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av成人无码久久www,爽爽午夜影视窝窝看片,午夜亚洲www湿好大,十八禁无码免费网站 ,使劲快高潮了国语对白在线

文案
成***讀
內(nèi)容標(biāo)簽: 陰差陽錯 正劇
 
主角 視角
堀川國廣
互動
和泉守兼定


一句話簡介:我*********間

立意:請不要哭泣,我的愛人

  總點擊數(shù): 304   總書評數(shù):2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5 文章積分:152,777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衍生-純愛-近代現(xiàn)代-輕小說
  • 作品視角: 主攻
  • 所屬系列: 舊事雜錄
    之 短**人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14980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支持手機掃描二維碼閱讀
打開晉江App掃碼即可閱讀

刀********夢

作者:伏珺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為收藏文章分類

    白晝夢


      0

      這是一個灰暗、冰冷、毫無生機的世界。

      太陽死去了,尸體高高懸掛在黑色天幕暈散蒼白的光,枯萎的樹在地上投落漆黑剪影。

      眼前所見到的一切都仿佛被陰霾覆蓋,他行走在灰蒙蒙的街道上,行人從他身邊急匆匆走來又走去,低垂著頭將五官藏匿在陰影里,看不清面孔。

      “兼先生!

      沒有回應(yīng)的話語空蕩蕩墜地,無聲濺起塵埃。

      在紛揚塵埃里他似乎看到了一雙淺蔥色的眸子,透過彼岸迷霧看了他一眼,等他轉(zhuǎn)過身再去尋找,就又找不到了。

      ***

      “你看起來很累,要不要早點休息?”

      堀川國廣看了眼窗外,陰沉沉的云層似乎醞釀著風(fēng)暴,隨時都會下起雨來。

      他抬頭,正好對上頂頭上司深沉目光。

      日光燈照亮眼眶下淡淡青色,少年放下了手中看到一半的片子,呼出口氣,露出了卸下偽裝后疲倦的笑容。

      “果然還是沒瞞過歲先生。”

      男人不可置否的挑眉:“你明白就好,低效率只是在浪費無意義的時間!

      堀川國廣知道頂頭上司的性格,雖然看起來十分嚴厲,但是其實是很細心為下屬著想的人,與其強撐下去工作還不如休息好再來。他乖乖收拾好東西,站起來鞠了個躬。

      “抱歉給歲先生添麻煩了,后面的工作我會補上的。”

      “對了堀川,”在他腳即將跨出工作室門的一刻,背后傳來了上司的聲音:“明天新模特會來面試,你跟來一起看看,有沒有適合的,應(yīng)該找個新搭檔了。”

      腳步頓了一下,響應(yīng)上司的是拒絕的語調(diào),溫和又不帶有任何商量余地。

      “兼先生還沒回來呢!

      他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三秒后土方歲三察覺到了不對,從后面追了上去。在路過堀川工作桌前時,看見桌上擺著一張洗好的照片:火紅的椿正對著鏡頭怒放,熾熱得如同窗外盛夏明媚的日光,盛大而美好。

      卻早已落入了水中。

      ***

      1

      堀川國廣在雨中急速奔跑著。

      雨點很急,他的腳步也很急,飛速奔跑的腳步濺起泥水,把原本干凈的淺灰西裝褲染上污濁的斑點。

      仿佛有一條蛇正咬在他身后,正準(zhǔn)備張開血盆大口要將他吞噬那樣。從踏出工作室大門的那一刻起,就有一種莫名的直覺——

      他被人跟蹤了,有人想要殺他。

      是家族那邊派來的人嗎?他勉強辨別了一下方向,不加思索邁開了步伐。邊跑頭腦中邊冷靜思考,計算著如何將對方甩開并安全到家。

      堀川七拐八拐跑進小巷,身后影子亦步亦趨緊跟。等他猛然頓足向后一看,只有不斷墜落的雨水和嗚嗚的風(fēng),吹過空蕩蕩的街道,晃動著道旁枯草。

      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果然還是太累了嗎,都已經(jīng)出現(xiàn)幻覺了……堀川苦笑著靠在濕冷墻壁上粗喘,被雨打濕的白襯衫貼在頸側(cè),灌滿了風(fēng)后簡直要將骨髓凍徹。

