見了！

　　但我來不及為他的消失震驚，又聽她問了我一遍：“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嗯？”

　　輕揚的語調(diào)不帶任何感情，冰冷得和她熱得發(fā)燙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只是偶然看見，這家店的墻上有一個名字，我——”

　　我隱約意識到，自己似乎來了不該來的地方。

　　我想離開了。

　　但女人沒給我這個機會。

　　她拉著我的手始終沒有放開。

　　“名字？”

　　“嗯......”

　　“什么名字�！�

　　“......”我猶豫著，一時沒有開口。

　　她輕笑一聲，用另一只手撫上我的臉頰。

　　我渾身僵硬，滾燙的指尖順著我的臉，滑到脖頸，像是有一股電流從肌膚相觸的位置流入，我不敢動，只能順著她發(fā)力的方向轉(zhuǎn)頭。

　　然后，我對上了那雙眼睛。

　　黑亮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著我的身影，我看到“我”在說話。

　　“我”說：“是Jessica。”

　　這幾個字清楚地從我口中說出，我嚇了一跳。就在這片刻的工夫，她收回了手。

　　Chapter2

　　“你得離開這里！”

　　穿著奇怪制服的女人神色肅穆地對我說。

　　“快點！跟我走！”
　　“普通人不能再異世界長時間停留的，你會被拆解的！”

　　她像是在解釋，可她說的話我卻聽不明白。

　　“你是不是蠢？我話都說那么明白了，你他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懂了沒？”

　　她的語氣越來越急迫，像是在害怕什么東西的出現(xiàn)。

　　突然，她面色一凝，煩躁地扯了下唇角，甩手離開了。

　　一雙手，像蛇一般，從我的身后探出，攀住了我的脖子，而后，一個灼熱的身體，輕輕貼在了我的后背。

　　她的身體，好像越來越熱了。

　　“你會跟她離開嗎？”

　　她問我。

　　我想說我不會，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你甚至都沒告訴我你的名字，還在乎我走不走嗎？”

　　她低低笑了起來。

　　脖子變得癢癢的，我有些難耐地偏了偏腦袋，但她馬上按住我，不允許我動。

　　“乖一點�！彼f。

　　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她總是很喜歡像這樣，用舌尖舔舐我的脖頸，有時候我甚至能感受到尖利的牙齒在那塊脆弱的皮膚上磨蹭，有時候，我還會聽到她嘴唇貼在那里，然后含糊不清地說“好熱啊”。

　　好幾次，我照鏡子的時候，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個位置，有一大片艷紅的痕跡。

　　我大概是對她有用的吧。

　　不然，我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讓她把我這樣一個平凡的人，留在身邊。

　　“Jessica�！�

　　就在她停下了動作，將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而我以為她會像之前那樣瞇眼假寐的時候，她忽然開口。

　　我愣了一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Jessica�！彼终f了一遍，然后解釋，“這是我的名字�！�

　　Jessica？好熟悉的名字啊。

　　我忍不住扭頭想去看她，但她忽然直起身體，離開了我的后背，然后按住我的腦袋，不讓我轉(zhuǎn)頭。

　　“不許看著我的臉想別人�！�

　　我不知道她在說誰，但這張臉和這個名字，似乎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契合。

　　*

　　“你想離開這里嗎？”

　　某天，在我?guī)缀跻浤翘斓氖虑闀r，Jessica突然又這么問我。

　　彼時，她側(cè)躺在我腿上，眼睛緊閉著。一時間，我都有點不太敢確定，是不是她在對我說話。

　　這個時候的她看起來沒有平時那么具有攻擊性，安安靜靜的，像一只曬太陽的小貓。

　　想到這兒，我怔了怔。

　　對啊，太陽，我好像......很久沒見過太陽了。

　　沉默太久，Jessica有些不耐煩了，抬手就在我小腿上一拍——她向來沒什么耐性。

　　我收回思緒，低頭看向她的側(cè)臉。

　　“不會�！�

　　她高興起來。

　　盡管什么反應也沒有，但我知道，她很高興。

　　這種情緒，在那個制服女人到來的時候，消失得相當徹底。

　　不得不說，她站在我身前的時候，我忍不住產(chǎn)生了一種被她在意和保護的竊喜。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像是巨龍守護的珍寶。

　　噓——

　　不能讓Jessica知道我是這么想的，她一定會罵我臉大。

　　“我不會跟你走的。”我站在Jessica身后，對那個女人說道。

　　“蠢貨，你在這里待著會——”

　　“程橙。”

　　Jessica突然抬高音量，打斷了她的話。

　　那應該是那個女人的名字。

　　被叫了名字之后，她突然噤聲了，身體也一下變得僵硬。

　　“我想你應該不會希望，她知道這件事吧？”Jessica語調(diào)從容，“知道......你把我認成她，這件事�！�

　　程橙似乎是被捏住了軟肋，她忿忿地瞪著Jessica。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的怒視沒能持續(xù)太久，就在Jessica的回視中，悄然轉(zhuǎn)移。

