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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若輕輕地用指肚揉著一朵白蘭花,倚在窗邊發(fā)楞,直到一個小師妹推了推她,示意她讓路,她才猛地抬頭,慌張間白蘭花已從指尖跌落,不及撿起,已被眾人踩爛。月白的花瓣被碾得極薄,依稀可見淡青色的汁滲進(jìn)地面,她有些惆悵地伸回手,不覺聞到指尖傳來的香氣,于是,淺淺地笑了。
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但見過的人很少能抗拒他的魅力。特別是女人。千手小如來,近半年內(nèi)武林上崛起的一個怪盜,對白衣有著奇怪的偏執(zhí),對珍品也極為挑剔,所以,被盜的主人不知是應(yīng)感到晦氣還是榮幸。
全玉女峰都出動了,因?yàn)榻褚菇拥搅饲中∪鐏淼陌葙N,為了一柄劍。
劍總是充滿了煞氣,溪若皺著眉想,更何況那柄劍叫莫傾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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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果然和杭州不同呢,顧瞑唇邊綻開了一個細(xì)細(xì)的微笑。街道縱橫交錯,房屋鱗次櫛比,一時間,牡丹的笑靨,商賈的熱情,滿街的薰香,讓他迷了眼,竟不知到了何地,今夕又是何年。等到回過神來,已是華燈初掌,此刻若在杭州已是清冷寂靜了,但洛陽正在向他展示她炫目的一面。
遠(yuǎn)處的伶人正在咿呀地唱著,悠長的顫音劃破冰冷的空氣,像指甲刮著青石片一樣讓人不適。青樓上的花娘不停地向往來過客招著手,寬大的袖子輕輕擺動,若隱若現(xiàn)一雙青白細(xì)瘦的手臂,無論撲多少粉,搽多少胭脂,都難飾紅顏的老去。呀呀的唱腔,花娘的媚笑,空氣中漂浮著一股糜爛的氣味。
洛陽城仿佛已經(jīng)死了很久,白天的繁華不過是虛像,在夜晚清冷的月光下,一切都無所遁形,洛陽正在墓中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腐爛,滿街漂浮著竟是死亡的氣息。難怪,顧瞑細(xì)細(xì)地笑了一下,莫干這么急著把女兒嫁出去。
莫府建在靠近城郊的地方,至少這里,沒有濃郁的讓人窒息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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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緊張的時候特別容易口渴,溪若只能輕輕地抿抿嘴,現(xiàn)在浣紗閣周圍寂靜無聲,靜的每個人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每個入口都把守了眾多弟子,無人可闖。
所以,當(dāng)一道白影落在屋頂,懷抱劍匣的少年發(fā)出略帶譏諷的輕笑時,空氣中有一瞬的凝滯,二師姐略帶沙啞的擠出一句“不可能”,飛身向那白影掠去。白衣少年身法極快,眨眼間已繞到二師姐的背后,二師姐驚覺背后有人,回身剛想刺出一劍,不知為何身形突然一滯,少年飛快點(diǎn)了她的穴道,她直直地落了下去。六師姐素與二師姐交好,見此情景,低呼一聲便急急地掠了出去。其他弟子則緊隨掌門輕虹,走進(jìn)藏劍的浣紗閣。
輕風(fēng)一陣一陣的,吹得閣內(nèi)的長明燈火光搖曳,印著輕虹有些發(fā)青的臉色。置劍臺上空無一物!姣美的臉因憤怒和恥辱而扭曲了,她衣袖一揮,差點(diǎn)滅了長明燈,恨恨地說:“追,諒那小賊未逃出山門!
