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嗎？”
　　格子移門外響起人聲時，正在前面看店的小松詩季正捏著裁紙刀，面前大大的工作臺上鋪滿了各色的彩色和紙，重重疊疊映出模糊柔和的輪廓。
　　這是小松詩季從父輩，父輩從祖輩流傳下來一些設計和服布料圖樣的小技巧。而現(xiàn)在還會這些的也只有她一個人了。

　　正中午哪來的客人呢，詩季以為是送報紙或快遞的，放下裁紙刀起身。
　　但移門先被拉開了，高大的青年不得不低頭才能進來這家歷史已久的老牌和服店。

　　“啊，歡迎。請隨意坐吧�！�
　　詩季立刻去泡了茶，爭取到了思索到底是該問候“初次見面”還是“好久不見”的幾分鐘時間。最后。
　　“卡卡西先生�！�
　　所有人都知道卡卡西的大名，只有少女的語氣帶著淡淡惆意。

　　卡卡西接過茶杯道謝，放在榻榻米上，接著遞來張單據(jù)，詩季一看，是十年前家里用過的訂單模板。
　　“還能取嗎？”

　　從父親的遺物盒整理出這張單據(jù)的時候，他早就做好了空手而歸的心理準備，至少給被添麻煩的店主抱怨一頓，連他自己都沒希望了，然而詩季輕輕點頭：“當然啦，忍者大人的東西怎么敢隨便丟掉呢�！�

　　“只是那么久之前的東西都存放在倉庫里，要花上點時間才能找出來，要不……”
　　詩季本想讓他明天再來取，但聽見他說：
　　“我也幫忙一起找�！�
　　希望冉冉升起了。

　　詩季拾起榻榻米上的茶杯壓在桌上一堆彩色和紙上，微笑淡了些：“那……現(xiàn)在就去吧�！�

　　倉庫堆得幾乎無法落腳，全是布料，墻邊擺著一兩尊石燈和佛像。
　　她說，自從家里起了場大火之后，已經(jīng)不再用需要點蠟燭的燈了。

　　“還好倉庫和貨物都沒燒掉，”少女沒有說那場火燒掉了什么，只是指著倉庫的一個角落，“您從那里開始找起吧，上面有寫著號碼的便簽�！�
　　“好。”

　　兩人分別從倉庫的不同角落開始尋找十年前的遺留物，直到落日照亮了空氣里的微塵。

　　卡卡西覺得有點對不起陪他找到現(xiàn)在的小松詩季。

　　在不得不去執(zhí)行夜間任務的時間到來之前，詩季在與一開始完全相反的角落捧起一個包袱，朝他喊了聲“有了！”
　　“是成年男子的和服�！�
　　從外面嚴實的包裝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樣，她斂下的眼神卻很溫柔。
　　“雖然是照著旗木先生的尺寸，但確實是給卡卡西先生您做的，領口也有繡家徽�！�
　　卡卡西知道她口中的旗木先生另指自己父親。
　　“是嗎……”

　　拎著東西回到前面，卡卡西像是渴了很久的人，把桌上已經(jīng)徹底涼掉的茶水一飲而盡。
　　“抱歉，謝謝了�！�

　　詩季到門口送別了卡卡西，并不急著回到室內(nèi)繼續(xù)之前中斷的工作。

　　回憶起雙親最后完成的工作，就想到為了給兒子提前準備成年禮的父親，把臉上寫滿不情愿的少年推到前面來，說想象下這家伙二十歲時候的樣子隨便做吧。

　　“他才不如朔茂先生呢�！痹娂就硐监�，“就這么走了……”

　　稍寒冷的風吹進來，有什么落到前發(fā)上。
　　她以為是往常的雪花的細晶，但拂下來一看卻是小小的白色花瓣。
　　新的季節(jié)要到來了。

　　.

　　“詩季�！�
　　他躲在茶館看煙花，人群里有個穿藍底白梨花浴衣的女孩子，有人叫她，她就笑了。

　　卡卡西見到小松詩季就認出了那個看了一整晚背影的夏日祭典。

　　……這次，他自覺好像又做錯什么了。

　　.

　　某日午后，詩季目睹卡卡西闖進自家店里一副有話想說的樣子，卻一言不發(fā)。對視了半晌，他忽然指向自己的腦后：“那個，我買了。”
　　詩季摸到卡在頭發(fā)里的發(fā)梳，“這個？”

　　把發(fā)梳就這么拆下來，青年沒有接，環(huán)顧四周，她最終還是用隨身帶的白色手帕包著送到他面前。

　　“這是買梳子的錢�！彼粏杻r格也不要找零，隨手放下幾張錢。
　　卡卡西握著發(fā)梳，“再會�！�

　　.

