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jīng)隽恕?br>
　　無風(fēng)。濃云低低地壓在城市上空，象一座座鉛灰色的城堡，紋絲不動。雨時緊時慢地下著，沒有片刻稍停。

　　沒亮燈的房間靜悄悄的。偶爾傳來某處門窗開合的聲音，但也遙遠(yuǎn)得恍如隔世。

　　貴臣支著胳膊趴在窗口，撩起一角窗簾，靜靜地望著灰色的天空�！坝暧执笃饋砹恕龠@么下一天，郊外的紅葉就該落光了吧。”

　　由里抱著毯子窩在沙發(fā)里，怔怔地望著佇立窗前的戀人。一件單薄的浴衣隨意地披在身上，柔軟熨貼地包裹著他瘦削的肩膀，和脖頸線條流暢地銜接在一起。再往上，是被托住臉頰的手略微抬起的下巴。然后是側(cè)臉。微翹的唇。他好象轉(zhuǎn)過頭低聲說了句什么，卻沒有傳進(jìn)由里的耳朵。由里腦海中只有戀人蝶翅般微微顫動的睫毛，和它們投在在面頰上那抹時濃時淡的的陰影。

　　雨天晦暗不明的天光里，戀人的身體似乎閃爍著藍(lán)白的微光。而這光芒從一開始就刺傷了由里的眼睛。

　　貴臣丟下窗簾回到沙發(fā)上，貼著由里坐下�！澳忝矗叶嗬��！�

　　纖細(xì)的手指輕輕搭在由里手腕上，很冰。

　　由里條件反射地把它們合在掌心里，另一只手?jǐn)埳腺F臣的脖子。貴臣柔順地倒在由里懷里，觸在他頸窩的鼻尖象瓷器一樣冷。

　　“你剛才說了什么？我在走神……”

　　“啊……我說，郊外的紅葉……一直想和你去看一次呢。好可惜�！�

　　由里無言地抱緊他。貴臣身上的寒氣隔著單薄的衣料滲透過來。靠在自己懷里，一邊微笑一邊喃喃說著話的戀人，為什么看起來有些寂寞呢。

　　為什么擁抱著最心愛的人，心還是如此空曠呢。

　　最近由里總被這樣的感覺困擾。

　　自從出了上次的事，兩人都沒再去過學(xué)校，在這個隱秘的公寓里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

　　這是他們第一次有機(jī)會心無旁騖地整日相守。早晨同時睜開眼睛，夜晚聽著對方的鼻息入睡。一起讀厚厚的書，一起做簡單的飯菜，一起沉默，一起微笑，爭論無關(guān)緊要的瑣屑小事，長久地注視著彼此。

　　對與世隔絕的生活和未來可能面臨的險惡處境，貴臣沒有說一句話。兩人都清楚，他們正坐在臺風(fēng)眼中的花園里。貴臣不提將來，他所想的，也許只是讓平靜安詳?shù)纳罹S持得長久一些。

　　如果這樣，自己應(yīng)該滿足才是。

　　但貴臣看自己的眼神有了變化。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時間似乎越來越少了。

　　起初，貴臣會在睡夢中驚醒，渾身顫抖卻不肯說夢境的內(nèi)容，只是睜著凄惶的眼睛，緊緊抓住他�，F(xiàn)在，貴臣的目光卻總?cè)粲兴嫉赝騽e的地方。

　　那是準(zhǔn)備前往遠(yuǎn)方的眼神。

　　由里知道，那個溫和柔媚的外表下潛藏著另外一個貴臣。那個自己并不了解，被赤黑火焰纏繞著的夜叉一般美麗而強(qiáng)悍的貴臣。那個寒冷的雨夜，在他最脆弱的時候，我碰巧成為可以依靠的對象。貴臣接受了我，不過是接受了一個被選擇的結(jié)果。他……一直被我牽扯著才走到今天。如果把決定的權(quán)利交還給他，他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由里慌亂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平衡輕易地被打破。不安早已種下，并且埋藏得如此之深。

　　那個單純的人兒，他已經(jīng)看不懂了。

　　貴臣待自己的態(tài)度沒有什么不同，甚至更加溫柔。但那雙眼睛不透露任何讓自己安心的訊息。而自己又無論如何問不出口。

　　貴臣沉默，由里就暴躁。

　　貴臣柔順，由里又懊喪。

　　由里不知道自己身上發(fā)生了什么。在原本確信不疑的地方出現(xiàn)了裂痕，懷疑和不安在身體里左沖右突，找不到出口。最后還是只能抱他了事。

　　明知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擁抱過無數(shù)次的身體是如此溫暖而讓人迷醉，像一針嗎啡，讓他忘記所有的疑懼。

　　身體融合的瞬間，仿佛靈魂也圓融無間了。

　　有時，由里會無法控制地想要傷害他。想讓他疼痛。想聽他欲泣的聲音。想撕開他平靜的面容。想他在狂亂中無數(shù)次在自己耳邊確認(rèn)，他是愛我的。心里清楚，那雙手即使痛苦到顫抖也不會放開自己。給予他疼痛的時候，自己的心也一樣痛不可抑。

　　眼淚和高潮一起失控。淚水溫?zé)岬貕嬄湓谫F臣胸口，貴臣只是嘆息，用手指輕輕撫摩他的眼角。

　　時至今日，你還需要我嗎，你愛我嗎這樣的話，由里已不準(zhǔn)備再問出口。

　　貴臣。能和我并肩而立的唯一的人。我的愛人。

　　你是屬于我的。我要你只看著我一個人，因為我的眼中，也只有你一個。

　　不管你曾經(jīng)是什么，將來又會變成什么——

　　我怎么可以把你放開？

　　細(xì)沙擊窗。氤氳在房間里的寒氣漸漸被兩個人的體溫驅(qū)散。

　　手指下意識地插進(jìn)貴臣發(fā)間。指尖碰到耳垂，柔潤的觸感讓由里心中一片甜醉，又微微一痛。

　　“等天轉(zhuǎn)晴了，一起去看紅葉吧。……”

　　不知何時，伏在懷中的人已經(jīng)沉沉睡去。蝴蝶般的睫毛靜靜覆在臉側(cè)的陰影中，好像只是休憩片刻，下一秒鐘就會翩然飛去。

　　由里無聲地嘆了口氣，輕輕抱起睡著的貴臣，向臥室走去。

　　雨聲小了，過了一會，竟然停了下來。天邊，灰色云塊分開了一條縫隙，漏下幾束淡淡的日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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