浣紗閣又重歸寂靜,黑暗中一個纖細(xì)的人影靜靜地立著,淺淺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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墻里的秋千一前一后地蕩著,少女清脆的笑聲也若隱若現(xiàn),感覺風(fēng)在自己的臉頰邊擦過,衣袖被震得呼呼作響,莫愁覺得自己是一只鳥,正自由自在地飛著。所以,當(dāng)她真的像鳥一樣飛出去時,她感到的不是害怕,而是一陣莫名的激動。也許能掉到墻外?腦子中一閃而過的竟然是這個念頭。
溫暖的懷抱?不是堅硬的地面,卻有著暖暖的青草香,耳邊傳來溫和的聲音:“小姐,沒事了,可以睜開眼睛了!遍L長的睫毛顫動了兩下,似在猶疑,終于緩緩的睜開了。他的呼吸凝滯了,雨過天青的顏色,清澈的仿佛透明,卻印不出他的影子。“莫家小姐閨名一個愁字,天生眼疾,目不能視,眼色呈青!
他覺得嗓子干干的,苦澀地開了口:“莫小姐…..嗎?”少女的臉一瞬間的蒼白,隨即淡淡地笑了:“原來,我的眼睛這么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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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明燈昏暗的火光微微跳動著,纖細(xì)的影子在墻上被拉長了,忽隱忽現(xiàn)。長年的不見日光使閣內(nèi)的空氣分外冰冷,明明是用來藏劍的,卻取了一個柔軟的名字:浣紗。
輕虹告誡弟子們不要輕易靠近浣紗閣,因?yàn)槌錆M了劍的戾氣和魂的怨氣,溪若一直是個乖巧的孩子,雖然她真的很想去看看。
五年前輕虹不知從何處帶回了一柄劍。古樸的劍鞘沒有多余的花紋,干凈利落。拔出劍的一剎那,溪若覺得眼睛被刺痛了,雨過天青的顏色,清澈的仿佛透明,卻冷冷的泛著光。
這么美麗的東西,不該是用來殺人的,這是溪若那一瞬的想法。輕虹一個人獨(dú)自把劍拿到了浣紗閣,似乎沒有注意到一個小小尾隨的身影。九歲的溪若著迷的看著那柄劍,鬼使神差的跟到了浣紗閣。
輕虹幽幽地嘆了口氣,把劍放進(jìn)了浣紗閣,冷淡地說:“以后別跟著來了。這劍不吉利!毕魢樍艘惶,原來師父早就發(fā)現(xiàn)了,她小心地問了一句:“為什么呢?”輕虹出神地看著劍,淡淡地說:“冰冷而悲傷的劍,總是帶來不幸!
“是詛咒嗎?”溪若好奇的問。
“不,”輕虹難得笑得一臉溫柔,“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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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瞑經(jīng)常偷偷地抱著莫愁在莫府邊上的大樹上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無云山莊里也有一棵大樹……”
“有這棵大嗎?”好奇的聲音。
“比這棵大多了!
“那一定很有趣吧!
沉默,“可我,不喜歡那棵樹……”少女不說話了,她知道有些東西最好不要問。她喜歡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枕著那暖暖的青草香,只屬于她一人的青草香,淡淡的,慢慢滲出,溢滿了她的心,這份偷來的喜悅。誰都不知道,這個外表柔弱的盲眼女孩,最大的夢想就是騎著馬在大草原奔馳騁,累了就躺在地上,枕著一席青草香入睡。顧瞑,就是那個夢。他自稱是無云山莊的二總管,呵呵,真的只是二總管嗎,莫愁的嘴角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無云莊的三位總管都是六十開外的人了,看你,裝到何時。
莫愁一直知道父親有柄劍,是在她出生那年鑄的,為此,他甚至沒趕上女兒的出生。莫干醉酒時曾得意地告訴她,那是他這輩子鑄的最好的劍,武林上很多人都很想奪這柄劍,可他把它藏的很好,而且莫府也不是隨便闖闖的,莫愁知道,父親年輕的時候綽號叫“開碑手莫干”。
只是顧瞑突然提起這柄劍讓她有些不安,隱隱覺得有什么不妥。顧瞑也只是隨意提一下,更何況這又不是什么機(jī)密,全武林都知道父親的寶貝——莫傾璃。可這次,好像有事要發(fā)生一樣。父親告訴她,這次她嫁到無云山莊做顧家的少夫人,莫傾璃就是她的陪嫁,雖說拿一柄劍作陪嫁有些奇怪,但她沒有提出任何異議。應(yīng)該沒問題吧,她遲早得嫁到顧家,莫傾璃遲早是顧瞑的,顧瞑此次不可能是為了這柄劍而來的,可是,心里總有些不安。
當(dāng)晚,莫府中來了黑衣人,似乎是沖著莫傾璃來的,他沒得手,還受了傷。莫愁很害怕,害怕那個人是顧瞑,所以當(dāng)顧瞑第二天如前般出現(xiàn)時,她放心地笑了,不是他。
當(dāng)然,她是瞎子,看不見顧瞑因失血而蒼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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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若一直站著,很有耐心!澳銥槭裁床蛔吣?”清越的聲音在空空的屋子里回蕩著。她終于笑了,“因?yàn),我在等你說話!
