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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夢蹁躚
初春時節(jié),鄉(xiāng)野間爆出了一團團花霧,或紅或白,在山山的蒼綠色中尤為顯眼。向山腳下望去,只見坐落著幾戶農(nóng)家房舍,一群大鵝正在田間小徑上悠閑地踱著步,鷺鷥在蘆葦繁密的淺水塘里覓食,忽地,飛騰起來,展開雙翼,在山谷的上空乘風滑行。
“汪汪汪,汪汪,汪兒”一只白色的拉布拉多幼犬向著眼前的陌生人狂吠。
來者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纖瘦少年,他身穿藍白校服,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皨,媽,我回來了!”
一個水桶腰的農(nóng)家婦女停下手中剝花生的活計,趕忙迎了出來。
“軍兒,讓媽看看你胖了沒?誒,你小子是不是又沒好好吃飯!”農(nóng)家婦女邊說邊用粗黃的大手捏捏少年白凈的臉蛋。
“哎,媽,我這是天生的體質,怎么吃都吃不胖。誒,我在學校待了一個月,咱家什么時候有了這狗兒?”少年又蹲下身去對著那只拉布拉多幼犬眨巴眼睛。
拉布拉多幼犬看著這張突然湊近的人臉,喉嚨里咕嚕著往后退,直躲到農(nóng)家婦女的身后。
“你二姐在山東狗市買的,花了三百塊錢,一路帶著它坐客車回來的!”
“?二姐回來了!”少年立即沖進了堂屋喊,“姐,姐!”
不見人答應,便又叫到:“柳江煙!”
一個極其含糊的聲音從堂屋左側的房間里傳出:“叫冤啊,柳軍輝,老子要殺了你,打擾老子清夢!
柳軍輝臉上一喜,來到房間里靠著門框說:“姐,怎么樣,我就說你不行吧?諾,才幾個月,我數(shù)數(shù)。”他開始扳手指,“啊,三個月,才三個月你就從帝都落荒而逃了,是誰信誓旦旦地說要干一番大事業(yè)的?怎么樣,地下室好睡嗎?都說了你按著媽說的去鎮(zhèn)上的合作社當文員好了,你偏不領情,看吧……”
“柳——軍——輝,你——給我——閉嘴,小心我讓柴可夫斯基來咬你!
“喲,那只狗,你給取名柴可夫斯基?”少年哈哈大笑。
柳江煙頓時沒了睡意,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抓了抓睡亂的頭發(fā),扣了扣鼻孔,便拖著搖搖晃晃的身軀推開擋路的柳軍輝,來到地壩。
她打開地壩邊上洗槽的水龍頭,呼哧呼哧地洗了個冷水臉,看見洗槽里落了幾片竹葉,柳江煙順勢捻出,扔在地壩下面的排水溝里。
“媽,我餓了,吃什么?”柳江煙來到灶屋前面,那個農(nóng)家婦女正在淘米。
“煙兒,你先給我把火生起!”農(nóng)家婦女吩咐道,她干練地搓洗著白花花的大米。
柳江煙抓起一把地上的松毛,從灶頭摸下打火機,點燃,接著往灶孔里塞入,再添木柴。房頂?shù)臒焽桀D時冒出了縷縷白煙,彎彎地飄向天上。
“煙兒,再去把豬食喂了!”農(nóng)家婦女再次發(fā)布號令。
柳江煙撐著膝蓋從矮板凳上起了身,慢吞吞地來到煮豬食的大鍋前,拿起舀子把煮爛的紅苕和紅苕藤藤往豬食桶里加。須臾,她便提著豬食桶來到了豬圈前,兩只白里透紅的小豬爭先恐后地涌至豬食槽旁。
柳江煙惡作劇之心發(fā)作了,她把舀子里的豬食往小豬的頭上倒。小豬似乎被燙到了,大聲地嗚嗚了幾聲。
“煙兒,你又欺負豬了!”農(nóng)家婦女有點憤怒地喊到。
“媽,哪有,手滑!”
