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蠱
蠱
一.
“已經(jīng)開始咯血了,如果我推算地沒錯,就是今年了……”赫連娜一身異域裝束,額上的劉海隨意地掠過眉尾,要落不落地搭在耳朵上。
“今年……”臥在床上的人面色煞白,嘴角還有未擦凈的暈開的血。那血紅得妖冶,襯得她愈發(fā)神秘也愈發(fā)沒有生氣。
“這蠱已經(jīng)在你身上養(yǎng)了八年之久,能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你運氣了,你……”
赫連娜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她本就來自異域,性子和中原女子不同,情愛在她看來是稚兒才會想要的。
“侯爺快回來了吧!
李常安未挽發(fā)髻,烏絲隨意地披散下來。她看著外面將黑未黑的天,算著時間。
“大概還有十日左右就會回京。將軍此番力戰(zhàn)匈奴,勇冠全軍,捷報一路從西北傳回中原;实鄞笙,準(zhǔn)備親自設(shè)宴迎將軍回京。樾城上下,無人不知將軍威名。”赫連娜將有關(guān)昌平侯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李常安聽。
“你還不準(zhǔn)備將那件事告訴他嗎?”赫連娜本不想提這事,但看到李常安瘦削的臉,還是說了出來。
“嗯?”李常安還在想赫連娜剛才的話,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呵……”李常安笑了笑,只是搖頭,往事再一次如潮般涌上來。
“左右不過是你的事,我只是謹(jǐn)遵魂扎神婆的話照顧你,你死了我倒也落得清閑!”赫連娜說完就起身走了出去,冷冽的眉目看得人有些生寒。
李常安知道赫連娜是在生她的氣,是在心疼她。她是個好姑娘,只是性子直了些。
外面已經(jīng)黑透了,將軍府里也已經(jīng)點上了燈。李常安在婢女的服侍下還是起來了,往外轉(zhuǎn)了一圈,終于在府門旁找到了在訓(xùn)鷹的赫連娜。
“城西馬家的糕點,我剛讓云兒買來,吃點吧?”李常安看著盤旋在低空的鷹,放軟語氣對赫連娜說道。
赫連娜看了她一眼,吹了聲口哨,天上的“阿頭”便飛到了赫連娜的肩上。李常安勾了勾嘴角,心念道:“左右不過是個十六七的孩子,拿吃的一哄就好。”
阿頭看到赫連娜旁邊的李常安收起了翅膀,是親近、信任的表現(xiàn)。全府上下,除了赫連娜,就只有李常安不怕那鷹了。至于向祁,常常帶兵出征。就算在樾城也只會一頭扎在營里練兵,總之不會和李常安呆在一處。
二.
“書接上回!少年成名的向大將軍真是承了老侯爺?shù)男埏L(fēng),西河之戰(zhàn)率領(lǐng)七百驍騎深入敵境數(shù)百里,把匈奴兵殺得片甲不留。突破匈奴兵防線之后帶人直取胡連山,所到之處無人敢不臣服于我濟(jì)朝!”
說書先生豪邁的聲音喊出來,下面坐著的人無不拍手稱贊。
自從向祁打了勝仗,他的威名就被每一個說書人傳到大大小小的街頭巷尾。當(dāng)然,他的家事也不免被拿出來說道說道。
“哎,老張。聽說向大將軍的娘子長得并不美,是真的假的?”下面坐著的一個十七出頭的少年好奇地問道。
“當(dāng)然是真的!”張說書肯定地大喝一聲。
“你怎么知道?你見過。 毕旅娴男∽咏又f道,顯然不怎么相信——威名赫赫的向大將軍怎么會娶一個不漂亮的娘子呢?這下弄得張說書來了勁頭,非要好好掰扯掰扯不行。
“你們知道什么?!當(dāng)年,那向大將軍心儀的女子原是廣平郡主的女兒。廣平郡主的女兒長得那叫一個仙姿玉色、朱唇粉面。哎!這可不是我說的啊,這是去過郡主生辰宴的人說的!
但后來不知道為什么,老侯爺突然拉出來一個不知名的丫頭,說是遠(yuǎn)房表親的女兒,直接給向大將軍定下了婚約。聽說當(dāng)時向?qū)④娨虼撕屠虾顮敳铧c鬧翻,一直不喜這個娘子……”
張大嘴放低聲音歪著頭對下座的人說著,眉飛色舞有模有樣的,這下大家不得不信了。
赫蓮娜替李常安去城東買藥,路過說書鋪子就見張說書在那兒胡說八道,一時駐足。她從袖口里放出了一只指甲大的小蟲,手一抬那小蟲就朝張說書飛去。不過眨眼的功夫,張說書就哀嚎一聲倒地不起了。
赫蓮娜收回了小蟲,接著朝將軍府走去。底下的人一看張說書口吐白沫、抽搐不起,瞬間慌了神。一個個趕緊把他抬起來往不遠(yuǎn)處李郎中那兒跑去。
“你真是這么干的?那個說書先生能治好嗎?”李常安笑著問正在逗鷹的赫蓮娜。
“不會死的,最多就是在床上躺他一個多月,毒慢慢解了就好了!焙丈從群敛辉谝獾卣f道。
“今天讓廚房做些兔頭,算是獎勵你護(hù)主有功!”李常安配合著她說,然后就見赫蓮娜得意地?fù)P了下下巴。
晚上,將軍府灑掃完畢后,大家都去休息了。半夜,一個小廝前來報信說將軍明天午時便可到。后日皇上要設(shè)宴給將軍接風(fēng)洗塵,侯府主母也要一同前去。
“不是說還得幾日嗎,怎的這樣快?”李常安疑惑地問道。
“小的也不知,只收到信說將軍是快馬加鞭趕回來的!