輕風(fēng)一陣,面前突然多了一道人影。一個華美的少年。純白的綢衫不讓人覺得突兀反而添了一份華麗,狹長的眼睛閃閃爍爍,透著一絲邪氣,薄薄的嘴唇未啟先察笑。像一條毒蛇,溪若突然覺得,越華麗,越危險。少年向前走了一步,微笑著問道:“難道,你想親眼見一見我嗎?”溪若淺淺地笑了,她自信地答道,我就知道你沒走。
“哦?”少年露出感興趣的眼光,走得更近了“你,怎么知道呢?”
誰都知道今晚浣紗閣防衛(wèi)很嚴(yán),是不可能走進(jìn)去的,所以,當(dāng)時千手小如來懷里抱的更本不是莫傾璃,他只是玩了個小小的陰謀。當(dāng)所有人都走進(jìn)閣內(nèi)去一看究竟時,他憑著上好的輕功在一瞬間取走了劍,沒人發(fā)現(xiàn),他一定還在閣內(nèi),沒有走,而且,二師姐一定是當(dāng)時認(rèn)出了那不過是個空的劍鞘,所以身形才一滯的。當(dāng)溪若鎮(zhèn)定自若地說出了她的理由,少年微微笑了,居高臨下,饒有興致地觀察她,琥珀色的眼睛露出危險,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啊。
溪若的心不自主地砰砰直跳,她自信不是害怕,可為什么跳的那么厲害,腿都軟了。“千手小如來……”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說什么,可聲音卻啞啞的。“叫我飛漣吧,”少年打斷了她的話,“你可以這么叫的!
飛漣見過的女子不少了,有嫵媚的,清純的,可是個個不是很聰明。而這個,這么聰慧的一個女子,長得卻……他不禁為她惋惜了。
仿佛聽到了他的嘆息般,溪若猛地抬起頭,清楚地說道:“我希望你別用那柄劍!憋w漣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劍不用,難道用來看嗎?”可是,那柄劍不吉利,溪若咬著嘴唇,最終還是沒說出口,因?yàn)檫B她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很可笑。飛漣湊近,溫?zé)岬臍庀湓谒樕,“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關(guān)心我嗎?”溪若的臉一下紅了,說不出話來。
當(dāng)她出神之際,飛漣已消失地?zé)o影無蹤了。整個浣紗閣里又靜悄悄的了,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她悵然若失地看著那空空的置劍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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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傾璃,是她一生的惡夢。
出閣的日子終于到了,莫愁驚訝于自己的企盼,白皙的臉上染上了一層紅暈。雖然有些責(zé)怪顧瞑的不告而別,但他一定是回去作準(zhǔn)備了。清風(fēng)吹過,少女柔柔地笑了,醉了,那一池的芙蕖。
有哪家女兒像她這樣懷抱著劍出閣的。莫家女兒出嫁那天,洛陽人山人海,都想一睹鑄劍名師莫干嫁女兒的情景,當(dāng)然,有不少人是沖著莫傾璃來的,這柄傳言中有著雨過天青的顏色和冰一樣氣息的劍。無云山莊的少主親自迎娶,讓那些對劍有著不良居心的人惴惴不安,少莊主的武功是有目共睹的。
莫愁抱著劍,緊張又興奮,坐在轎中,幻想著自己的未來,要和顧瞑長相廝守,一大堆的孩子,種滿花的后院,種什么花呢,牡丹嗎,太艷了,芙蕖是她的最愛,想著想著,微微笑了起來。孩子呢,取什么名字呢,男孩還是女孩好,好在喜帕蓋在頭上,遮了,那一臉的紅暈。
由于風(fēng)俗,一路上兩人一句話都沒講,但顧瞑就在身邊,這讓她感到安心,就像在樹上時那樣。一到杭州,立即舉行了盛大的婚宴。