不知何時,柳軍輝也溜到了灶屋,聽見母親的話,直笑彎了腰。
“哈哈哈,姐,你欺負豬!”
柳江煙一股子火氣往上冒,吼道:“柳軍輝!沒事干是吧?”
“哎呀,姐。這可是你的本分,可別想著讓我來,我這三好學生是要考好大學滴!绷娸x別提有多得意了。
柳家四姊妹里,最不中用的莫過于六江煙。大姐柳燕婷,嫁了個好人家,雖說沒有工作,一天帶孩子倒還是清閑;三妹柳晴瑜,211大學生,即將畢業(yè);四弟柳軍輝,區(qū)重點高中的學生,未來可期。
唯有柳江煙,年齡28,某城市職業(yè)學院肄業(yè),當過前臺,當過電子廠里的工人,到過帝都當過安檢員,如今又活了回來,回到這長江支流的支流旁的一個小村子里,每天干著和自己母親一樣的農(nóng)活兒。
還好,她并不覺得自己窩囊廢,好歹自己也曾北漂三個月,也算是一個有追求的青年。
柳江煙喂完豬食,又準備回到灶屋繼續(xù)幫忙燒火,不曾想矮板凳早已被柳軍輝占據(jù),此人竟干了她的事兒。
“媽,還有什么事不?”柳江煙問到。
“沒了沒了,沒你的事了,自己耍去吧。”
柳江煙竟感到一絲落寞,只好退出灶屋。
她站在地壩里,向前看去。田里插著疏疏落落的禾苗,水蜘蛛在水面滑行著,黃絨絨的小鴨子在一行行禾苗間游來游去。
是家的感覺。
柳江煙曾在杭州公園的長椅上睡過,也曾在長沙的一段廢棄的水泥管里住過三天,更在帝都繁華熱鬧的王府井大街上游逛了一夜。那時,她的思鄉(xiāng)之情高漲到了幾百首寫思鄉(xiāng)的唐詩也不能描繪的地步。
所以,在別人眼里看來,她可能是失敗的,但是,她自己卻覺得,回到家鄉(xiāng)的感覺真好。南下中,她在山東停留了一會兒,在狗市里遇到了一只活潑可愛的白色拉布拉多幼犬,于是退了預定的快車票,改乘客車,帶著這只小狗跨越了一千公里的山水,回到家鄉(xiāng)。她至今記得,汽車過完隧道時,人工林都被籠罩在了山城的霧里,若隱若現(xiàn),前方忽地出現(xiàn)高大的廣告牌,上寫著“行千里致廣大”,瞬間她的心被擊破了,情不自禁地掩面流淚。
還好,回家了。
“煙兒,發(fā)什么呆呢!來,吃飯了!”
