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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覺
【一】
公司為提升員工幸福感新近購置了全自動咖啡機,并貼心地準備了各種類型的咖啡豆。白石一貫崇尚健康食物,也不知從何時起就習慣了喝咖啡這某種意義上說不上健康的飲品,樓下的星巴克早已喝膩,別的咖啡店又得多走幾步,如此一來,公司提供的員工福利倒也不失為一項可供選擇的選項。
午休時分,辦公室的女孩子們照慣例呆在休息區(qū)七嘴八舌地討論各類話題,護膚美容、電視節(jié)目、感情生活、娛樂八卦,應有盡有。然而今日,故事的主角卻是——
“你有看昨天NHK的訪談嗎?居然請了不二周助誒!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白石按在咖啡機上的手不著痕跡地抖了一下。他停頓片刻,才重新按下了啟動鍵,然后將身子靠上茶水間的墻。
【二】
不二周助,天才攝影師兼作家,最早是從一張拍攝古老沖繩文化的攝影作品走入人們視線的。他的作品聚焦于自然風光和民俗風情,善于以小見大,角度新奇卻并不執(zhí)迷于表現(xiàn)劍走偏鋒。他的文學作品亦飽含對人世間的熱忱和精巧的思考,情感細膩豐富,情節(jié)跌宕曲折。近兩年,他也參與到了劇本撰寫、譜曲填詞等更接地氣的工作范疇,亦引起了巨大的反響,極少露面,反倒更激發(fā)了年輕女孩子們的好奇心。
這些女孩子討論的話題不外乎他出色的外貌、溫柔而尤帶神秘的個性和豐碩的作品。他的作品白石都看過,他過去的喜好白石也都知曉,以不二的習慣,這種訪談想必也不會透露什么關鍵信息。
但白石仍是未挪動腳步,哪怕咖啡機的顯示屏已顯示咖啡制作完畢。
“原來不二君喜歡芥末壽司是真的!很難想象誒,居然有人會喜歡吃這個!不愧是不二君,下次我也要試試!”
“呃……喜歡他也不用做到這個地步吧……反正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
“哎,你不知道,我當年本來也想去青學的,但最后因為學校離家有點遠沒去,就這么錯過了目睹不二君打球的颯爽英姿的機會,說不定還能在一個班,還能……嗚嗚嗚,太可惜了。”
“那還真是可惜吶。不過……話說回來,我想到了一件事……白石君!”有個跟自己一樣來自四天寶寺中學的女孩子突然喊了他一聲。
對于畫風突然轉向自己,白石是毫無預期的,加之他實在對應付一群聒噪的女孩子有些捉襟見肘,楞了兩秒才轉過臉說:“嗯?什么事?”
“上次聽你說,你中學的時候也是網(wǎng)球部的,三度帶領隊伍進入了全國大賽四強,還拿到了什么世界賽的冠軍,你們年紀也差不多,我在想,你會不會認識不二周助?”
話音剛落,女孩子們的視線紛紛轉向了他,這令白石咬著牙極度后悔自己請這名學妹吃飯的時候不自覺的自夸。如果他知道她有這么豐富的聯(lián)想能力,定然不會透露自己早年這些勉強算得上輝煌的事跡。
【三】
好吧,其實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畢竟他的另一名前室友幸村成了著名的室內設計師,曾經的隊友越前拿到了美網(wǎng)單打冠軍,小金新近拿到了美網(wǎng)男雙冠軍,單打世界排名也在飛速提升,跡部亦在前兩年接手了跡部集團總裁,乾和柳攜手搭建的人工智能實驗室也剛剛做出了重大成果。哪怕這批人最終選擇走上職網(wǎng)的寥寥無幾,大家也都在各自的領域踐行著他們與生俱來的優(yōu)秀,這不是什么需要掩蓋的事實。
但對他而言,不二似乎是有那么一點不一樣。
習慣了和四天寶寺的隊友插科打諢無所顧忌,習慣了用單純追求勝利的心思面對一切對手的他,在那場給他帶來意外的比賽過后,總是常常會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地想起不二這個人。
在他看來,不二身后像是彌散開了深不可測的迷霧,立于迷霧之前的是他虛幻的影像,而真正的他,唯有費盡心力剖開迷霧才可一窺究竟。而在那個美麗的意外里,他不滿于虛幻的影像所表現(xiàn)出的不堪一擊,表現(xiàn)出了不明所以的惱怒和執(zhí)拗,窮盡自身實力終于將他逼至極限,剖開迷霧見證了真正的他——他那隱藏在溫文外表下的好勝心和倔強,以及無法捉摸如虛浮在天的絕佳天賦和深不見底的實力。
這一切使得他雖然最終贏得了比賽,卻喪失了歷經艱難后獲得勝利的喜悅,哪怕多年后再度回望仍是心有余悸。
【四】
不二于他究竟有哪里不一樣呢?
白石偶爾會想起國三后期他們一起參加的第一次U17世界賽。那一次,日本隊史無前例地獲得了團體冠軍,只是他和不二都在爭奪決賽出場權的比賽中失利,并未參加決賽。
看著小金獲得出場權后又蹦又跳的樣子,他由衷地為他高興,然而心里也免不了為自己無法上場而感到有些失落,于是離開喧囂的大廳獨自出門晃蕩。
在那個時候,他看到了獨自坐在林間的不二,他微微垂著腦袋,看不清面部表情,太過安靜,亦無法分辨情緒。正當白石猶豫是否要上前的當口,不二就已經看到他了,站起身來,微微笑了笑:“白石君,我不會放棄網(wǎng)球的!
