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我無意間看到了妹妹上學(xué)時的日記。

　　上面明晃晃的寫著十個大字：“我愛我姐，我想和她結(jié)婚。

　　少女青澀的字跡，告訴我這就是真的。

　　那一瞬間，我的世界觀如搖搖欲墜的墻體轟然倒塌般，我腿軟的癱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聽到了媽媽的腳步聲，我?guī)缀跏茄杆俚膶⑷沼洷竞仙�，藏好�?br>
　　“乖乖，收拾好了沒？趕不上高鐵了！”

　　我努力的平復(fù)自己顫抖到極致的聲線，回應(yīng)道：“我出門了！”

　　回大學(xué)的路上，我坐在高鐵上，望著窗外的景色，想起今天早上的那十個字，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句話是事實。我將腦海里的記憶通通倒出來，一點一點細(xì)細(xì)的翻找，終于在一些泛黃的紙頁中，翻到了蛛絲馬跡。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有跡可尋。

　　我想起來過往的種種。

　　“姐姐，長大不要找男朋友好不好？”

　　彼時，妹妹15歲，我17歲。

　　她同我躺在一張床上，一個被窩里，她的頭枕著我的胳膊，我用胳膊摟住她的脖子，手掌撫摸著她細(xì)軟的頭發(fā)。

　　青春時的她生的格外漂亮，嫩白的臉，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唇。我就這么看著她，越發(fā)得憐愛，不禁將她摟的緊了點。

　　“那姐姐找女朋友好不好啊？”我知道她不會當(dāng)真。

　　“不行！”她這次情緒反而更激動了，直接做起來，將頭埋在被窩里，發(fā)出的聲音很悶：“姐姐要是找女朋友，我這輩子就不會再喜歡姐姐了！”

　　我笑著拉開被子，同他一起，鉆進(jìn)被窩，我們在黑暗和柔軟下四目相對，我看到她的眼亮晶晶的，像大草原的天空上，那一望無際的星星。

　　又一次，彼時她16歲，我18歲。

　　我們上了同一所高中，每早每晚一起上下學(xué)。

　　那天晚上，上完晚自習(xí)，我拖著疲憊的步伐出了校門，一眼望見了朝我興奮揮手的妹妹，我的心情好像瞬間就好了，一路小跑來到她身旁。

　　我給她買了她最喜歡吃的烤冷面，她捧著烤冷面，更快樂了，像只活潑的兔子。

　　我們一起走著，走到一段小路，這段小路沒有人，只有一盞盞望不到盡頭的路燈，亮著昏暗的光。

　　妹妹突然將我拉到墻上，問我：“姐姐，可以親親你嗎？”

　　我其實是挺討厭和別人親密接觸的，那怕爸媽也不行，但此時我感覺，她是妹妹，親親也沒有關(guān)系。

　　我點了點頭，她很開心，輕輕的踮起腳尖，在我唇上點水般來了一吻，后來，她好像感覺不夠，又重重的親了一口，直到那高中時偷偷涂的口紅，已經(jīng)染上了她粉嫩的唇，才肯罷休。

　　直到現(xiàn)在，我還隱隱感覺少女獨特的體香縈繞在我身旁。

　　又一次，彼時她18歲，我20歲。

　　我們在同一間浴室洗澡，浴室里充滿了霧氣，氤氳在空中，這獨特的氣氛讓妹妹有些昏昏沉沉，她捧著我的臉，用她那雙大大的，泛著水光的眼睛盯著我。

　　她突然將臉湊近我，鼻尖盯著我的鼻尖。

　　她一字一頓地說：“姐姐，我喜歡你。”

　　我點頭，因為她捧著我的臉，點起頭來有些困難。

　　“我也是�！�

　　她搖了搖頭，“不是那種喜歡�！�

　　我笑了，“那是那種？”

　　她沒再說一句話，而是抱著腿坐在浴缸里，將頭靠在膝蓋上，白白的泡沫水在她的腿上留下了一道顯眼的痕跡。

　　自從得知了這個秘密后，我每次回家都心驚膽戰(zhàn)，甚至直接選擇不回家。妹妹打電話來問我，我只能含糊過去。

　　妹妹也上了個較好的大學(xué)，不過在本地，同媽媽在一起，而我在外地，雖然不遠(yuǎn)，但因為這句話，也很少回家了。

　　每次回家時，她依然會向我索吻，想要像小時候一樣鉆進(jìn)我的被窩里，同我一起洗澡，我卻一一拒絕，理由就是：咱們都大了。

　　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彼時她24歲。

　　媽媽在我已經(jīng)躺在宿舍的床上準(zhǔn)備睡覺時，突然給我打電話，要求我必須立刻回來一趟，我不明所以，只是做最快的一班高鐵趕回了家。

　　到家時，已經(jīng)接近10點，

　　剛到門口，我就聽到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和摔東西的聲音。

　　我的心臟猛得一抽，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了門。

　　明明是很輕的門，此刻卻像是有百萬噸重。

　　一進(jìn)門，就看到媽媽正在瘋狂的邊砸東西邊吼叫，妹妹在一旁嗚嗚地小聲哭泣。

　　“你怎么會愛上你姐姐啊你說��！你說啊！你喜歡女的你還喜歡你姐！她是你親姐��！你怎么這么惡心！”

　　媽媽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撲了上來，抱著我哭的喘不上氣：“你妹妹她有��！她說她喜歡你！她怎么會這樣啊你說…”