李常安讓赫蓮娜給了小廝幾串銅錢,打發(fā)他走了。赫蓮娜本想和李常安再說些什么,結(jié)果見她一個人揮避了其他下人,往房間走去了。
李常安坐在窗前,看著桌上廣平郡主府的請?zhí)。再過三日便是郡主之女的生辰,郡主府早早就送了請?zhí)?br>
關(guān)于向祁心儀許茗煙的傳言,樾城幾乎是個有名有姓的都有所耳聞?ぶ鞲究梢圆唤o李常安發(fā)請?zhí),避著些難堪的場面。但將軍府還是如約收到了請?zhí),是李常安親自接的。
今晚的月格外地亮,把院子照得清清楚楚。李常安突然叫下人拿了一株前些天府里買的枇杷樹苗。她沒叫下人跟著,自己到了院子,親手種了一株。下人勸她這不是種枇杷的好時節(jié),但李常安什么都沒說。
三.
豎日,向祁帶著大批人馬到了城門下。皇帝的貼身太監(jiān)親自出門迎接,足顯重視。
樾城內(nèi)的康寧大街上,兩旁擠滿了人,不管是秦樓楚館還是商鋪酒肆,都是烏泱泱來一睹將軍風(fēng)采的。
向祁騎在一匹通體烏黑的寶馬上,旁邊是他的軍師莊易。后面還有兩個身形魁梧、容貌相似的人,分別是向祁的左膀右臂——石七和石八,是兩兄弟。再后面就是一隊人馬,其他大部分的兵力都到了西大營。
旁邊的人群爆發(fā)出連綿不絕的歡呼聲,向祁不光是皇帝的心柱,還是濟(jì)朝百姓的主心骨。
自濟(jì)朝開國起,向家就替先帝開疆?dāng)U土,往下幾代更是滿門忠烈。老侯爺知天命的年紀(jì)仍帶兵出征,最后被匈奴人砍下頭顱作為最高的榮譽。那是一場極其慘烈的戰(zhàn)爭,向祁的母親得知丈夫命喪疆場的消息,一條白綾選擇了殉情。
如今,向祁拿著老侯爺留下來的屠烈刀親手也砍下了匈奴可汗的頭顱,他將父親未了的心愿和功績繼續(xù)延續(xù)下去。
向祁一路騎到將軍府,府門為單檐懸山頂三開間,正對一條丁字街。大門打開,李常安站在庭院內(nèi)影壁前面。
她今日梳著一個雙蟠髻,發(fā)髻上插著帶珠的金釵和插花,還有銀蝶形的簪子。身上是桔黃色窄衫長裙,因為天冷,李常安還穿了一件御寒的襦衣,外面是青白相間的披帛。
向祁身穿輕甲,手上戴著護(hù)腕,腳蹬軍靴,整個人透露出高大、威勇外加一點冷冽的氣息。
他對上李常安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向祁已經(jīng)在西北待了四年,在他和李常安大婚后不久就向皇帝請命帶兵出征。如今再見,忽覺李常安變了不少,不是豆蔻少女的模樣了。她的輪廓更立體,臉型也很流暢,粉面朱唇著實好看。
一旁的莊易向李常安行了個禮,尊稱一聲“夫人”。李常安立刻點頭回應(yīng),她已經(jīng)得了誥命,受這禮也是應(yīng)當(dāng)。一旁的石七、石八也立刻反應(yīng)過來,趕緊也跟著喊“夫人”。
李常安款步走近向祁,立在離他三步遠(yuǎn)的地方,叫了一聲“將軍”。向祁忽然覺得有些怪異,明明在軍營里也整天被喊作將軍。但李常安的這一句似乎是與眾不同的,夾雜著四年的疏離與夫妻的親近。
向祁點了點頭,跟著李常安入了庭院。正對大門的三開間大堂略高于門屋,很顯氣闊。堂左右為廊屋,接兩側(cè)的廂房。穿廊而過便是主屋,內(nèi)有一架巨大的立屏,旁邊的立柱竟是暖亮的草綠色。
過了引客的過廳,莊易等人就停住了腳,由另外的下人領(lǐng)著往旁邊去休息。而向祁則繼續(xù)跟著李常安往前走,入了內(nèi)院。
李常安帶著向祁進(jìn)了準(zhǔn)備好的洗漱之地,親自給向祁卸甲寬衣。整個過程兩個人沒有一句話。向祁也覺得有些尷尬,但四年未見,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而李常安則是更無措,她表面上云淡風(fēng)輕,但接了還帶有溫?zé)岬南蚱畹耐馀蹠r,手還是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李常安退了出去,留向祁一個人進(jìn)去泡池子。讓一眾小廝侍女在外等候差遣。
這邊的石七石八跟著莊易被幾個侍女領(lǐng)著入了先前就準(zhǔn)備好的院子。石七石八早就被這府里的山水庭院驚到了,不是多華貴,而是處處都顯現(xiàn)著巧思。下人們也都舉止有禮,說話親切有分寸,一看就是教導(dǎo)有方。
“夫人這些年真是受累了!钡搅嗽鹤,莊易忍不住說了一句。
“什么意思?”石七不明白莊易為何這樣說。
“將軍不在,她獨自一人打理這么大的府邸,無人幫襯,唯一可以做依靠的將軍又遠(yuǎn)在西北。不僅要防下人偷懶作亂還要接手各種應(yīng)酬,大大小小繁瑣的事務(wù)定然不少。
但是你看,不管是庭院擺設(shè)還是教養(yǎng)下人,夫人都做得極好。要知道,后宮宅邸一點不比戰(zhàn)場輕松!鼻f易看著收拾地干凈齊全的院子,不禁感嘆道。
石七剛剛一見李常安也被震住了。她只是一介婦人,但是身段氣質(zhì)一點不輸男子,亭亭玉立毫不怯場,從容不迫完全就是一副當(dāng)家主母的氣度。這下,不光是莊易,連石家二兄弟也對李常安禮敬三分。
李常安在外面的亭子里坐著,向祁沐浴完就有侍女來為他梳頭更衣。向祁在軍營里待慣了,平時和下屬們吃住都一樣。這下突然有人上來要近身服侍很不自在,有些生硬地躲開了。
李常安聽著侍女們的回復(fù)覺得有些哭笑不得,將軍還是兒時的將軍。
等一切都差不多弄完也接近傍晚了,家宴早就準(zhǔn)備好了。外面不斷有人通報哪家又送了禮來哪家又遞了帖子,向祁有些頭疼。
“將送的東西一并記錄在檔,回頭讓赫蓮娜帶人一件件送回去,就說將軍在軍營待慣了,向來都是一切從簡,不喜那些花哨玩意兒。至于那些帖子,按身份家世讓云兒寫親筆書,依次遞給送帖人,就說將軍剛剛回城,暫且沒有時間赴約,讓他們見諒。其他的事情就讓云兒看著辦!