      習(xí)慣性掏出兜里手機看了一眼,被設(shè)置成‘特殊消息音’的那個聲音今天也沒有響起。他接著點開了x博,看了確認沒有任何關(guān)于和泉守兼定的新動態(tài)后,把手機重新塞回口袋里。

      大概兼先生是在荒郊野嶺拍攝外景,沒有信號所以才不聯(lián)絡(luò)的吧。

      堀川自我安慰似的想了想,在編輯短信接口敲下一行話:

      “雖然是夏天,但是似乎涼了下來,兼先生注意不要感冒了。另外,一定要注意安全。似乎有人在跟蹤。”

      他又想了想,把‘似乎有人在跟蹤’七個字刪掉。完成,發(fā)送。

      還是不要讓兼先生為自己擔(dān)心的好。

      當(dāng)頭再抬起的時候,堀川國廣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慌不擇路跑錯了地方。

      明明是按照回家路線,等他繞出小巷卻發(fā)現(xiàn)自己走到了一家咖啡廳門口。暖黃燈光透過咖啡色木門上玻璃窗折射進國広眼底,撕開了陰沉無光天空的一角。

      他抬手撫在玻璃門上,忽然笑彎了眼角,片刻前還被追殺的錯覺頓時蕩然無存。

      再熟悉不過了。

      這家咖啡店是他和兼先生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廳內(nèi)、在角落里捕捉到了鴉黑和正紅,以及他心心念念的一張臉。

      ——和泉守兼定。

      心有靈犀般,那張臉正好抬起,兩雙淺蔥色眸子在空中無聲交融著視線,然后匯聚成兩個人嘴角上的笑容。

      和泉守站起來對他招手。

      “別站在門口,快進來啊國廣!

      咖啡廳內(nèi)只擺了四張桌子,暖黃的光透過藤條燈罩落到鋪著碎花布的桌面,將白瓷杯具和鮮花裹在珠潤的光里。

      “兼先生…怎么會在這里?”

      堀川被和泉守半拖半拽直接摁到藤椅里,沒有給他繼續(xù)發(fā)問的機會,就把菜單硬塞進了他手里。

      “想要喝什么,我請!焙腿匦θ轄N爛:“不然還是照舊?”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和泉守穿了身紅色襯衫,下面是黑色修身西裝褲,跟堀川記憶中初次見面時一模一樣。這身將他本來就挺拔的身材襯得加修長,就像耀眼的太陽,不管隨隨便便站在哪里,都能輕易吸引無數(shù)人的目光。

      被強行摁在椅子上的堀川國廣也不例外。

      “那就……咦?”

      紅襯衫靠近心口的位置印著小小一輪黑色圖案,兩片蝴蝶翅膀交迭在一處展翅欲飛,線條在堀川眼中扭曲成亂麻。

      堀川一愣,看著那個圖案,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很奇怪啊你,這種表情。”他拿上了第四包糖,正準(zhǔn)備往杯子里倒,被盯得發(fā)毛的和泉守發(fā)問,“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堀川移開目光:“兼先生有沒有收到我的短信?”

      “什么短信?”

      他正要解釋,但話還沒有出口,就看見了從白瓷杯上映出的森冷刀光,和撲面而來的危險氣息——正是咬住他的那條蛇。

      堀川瞳孔猛然縮成針孔狀。

      “來不及解釋了!”在和泉守眼里一向沉穩(wěn)的堀川國廣焦急了起來,匆匆掏出紙幣往桌子上一拍,抓著兼定小臂就把他往外面拉。

      堀川手上力道大得驚人,五指都嵌了進去,幾乎不像個一米六的少年所能爆發(fā)出的力量。和泉守被他搞得一頭霧水,等到快被帶到門口時才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即搶占主動權(quán)摁住肩膀一個扭身把國廣抵在了門上,身后歡迎鈴被撞得叮叮當(dāng)當(dāng)作響。

      “你在干什么啊!焙腿乇凰サ蒙,眉間擰成一個結(jié),反手攥住堀川手心。

      攥了濕濕滑滑一手心汗。

      堀川沒有解釋原因,眼睛盯著兼定胸口那個‘揚羽蝶’,一寸不離。

      他掙扎著又強硬重復(fù)了一遍:“兼先生相信我,這里有危險!