　　被一個人留下的小松詩季瞠目結(jié)舌。
　　“什么啊。”把散開的頭發(fā)全攏到一邊，她強迫自己別開單人鏡里照出來的臉，“多討厭呀……”

　　.

　　日向家每年每個季節(jié)都會新訂做幾套和服，是從小松家祖輩開始的老主顧。
　　趕在春花盛開前，她照例帶著新畫的花樣上門，這樣才來得及按照選好的圖樣染布料，把和服制出來。

　　當家的弟弟分到什么穿什么，對這些一竅不通，當家倒能對花紋作出一番評解，笑著轉(zhuǎn)頭吩咐下人：“看來最近發(fā)生了什么好事。叫大小姐也來看看。”

　　來挑選的日向家千金品出了些別樣的思緒，扯扯詩季的袖子小聲咬耳朵：“我很喜歡這個�！�

　　詩季也噙著笑向她道謝，“那真是……恭喜您了�！�

　　“哪有啊……”
　　千金的臉紅透了，一下子什么都忘了問，只顧著背對父親急忙對詩季比噤聲的手勢。

　　.

　　詩季拎著包袱從日向家出來，在街上遇到了以前在自家店里幫忙打過工的少年。
　　他看見詩季來的方向，“剛?cè)タ腿四抢锪耍楷F(xiàn)在要回店里嗎？”
　　“嗯�！�
　　“那就沒辦法了，我們不同路，沒法送你回去�！鄙倌険蠐项^，指向右邊，“我記得你家店是在這個方向?qū)Π��！?br>　　“沒錯。不過也沒那么沉，謝謝你�！�

　　廣場上人來人往，和同僚說著話的卡卡西，和少年道別的詩季，某個瞬間目光輕巧的貼合，又錯開了。
　　那道目光轉(zhuǎn)瞬即逝，幾乎心生疑惑，對方真的有留意到自己嗎？

　　目送少年離去，詩季朝左邊邁開腳步，撫著胸口，拐進了轉(zhuǎn)角。

　　“……好巧�！�
　　詩季安心的彎起嘴角。

　　“誒，”卡卡西靠在墻邊，手指上停著白色的蝴蝶：“我只是正好看到這家伙往這兒飛，就被引來了�！�

　　這話讓詩季想笑，但覺得笑出來又傷人，只能包容地看著他。
　　被他呼出的氣擾動，蝴蝶扇動翅膀飛起，在詩季周圍盤旋了兩圈，很不給面子的飛向了遠處的人群。
　　“啊�！�
　　卡卡西不敢挽留，真怕一抓它就碎在自己手里了。
　　和這些天等待小松詩季來找他要回手帕的躊躇一模一樣。

　　蝴蝶飛的那么低，詩季望了眼壓下來的天空，想到包袱里不能淋濕的畫稿：“我也……”

　　忽然，春日第一聲驚雷和細雨一齊傾下。
　　詩季最先想到必須躲雨，但卡卡西下意識用身體護住她的時候，突然覺得畫的圖樣濕沒濕掉都無所謂了。

　　.

　　“雨……下得好大呀�！�
　　詩季伸手接住沿著屋檐落下的水滴。
　　“是啊。”
　　“什么時候會停呢�！�
　　“看樣子還要再留上好一會�！�
　　“什么？”
　　睫毛翻動，她抬頭有些驚訝地望向他的側(cè)臉，接著又垂下去，漏過了他懶洋洋投來的視線。
　　“云�！�
　　“……您希望它快點走開嗎？”
　　“這個嘛，也不是什么我能改變的事。”
　　聞言，少女心里添了分悵然。

　　“我的意思是，”同在這個仿佛與雨幕外世界隔絕的青年嘆了口氣，平直地望穿了面前一片水汽朦朧的空氣，“人不等雨，太傻了�！�

　　詩季呼吸一滯，臉上飛起暈粉，猶豫了片刻，頭輕輕一歪就碰住了他堅實的胳膊，閉上眼附和道：“是啊，太傻了。”

　　“……”

　　涼爽的無言持續(xù)了半晌，她聽見悉悉索索柔軟的摩擦音。
　　卡卡西正在擦她濕掉的發(fā)尾，雖然只能碰到半邊的頭發(fā)，另半邊只能心甘情愿的繼續(xù)匯集偶爾落下一兩滴水，用本該今天還給她的手帕。
　　等小心拭完長長的發(fā)尾，他在自己同樣沾著水珠的馬甲上胡亂抹了幾把。
　　“臟了�！�
　　卡卡西將揉成一團的手帕塞回口袋。

　　“那是……是很珍貴的東西，可不算送你了呀。”
　　詩季看得清楚。

　　“我知道�！�
　　卡卡西浮起了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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