　　我一邊撫摸著媽媽的背，一邊看向妹妹。

　　妹妹頭發(fā)被揉的很亂，隨意的披在肩上，她眼圈通紅，手無力的垂下來，用兩根手指捏著她上學(xué)時的那本已經(jīng)泛黃的筆記本。

　　我一眼就看到了十個大字：我愛我姐，我想和她結(jié)婚。

　　媽媽在我懷里哭了一會兒，又抬起頭來，憤怒的盯著妹妹，幾乎是要吃了她，她一把揪住妹妹的頭發(fā)，按著她的頭往地上磕，讓她給我磕頭，說對不起我。

　　我趕忙去扶她，卻被媽媽一巴掌把手拍開。

　　妹妹依然是嗚嗚地哭著，任憑自己的額頭已經(jīng)紅腫，她好像已經(jīng)死了，沒有一點生氣。

　　媽媽看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說一句話，抓起她手里的筆記本，當(dāng)著她的面撕了個粉碎。

　　紙片紛紛揚揚，像雪一樣在空中打旋，然后輕飄飄落在地上。

　　“不要！”妹妹終于發(fā)出了聲音，像一頭小獸，被逼得朝敵人嘶吼，我感覺她的聲帶都已經(jīng)被撕開了，流了很多血。

　　媽媽似乎什么也沒聽到，只是不停的撕，嘴里大喊著：“我讓你寫，我讓你愛，都死吧！”

　　妹妹手在空中胡亂地抓著，渴望可以抓到一紙碎片，但她最終還是失敗了，她看著自己空空的手，瞳孔陡然收縮，然后揚起手使出她從未使過的力狠狠地在她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

　　她哪里被這樣打過，細(xì)嫩的皮膚上瞬間出現(xiàn)了一個巴掌印，一絲絲鮮血從皮膚里滲出來，觸目驚心。

　　“你干什么！”我眉頭皺在一起，抓住了她的手。

　　我心疼的撫摸著她的臉，她竟朝旁邊偏了下頭，哽咽道：“姐，你不要管我…”

　　我抱住她，像小時候一樣拍拍她的背。

　　她將頭埋在我頭發(fā)間，脊背上下起伏著，像細(xì)小的浪花在洶涌。

　　誰知媽媽一把過來將我們兩個推開，她幾乎面目猙獰，拉開門，將妹妹連推帶搡的推出家門，嘴里咕咕噥噥：“你有病，不要在我們家呆了，你去死，你去死…”

　　她立刻松了抱著我的手，沒有任何反抗，像個物件被媽媽丟到門外。

　　她真正的死了，瞳孔像一潭死水，暗淡無光。

　　媽媽看著妹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蹲在地上，一邊捶著地板一邊哭泣。

　　我安撫好媽媽，趕忙拉開門追出去。

　　一出門，便看見她站在樓梯間的窗戶沿上，怔愣愣的看著底下寂靜的街道。

　　她看到我，轉(zhuǎn)頭，帶著淚痕和血痕的臉，沖著我莞爾一笑：“姐，別忘了，我愛你。”

　　我眼睛猛地睜大，跌跌撞撞的去抓她的手。

　　抓住了，但她拼盡全力掙脫了，我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力氣變得這么大了，竟然可以掙脫我的手。

　　妹妹死了，徹徹底底的，身心的，死了。

　　我整個人好像被抽走了魂，渾身無力地回到家里，媽媽抱著頭，哭聲還是有。

　　她看到我回來，眼里一亮，抓住我的手臂，她的勁兒很大，指甲深深陷進(jìn)我的肉里：“你妹妹呢？她有沒有想清楚？如果想清楚了咱們一家人還能好好過…你們都可以找好男朋友…”

　　我張口，卻發(fā)現(xiàn)根本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媽媽看著我的口型，知道了：妹妹她，死了。
　　媽媽的眼里的亮光頃刻間被熄滅，她狠狠揪了把自己的頭發(fā)，我摸了摸媽媽的腦袋，帶著哭腔小聲說：“我們…去找她…”

　　下了樓，我和媽媽一眼就看到了妹妹的尸體。
　　在手機(jī)燈光的照耀下，已經(jīng)半干的血液亮得發(fā)刺，我倏地捂住嘴巴，生理反應(yīng)讓我忍不住干嘔。

　　妹妹臉色慘白，瞳孔縮成一條線，像貓眼。

　　第二天，我們就舉辦了妹妹的葬禮。
　　來的人很多，七大姑八大姨都來了，他們想不開妹妹這么開朗活潑的人怎么會跳樓。

　　媽媽只是沉默不語。

　　……收拾遺物時，我看到了一封信：

　　上面是妹妹的字跡，落款是昨天。

　　姐姐，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可能已經(jīng)離開了。你知道嗎，我是故意將日記本擺出來的，我不想讓我的愛爛在肚子里，我不想一輩子憋著，只有在臨死時，我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訴你：姐，我愛你。
　　我愛了你多久，算上正常的姐妹情，我愛了你24年。這是我的一輩子，很可笑吧，我會愛上我的親姐姐，你可不要嘲笑我，記得替我嘗遍天下的烤冷面。

　　看到落款，5月23日。

　　我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了，今天，5月23日，是我的27歲生日。

　　等她死后，我發(fā)現(xiàn)，我是真的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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