      和泉守在迷茫和反抗中毅然選擇相信了自己的搭檔。

      “嘛、好吧,雖然不知道國廣你究竟在干什么,不過!

      他停頓了一下,露出偷懶被抓了個正著那樣的羞赧表情。

      “我是從劇組偷偷跑出來的。國廣你知道那個地方?jīng)]有信號,與世隔絕弄得我無聊死了…先說好,絕對不是偷懶!焙腿財[了擺手:“那去哪比較合適?我可不想被認出來,然后被狗仔一路追著拍拍拍!

      可是你穿的已經(jīng)很顯眼了,兼先生。

      堀川心底暗暗吐槽,或許和泉守身邊真的有一種特殊的魔力,再回頭看過去,哪有什么刀光和追殺者,壓迫著心臟的恐懼感也不見了,只有暖黃的光和冒著熱氣的牛奶咖啡。

      和面前人好看的淺蔥色眸子。

      “似乎也沒有別得地方可以去!彼匦禄氐絼偛诺淖簧献,轉(zhuǎn)過身面對把鬧劇在眼里的老板,露出個安撫似的微笑:“抱歉打擾您了,一杯黑咖啡,不加糖!

      “又想隱瞞過去啊你這家伙?”和泉守見著堀川改變了注意,快步跟上去一塊坐了下來。

      堀川刻意閃躲著和泉守的目光。

      又是這樣,他想。

      “國——廣——”他突然站了起來,對著他耳邊喊,“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不能被取代的那種。所以麻煩啊危險啊什么的一定要跟我說,不許瞞著我一個人扛著,聽到?jīng)]有!

      每一次他們間發(fā)起爭執(zhí)時和泉守兼定都會使用這一招,堪稱‘對堀川國廣必殺寶具’,百試百靈,果不其然這次也同樣。

      堀川只好妥協(xié),苦笑著說出自己被追殺的錯覺,接連從今天走出工作室門到跑錯路到咖啡廳都詳細說了一遍。他越說越覺得自己很好笑,然而對面和泉守臉上卻露出了越來越嚴肅的表情。

      “……就是這樣了!

      被淋濕的襯衫已經(jīng)干了,黑咖啡還剩下一小半。

      堀川把最后一小半咖啡全部喝完,突然涌入口中的苦澀讓他眉深深皺起。

      “兼先生想笑就笑吧,我也覺得……恩,蠻神經(jīng)病的!

      和泉守聽完愣了會,強行繃住的嚴肅表情猛然消散,大笑著拍了下桌子然后伸手把堀川一頭半濕不干的毛揉得亂七八糟。

      “噗哈哈哈哈——”他笑得毫無形象,白白浪費了一張帥死人的臉,直到眼角都滲出了淚花才停下:“國廣你是不是最近電影看多了,這種戲碼我都沒見過。哇追殺,其實我是某國遺落在外的皇子你信不信?”

      堀川冷冷吐槽:“又是離家出走的少爺又是皇子的,兼先生果然很厲害!

      “咳嗯!

      和泉守收回手,看著堀川被他揉亂的發(fā)頂,罕見的不好意思的咳嗽了聲。

      “說起來這個國廣。我這次外景地雖然信號差,但是景色卻真的很好?偮犎苏f: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等我拍完,你也跟土方先生請個假,我們一起去玩玩,給你散散心。”

      “風(fēng)景很好的話,下次取景可以去那里……已經(jīng)不早了,雨好像也停了,兼先生我送你回去?”

      和泉守瞅了眼店里掛著的時鐘,嘩啦一下站了起來。

      “糟糕,已經(jīng)這么晚了啊,這下又要被加州絮叨了,啊啊我先走了啊國廣!服務(wù)員、服務(wù)員,結(jié)賬!”