李常安一串命令下去,下人們皆魚貫而出,各自做事去了。向祁這才第一次體會到管家的不容易,更是對李常安的聰明和手腕有些刮目相看。
雖說是家宴,還是請了莊易、石七石八等幾個心腹。當(dāng)然,最重要的還是向祁的師父,老侯爺?shù)闹两弧绿,位列三公,正一品?br>
章太傅一般是不見客的,但這次一是代表皇上恭賀向祁回朝,二來也是看看四年未見的徒弟。因為師父在,向祁也話多了不少。為了要避免結(jié)黨營私的嫌疑,李常安特意沒安排任何歌舞,連飯菜也是自家小廚房做的。
一眾人吃吃喝喝,一晃眼也不早了。章太傅起身要回府,下邊所有人連忙放下碗筷起身相送。章太傅招了招手讓那些人坐下,唯讓李常安和向祁送他出去。明眼人一看章太傅就是有話要與夫婦倆說,于是也便不再相讓。
“祁兒,此番回朝應(yīng)該可以呆一段時間了,但估計朝中局勢也是波云詭譎,你也要小心!闭绿的昀蠝嫔5穆曇魩е鴮筝叺年P(guān)懷。
“徒兒明白!
“還有,家和萬事興。你們夫妻倆要舉案齊眉才好!闭绿嫡f這話的時候重重看了一眼向祁。向祁抿了下嘴,恭敬地向章太傅行了個禮。
章太傅不是不知道向祁的心思。但見李常安實在是個賢內(nèi)助,為人機(jī)敏聰穎,是個再好不過的主母人選。他也希望向祁能放下執(zhí)念,別再多生事端。
向祁目送著章太傅的馬車消失在街頭,轉(zhuǎn)身又對上了李常安的眸子,還是那般清亮。兩個人回去之后,其他人也很有眼里見兒地告辭回去了。李常安帶著下人將一切收拾好,開始核對當(dāng)日府里的花銷和賬目。
向祁就坐在一邊,下人們看到肩寬體長的向祁,也不敢有什么疏漏,將賬目回地明明白白。這次的對賬比平日提前結(jié)束不少。
李常安合上賬本,看了一眼向祁,“將軍此番倒是幫我做了一回督察!崩畛0残χ寄繌潖澋脑诠庀潞芎每。向祁第一次見李常安同他打趣,也第一次見她的歡脫,一時又沒反應(yīng)過來。
李常安見向祁沒有什么表情,淡淡地收起了笑容,起身將賬本遞給云兒,遣散了下人。她又恢復(fù)了之前那般的知禮,向祁忽覺自己讓李常安難堪了。但現(xiàn)在想補救卻也不知如何開口。
四.
李常安和向祁回了內(nèi)室,臥榻三面擋板都裱著絹畫。屋內(nèi)還點著幾個燈籠,朦朦朧朧的很有氣氛。兩個人都有些拘謹(jǐn)。當(dāng)年大婚之日,兩人并沒有夫妻之實。此后,向祁在府里時也是去外面的小廂房睡。
李常安看出了他的猶疑,她又點了兩盞燈籠,屋內(nèi)更亮了,也便沒了之前的繾綣。
“將軍,我們談一談吧!崩畛0策厼橄蚱蠲撓峦馀圻呎f道。她說的話不是請求的語氣,竟讓向祁也無法拒絕。
“好!毕蚱钜灿X得兩人該好好談?wù),他此番回城估計要待很久,兩人有夫妻之名,這點肯定避不過去。
“將軍當(dāng)日對茗煙娘子的心意可動搖了?”
李常安和向祁對坐在矮幾兩側(cè)。李常安問得毫不避諱,這相當(dāng)于將最后一塊布扯了下來,逼著向祁坦誠相待。
“不動如磐石!毕蚱钜膊幌脒@樣說,畢竟對面的是自己名義上的妻子,是侯府的主母。但他也不能違背自己的心意。
李常安笑了笑,微點了下頭,“將軍還是將軍!
向祁知道那笑是帶著痛的,不是明了她對自己的心意,只是這在任何一個女子身上都是可悲的。
“四年前我便與你說明了我的心意,我們是名義上的夫妻,你永遠(yuǎn)是侯府的主母。但你想要的我給不了。”向祁也不彎彎繞繞了,他知道李常安聰慧過人,也就直言相對了。
“你想娶她嗎?”李常安喝了杯濃茶,淡然地問出了口。
向祁覺得渾身一震,他沒想到李常安會這樣問。
“我不會!毕蚱钗櫫嗣碱^,說得很堅定。
他和李常安是拜了堂的夫妻,這一點永遠(yuǎn)無法改變。他不會讓李常安獨自承受這一切,更不會單方面拋棄她。實際上,他十分尊重李常安,但也只有尊重。還有就是他不愿意委屈許茗煙。
李常安已經(jīng)得了誥命,就算他是個混蛋要休妻,以兩個人的身份也不是自己說了算的。如果他要娶許茗煙就只能讓她當(dāng)妾,他不會同意。
“如果我說可以呢?”李常安看著向祁黑沉的眼睛,讓向祁摸不著頭腦。
“以你我的身份,不可能順利地和離,這一點你也清楚。但若要讓許茗煙名正言順地嫁進(jìn)府里,我就是唯一的阻礙!崩畛0舱f這些的時候的確心如刀割,但她慣會隱藏,她將那些斷腸愁緒通通按下,只留一個云淡風(fēng)輕的假面。
向祁的眉毛皺得更深了,他聽著李常安的話覺得眼前人突然變得遙不可及。
“只有我走了,這府里的主母才能換個人!崩畛0差D了頓,給向祁思考的時間。
“你到底什么意思?”向祁突然有些煩躁,他好像在被李常安牽著走,他不喜歡被討價還價,更不喜歡被威脅。
“一年,我只要一年。一年期一到,我就去找皇后,說自己悟了佛道,忽覺佛緣已至,萬念皆空,只想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我會自請入千佛寺,皇后娘娘每日吃齋念佛,對佛緣一類的東西最是重視,她必然會同意。到那時,主母的位子空了下來。你是皇帝親封的驃騎將軍,更是親封的昌平侯。府里不可一日無主,那時便是你迎娶新婦的最好時機(jī)!