　　Jessica突然就生氣了，她冷下臉，突然轉(zhuǎn)身，掐住了我的脖子。

　　“你也是因為這張臉才留下來的吧？”

　　“什-什么？”

　　我不理解。

　　Jessica的力氣很大，我?guī)缀跻舷ⅰ?br>
　　毫無疑問，我現(xiàn)在臉一定足夠紅，比脖子上那一塊更紅。

　　“滾！”

　　Jessica說，一甩手，松開了我。

　　“Je——”

　　她甚至沒等我喊出她的名字，就已經(jīng)消失在了簾子后——那個吞沒了她前男友的簾子。

　　“臥槽，這女人真狠，你好歹也算是陪了她那么長時間吧？動起手來真是一點也不心軟�！背坛群敛豢蜌獾赝虏鬯�，轉(zhuǎn)頭看向我的時候，滿臉都是同情。

　　“你別這么說她——咳咳！”我有些不滿地說。盡管我的脖子上還清晰地印著她的指痕，嗓子也因為疼痛變得有些沙啞，但我還是不想怨她。

　　我看得出來，這不是她的本意。

　　當然，我也看得出來，在程橙看來，我恐怕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戀愛腦。

　　可我不是。

　　我只是......

　　只有她了。

　　她顯然已經(jīng)懶得吐槽，無力地嘆了口氣。

　　“走吧，別錯過時間了，你可等不了多久了�！�

　　我不想走。

　　但Jessica不要我了。

　　“走吧！我會告訴你一切，我們邊走邊說。”

　　程橙拉著我，就像拉著一個破敗的玩偶。

　　我想我早就壞掉了。

　　程橙告訴我，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我看不到太陽，看不到日月星辰，我只能停留在Jessica那家從未開過張的神秘店鋪里，沒有過去，沒有未來。

　　所以，她要帶我回去。

　　“你是什么人？”我問她。

　　“我？搜救隊的，也算個小隊長啦�！背坛日f。

　　“哦，”我點點頭，“程警官�！�

　　但我其實不是想問這個。

　　程橙顯然看出來了，她直接說道：“你就別想了，你的身體已經(jīng)遭受不可逆?zhèn)α�，做不了這一行。而且就算能干，那也是正經(jīng)工作，別想公費戀愛。”

　　我無言以對。

　　Chapter3

　　程橙帶著我來到一個車站。

　　或者說，一個像是車站的地方。

　　程橙看了眼時間，催促道，“快，你身份證拿出來，刷一下就能走�！�

　　“身份證？”我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摸了摸空蕩蕩的口袋。

　　“就——你在原來世界的身份證——靠！不會是被那個女人偷走了吧？！”

　　“那怎么辦？”我問。

　　我嘴上這么問，但心里好像也沒有很著急，反而有一點小小的期待，如果真的是她拿走的，那是不是就意味著，她不想我走呢？

　　程橙白了我一眼，恨不得揪著我的領子把我罵醒。

　　但她沒有這么做，只是很鐵不成鋼地扯了扯頭發(fā)。

　　“你知不知道，你在她眼里......”

　　我看著程橙。

　　“頂天了就是個空調(diào)加儲備糧��！”程橙這么說著，忽然顫了顫，她看了看時間，煩躁地又揪了揪頭發(fā)，“哎，算了，我不管你了，尊重祝福好吧？我走了！”她說著，自己刷了身份證，進站了。

　　我站在站口，無處可去。

　　“你要是想回去，就去找你的身份證，三天以后，我還會再來的！”程橙在上車前，大聲對我喊。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履約。

　　關于那個世界的記憶到此就徹底結(jié)束。

　　*

　　咖啡店里，我坐在程橙和Jessica——嗯，這個世界，作為藝人的Jessica——對面。

　　程橙說得口干，喝了一大口拿鐵，最后總結(jié)：“看來那女人最后還是良心發(fā)現(xiàn)了，我后來過去的時候你已經(jīng)回來了�！�

　　“我以為是個夢�！蔽艺f。

　　程橙看著我，欲言又止。

　　Jessica低著頭擺弄新做的美甲，一言不發(fā)。

　　“有什么想說的你就說吧，我承受得住�！�

　　“其實......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三年了。”程橙一邊打量著我的臉色，一邊小心說道。

　　“三年？”我大吃一驚。

　　“所以，我懷疑，那個女人可能過來了�！�

　　“呵�！�

　　Jessica發(fā)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嗤笑。

　　我忍不住看向她。

　　就在這時，眼前像是籠罩了一層黑霧，我一下子什么也看不見了，只有聲音從耳邊傳來。

　　“我都說了是看錯了嘛！”

　　“我說什么了？”

　　“......是是是，你沒說，是我心虛，”程橙認錯得速度快得令人瞠目結(jié)舌，“我承認，我不該把她認成你，那我也是太想你了嘛，你說說，你這次出國，多久才回來？而且還有那么多合照......”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虛無。

　　我隱約意識到什么。

　　忍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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