母親的這一句話把柳江煙順時拉回了現(xiàn)實,一股暖意涌上心頭。
現(xiàn)在,若是弟弟去讀書,那么家里便只剩自己與母親了。至于父親,父親依然在壁龕的遺照上安詳?shù)匦χ,十五年前,父親為了救溺水的隔壁村童,奮不顧身地跳進了冬日里寒冷徹骨的池塘中,他本來身體就不好,加上冷水的巨大刺激,沒過多久就離開人世了。柳江煙絕不會忘記父親下葬的那個清晨,站在山頭往下看,一片白霧渺茫,天地——寂靜。從那以后,柳江煙便知道愛自己的人又少了一個。
想到這兒,柳江煙的淚水是再也遏制不住了,但她努力吸吸鼻子,把頭往后仰,妄想將淚水倒回眼睛里,那豈是能做得到的嗎?最終,柳江煙只能倉促地用袖子抹了抹眼淚。
飯桌上,都是些極平常的家常菜,但每一樣都是柳江煙愛吃的。柳江煙怯怯地看了一眼母親,后者端著一大碗米飯吃得津津有味,不時和弟弟柳軍輝談笑。
柳江煙的心終于在此時安定下來了,她開始欣賞起母親的絕佳廚藝:
眼前最近的是涼拌香椿芽。香椿芽拌著剁碎的大蒜粒,澆了一層紅紅的辣子油,香氣撲鼻;再旁邊是一道韭菜炒蛋,那青青的韭菜必然是剛從地里剪下來的,想那雞蛋說不定也是今早母雞剛下的,仿佛母雞的咯咯噠、咯咯噠現(xiàn)在就在柳江煙的耳邊響著;最后一道是咸肉炒萵苣,片片萵苣如同翡翠,而那咸肉必是剛從屋檐底下割來的。
柳江煙食欲大起,直直刨了兩大碗米飯。
“煙兒啊,今天下午你去鎮(zhèn)上給我買瓶醋,還有兩斤綠豆,再加兩頂草帽。”
“嗯,嗯,沒問題!绷瓱熑啻瓿該蔚亩亲訍芤獾卣f。
“媽!讓我去!”柳軍輝撒嬌似地囔囔道。
“幺兒,就讓你二姐去嘛,你好好休息下嘛,難得放回月假!
柳軍輝只好閉了嘴,安安靜靜地坐在母親身旁。
“煙兒啊,你打個電話給你李叔叔,讓他從鎮(zhèn)上用摩托車來接你嘛!
“媽,這怎么好意思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來給你打!”說著,農(nóng)家婦女拿出一部老年機,和一個中年男人在電話里聊了起來,嗓門很大,堂屋里都有了回聲。沒過一會兒,便聽到對面一個略帶蒼老的聲音“誒誒,要得”地回答著,電話很快就掛斷了。
“煙兒,下午兩點半左右吧,你李叔叔來接你,你先困下午覺,到時候我喊你。”
“嗯嗯,不過,媽………我剛起床,我不困……”
“我要管你睡不睡,反正我要去瞇會兒!”說吧,農(nóng)家婦女起身到另一間屋子去了。
“姐,姐,”柳軍輝一寸一寸地挪向柳江煙,“我們要不出去散散步?”
柳江煙瞥了眼柳軍輝,微微點了點頭。
于是柳江煙便趿拉著拖鞋和柳軍輝出門了。他們家一下去便是一條通向鎮(zhèn)上的水泥路。
但水泥路似乎是動物們的游戲場所:大鵝們伸著長長的脖子嘎嘎叫,慢悠悠地越過水泥路下田去;公雞威風凌凌地在母雞群中走正步,不知她們究竟在水泥路上覓食什么;奶狗們打架滾作一團,順著坡度往下滾……
故鄉(xiāng)的景色自然是一成不變的,滿山的柏樹依舊是滿山的柏樹,時而飛過的棕背伯勞還是那么地自由自在,田里的秧苗已經(jīng)冒出了嬌嫩的身軀。
柳江煙和柳軍輝走著走著就來到了陽西溝旁,雖說是溝,但實際流動的是清澈的溪水,溪中是磷磷的亂石和舞動的水草。
“好景啊,姐,我來背點詩吧,就那王右丞的《青溪》,啊——”
“言入黃花川,每逐青溪水。
隨山將萬轉,趣途無百里。
聲喧亂石中,色靜深松里。
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蒹葭。
我心素已閑,清川澹如此。
請留盤石上,垂釣將已矣!
柳軍輝很吃驚,瞪大了眼珠子,他絕沒想到大專學歷的二姐還能背出這首詩來。
“驚訝什么個勁,你忘了除了你的語文老師誰還教了你古典詩歌嗎?”
古典……詩歌……沒想到二姐還有點專業(yè)。
“嗯,小子,可不要小瞧人,想當年,我也是……”柳江煙說著說著就停住了,“咳,好漢不提當年勇,就讓這事過去了吧!