      他面上突然露出焦急的表情,匆匆翻開錢包拿出紙筆,連在翻動時夾在錢包里的名片掉落在地都沒有注意到,甚至找來的零錢都沒拿,就推開門直接沖了出去。

      又這么急匆匆的。堀川搖了搖頭對于這幅景象早已見怪不怪,他本著不能隨地亂扔垃圾的精神把和泉守落下的名片撿了起來。

      然后,他的手一頓。

      掉落在地的那幾張名片上,有張印著葵紋越前繼康。堀川看到這個名字不住地皺眉,然而更讓他驚訝的還在后面——赫然有著一張上印著小小一輪黑色圖案,兩片蝴蝶翅膀交迭在一處展翅欲飛和扭曲的線條,以及下面一連串不知道誰寫的電話號碼。

      堀川眼神暗了暗,把那張名片撿起,小心收到襯衫口袋里。

      ***

      2

      黑色霉菌從潮濕墻角處滋生,在他沒有留意的時候爬上了天花板,斑斑駁駁像是濺上去的陳年血跡。

      上次在咖啡廳匆匆見面時,和泉守落下的那些名片讓他感到十足的不安。那些名片里不光有他曾經(jīng)家族最大的敵手芹澤鴨,更有無數(shù)緋聞纏身的模特葵紋越前繼康。

      但是刨去芹澤鴨不說,為什么那個緋聞模特的名片兼先生會有?是這個人迷惑了兼先生嗎?是我水平不夠,沒有辦法完全展現(xiàn)出兼先生的帥氣嗎?

      無數(shù)字符在腦中飛速組合成千萬種不敢確定的答案,越想越讓他渾身發(fā)冷,那是名為嫉妒的毒苗被埋下,在懷疑沃壤中悄然抽枝。

      “我必須去找他!

      他深吸一口氣放空大腦,披上外套推開門。

      雨還在下,從漆黑天空落下同樣漆黑的水滴,宛若末世飄落的劫灰?床磺迕婵椎娜巳簛韥硗,汽車響著鳴笛卷起煙塵呼嘯而過,高大林立的建筑物在灰蒙天空下,像是一個個沉默的怪獸,長而久的默然注視著。

      “兼先生會在哪里呢?按他的話來說,應(yīng)該是在……”

      他恍恍惚惚沒有方向得走了幾步,心臟猛然收緊,像是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似得,抬起頭。

      就在他目光所及之處,有朵花開在了漆黑的樹上。單瓣紅花獨占枝頭,灼燙著他的視線,宛若一滴燃燒盡所有色彩的血淚。

      是椿。

      ***

      “國廣——國廣——?”

      居然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

      堀川揉揉眼,抬頭正好望進一雙熟悉的淺蔥色眼眸中。

      洗老式底片的暗房中很黑,窗簾遮住了光源,只有零星一點日色透過厚重布片投落。這是必然的,因為老式底片的感旋光性,所以暗房嚴苛控制著光源的投入。

      然而毫不夸張的說,那雙眼睛正發(fā)著光。發(fā)光體的主人正一動不動看著他,長長黑發(fā)從胸前散下,在見到他有了反應(yīng)后一把把長發(fā)甩到了腦后。

      一連串動作行云流水,像是從某個油畫中走出的阿芙洛狄忒,當(dāng)然、如果是沒有開口說話的話。

      “知道你工作忙也不能睡在這里吧喂。老是叮囑我,自己卻做不到也太差勁了點。”

      被從夢中叫醒的人張了張嘴,好一會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兼……兼先生?”

      和泉守脫下雨衣摸黑往衣帽架上一掛,拿起手電筒湊過去看。

      “這個不是上上次我們?nèi)_繩照的嗎,這個是上次去京都看櫻花照的,不錯不錯都把我拍得很帥氣嘛……嗯?”他對這些底片比攝影師本人堀川國廣還要熟悉,一張一張如數(shù)家珍,直到手指停在一張照片上,聲音里充滿疑惑:“這個是什么時候拍的,我怎么沒印象。”

      “但是總覺得還可以更好一點,像這里的、角度如果再往上一點就好了……”堀川目光順著兼定的手指看了過去:“是哪張?”

      ——渾濁海水驅(qū)逐赤裸巖石,咆哮著掀起漆黑浪花。在被永遠定格的畫面上,他似乎看到海浪里有無數(shù)只慘白的手向天空伸出,徒勞的想要抓住什么。

      似乎有亡魂尖銳的笑聲在他腦中響起,堀川驚愕后退一步,不小心撞翻了身后裝CD的箱子,光盤稀里嘩啦撒了一地,有幾片正砸在胸口。

      和泉守一把抓住堀川手臂,關(guān)切的問:“你怎么了?”