坐在喜床上,莫愁有些不安,外面的吵鬧和新房的冷清形成了對比,已是初夏,卻覺得有些冷,杭州的空氣冰冰的,粘在身上,讓人感覺很不好。
當(dāng)房門吱地一聲開時,她哆嗦了一下。冰雪的氣息撲面而來,不是瞑,是誰,好大的膽子。
“少爺小心!”陌生的聲音喊了起來,接著屋子里似乎進(jìn)行著一場激烈的格斗,劍與劍的碰撞,讓她害怕地縮在一個角落里。
“小心別讓那奴才傷了少夫人!”
“少爺當(dāng)心啊。
“……”
她看不見,無數(shù)陌生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不及細(xì)辨,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她很害怕,瞑在哪兒。
“少爺。
凄厲的呼聲,她敏銳地覺得一個有著冰一樣氣息的身影撞向她,是闖入者。驚惶失措,抓到了莫傾璃,不及細(xì)想抽出來準(zhǔn)確地插入那個身體。溫?zé)岬囊后w濺在她臉上,沿著尖細(xì)的下頜滴了下來。那人瞬間軟癱,周圍一片寂靜。所有人松了一口氣,莫愁卻突然痙攣地抖了起來,青色的眼睛突然張大,青、草、香!
這是一幅詭異的畫面,鮮紅的血液沿著澄青的劍身滴下,原本純凈的顏色顯得格外妖異,血的灼熱讓冰冷的屋子像在燃燒一樣,異常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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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若輕輕地用指肚揉著一朵白蘭花,倚在窗邊發(fā)楞,用指甲把花瓣碾得極薄,淡青色的汁水染在指尖,眼前不停地晃著那道白影,無奈地笑了。
飛漣坐在溪邊,認(rèn)真地看著這柄顏色罕見的劍,微微的笑了,他從不使劍,對著不遠(yuǎn)處那雨過天青顏色的身影說道:“非忍,送你樣好東西!
非忍用劍,不是說喜歡,而是善于,他的劍法很好,就是有一點(diǎn)和別人不同,他喜歡反手用劍,逆劍。非忍也有很多不順心的地方,比如說他的劍經(jīng)常斷,又比如說,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飛漣,他的這個師弟。
看著非忍一臉的冷漠,飛漣似乎習(xí)慣了,難得笑得一臉燦爛,“放心吧,是好東西哦,我不會下毒的,更不會用暗器偷襲你!狈侨酞q疑了一會兒,慢慢地走過來,他走得很慢,很警覺,不像是走向師弟,而像是走向陷阱,事實(shí)上,兩者相差不遠(yuǎn)。
非忍驚訝于沒出任何意外就順利地走到了他面前,漆黑的眸子上下打量著飛漣,似乎在驗(yàn)證這個是不是真的。和飛漣不同,非忍只是穿著一件普通的布衫,雨過天青的顏色,也和飛漣的華美不同,他長得很干凈,清俊的臉上滿是冷漠的表情,連嘴角都不曾動一下。
“是什么?”冰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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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愁呆呆地坐在地上,緊緊地抱著尸體,美麗而空洞的眼睛里慢慢溢出了淚水。她日夜思念的青草香,一切都錯了,她混亂地想到,應(yīng)該不是他啊,明明,明明不是他的,那么到底是誰,顧瞑到底是誰啊,是誰錯了呢,她把頭埋進(jìn)了他的發(fā)間,枕著那一席青草香,終于傷心地哭了起來,絕望而悲愴,像受傷的野獸一樣嘶啞著聲音。
四周的人都靜默了,不明白少夫人奇怪的舉動,他們恭順地出去了,她被一雙冰涼的手拉了起來,不同于顧瞑溫暖而干燥的手,手的主人冷漠而有禮的說道:“我是你丈夫,顧言,你叫什么名字?”