柳軍輝的記憶之門忽然就被打開了,他確確實實地想起了自己在很小的時候就被二姐教了“古典詩歌”。那時,他們的黑板是柴房的墻壁,粉筆是燒剩了的黑木頭,就在一棵柚子樹下,兩姐弟大聲誦讀著《春夜喜雨》……
柳軍輝看柳江煙的眼神瞬間恭敬了起來。
柳江煙彎下腰來,長長的黑發(fā)垂下,發(fā)梢浸入了溪水里,像水草一般隨著水波舞動。她掬起一捧水來,清涼清涼了自己的面部。一不做二不休,柳江煙又把拖鞋放到一邊,兩只腳伸進了溪水里。雖然年齡二八,但似乎柳江煙的皮膚還和自己的十八一樣嫩白,腳拇指頭白里透紅,甚是有少女的綽約。
但緊接著,柳江煙開始給自己的腳做起了按摩,第一,她做的就是,將腳背挨著挨著搓了一遍,腳背上黑色的泥條隨著溪水飄走了……把腳洗干凈后,柳江煙甚是滿意,準備和四弟打道回府,便又趿拉著拖鞋回去了。
走近家門口的水泥路時,柳江煙發(fā)現(xiàn)李叔叔竟已騎了摩托來了,人正坐在摩托車上等呢,柳江煙只好先打個招呼,又快步跑回家拿了錢和布袋子,再忙呼呼地上摩托車,最后坐在摩托車上離開村子。
摩托車的噪音很大,一路響著,柳江煙手緊抓著兩旁的鐵架,生怕自己被給顛了下去。坐摩托車可有點不好受,因為這水泥路一會兒上一會兒下,主打就是一個詞——刺激,時不時地,摩托車還要追得一群大鵝拍打著翅膀亂飛。
突突突突突地,摩托車終于開出了村子,村路口有一個石碑,上面刻著朱色的“丁山村”,被埋沒在亂草堆里。
到了鎮(zhèn)上的街了。李叔叔把柳江煙在公交車站放下,喊她回去時給他打電話,柳江煙“嗯嗯”地答應了。
今天正好是趕場天,這個小鎮(zhèn)又位于兩省交界處,因此今天來趕集得人相當?shù)亩啵们刹磺,這又是假期,作為一個曾在清朝時相當繁榮且保留了相當多古建筑的集鎮(zhèn),自然受到了很多游客的青睞。
柳江煙在人潮中穿行著,狹窄的青石路兩旁是低矮的古建筑,里面盡是賣紀念品和特產(chǎn)的,沒有什么吸引人的。
走了一段路后,老街兩旁的暗渠露了出來,也就變成了明渠,里面流的水甚是清澈,每隔一段路,渠水旁就會有種一叢金邊吊蘭。
走著走著,柳江煙那高度近視的雙眼竟瞅見了“蜜雪冰城”的大紅色招牌,柳江煙自然非常歡喜,沒想到才幾個月沒回來,鎮(zhèn)上竟開了一家蜜雪冰城,想過不了多久其他潮流連鎖店也會開過來的。
她十分高興地來到柜臺前,要了杯蜜桃四季春,嘴里還哼著“你愛我,我愛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根據(jù)老媽的囑咐,要買醋,綠豆和草帽,那么就要去兩個地方,一是超市,二是義烏商品店。醋和綠豆一會兒就買好了,接著要去義烏商品店,得從名人故居那邊繞過去才行。
經(jīng)過名人故居時,一大長串人手上捏著身份證在排隊,從街上一直排到了門檻里,想必都不是些本地人,至少不是本鎮(zhèn)上的人,柳江煙心想他們肯定也會順便去附近的名人陵墓去看看的,那的松柏整齊劃一,延伸了有將近一公里,一直通到展覽館前。
人聲鼎沸的街上,明亮的水渠靜靜地流淌,柳江煙閑得無聊數(shù)金邊吊蘭的叢數(shù),數(shù)著數(shù)著竟然冒出了一盆桃花,這真是意料之外。
不過,比起那盆桃花來說,那盆桃花旁正拿著單反、瞇著一只眼給桃花樹下的英短藍貓拍照的男人更加吸引柳江煙的注意力。
稱他為男人嗎?不,他更像是一個少年。白襯衫外套著一件亞麻色的針織馬甲,黑色的西裝褲富有垂感,腳上是一雙素凈的棒球鞋,再加上他略顯稚秀的臉龐,誰見了都得猜他是個高中生。
“你在拍這只貓嗎?”柳江煙不知怎地嘴里蹦出一句廢話。
少年緩緩地將單反放低,扭過頭來微笑著說:
“這只英短藍貓,剛好和桃花相配呢,你看,桃花花瓣都掉在它的背上了!”
