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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完結
倘若要追問松田陣平那一刻的感想,準確的形容應該是:什么都沒有想。
十一月出頭的日子竟然該死的天氣晴朗,公寓樓上碎裂的窗玻璃墜落得比電波傳導要慢一些,摔在地上的時候倒是無聲無息,倘若說嗡鳴的耳蝸還能傳導什么,大概也只有翻蓋電話里頭的忙音。
電流的聲音噼啪作響,尖銳地流淌在神經(jīng)元上。
——好像在疼似的。
第一條短信始于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后,爆炸發(fā)生在狹窄通道內,六秒內近距離的爆燃導致松田陣平眼前的墓碑下差點空空如也,還是萩原千速最后拍板,放了一套這人收集了很久的可拆卸車模型進去,松田陣平在此之前竟然沒有看過,那套模型做工精細,價格不菲,要不是這個時候發(fā)現(xiàn)的,他自己都會動心。
至于其他的,想來想去也沒有什么,屬于萩原研二這個人的隨身物品都在火光里灰飛煙滅,松田最后也沒想好怎么送別,掏了半天才摸出他鬼使神差買來的一包煙,是對方喜歡的口味,他前天晚上才拆開來抽了一根,嗆得他咳嗽了半天卻還是沒懂得萩原研二為什么特別好這一口。
松田陣平把這盒已經(jīng)拆包了的煙丟進去,敷衍得像是草草填下去的那一把土。
【To: 萩
搞不明白你這家伙為什么那么喜歡抽煙,沒有備用的,你就湊合一下吧。
PS. 那套模型真想拆開試試啊。】
按出發(fā)送鍵的時候,他長久地凝視那條簡訊,依舊什么也沒有想。
滴滴。
但恐怖的故事發(fā)生了,倒不是說他不希望收到回復,只是在這種情況下收到的簡訊讓松田陣平都短暫地睜大了雙眼,繼而懷疑是某人的惡作劇。
【From:萩
因為自己不會抽煙所以抨擊我的愛好也太遜了啦小陣平,還是說想要遷怒?
PS. 模型的話本來就是給你的禮物,想拿就拿吧!
惡作劇?電話卡事故?定時郵件?人工智能?
難得感受到放空的松田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就劈里啪啦地發(fā)過去了。
【已經(jīng)放進盒子里,埋掉了!
滴滴。
【欸——真遺憾,放進去我也拿不到啊,可惡,這不是浪費了嗎?】
【那只能怪你這家伙跑得太快了吧。】
滴滴。
【什么?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竟然不是安慰而是責備的展開嗎?嗚哇小陣平,簡直冷酷,殘忍!】
【哈?】
……
因為對話太過流暢,也或許是因為語氣太過稔熟,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這樣來回數(shù)條了,而終于拿回肢體控制權的松田陣平盯著自己按下發(fā)送鍵的拇指,幾乎要懷疑這雙靈活的手實際上并不是自己的。
【所以,你到底是誰?】
滴滴。
【還能是誰。磕芙心恪£嚻健漠斎恢挥醒卸u啦——】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在突如其來的窒息感中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大概忘記了呼吸。
是只存在于電波那頭的萩原研二,有著萩的口癖,說著萩會說的話,有著萩的敏銳以及無處不在的洞察力,據(jù)對方所說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手機里了,好像只能通過手機交流這樣子。
松田陣平不置可否,他之前到過公寓樓的爆炸現(xiàn)場,別說手機了,電話卡都被燒得連碎末都沒有,大概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才成了天堂和人間聯(lián)通的階梯吧,他這么跟萩原研二猜測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不是歪打正著嗎?沒有我的話,小陣平會寂寞的吧?】
彼時松田正在天臺抽煙——他已經(jīng)很會抽了,此刻正熟練地吐出一團繚繞的霧氣,他歪著頭一個字一個字讀過這條短信,然后突然笑起來。
【你在說什么笨蛋才會說的傻話。】
他說。
“——”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上的是同一所高中,但最后那個學期卻沒能如愿分到相同的班級,好在兩人都是回家部,因此萩原大部分時候會去松田所在的班級找他。
“所——以——說,小陣平太隨便了!
