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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聚,緣散,緣如水。
斬緣之劍,斬天,斬地,卻斬不斷緣。
——引
神女峰上的老樹枯榮千載,巫山卻依舊云雨無安。
十幾年如一日,他總是一個人,一柄劍,獨倚蒼木,笑看人間。
——看深澗之中花開花落,看群山之間云卷云舒。
如此寂寞。
他在等。等一個人。他相信那個人一定會來,來取他手中的半張藏寶圖。
來取這如畫的風景中,誘人的寶藏。
他是一位傲然于紅塵之外的劍客,只愿同心愛的人一起,碧江水上泛輕舟。然而,他卻是那樣渴望這筆財富,十幾年前的災(zāi)劫,讓他注定活不過而立之年。
他今年,卻已二十九歲。
在寶藏之中,有一個晶瑩的玉瓶。它被珍藏在奢華的石盒里,靜靜地等待著來尋寶的人。
——那是冰霏露,可救天下一切不可救之人。當然,它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蠱毒。
冰霏露是唯一可以醫(yī)好他的藥,可他卻只有半張藏寶圖。
望夫石邊,他負手獨立。巫山的天氣陰郁多雨,他卻只得在此生存。
朝云暮雨,也許,是他欠了這座山的吧……
他無可奈何地笑著。
驀地,遠處,純白的影子照亮了神女峰青蔥的小路。
沒有人可以告訴他,他辛辛苦苦十余年,等來的不是他的救主,而是一次注定的劫難。
姣容似月,華裳若雪。女子淡淡地笑著,一塵不染般明凈。
一種直覺告訴他,他不應(yīng)該正視她的雙眸。
他是相信直覺的,笑了笑,他在心中暗暗感慨。
真是年輕啊……驚心動魄的美麗于他,不過是過眼云煙。然而,他卻輕輕嘆息了。
這個女子,竟是有些像她的。
未然現(xiàn)在,也應(yīng)近三十了吧……不知,她可安好?
往事思悠悠。
他微微苦笑,眼前的女子比起未然當時,顯然早成了許多,那唇際淡若煙水的弧度,卻是那樣的深不見底。
也許,在巫山的云雨飄搖中,他看不清的,不僅是她,還有長安城中的柳醉桃夭。
劍客是從來不懂這些的,就像他從來不懂,當年的未然為什么要他來到這里。
他永遠不懂,那樣的女子,只屬于長安。
“所求為何?”他注目于云霧間茫茫的蒼穹,不再看她。
那天空,如此近,卻又如此渺遠。
一如面前的這個女子。
“斬緣!睕]有猶豫,女子輕道。
果然啊……他嘆息。
斬緣劍法,至強者。若以斬緣之劍配之,則天下無敵。
“你的藏寶圖!
他的左手干瘦而蒼白,淡青色的脈絡(luò)在其上虛弱地縱橫。
她望向他,他的目光永遠停駐在遙遠的天際,不曾在她眼中停留。
是否應(yīng)該相信他?她不禁微微蹙眉。
緘默間,一切亦伴隨著她的猶豫輕輕蹙起,漾起絲縷細細的波痕。
須臾。
她終于展顏,美麗的微笑隱隱透出了危險。
他不曾看她,故不會了解,她眸中的殺意。
半紙枯黃緩緩飄落在他的掌心,古舊的圖譜上,蜿蜒著繁雜的墨痕。
他收袖,從懷中摸出另半張殘頁,仔細地反復端詳。那神色間的狂喜,宛若滿溢。
是真的!他欣喜若狂。
抬頭,迎接他的卻不是妙齡女子應(yīng)有的清澈眼神。
徹骨的冰寒透體,他疾退。冷冽的劍光自鼻尖前劃下,女子的神情決絕而堅毅。
他終于看清了她的瞳,魅惑傾城。
艷如桃李,冷若冰霜。美人云云,不過如此,
他卻不能被她左右,就此淪落。
未然……受那雙魔瞳吸引,他無法合眸。女子的面容漸漸模糊,轉(zhuǎn)化成記憶中最美的她。
不能沉淪啊……
他緩緩拔劍。
女子的面色愈發(fā)的慘白。
劍名斬緣。
然而,那糾結(jié)錯亂的宿命,又怎是區(qū)區(qū)一柄長劍能夠斬斷的?