少年的目光就像水一般澄澈,柳江煙對上這目光時不由微微地往一旁偏去,一只手恰好就放在了英短藍貓上。
英短藍貓似乎不喜歡被柳江煙摸,只見它輕聲地喵喵叫了下,便后肢用力一蹬跳出了花盆,閃電似地竄進了巷子深處。
“誒,貓咪,別走啊,我還沒拍夠呢!”少年臉上略帶遺憾。
柳江煙不安地把身體的重心放在了另一只腳上,涼拖里的腳趾也相當不安啊,說來,這貓是她給弄走的。
為了緩解這一尷尬的局面,柳江煙開口提議到:
“既然貓拍不了了,那么去拍人吧——呃,我是說,偉人,這附近有名人故居,還有名人陵墓,哦對了,還有一個烈士陵園,也是一個名人的!
“嗯,那好吧,不過我也是剛來這里,不怎么熟悉,你能給我指指路嗎?”少年一臉真誠地問到。
“哎,有什么,這么近,我直接帶你過去!”柳江煙很大方熱情地把手指向了東邊,“看那,那邊就是名人故居,我剛剛還從那里路過呢,走吧,我?guī)氵^去!”
于是,少年便跟著柳江煙去了名人故居。由于柳江煙身上沒有帶身份證,因此,她就在門外等少年出來,再帶他去名人陵墓和烈士陵園,這兩個地方不要身份證也能進去。
等了將近有十幾分鐘,少年就出來了。
“里面也不怎么大是吧?一會兒就逛完了!
少年訥訥地點了點頭。
接著二人便去了名人陵墓。展覽館里少年被一幅照片深深吸引了,畫面里,年邁的名人身穿綠色軍大衣,微笑著,好像是坐在椅子上的,但椅子沒有拍出來,他的頭上斜下來一枝帶雪的松枝,銀色鋪在翠綠色之上,異常的美麗。
“你也喜歡這幅,哎,我也喜歡哩!”
柳江煙又喃喃到:“這會是在哪里拍的呢?東北還是新疆?”
少年淡淡地說到:“大概是東北吧,新疆的話,冷杉可能更多!彼f完又接著道:
“我在伊犁河谷時,看到的大多是冷杉,又高又直的裸子植物,東北,雪松肯定更多!
“誒,你去過新疆伊犁!”柳江煙很驚奇地向少年湊了過來。
“嗯,還有喀什古城。”
“關于新疆啊,我的了解僅止于網(wǎng)絡上流傳的一些短視頻,真的有非常壯麗的景色呢,可不比什么瑞士差。還有就是,作家李娟的《我的阿勒泰》,我在高考完后看的一本書,里面講的就是作家李娟在新疆的生活。她在書里說,新疆那邊每到秋季就會舉行很多婚禮,而維族還是哈族的,額,我記不清不了,總之,他們的婚禮一般會舉行三天,婚禮中有托依,也就是舞會,所以幾乎天天,作家李娟都會很高興地去參加托依。而且,他們的桌子是長條形的,不像我們這邊是圓形或方形的八仙桌,桌上會堆滿各種零食,感覺可真有意思呢!”