      “我沒去過這個地方……不、海邊,我沒有去過!

      堀川痛苦地抱起頭,十指都嵌進發(fā)絲里,在這一刻仿佛有巨大痛苦驟降他身,連靈魂都為之顫抖。

      掙扎了好一會,才氣喘吁吁松開,眼中有著在咖啡廳里和泉守見過的疲憊。

      “你到底怎么了?”和泉守抓著他的肩膀搖晃:“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

      堀川身體不掙扎了,眼睛里開始有了掙扎。淺蔥色眸子看了和泉守一會,緩慢而堅決的搖了頭。

      意思是——自己解決,不會說出來。

      和泉守不說話了,急促的呼吸和不斷起伏的胸膛出賣了他正在生氣的事實。

      他簡直想把堀川國廣的腦殼拆開來看看,里面究竟藏著怎樣一種奇特的回路,才能做出來讓他又急又氣的事情。

      “你總是這樣,什么事情都一個人扛著,真的以為很酷嗎?”

      那幾張散落在地的名片不合時宜劃過腦海,讓國廣準(zhǔn)備響應(yīng)他的聲音變冷。

      “兼先生不也是一樣的嗎?”

      他抬起頭,同色眸子里的溫度比冰還要低。

      這幾天他真是太累了,名片的事情壓迫著他的神經(jīng),加上和泉守兼定又消失了一個星期,打電話沒人接發(fā)短信也沒回復(fù),就算是堀川再理解他的忙碌,再善解人意寬宏大量的性格也冒了火氣。

      ——所以他今天才會在暗房里用最老式的方式?jīng)_洗照片,試圖用繁縟方式讓自己冷靜下來,無暇去想其它。

      “哈?我瞞著你什么了!焙腿匾荒樐涿。

      “名片!避ゴ贸瞿菐讖埍”〖埰。

      并不明亮的燈光下,葵紋越前繼康和芹澤鴨這兩個名字在堀川指間躍動著,如兩條待在暗處擇時而噬的蛇。

      和泉守看了一會,搖頭:“我沒有這兩張名片,也不認識這兩個人!

      “是兼先生上次在咖啡廳落下的!避ゴD了頓,咬重讀音:“我親眼,看到!

      “都說了我不認識,國廣你覺得我在騙你嗎?”

      “是!

      “我沒有!”

      “那兼先生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么一個星期都不跟我聯(lián)系?”

      他喊完之后和泉守也沉默了,狹小暗室里空氣幾近凝固,沉甸甸壓在兩個人心頭。

      堀川盯著和泉守,和泉守也盯著堀川,像是兩只獸,粗粗喘著氣,誰也不愿意先收起亮出的利爪。

      “那是…那是……啊啊,不知道該怎么去說,但是我沒有騙你,這兩個人我是真的不認識!

      和泉守苦笑,勉強牽動著嘴角率先打破沉悶的氣氛。

      接著,堀川從來沒有想到過的話,從和泉守不斷開合的嘴唇中被吐出。

      “抱歉,讓你擔(dān)心了!

      破天荒的第一次示弱,堀川甚至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和泉守就扳過他下頜,二話不說直接親了上去,話語被吞沒在交纏口齒里。

      這個吻和泉守吻得很急,也不溫柔繾綣,正如他給人的感覺,是一團正燃燒的火那樣。舌尖在離開堀川口腔前還惡狠狠咬了唇瓣一口。

      國廣輕輕回應(yīng)了一聲,舌頭卷走唇邊的血珠。他拉下戀人的頭,迫使高了他一個頭的和泉守兼定不得不俯下身來,耳側(cè)伏在唇邊。

      “……兼先生不許再一周都不跟我聯(lián)絡(luò)一次了!

      “我明明有打電話好吧!