向祁沒想到李常安想的是這個,本能地想拒絕。
“將軍別急著拒絕,我有條件。這一年內(nèi),你與我要如平常夫妻般過活,當(dāng)然這其中并不包括夫妻之實!崩畛0灿趾攘丝诓。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向祁很想知道李常安的目的,這對李常安來說顯然是個虧本的買賣。
“這將軍就不用管了,我自有我的打算,但我絕不會做什么有害將軍及將軍府的事情,將軍可以放心!
向祁陷入了長久的思考,屋內(nèi)死一般的沉寂。很久,向祁才再次開口,“一年后你要去哪兒,真的要去千佛寺嗎?”
李常安沒想到他會問這句,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傷心。
“將軍也不必管了,我自有我的歸處。一年之后,我會按照說的去做,府里的東西我一樣都不要!
向祁還是在猶豫,他總覺得這樣不妥,或者太大膽,太冒險。天下大概只有李常安會這樣做。
“我確實給不了將軍什么憑證,我能給的只有我的承諾,將軍若答應(yīng)了便只能信我。”此刻的信任更多的是交易意味,但從李常安口里說出來似乎還帶著點別的。
“將軍,我只讓步這一次!崩畛0驳倪@句話徹底擊垮向祁的防線。
“一年后,我會找人安頓好你的,保你此生無憂!毕蚱钜苍诔兄Z,真誠無比的。
李常安聽到這句笑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濃茶,“官人,時間不早了,我們歇下吧!
向祁第一次從李常安嘴里聽到“官人”這個詞,他想到剛剛李常安要求的夫妻生活,主動站了起來讓李常安為他寬衣。向祁看著到自己肩膀處的李常安,覺得眼前人好像不是之前那個李常安了。她美麗、睿智、大膽、敢想敢做,甚至可以和自己討價還價,向祁覺得有些奇妙。
李常安將他的衣裳一件件褪了下來,最后兩人共同躺到了塌上。如果心臟能穿透胸腔,那他倆都能聽到彼此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李常安歪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向祁,他的鼻梁高高地挺起,像個小山脊一樣。李常安用眼睛勾勒著他的眉目,最后合上了眼。
“但我只剩一年了,你說的此生無憂我終是得不到了……”李常安心里的這句話,向祁沒辦法聽到。
五.
第二天向祁還是早早就醒了,剛想起身就感受到了臂彎處溫?zé)岬氖。李常安朝向他?cè)睡著,鼻尖蹭著他的肩膀,左手還攀在他的胳膊上。他試著拿出手,但一動,李常安就皺起眉頭。
向祁想起李常安每日在府里操勞,忽然有些于心不忍。于是,第一次,一向作息規(guī)律的向大將軍起晚了。
向祁睡了個回籠覺,醒來時旁邊的李常安依舊閉著眼睛。他本來沒太在意,但忽然瞥到一抹不同尋常的微微勾起的嘴角。
“李常安!”向祁皺著眉頭低喝一聲。
李常安睜開一只眼睛,看著眼前臉色有些發(fā)黑的男人。她早就醒了,故意不睜眼,讓向祁陪她多睡會。
“將軍昨晚睡得好嗎?”李常安于是起身打了個哈欠。她墨黑的長發(fā)隨意地披散下來,臉頰處還有絲絲縷縷的碎發(fā),看起來更加靈巧。
“你是不是早就醒了?”向祁看著李常安,頗不高興地質(zhì)問道。
“今天皇上宴請百官為你接風(fēng)洗塵呢,趕緊梳洗吧!崩畛0残χ鞯仄鹆松。向祁總覺得那笑帶著點得意……
簡單吃過了早飯,李常安給向祁更衣。她今日做了一個很莊重的雙髻,依舊是窄衫長裙,首飾很少,多了點淡雅的氣質(zhì)。
向祁低頭不知道怎的就打量起了李常安的發(fā)髻,李常安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以為他還記著早上的事情!皩④姴槐剡@么小氣吧,不過是小小捉弄了一番!崩畛0策呎f邊勾起嘴角。
向祁緩過神來,“哼”了一聲,對這李常安著實不知道該怎么辦。
進(jìn)宮不是件簡單的事,光等就得等幾個時辰,所以吃過早飯向祁和李常安就往宮門趕去。他倆共乘一轎,赫蓮娜在前面架車。到了宮門口,向祁先下來了。李常安身著衣裙很是不便,她略顯委屈地叫了聲“官人”。向祁轉(zhuǎn)過身來,見李常安早就伸好手等著了。
向祁有些無奈,但還是走了過去,親自扶李常安下來了。這一幕被許多在宮門口等著的宮女太監(jiān)們看到了,個個捂嘴偷笑又好奇地伸頭看。
“以前倒不知你還會胡攪蠻纏這一套!毕蚱钭约憾紱]察覺到他對李常安態(tài)度的變化,連語氣也輕松多了。
“官人不知道的還多著呢!”