是嗎,莫愁靜靜地坐在床上,顧瞑真的是二總管啊,他竟然一點(diǎn)都沒有說謊,是她,聽多了故事而一廂情愿地去猜測,顧瞑你這混蛋!竟然一點(diǎn),都沒說謊……早知道,早知道他是來帶她走的,她應(yīng)該跟他走了,遠(yuǎn)走高飛,到大草原去,騎馬,枕著一席青草香睡著,他們會有很多孩子,男的,女的,還會種很多花,草原上沒法種芙蕖,不過沒關(guān)系,只要和他在一起,種什么花都無所謂,無所謂……什么東西滴在了床上,濕了一床的被子。
一個冷漠的丈夫,在新婚當(dāng)夜才知道她的名字,一柄和她眸子一樣顏色的劍,輕易取走了她所愛人的生命,奪走了她唯一的歡樂。爹,你為女兒鑄的不是劍,是一座墓。
爹你一早就知道了結(jié)局是不是,你早就知道顧瞑是不是,你看著我愛上顧瞑而他卻不是我要嫁的人,爹你說話呀。莫愁搖著莫干,嘶聲問道。莫干只是沉默著,至少莫傾璃安全了。呵呵,莫愁突然笑了,一柄劍和一個女兒,換得了顧家的一世庇護(hù),爹你這筆生意做值了。她搖搖晃晃的轉(zhuǎn)身離去了,莫干伸出手,抓了幾下,最終垂下了。
“你知不知道,”少婦輕輕地摸著劍,淡淡地笑了,“有時我覺得,我是你的陪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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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疑地從飛漣手中接過了劍,非忍告誡自己一有不對馬上躍開,經(jīng)驗(yàn)告訴自己,飛漣越是笑得燦爛,危險越大。
他有一絲恍惚,這柄劍似乎見過,像是很久的記憶了,模模糊糊,卻又烙在那里,揮之不去。緩緩的拔出劍,一下刺痛了他的眼睛,清澈到透明的顏色,他舉起劍,透過劍身看到澄青的天空,一如十二年前。
“喜歡嗎?”飛漣笑著問。
“是的!彼匦α,“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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煥亭漸漸地長大了,如果不是他的長大,莫愁幾乎感覺不到歲月的流逝。顧言一直在用莫傾璃,而且不讓任何人碰它,莫愁冷冷地笑了,果然只是為了這柄劍啊。
猛然間,莫愁驚恐地發(fā)現(xiàn),她漸漸記不得顧瞑了,她拼命回憶,回憶從前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記不得他的聲音,記不得他說的話,記得的唯有那暖暖的青草香和那一臉溫?zé)岬囊后w,濃重的血腥味。她竟然忘了她一生唯一的愛情。原來,愛情是會遺忘的,如果當(dāng)時沒抓住,現(xiàn)在連回憶的權(quán)力都沒有了。
所以,她摸索著到了地窖,放走了煥亭,讓他去抓住自己的愛情。對此,顧言沒說任何話,只是一如以往冰冷的沉默著,他對外宣布了斷絕父子關(guān)系,暗地里警告驚雷堂的人不準(zhǔn)動他兒子。后來,莫愁驚訝的發(fā)現(xiàn)莫傾璃不見了,顧言不再用它了,她沒有問起,只是猜測顧言把它給了煥亭,當(dāng)然,她現(xiàn)在對自己的猜測已經(jīng)不抱任何希望了,自從她猜錯了人生最大的賭局之后。
她當(dāng)然不知道顧言其實(shí)在那之后見過煥亭,也見到了他的妻兒。那是一個柔順的女子,有著溫柔的微笑和動聽的聲音。煥亭的孩子,不像其他五歲孩子那樣活潑,當(dāng)他向爺爺問好時,笑了,淺淺的暈開,很淡卻溫暖,他的心頭一震,像極了某個人的笑容,當(dāng)然他不可能知道,后來的日子里,這個有著溫柔笑容的孩子會像冰一樣的冷漠。當(dāng)他把莫傾璃給孩子時,他感到了煥亭的驚訝和女子的憂慮。孩子很高興地拿著這柄和他差不多長的劍,費(fèi)力地舉著,透過清澈到透明的劍身,看到了澄青的天空。