      和泉守掏出手機以證清白,撥出的來電顯示里面一連十幾條打給了堀川國廣,但全部都是對方未接聽的狀態(tài)。

      堀川覺得有點奇怪,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看了看,未接來電里面唯獨沒有和泉守兼定這個名字。

      接著他迅速點開撥號接口,一連串摁下和泉守手機的號碼。

      手機在堀川耳邊發(fā)出長度統(tǒng)一的‘嘟——嘟——’,電量充足,信號良好,但是和泉守手機屏幕上卻連一個來電顯示都沒有,冷光映入眸底織出迷離的光,直到嘟聲被未接聽的人工冰冷語音所代替。

      “估計是運營商的問題吧,國廣你看,所以也不能全怪我。”

      “是這樣啊……那我明天去通訊廳問一下好了!

      奇怪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夢境中沒有顏色的世界、和泉守包里裝著的名片,和撥不通收不到的電話和短信。

      國廣摁了摁眉心,沒有來的想起來離開工作室前土方先生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

      ——“你看起來很累,要不要早點休息?”

      果然還是太累了嗎?

      ***

      3

      太陽已經(jīng)隱沒進了云層,長長拖尾還留存在天際,在紺色與橙色的交織中暈出一脈瑰麗的紅。

      墻壁上的時鐘指標(biāo)了七點,早就過了下班時間。坐在工作臺后的土方歲三終于點下了關(guān)機鍵,這是他個人熟悉的工作結(jié)束時間,比法律規(guī)定要多兩個小時。

      當(dāng)拿起一旁的公文包正準(zhǔn)備離開時,他聽見了工作室的門沒有被敲響而是直接被推開的聲音。

      “真沒想到新模特是你旗下公司的!

      土方歲三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看著面前不請自入的人,聲音里帶著一點懷念,但更多的是冷漠和生硬。

      “嘖,還真是罕見,要跟你合作!

      男人帶著審視意味掃視著工作室,在土方歲三臉上停留了一會,說不清是厭惡還是其它,回以了更加冷硬的語調(diào)。

      “我也不想跟你合作,要不是聽說你手下有個天才攝影師還正好缺模特的話,鬼——沒有指你,才要來這里。畢竟在這個時代人才是最重要的!鼻蹪渗喿叩綄儆谲ゴ▏鴱V的位置旁,卻沒有看到人。

      他皺著眉:“堀川家的那個小鬼呢?”

      “他最近狀態(tài)不太好!蓖练綒q三不打算多說。

      “恐怕并不是狀態(tài)不好吧?”

      芹澤鴨笑了起來,這個人笑起來面容上總有一種陰冷的味道,手指向堀川國広工作桌面。

      堀川國廣是個善于整理的人,什么事情都會做得井井有條。這一特性也體現(xiàn)在生活中每一個角落中,例如他的桌面,總是干凈而整潔,檔、底片、相冊和參考書都會分門別類歸置到它們應(yīng)在的地方。

      然而本應(yīng)該整潔的桌面十分凌亂,案面散落著許多張病例的碎片。

      這些紙張是嶄新的,但是被經(jīng)過強行撕扯、大力揉搓、墨水污染……上面醫(yī)生寫下的字大部分已經(jīng)看不清了,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勉強能被讀出。

      【姓名:堀川■廣性別:男

      年齡:2■職業(yè):攝影師

      病■:

      ……▁▂▃▅▆▇緊張、躁狂…受▆▇█不能自拔,由■■■……幻覺,妄想,定向力障礙,情緒異常█▇▆▅▄▃▂▁……

      病歷摘要:

      該患者沉溺███……在某個人是否存█這個問題上有……不能面對真實,喜歡……有非█嚴重的██……】

      土方歲三匆匆掃了眼,就立即把那些紙片全部掃落在地,面容冰冷,對面前高大男人下達了送客的指令。

      “這不是您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芹澤先生。您該走了,等堀川回來我再讓他聯(lián)系你!