李常安和向祁并肩走在一起,互相打趣道,向祁鮮少地笑了。
宮內(nèi)珍饈是不少,但皇上皇后在上面坐著,一頓飯吃得也不安生。李常安根本沒吃幾口,又在宮內(nèi)耗了這么久,出宮的時候餓得頭暈眼花。赫蓮娜早就在宮門口等著了,見兩人出來,將馬車駕了過去。
“走,去康寧大街!”李常安還沒等上轎子就對赫蓮娜吩咐道。
“去那兒干嘛?”向祁坐在轎子里疑惑地問道。
“當(dāng)然是去吃啊!焙丈從茸钍橇私饫畛0玻徽f去康寧大街準(zhǔn)是饞了。
李常安已經(jīng)進(jìn)轎子了,還是忍不住掀開簾子敲了一下赫蓮娜的腦袋。向祁看這對主仆如此親密,更加好奇李常安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她是獲封誥命的侯府夫人,是將軍府的當(dāng)家主母。但在那層莊重的面具之下,她好像又是個及其灑脫率性的小娘子。
到了康寧大街,李常安率先下來,看到還坐在轎子里的向祁,嬌聲喊了句“官人”。這下把一旁的赫蓮娜都弄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向祁很無奈,他掀了袍擺也下了轎子。
“又干嘛?”
李常安沒回他的話,拉著他往人多的地方去了。李常安帶著向祁去看了雜耍、猴戲、皮影戲,更是買了一兜子的小吃,當(dāng)然大部分都是向祁拿著的。
“你在西北應(yīng)當(dāng)看不到這些吧?!”李常安為了讓向祁在熙攘的人群中聽清楚不得不大聲說話。向祁看著轉(zhuǎn)過頭來的李常安,覺得她好像還是個孩子一樣。
向祁跟著李常安穿過了大街小巷,回府的時候特地選了條不常走的路。李常安給他介紹市井趣事,給他講各家秘史,向祁忽覺那晚是他四年來最舒心的一晚,竟是李常安給他的。
第二日就是許茗煙的生辰,將軍府收了帖子自然是要去的。向祁和李常安坐了轎子一同前去赴宴。兩人到時郡主府已經(jīng)有不少人了,見向祁下來了,都趕緊過來行禮?ぶ髅腥藢⑾蚱詈屠畛0灿揭慌,避開其他人。
李常安得和那些女眷們呆在一起,向祁則自己在院中轉(zhuǎn)轉(zhuǎn)。忽然,一個侍女略顯慌張地走近向祁,并給了他一張字條,“后花園見。”
向祁有些猶豫,最后還是去了。許茗煙果然就在那兒等著。許茗煙迎上去,但向祁不敢和她靠得太近,畢竟他們兩個不應(yīng)該單獨見面。許茗煙哭著和他訴衷腸,說自己這幾年等得如何如何難過,向祁聽在耳朵里也很不是滋味。
忽然一群人嘰嘰喳喳地往后花園走來了,正將兩人撞個正著,這下兩方都愣住了。李常安是跟著一眾女眷來后花園賞花的,結(jié)果剛過來就看到了向祁單獨和許茗煙呆在一起。
向祁對上了李常安的眼睛,但這一次她的眼睛好像深不見底。他突然有一瞬間的慌亂,因為李常安。李常安立刻恢復(fù)了原狀,走上前去拉住了向祁的手臂,替向祁遮掩。其他人都心知肚明,但表面上還是附和李常安。
一整個宴會向祁都心神不寧的,兩個人拜別了郡主便朝外走去。走了不遠(yuǎn),李常安便松開了向祁,徑直上了轎子。
“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讓你難堪了。”向祁誠懇地說道。
“你不是對不起我,你是對不起你自己。向祁,你是皇帝親封的驃騎將軍,還是圣上親封的昌平侯。你不能什么都不在意,即使你對她感情甚篤,也不能……”李常安渾身顫抖起來,再也說不下去。
向祁慌了,他看著李常安的眸子慢慢變紅,頭上的金釵都在抖。這是李常安第一次直呼他的大名,竟也是為了他著想。
李常安沒再說下去,兩個人一路無言回了府里。半夜,李常安趁著向祁睡著偷偷起來了,她又咯血了。李常安走到了那株枇杷樹旁,愛憐地?fù)崃藫嵘厦娴娜~子,她是注定看不到這樹的以后了。
向祁突然出現(xiàn)在了她的背后,將袍子披在了李常安的身上!澳闳羰窍矚g這枇杷,我叫人給你多種些。”
李常安仰頭看著月光下的他,沒有說話。
“外面冷,進(jìn)屋吧!毕蚱钌焓謸崃藫崴暮蟊常豢煞裾J(rèn),他對李常安有了多余的關(guān)心。他將這看作是自己的彌補,僅僅是彌補嗎?
“向祁,你為什么這么喜歡許茗煙?”
李常安問這話的時候帶了點玩笑的口吻,她也怕。
“她救過我的命!
李常安并不知道有這回事,“若我也救過你的命呢?”李常安有些急切地問道。
向祁愣住了,李常安立刻收回了目光,往屋內(nèi)走去。向祁倒是認(rèn)真思考起了這個問題,他究竟為何喜歡許茗煙。
好像就是因為兒時他跟著老侯爺去西北的時候中了敵人下的蠱。老侯爺帶著他匆匆趕回來,找到了個神婆說只有一種法子,便是將蠱轉(zhuǎn)移到另一個同齡的女孩兒身上,且必須是自愿的。兩個人共同受著這蠱毒,慢慢的毒性會徹底轉(zhuǎn)移到另一個人身上,此毒便可解了。
其實就是一命換一命,另一個人能不能活下來全看造化。后來向祁醒來了,漸漸好轉(zhuǎn),聽下人傳是許茗煙救了他。他不能將這救命之恩視若無睹,從此便將她放在了心里。
向祁回到了屋里,躺回了榻上。這次換他勾勒起了李常安的眉眼……
六.