“喜歡嗎?”他輕輕地問。
“是的,”孩子淡淡地笑了,“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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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忍一直帶著莫傾璃,它很鋒利,殺人時,血都來不及濺到身上。可是,無論多少血都不能使它熱起來,它始終是冰冷的,泛著青光。劍是無罪的,有罪的是用劍的人。
“所以,你現(xiàn)在還是那么清澈無暇,就像十二年前一樣,”非忍低低地說道,“而我,已經(jīng)沾滿鮮血了。”一直冷漠地看著這個人世,卻從來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等待什么,忽然有一股怒氣沖上心底,他揮劍削斷了一朵朵優(yōu)曇,看著熒藍(lán)色的花瓣慢慢飄落在地上,輕輕散開,仿佛有一世那么長。等到花瓣全落了,他又恢復(fù)了往日冷漠的身影,轉(zhuǎn)身走了。
樹上,立著一個白衣少年,琥珀色細(xì)長的眼睛半閉著,“也許該喝無妄的是你啊……”突然睜開眼,滿臉心疼地說,“我的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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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無云山莊的陰冷,顧言的冷淡,就像魚習(xí)慣了水一樣。發(fā)現(xiàn)習(xí)慣是很可怕的,它使人忘了很多東西,比若說愛情。
所以,當(dāng)溫?zé)岬囊后w又一次濺上她的臉時,她的記憶如閃電般蘇醒,原來顧言的血也是熱的,她嘴角輕揚(yáng)起一個微笑,一如多年前初嫁時。冰冷的刀穿過她的身體時,她覺得無比輕松,周圍洋溢著暖暖的青草香,是瞑來接她了嗎,他沒怪自己殺了他嗎,覺得身體很輕,像這樣,像這樣就好了,誰都別來打擾她了,讓她和瞑走吧。來生,如果還有來生的話,不想再為人了。
“爹,”身邊的孩子抬起頭問他,“我們?yōu)槭裁纯傇诎峒夷?”顧煥亭沉默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告訴他,其實(shí)他的母親是別人的妻子嗎。非忍,你長大了就會明白,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幸福,比如說多年前莫府與無云山莊關(guān)于那柄劍的交易,又比如說,多年前的那個初夏,顧瞑想拉走的其實(shí)只是顧言。至少,母親是幸運(yùn)的,她一直活在夢中,直到死。
有的人生而自由,有的人套上了重重枷鎖,無論哪種人都在人世間跋涉,英雄豪杰,乞丐偷兒,到頭來都是一杯黃土,有誰能記得這些事,又有誰能記得這些人。
莫傾璃是一個故事,只有開頭,沒有結(jié)尾,如果誰讀懂了這柄劍就會知道,莫傾璃,只是莫輕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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