“嗯,確實如此,舞會是常常有的。不過,我也沒在新疆待多久,你要想深入地去了解當?shù)氐娜宋娘L情的話,還得你自己去看哦!”少年說這話時透出一股老成的氣度。
少年突然又轉身對著柳江煙說,“對了,說起邊疆,那不得不說《邊城》,就是高中語文課本上的那個《邊城》,沈從文寫的,你還記得嗎?”
十年前的課本內(nèi)容,若是數(shù)學化學,柳江煙肯定早就忘得鍋底發(fā)亮了,但是語文,柳江煙是絕對不會忘記的,好歹也曾經(jīng)是個女文青。
柳江煙使勁點了點頭。
少年走出展覽館,邊走邊說到,“我是很喜歡沈從文的,他的描述很有畫面感。你猜,怎么著,我那年高考,第二個閱讀出的就是沈從文的!我高考前剛好反復讀了《邊城》呢!
“這么巧呀!”柳江煙像捧哏似地應和道。
“我那年的,第二個閱讀,好像也是沈從文的?”
“嗯?”少年瞪大了雙眼,“不可能呀,你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
柳江煙想了想自己此時此刻的形象,撓著頭皮尷尬地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倆,是同一年高考的,也就是說,我們其實是同齡人……”
柳江煙終于領悟了素顏的威力,如果說化了妝是白菜幫子,那么沒帶妝就是純粹的黃菜幫子。盡管面前這位男同學不是……
“是這樣的啊,可能我比較顯小吧,我其實也有28歲了!
“那我們就確確實實是同齡人,真尷尬嘿嘿!
兩人又隨便逛了一會兒,也就繼續(xù)東談西談了。
“你是從哪里來的?”柳江煙開始查戶口了。
“我從北邊過來的。”
“你做什么工作的?”
他晃了晃手上的單反。
“對了,我們加個微信吧……”柳江煙拿出手機來,打開二維碼,熱切地展示著。
他笑了笑,說:“好啊,”拿出手機一掃,“你昵稱是‘江煙’哪,讓我想起‘炊煙裊裊升起,隔江千萬里’,真是個好名字!”
“我本人也就叫做柳江煙!”
“巧了,你看我的昵稱,那也是我大名,慕之觴,幸會!”
柳江煙拿出手機時看到了時間,已經(jīng)快接近五點了,她心里大喊不妙,最近可是黑得早,而且還得去義烏商品店買草帽。縱然想再和慕之觴聊一會兒天,也實在是來不及了。
“那個,我還有事,必須得先走一步。”說完,柳江煙便快步離開了。
慕之觴左手插在褲兜里,臉上卻是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第二天清晨,空氣中的白霧還未散去,柳江煙站在地壩里梳頭,她今天可要好好收拾下自己,因為昨晚在微信上約了慕之觴去縣城里逛逛,她可丟不起人了。
穿什么衣服去好呢?絕對是不可以穿裙子的,因為那一點都不符合她的風格也顯得有點刻意,于是柳江煙最終決定穿襯衫加咖啡色背帶褲。
今天,柳江煙是不好再請李叔叔來送她的,但從家里到鎮(zhèn)上還有好大一段距離,走來還是要花費一個多小時。思前想后,柳江煙最終決定騎自行車去,盡管她的技術不是很好,但為了這個機會,她怎會因為這點小困難就放棄呢?為了避免妝容花掉,柳江煙背上還背了個小書包,里面裝了化妝包和她的手機。
雖然,但是,這也讓人感覺她確實是去逛逛、旅游啊,而非約會。
柳江煙一路上也竟異常順利,上坡下坡都輕輕松松,路上也沒昨天那么多障礙,為了看清路況,她還特意戴了隱形眼鏡。
路邊的樹木飛也似地向后退,柳江煙心里暢快極了。
很快便到了鎮(zhèn)上,把自行車鎖到路邊的欄桿上好,柳江煙馬不停蹄地趕向游客中心,那是她和慕之觴約好的地方。
不過在快到游客中心時,柳江煙記起來要看妝容花了沒。她一拿鏡子照,粉都掉了,一定是汗水流的。
快速補完妝后,柳江煙背著小書包走去了游客中心。慕之觴正倚在朱紅色的柱子上低頭看手機。
“走吧,去坐 531路公交車!