向祁本以為李常安會與他鬧脾氣,但沒想到第二天李常安就恢復(fù)如初了,同他打趣,膽大地叫他的大名。
向祁不知道的是,李常安被向祁的沉默傷到了,她覺得造化弄人這事確實可信;蛟S之前不該踏進(jìn)那間屋子,不該向老侯爺請命,不該……
但一千個一萬個不該做的事她也都做了。最后的時間她只想讓向祁再陪自己一程,她想和向祁做夫妻。李常安用著有些不大光彩的一年之期將他拴在身邊,她只貪心這一回,她這樣想著。
李常安在向祁面前徹底做回了自己,她不再恪守什么規(guī)矩。她黏著向祁,她捉弄向祁。不高興了就直接對向祁說,然后再趁此機(jī)會討一個賞。日子也就這樣一天天過下去,好像那個契約根本不存在。
向祁早上上朝很早,李常安即使很困也會睡眼惺忪地給他更衣。向祁看她迷迷糊糊的樣子,心里倒生出一點未曾察覺的柔軟。下了朝向祁就回到府里,要不就看李常安做些新鮮糕點,要不就陪著她去逛逛康寧大街,日子竟也過得十分安心。
天氣漸漸熱起來,脫下厚衣裳大家都松快多了。但李常安的身體卻一日不如一日,常常咳嗽,臉色也很差。向祁去找了一個太醫(yī)來給李常安看,但看來看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向祁為此還大發(fā)雷霆。
“官人是為我生氣了嗎?”李常安打趣地問他。
“不是,我……我只是……”向祁被李常安盯著不好意思起來,別扭地不愿意承認(rèn)。
“將軍不用擔(dān)心,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天氣一熱就身體不好!崩畛0矐T會唬人,她又一次騙了向祁。
“官人,肩酸……官人,口渴……官人,餓了……”李常安越發(fā)放肆,每次看到向祁羞得通紅的臉,她都感到一陣歡欣。向祁一直告訴自己,自己不過是履行契約,但他忽略了契約中并不包含心動。
然而,身處朝堂就注定不能將一切都置之度外。這天,朝中老臣張明真彈劾向祁結(jié)黨營私,強(qiáng)占民田,手握兵權(quán)以至功高震主。這下,朝堂上亂成一團(tuán),不同派別的人相互誣告。
向祁對于張明真說的矢口否認(rèn),他跪在大殿之上,但卻絕沒有膽顫、害怕;实鄣纳磉呉部傆行┤舜刀燥L(fēng),向祁又極得民心,這樣一來皇帝對向祁不免忌憚三分。
皇帝震怒,罰向祁跪在武羅殿前,另派監(jiān)察御史去查向祁府里的賬目及名下田產(chǎn)。結(jié)果御史臺的人剛剛接旨,就有太監(jiān)急匆匆地趕過來。
“啟稟皇上,將軍府誥命夫人李常安身著官服,帶領(lǐng)一眾家仆跪倒在了西華門前,并將家中賬冊、地契等一并交了上來,請皇上過目!
賬本經(jīng)過幾個人之手終于呈到了皇帝面前。一打開賬本,上面每天的開支小到米面紙張,大到布匹車馬,一筆筆都記得清清楚楚。家中的地契田產(chǎn)也都明明白白。另外什么時間參加了什么宴會,宴會規(guī)模,所送禮品也都記錄在冊。
向祁沒想到風(fēng)聲這么快就泄了出去,更沒想到李常安會帶人跪在西華門前。他的心亂成一團(tuán),他在想這樣的天氣李常安能不能受的住,他在想李常安收到自己被彈劾的消息時是怎樣的心情,他在想李常安是如何恩威并施將所有家仆帶到這兒……
向祁抬起了頭,他將官帽摘了下來,這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大殿之上死一般的寂靜。
“陛下!臣少時,父親戰(zhàn)死沙場,母親殉情,至此門庭衰微。承蒙陛下拔擢,委任驃騎將軍一職,賜將軍府,非臣隕首所能報。臣謹(jǐn)記浩蕩皇恩,不敢有絲毫懈怠,為陛下死守西北大漠,以圖對得起濟(jì)朝百姓。
臣雖無功,卻也不敢有過!結(jié)黨營私、強(qiáng)占民田之罪,臣不會認(rèn)。臣永遠(yuǎn)是陛下的臣子,守的是陛下的江山,臣做的每一件事都正大光明!
如今,臣之妻帶領(lǐng)一眾家仆為臣力證清白,臣實在羞愧難當(dāng)。既如此,臣愿辭去驃騎將軍一職,帶著內(nèi)人隱居鄉(xiāng)野,明臣之志!”
向祁的每一句話都在大殿內(nèi)回旋,他的脊背直地像殿內(nèi)的柱子。說完最后一句后,向祁重重地磕了個頭。
“陛下,不可啊!向家忠烈滿門,如若陛下真的讓向祁辭去了驃騎將軍一職,邊塞的戰(zhàn)火恐怕又要卷土重來,邊境百姓又要陷入水深火熱的日子里了!再者,向?qū)④娋烤褂袩o結(jié)黨營私之嫌還待調(diào)查,此時辭去官職,會讓天下百姓寒心的。求陛下三思!”