清冷的光與影交織成一抹絢爛耀眼的霧嵐,無情的寒風里,灰芥一般,藏寶圖皆化為落寞的塵埃,飄落在幽深的山澗。
剎那間即消融在神女峰磅礴的畫卷中。
“現(xiàn)在,姑娘只能依靠在下了。”他收劍,不再看她。
“斬緣之劍?為何不是斬緣劍法?”女子握緊手中的劍柄,突出的骨節(jié)已泛上了蒼白。
若是要來震懾我,為什么不用斬緣劍法?
他只得苦笑。
他哪里會什么斬緣劍法?
十六年前,年少輕狂的他僅憑半張藏寶圖就只身進入了神女峰深處的藏寶之地。滿目奢華之中,他苦苦尋找著傳說中的斬緣劍譜。
有了斬緣劍譜,就可以娶未然。
那時他堅定不移。
然而,當他終于來到那神圣的石臺前時,無數(shù)機關(guān)竟同時發(fā)動!慌亂間,他用力拔出劍譜旁的斬緣之劍,用無堅不摧的劍影掩護自己遁逃。
可他還是受傷了,上百枚鋼針釘入了他本就羸弱的軀殼。未然傾其所有,才得以留他至而立之年。他深知無以為報,便許下承諾,三十歲之前必攜斬緣之劍與斬緣劍譜一同歸來,回到她身邊。
未然孱弱的身體,經(jīng)不住巫山的云雨飄搖。
他卻萬萬沒有想到,當年他心急發(fā)出的武林貼,為求另半張殘頁,卻引發(fā)了長達十數(shù)載的血雨腥風。
這位少女,卻是最終的勝者。
“走罷……斬緣劍譜仍在神女腹中,吾意不在此!
他舒眉,為她開辟著前行的路。
后來……
后來怎樣呢?
他最后終于在女子的口中得知,他深愛并感激著的女子早在十五年前就已嫁人。
他在悲哀與空落中無法知道的,那是她能夠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男人是曾經(jīng)盡力幫助過他的,一位握有眾多奇方異術(shù)的多金醫(yī)者,為人灑脫,倒是很有江湖兒女的風范。
兩人膝下一女,名為未已。是如今江湖上最富盛名的女子,武功蓋世,智慧超群。
他不知道,為什么十六年后才有人拿著另半張藏寶圖來到這巫山。
他亦一定很詫異,為何冰霏露亦救不了他的性命。
原因說過的,冰霏露可醫(yī)治一切刀劍之傷,卻惟獨對蠱毒無效。而那名女子,卻是先去過起云峰的!咨绞逯凶钍a(chǎn)蠱物的一座。
閉合雙目的時候,他靜靜臥在冰冷的陰綠色草芥間。迷蒙的瞳中,他似乎看見了他夢寐以求的面容。
未然,未然……
他看見那模糊的面容漸漸清晰,十六年前的模樣。
他驀然想起,那名殺了自己搶走了斬緣的女子,竟是那么、那么像是分別那時的未然。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意識已逐漸趨于混沌,他卻在迷惘中想起了另一個人。
——那是一個小小的女孩,曾在五年前拜訪過他。
當時,他沒有看出,她眸中的輾轉(zhuǎn)深意。
是的,那女孩就是后來的女子,曾兩次造訪巫山。
五年前,十歲的她便已拿到了那半張藏寶圖,她來到巫山,卻發(fā)現(xiàn)他甚至不愿去正視她。
她沒有把藏寶圖給他,而是轉(zhuǎn)身下了山,進行了長達五年的修行。
你不愿正視我,好,那我就修習一雙魅惑之瞳,讓你心甘情愿地墮落其中。
五年,已足以將一切愛意轉(zhuǎn)化為恨。
奢靡的樓閣里,魅惑的光暈盈盈流轉(zhuǎn)。
雪裳的女子醉臥于夭紅的羅帳間,妖媚的瞳中露出一絲奇異的神色。
“如果你肯正視我,愛上我,我又怎么會讓你那樣死去呢?”
她微微黯然,諷刺的語氣說道。
想不到,五年以后,我還是不恨你。
猶豫了許久,她終于決定,在唇際掛上了一抹悵然。
那是一個悲傷的弧。
“未已小姐,夫人在廳堂等候已久!
玉面的侍仆躬身,為她奉上月白的外衫。
她微微頷首,眸中笑意更盛。
斬緣之劍與斬緣劍譜是要仔細藏好的,巫山上的事情,是斷然不能讓母親知道的。
畢竟,弒父的罪名非小,不是么?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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