柳江煙乖巧地點了點頭。
公交車一路搖搖晃晃地到了縣城,然而縣城是沒有什么風景的,還不如鎮(zhèn)上。
柳江煙勉強表現(xiàn)出的感興趣一捅就破。
慕之觴注意到了柳江煙偶爾表現(xiàn)出的無聊,便提議到要不要再去市里逛逛,一天的來回動車是綽綽有余的,單程不到一小時。
誰知柳江煙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我們市區(qū)很有人氣,但那都只是表面的。我們還是找個地方休息會兒吧”
柳江煙就近找了棵樹周的圍壇,就灰也不摻地坐上去了。說老實話,她現(xiàn)在很難受,一是因為可能她的化妝技術不大好或者是她的心里作用,她覺得自己快被臉上的這一層妝容給憋死了,很久以前她就給朋友開玩笑說化妝的畫布不過是臉。是啊,她的臉是張畫布。二是因為騎自行車太過于劇烈,她的肚子有點不舒服。三是因為她不知道在這里和慕之觴在一起究竟有沒有意義,二人其實也說不上志趣相投吧,家里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在干農(nóng)活了。
慕之觴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柳江煙在那里蹲了半小時,他就硬生生等了半小時,不看手機,也不說話,只是向四處顧盼。
柳江煙知道這樣是很不禮貌的,但她不知怎么地,就好像變成木頭人了一樣,無悲無喜。
“我大概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了,你還是個孩子吧,雖然和我一樣大,可是心里還沒有成熟起來!蹦街x突然開口道。
太陽光變曬了起來,強烈的光照使得四周明晃明晃的,讓人頭暈目眩。
“你是不是曾經(jīng)像一攤爛泥,想要去依附他人,這個他人,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老師,也可以是你的父母親!
“你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他們,可是最后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信錯了人,但在那之前你耽溺于你自己的過錯,度日如年地生活著,但后來你又經(jīng)過反思,認為他們本來就只是普通人罷了,何必糾纏呢?一切的愛恨你都拋在了腦后,從此,你踏上了一個人的道路,逐漸地,你似乎也隨性了起來,畢竟,出門在外時,你認為根本就沒有人在乎你,因而你也不在乎他們的眼光!
柳江煙不知道慕之觴為何可以猜得這樣準,但她沒有把這放在心上,還是繼續(xù)瞇著眼睛打盹,甚至直接躺著睡。
“這樣的條件下,你以為自己堅強了,成熟了,可是一旦有可以依靠的人出現(xiàn),你又試圖去……”
“江煙,從迷夢中醒來吧!
柳江煙用眼縫里看了一眼慕之觴,他只是一個越來越模糊的身影。
再次睜開眼來,柳江煙看到的卻是白色的天花板。
“這……是……哪里?”