章太傅跪在向祁前面,字字忠肯。他蒼老的聲音似乎是將自己燃盡了。他清廉一生,守著這偌大的皇朝。濟(jì)朝是他的家,是他一生的信仰……
皇上看著擺在面前的賬冊以及章太傅彎的不能再彎的脊背,陷入了沉思。他是王,他要的是絕對的權(quán)利,在龍椅上的他并不安穩(wěn),所以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能勾起他的疑心。然而,他究竟是皇帝,是一國的脊梁,是章太傅的學(xué)生。
向祁出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要黑了。他提著太監(jiān)遞過來的燈籠,疾步走在長地像沒有盡頭的甬道上。天上的云是灰黑的,向祁第一次知道歸心似箭是什么滋味。
向祁越靠近西華門越覺得害怕,他終于在門前定住了腳。不遠(yuǎn)處,李常安瘦削的身影是那么地孤寂。她跪在最前面,臉色在昏灰中白得有些嚇人。
李常安穿著華貴的官服,好像成了一塊石頭,一動不動。在她的后面,一眾家仆跪得整整齊齊,沒有一個敢懈怠。連赫蓮娜也穿著中原服飾跪在李常安的后面。
向祁每走一步,地上就出現(xiàn)一個昏黃的燈影。聽到聲音的李常安慢慢地抬起了頭,她看著穿著大紅官服的向祁,一時愣神。兩個人的目光在這空曠的宮門外交匯,顯得那么浩大,好像一切都化為了虛無。
向祁彎下腰單膝跪在了地上,燈籠自顧地歪倒,映得那官服更加明艷。他將呆滯了的李常安擁入懷中,愛撫的摸了摸她的背。李常安的淚就那樣滑下來,滴在向祁的肩膀處,也滴在地上的青磚上。
“向祁,嚇?biāo)牢伊恕崩畛0策在后怕,“死”第一次讓她感到撕裂心肺的恐懼,是為了向祁。
“沒事了,我們回家!毕蚱钐嫠亮瞬裂蹨I,這為他而流的淚。
李常安在外面跪了一天,膝蓋早就已經(jīng)腫了,向祁就把李常安背起來。
“這不合規(guī)矩!崩畛0舱f的話還帶著點鼻音。
“你何時守過規(guī)矩。”向祁將她往上托了托,又想起了李常安平日里胡攪蠻纏的樣子。
李常安忽然覺得有些羞赧,她的臉墊在向祁的肩膀上,感受他脊背的溫?zé)帷?br>
晚上,將軍府里連夜請了郎中,李常安賞了下人們不少東西,這下更籠絡(luò)了人心。向祁看著還在和云兒交代些什么的李常安,無奈地嘆了口氣。
“有什么事明日再談吧!毕蚱钜痪湓拰⒃苾核土顺鋈。
李常安的頭發(fā)披散下來,看著向祁慢慢褪下了衣服,朝臥榻走來。向祁坐在床上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常安,還沒想好說什么李常安就靠了過來。向祁感受著嘴唇上的溫?zé),心跳如雷?br>
李常安吻了一下就離開了,她有些心虛地看著向祁,剛想開口道歉,向祁就撫著她的后頸再次親了上來。兩個人就此沉淪下去,蠟燭也燃了一夜。
那夜的風(fēng)很大,做了最好的掩護(hù)……
七.
兩個人都默契地再沒提及過那個契約,也沒再提過那個夜。李常安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她越來越瘦,盡管向祁尋了很多有營養(yǎng)的食譜也無濟(jì)于事。李常安不愿意多透露些什么,只盡力裝作無事的樣子。只是每次夜里都要咯血。
兩個人在夏天的時候跟著皇上去行宮避暑,在秋天的時候去纓絡(luò)山上看楓葉,順便小住幾日。
樾城里的說書先生于是也改了口氣,內(nèi)容變成了“將軍府夫人如何如何的美,將軍和夫人如何如何恩愛……”加上之前發(fā)生的朝堂結(jié)黨營私一事,李常安和向祁更是樾城百姓眼中舉案齊眉的佳偶。
又一年冬天到了,西北突然發(fā)來急報,匈奴聯(lián)合相鄰的大邑族一同進(jìn)攻邊境,戰(zhàn)況十分激烈;噬狭⒖膛上蚱铑I(lǐng)兵前往西北平亂。
李常安坐著轎子一路跟到了城門口。她下了轎子,向祁走過來替她籠了籠大氅。
“你保重好身體,我最多兩個月就回來!毕蚱畲┲丶祝麄人更顯威猛。
“將軍,大捷。”李常安靠在向祁的肩上,感受到了甲胄的冷冽。
李常安目送著隊伍朝西北疾馳而去,軍旗上的“濟(jì)”字格外醒目。寒冷的冬天,風(fēng)吹起李常安的大氅,她的面色更加慘白,但仍固執(zhí)地站在原地。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看他的身影了,她有些不舍。
赫蓮娜不愿意看李常安就這樣死去,她回了西南去找可以解這蠱毒的法子,希望能救她一命。
李常安自向祁走后,每日不是在佛堂內(nèi)念經(jīng)為向祁祈福,就是照看那株她親自種下的枇杷樹,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不少了。李常安希望它能挺過這個冬天。
西北那邊的戰(zhàn)事比向祁想的要更加棘手,匈奴這次和大邑聯(lián)手是下了決心要扳回一城。兩軍的總兵力達(dá)到了八十萬。向祁站在城樓上,他的身上已經(jīng)有了不少傷口,大多都是簡單包扎一下就再次套上盔甲。
號角聲響起來了,渾厚、綿長,如果沒有殺聲震天,這一定是個極其好聽的調(diào)子。
向祁騎在戰(zhàn)馬上,他手持屠烈刀,馬兒蓄勢待發(fā)地吐著氣。向祁在大軍的最前頭,他看著像浪潮一般涌來的敵軍,黃沙被馬蹄踏得紛飛起來。敵軍先是小小的一條黃黑色的直線,再后來就是清晰可見的烈馬和彎刀。
向祁狠夾了一下馬腹,寶馬立刻如箭一般向前沖去。他帶著身后的幾十萬大軍和敵軍短兵相接。敵軍將領(lǐng)的頭發(fā)扎成一個個小辮,前額的發(fā)不羈的隨風(fēng)飄起來,這是前可汗的兒子,他這次就是來找向祁復(fù)仇的。
幾個回合下來向祁和敵軍首領(lǐng)都受了不少傷,兩人似乎不相上下。戰(zhàn)事已經(jīng)持續(xù)了兩個多月,向祁已經(jīng)食言了。他想著來時李常安瘦削的臉,贏的念頭占領(lǐng)了一切。他必須回去!