半長發(fā)的少年一把把志愿表拍在課桌上,明顯不符合規(guī)定的劉海劃過他的眉眼,紫色的下垂眼難得表露出不容拒絕的意味來。
對此松田只覺得麻煩。
“不是說你要做不會破產(chǎn)的工作嗎,那種東西你自己想啦,為什么非要看我的志愿?”
“因為,”被嫌煩的人絲毫沒有自覺,自顧自探出頭去,和幼馴染形成一個有些壓力的夾角,“沒有我的話,小陣平會寂寞的!
他理所當然地這樣篤定,惹得青春期少年的別扭無處可逃。
“……察。”
“什么?”
“我說我的志愿是警察,行了吧!”
臉紅的少年別開面孔,放棄般大聲說出試圖掩蓋的東西,萩原一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不過很快就回到了熟悉的笑容上,他這副游刃有余的樣子看得松田陣平覺得自己牙根發(fā)癢。
“好——那就決定了,我也填警察好了!
在那個夕陽籠罩的教室里,少年笑著宣布。
“這樣的話,——”
聽者露出了近乎牙疼的表情。
那樣的日子好像相去甚遠了,人作為個體活在世界上,大概也不能不和環(huán)境交流,雖然這點并不是做不到,但松田陣平實在是懶得去做磨圓自己的行為。
【我轉到搜查一課了,這里的人除了遲鈍以外都還不錯!
滴滴。
【真是有小陣平風范的一句話……還習慣嗎?】
【啊!
他們誰都沒有問起為什么轉去那里,實在是彼此都心知肚明了,之前每次松田都會在郵件里抱怨申請書又不給過,萩原也不客氣地吐槽就小陣平的那種措辭讀起來不高血壓就已經(jīng)很佛祖了怎么可能還給批準。
四年以來他們就這個話題打過無數(shù)次的賭,從炒面面包賭到第二天的服裝顏色,彼此對這種沒法切實兌現(xiàn)的賭約樂此不疲,可惜的是松田陣平就贏過這一次。
滴滴。
【一定要去嗎?】
有的時候,電波那頭的人也會長時間不說話,問就是天堂通訊不太發(fā)達,一定要雙方都有信號的時候電波才能傳達到。
松田陣平對此的吐槽是等他上去一定給改裝個信息站。
【不去不行吧,畢竟是約好了的事!
他熄滅香煙,提起工具箱向外走去。
其實松田陣平說謊了,手機還有電,和佐藤的電話也可以不必掛得那么突然,他只是突然想起什么,然后久違地撥打了那個一直發(fā)了四年簡訊的手機號碼。
并不那么意外的,電波那端接通得很迅速。
那邊沒有說話,松田也沒有說話,他就只是瞇著眼睛凝視跳動的數(shù)字,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淺淡呼吸聲。
在那個塵埃都被夕陽染得溫柔的黃昏,萩原研二用他那張慣常吐露輕浮話語的嘴唇堵上了幼馴染試圖反駁的話語,他們的呼吸纏繞在鼻息間,暈成稍顯潮濕的溫柔繾綣。
“這樣的話,就能用這個安慰小陣平了哦!
“你在說什么傻話,”也并不驚訝的松田陣平稍稍急促地喘息兩聲,隨即擰著眉頭嘴硬,“辦公室戀情不能這么露骨!
……
穿慣了黑西裝的男人哼地笑了一聲,像是終于戳破了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一樣得意起來,他看著數(shù)字從分跳到秒,才掛掉了這場無聲的電話。
“你可不要像我們一樣隨便死掉啊。”
滴——
在如約而至的爆炸聲中,摩天輪下,帶著兜帽的貓眼青年放下了忙音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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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知道的事,其一:松田從未叫對方“萩”。
可以知道的事,其二:從什么時候知道的?從一開始。
可以知道的事,其三:萩原在警校的時候和諸伏提過那個模型是送給松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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