柳江煙虛弱地喃喃到。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她剛剛好像做了一場大夢,夢回了故鄉(xiāng),還夢到了一個熟悉的男人。
她挪了挪身體,卻發(fā)現(xiàn)手上打著點滴。
原來她是在醫(yī)院。
那么,她到底是在和慕之觴約會的途中暈倒了后來了醫(yī)院,還是她本來就在醫(yī)院,只是做了一場大夢呢?“莊周曉夢迷蝴蝶”,柳江煙只覺得腦袋生疼,分辨不清夢與現(xiàn)實。
沒過一會兒,慕之觴走了進來,只不過和記憶中的不一樣。他看起來明顯老成了許多,臉上不再有一絲稚氣,也就是說,絕不會被人說成18歲。他的穿著打扮也大不一樣,沒有那樣隨意,更偏正式一些。
“你,腦子,被撞了呢!蹦街x捏了捏柳江煙的臉蛋。
“什……么?”柳江煙吃力地問到。
“剛才,幾個小時,你一直在說胡話,后來卻突然寂靜了五分鐘,如果不是你的呼吸還在,我怕你是死了呢!
“那不是……像睡覺做夢……一樣……嗎?”柳江煙扯了扯慕之觴的衣角,“先是,腦子里很亂,然后最后那么短短的幾分鐘,會完全安靜下來,什么也沒有了……”
“嗯,是的,”慕之觴捋了捋柳江煙的發(fā)絲,“你說了很久的胡話,可算是把你的怨恨、迷茫都說出來來了,就像喝醉了酒一樣,不過,我很慶幸的是,你還沒有忘記我,而且我也很高興,你沒有說我的壞話!
“我說了別人壞話?”
“說了很多,但,是一種很復雜的情緒,我想等你好了,你會想起來的。不過,無論如何,都請你不要再將那些變成執(zhí)念嗎?都過去了,你要看看現(xiàn)在!
“你不說我也知道!”柳江煙突然情緒激動了起來。
她想繼續(xù)說下去,卻被慕之觴的“噓”手勢擋了回去,雖然柳江煙現(xiàn)在非?裨,但慕之觴好像就是有種魔力,能讓她乖乖聽話。
“你看窗外是什么呢?”慕之觴指著窗戶輕輕地問。
“是一片五顏六色的光!
慕之觴笑了笑,從抽屜拿出了眼鏡給柳江煙戴上,“你再看看!
“是萬家燈火!”
“是呀,是‘燈火人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而且,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凌晨四點了。”
“嗯?凌晨四點了?”柳江煙睜大了雙眼。
“因為柳小姐你考到了你夢想的城市,我也要感謝你,如果沒有你在痛苦迷茫中堅持認真學習,我就不會碰見你了,我們就永遠錯過了!
“你是說?”
慕之觴輕吟道:
“我來自遙遠的北國,
而你在南國的夢中,再次迷亂地承受了青 春的悵恨。
你的故鄉(xiāng)早已化為水泥森林,
你的父親也沒有那樣慈愛,
那一切都是你編織的夢境——
用怨恨作經(jīng)線,用恐懼作緯線。
怨恨對著他人,恐懼對著自己。
你在夢里迷失時,我也慶幸著知道原來我對你是那么的重要,
所以你才會叫出我的名字后咯咯咯地歡笑。”
柳江煙聽到這兒,大喊叫停:“我怎么還咯咯咯笑呢?!”
“你本來就愛笑,所以夢里也會笑!
“那也不是因為你而笑呀?”
“你的夢似乎不怎么完整呢。”
柳江煙翻了個身,對自己的現(xiàn)在感到很欣慰,便又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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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小天使“最后的旅行”在2024.5.27灌溉的7瓶營養(yǎng)液!
這一篇短文《蝶夢蹁躚》是我花了一夜的時間寫出來的,記得去年夏天寫完時外面正朝霞滿天,時間已然從昨夜來到今朝。我欣賞了一會兒那美麗的景象后便沉沉睡去了。
這篇文,曾投過一個收小說的網(wǎng)編,人家說要爽文類型的,不要我的稿子。我后來想想,這篇文其實男女主的感情戲并不多,也沒有什么看頭吧。
但就是這樣,我才會驚訝:“啊,有讀者給我灌溉營養(yǎng)液了!”
再次感謝小天使“最后的旅行”,謝謝你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