向祁率先往前沖去,兩人又來了幾個回合。最后,向祁抓準(zhǔn)時機(jī)一刀直往對方脖子上揮去。敵方將領(lǐng)用刀格擋,但向祁忍著肩上的刀口硬生生往前傾身將對方的頭顱割了下來。新任可汗的頭顱于是也被向祁掛在馬背上。
敵方將領(lǐng)死了,戰(zhàn)事很快被濟(jì)朝平息。然而向祁沒那么多心思感受戰(zhàn)爭勝利的喜悅。他收到了樾城的信,李常安就要堅持不住了。
向祁脫離大部隊率先往樾城趕去,一路上他滴水未進(jìn),日夜兼程,光馬就跑死了兩匹。向祁到城門的時候,門還沒開。向祁下了馬就趔趄地往城門走去,他拼盡全力用拳頭砸著城門,發(fā)出“砰砰”的聲音。這一路上光冷風(fēng)就快要讓向祁凍僵了,他感覺全身的力氣都在流散。
士兵慌忙地站在城樓上檢查,見是向大將軍回來了趕緊把城門打開了。向祁沒那么多時間和他們解釋,他上了馬就往將軍府趕去。向祁渾身都是傷,臉上也都是血跡,將他的半邊眉毛染成了紅色。
向祁剛進(jìn)城的時候天上飄起了雪,而且越飄越大,向祁感覺自己快要睜不開眼了。他的心好像不會跳動了,停滯了,他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常安,等我……”向祁一路上只有這一個想法。
到達(dá)將軍府的時候府門大開,向祁從馬上摔了下來。他狼狽地再爬起來,踉踉蹌蹌地往院內(nèi)走去。前院一個人都沒有,到了后院才碰到了急急忙忙的幾個侍女。侍女一見滿身是血的向祁立刻就嚎啕大哭起來,邊往后跑邊喊“將軍回來了!”
向祁覺得腳有千金重,他有些不敢再往前走去,他的眼眶紅得嚇人,幾乎和那血一樣。
向祁越往里走越多的人跪倒在地。
“將軍……夫人……”云兒忙迎上來,啞著聲音磕磕絆絆地說不出話來。
向祁走進(jìn)了屋子,里面還有李常安喜歡用的熏香的味道,他繼續(xù)往里走去。李常安穿著一身素衣躺在床上,胳膊無力地耷拉下來,她的口中都是血。李常安早已瘦得不成樣子,向祁抱她都感覺像抱個孩子。
他看了看旁邊的矮幾,矮幾上重重疊疊地堆滿了信封,每一封信上都寫著“向祁收”。在向祁離開的這幾個月,李常安每天都給他寫一封信。有時候咯血咯得厲害了,紙上都不免沾上血漬,李常安就換一張再寫。她好像要將活不了的那些歲月都寫下來,寄給向祁。
向祁不知道該干什么,他徹底傻了,愣了,呆了。他對耳邊下人的哭聲充耳不聞,他對李常安身體的冰涼視若無睹。
“李常安!是不是又在胡攪蠻纏捉弄我……”向祁擦了擦李常安嘴上的鮮血,他的手帶著握刀的傷口,粗糙的繭子讓他有些不敢摸李常安的臉。
但李常安這次沒能睜開眼回答他,向祁就這樣一直抱著她,好像要將身體里的全部熱量都傳到李常安身上。赫蓮娜冒著雪趕了回來,她沒找到能解蠱毒的方法,但她要來見李常安最后一面。
赫蓮娜穿著異域的服飾帶著“阿頭”進(jìn)了將軍府,她看到府里的景象就已經(jīng)明了了。赫蓮娜走進(jìn)了屋子,看到了被向祁抱著的李常安,還是掉下了眼淚。
“為什么?為什么……”向祁不斷重復(fù)這一句話,他想不明白李常安為什么會這么快地離他而去。
赫蓮娜將手上的一個珠串戴到了李常安的手腕上,摸了摸她的手。
“為什么?她終究還是沒告訴你。”赫蓮娜看著幾近崩潰的向祁,忽然生出了些報復(fù)的想法。
“你什么意思?”向祁聽到赫蓮娜的話突然覺得很害怕。
“你不是想知道她為什么會死嗎?好,那我告訴你,因為你,因為你她才會死!你還記得你兒時中了蠱毒的事嗎,你難道不懷疑自己為什么能好嗎?”
“不是……不是許茗煙幫我解了蠱嗎?”
“許茗煙?哈哈哈——”赫蓮娜紅著眼眶瘋笑著,她在嘲諷一無所知的向祁。
“是李常安!從來都不是什么許茗煙!”赫蓮娜站在向祁面前,字字誅心地說出了著兩句話。
“當(dāng)時她只是你家的一個小侍女,你中了蠱毒,你爹找到了魂扎神婆要想辦法幫你解蠱。而這解蠱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將你體內(nèi)的蠱毒移到另一個和你同齡的女童體內(nèi),必須是完全自愿的。本來想賣女求榮的郡主一家臨到關(guān)頭反悔了,許茗煙逃了回去。
你猜是誰替你解了蠱?是李常安,是她主動請求為你解蠱。這就是為什么你父親為你定下了這個婚約,這就是為什么她叫李常安!”赫蓮娜的聲音低沉又決絕,她在慢慢給向祁喂蝕骨的毒藥。
向祁覺得渾身冰冷,他已經(jīng)沒有了思考的能力,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這個真相對他來說太過殘忍。向祁沒忍住,心口一痛,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知道她為什么要和你做那個交易嗎?因為她知道你喜歡的是許茗煙,因為她知道她只有一年的時間了!她只是想和你做一次夫妻……”
赫蓮娜本來是想狠狠刺激向祁的,但說到最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也這么痛,這個中原女子還是離開了。
奇跡和圓滿都沒降落在兩人身上,他們的愛太過遲鈍和沉重,只錯了一次便誤了終生。
沒人知道向祁究竟是怎么度過那夜的,只知道那夜的雪是史無前例地大,將所有的存在都掩埋了。將軍府、向祁、李常安……一切的一切都不復(fù)存在。
八.
“后來呢?”一個十六七的男孩兒抱著一把涼傘急切地問道。
“后來?后來向大將軍就向皇帝請命駐守西北去了。聽說向大將軍走的時候帶走了一株枇杷樹,但沒人知道是為什么!崩钫f書有些惆悵地說道。
“向大將軍果真沒再續(xù)弦嗎?”一個賣茶女聽得眼里閃出了淚花。
“嗯,只收了一個徒弟,將軍死也是死在了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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