不二淡若云霞的神色氤氳在泛紅的夕陽下,散發(fā)著篤定而溫和的光暈,奇跡般地撫平了他躁動不安的心。
再早的時候,不二一意孤行地要改變球風,以天才般的神技亮相于世人之前,而他斷斷續(xù)續(xù)地作為旁觀者見證了這一切。
更早的時候,不二和他立于山間的星空下,望著掛滿天際一覽無余的星辰,直到夜已深寒意陣陣方才罷休。他們到底談了些什么呢,記憶早已模糊不清,白石只記得不二那雙倒映星辰的冰藍色眼眸,與漫天星辰一并構成了他眼中的絕美景致。
只是從那天起,所有的星空都及不上那天的美好,大阪的、東京的,甚至是北海道的,即便自己多年后應邀回訓練基地故地重游,也再無法窺見。
也許是這些年氣候污染更嚴重了吧。
白石抬起眼簾,看著陽光自落地玻璃透入,在地上投射下涇渭分明的光影。他無端地想到,午間的陽光為何要這么耀眼呢,讓人睜不開眼,明明熱度正盛,葉子就開始落了,讓他心頭的一切情緒無處遁形。
【五】
在他們高二那一年,他們再度參加了U17世界賽,并以原先的國中生成員作為主力再次捧回了冠軍的獎杯。這一次,他和不二都在決賽場酣暢淋漓地釋放自我,為日本隊鎖定了勝局,一切遺憾似乎都在這一次得到了補償,不少人激動地喊了出來,他也在第一時間給了在自己身邊觀戰(zhàn)的不二一個大大的擁抱。
然而不知為何,白石關于這次比賽印象最深的卻是另一個場景,哪怕關乎比賽的絕大多數(shù)回憶都已模糊不清,這件事卻直到十年后還記憶尤新。
他們從比賽舉辦地德國漢堡回到東京,在機場等待托運的行李從傳送帶上依次呈現(xiàn)在他們面前。
白石的行李很快就出現(xiàn)了,他急著趕回大阪的列車,便拽著小金跟大家匆匆道別。
離開前,不二叫住他,反復問了兩遍:“白石君,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一定是錯覺,那一刻不二的視線比正午時分的日光還要灼烈,藍眼睛深得望不見底,掀起的熱意幾乎灼得他喘不過氣。他的那顆心一瞬間七上八下的,最終在對方的嘆息里墜入幽深的峽谷。
已經道過別了,還有什么沒有說嗎?
白石莫名地心頭泛起異樣的波瀾,張了張口,說的卻是:“幸村君的行李箱似乎和你的一模一樣,別拿錯了哦。”
“嗯,謝謝提醒!辈欢䥽@息了一聲,旋即定定地看著他,瞳孔深處映著他無措的臉,像無聲的告別。
那時白石也猶豫過,是否自己口不擇言說了讓不二失望的話,亦或是他沒有看清自己的心。但有一點他可以確定,不二對他的確不是那種意義的喜歡,就算勉強告白,也只是加速他們之間友誼的蒸發(fā),更何況自己并沒有辦法確定自己的心意。
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再次分道揚鑣,心頭莫名地有些酸澀,想來也許是對自己網(wǎng)球生涯終結的無奈和離開并肩作戰(zhàn)的隊友們的失落。
他們都沒有像越前和手冢一樣選擇進入職網(wǎng),而是和絕大多數(shù)人一樣,平穩(wěn)地升入大學。不二選擇了位于東京的D大,白石留在了大阪,他們之間的交集便開始變得相當匱乏,畢業(yè)后更是因各種不同的緣由再也沒有見過。
沒有人會去深究他之間是否有過一場轟轟烈烈驚世駭俗的世紀對戰(zhàn),也沒有人會去探究他們在U17訓練營是同一個宿舍的室友,還一起看過星星,更不會有人知道拿下U17冠軍的時候,他就緊挨著不二,在冠軍誕生地那一刻,還近水樓臺地給了他一個說不清是否單純的擁抱。
不二于他似乎也并沒有什么不一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白石神情淡漠地想。
【六】
“我們只是隊友罷了,并不熟!卑资犚娮约赫Z氣平穩(wěn)地說。因他淡淡的口氣,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其他話題轉移。白石自然也沒有聽進去什么,只是機械性地去按咖啡機上的按鈕。
他接了咖啡,拿著杯子,往自己的工位上走,陡然聽見一個熟悉的溫柔聲線,從不知誰開了外音的手機里傳來,仿佛在很遙遠的地方,帶著淡淡的懷念與遺憾,喪失了慣常的溫度——
“我的初戀啊,怎么說呢,是我人生中一個美麗的意外,是和我對立又統(tǒng)一的存在,起初見縫插針又狼狽不堪,逐漸熟悉后寧靜又契合。只是可惜,因為自己不夠勇敢,已經就此錯過了!
那一刻,明明春光明媚,白石無端地感受到了刺骨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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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公式書里喜歡喝咖啡的不是白石,是誰呢我不說。
2.對于主持人的問話,不二明明可以拐彎抹角地回避,卻偏偏提了這件事,真的就此錯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