      芹澤鴨若無其事聳了聳肩膀,走出門前落下一句:“你還是這么無趣,歲三。”

      “彼此彼此。”

      土方歲三目送著芹澤鴨出門,面無表情拿出打火機,將那些紙一片一片點燃,化做落在地上的灰燼。

      ***

      堀川站在滿天塵埃里。

      那些如怪獸般矗立的大廈都已支離破碎,數(shù)米高的基座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傾斜著,一半茍延殘喘、一半跌入升騰的塵埃里,遠遠一眼看去,就像是懸浮在廢墟上的陰影,透出荒涼和攝人的恐懼。

      他對于這個只有黑白灰的世界已經(jīng)熟悉,但是對面前一樹開得正盛的椿花卻是無比陌生。

      熱烈、盛大、美好,與這個頹廢至極的世界格格不入。

      “喂,大家——”

      街上看不起面容的灰影應(yīng)聲停下,紛紛對他投向了目光,好似在詢問:你要干什么。

      他指著這棵樹,大聲喊出自己的疑問:

      “大家看到這棵樹上的椿花了嗎,為什么只有它有顏色啊?”

      沒有人響應(yīng)他,那些影子只抬了抬頭就又垂下了,繼續(xù)重復(fù)做著各自著麻木而機械的事情。

      甚至還有影子刻意避開了他,就像避開什么傳染源那樣。

      “那個人腦子有問題吧!

      “我看是,不然怎么會指著顆被雷劈焦了的樹說開了花?”

      “再說大夏天的哪來椿花啊……”

      灰影們交談聲鉆入他耳道,讓他的眼神更加迷茫了。

      是啊,他們說的沒錯,這大夏天的,怎么會有盛放得如此絢麗的椿花呢?

      堀川國廣揉了揉眼睛,卻發(fā)現(xiàn)視野中那株椿花開得更旺盛了,花也不是上次看見的只有一朵,而是層層迭迭占了滿樹,在瞳孔中漾出一片絢爛的紅。

      那你是什么呢?

      他伸出了手,指尖卻穿過了椿花,空蕩蕩一片,什么也沒抓住。

      這樣的動作引發(fā)了灰影們更多的絮語,細細碎碎、窸窸窣窣,像是夏日令人厭煩的蚊蟲縈繞在耳側(cè),厭惡又揮之不去。

      “咦這不是那個天才攝影師嗎,聽說是搭檔在一個月前出事了,所以……”

      “那還真可憐啊。”

      “那個模特是真的很帥啊,可惜了可惜了!

      “……”

      ***

      天空怎么也不見放晴,雨已經(jīng)淅淅瀝瀝下了有兩個禮拜。天花板受潮情況更嚴重了,那原本只是如蛛網(wǎng)狀的霉斑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大半?yún)^(qū)域,遠遠地看過去像是被剝落畫皮的惡鬼,張牙舞爪地宣告著存在。

      明明昨天剛打掃過,那些微小生物活力真是旺盛得令人咋舌。堀川盯著墻角看了會,決定結(jié)束工作后再重新……

      “誰允許你回來工作的?”

      …打掃兩個字遲了一會才浮現(xiàn)在腦海中,他回過頭看到一臉說不上是什么表情的上司,三分怒三分擔(dān)憂還有四分的恨鐵不成鋼。

      他急匆匆把正在修圖的程序一關(guān),忘記摁下保存。

      “歲先生我沒什么事,上次代言的照片如果再不……”

      “這不是你關(guān)心的事情!

      土方歲三敲了下國廣腦袋,“好好休息過后再給我回來工作,你也不想看到勞動局下發(fā)法院傳單,說我虐待員工吧?”

      堀川國廣還想掙扎:“可是——”

      土方歲三斬釘截鐵:“沒有可是,現(xiàn)在、立刻、馬上,你給我回去!

      掙扎被無情拍回,堀川國廣vs土方歲三,后者完勝。

      在他推開門之前沒有想過兼定會在家里,但是當(dāng)看到那抹身影時,腦海立刻產(chǎn)生了兼定理所當(dāng)然應(yīng)該在家中這樣的篤定想法。

      堀川為自己的想法愣了一下,隨后陷入了恐慌。

      ——為什么會這么想?兼先生在哪里都應(yīng)該是他的自由,他沒有權(quán)利、更沒有資格去限制,那應(yīng)該是振翅九霄的鷹,而不是關(guān)在籠中的金絲雀。

      不、不對,為什么只要我想,兼先生就會立即出現(xiàn)呢?

      和泉守兼定此時正毫無形象躺在沙發(fā)上,一手拿著剛上市的時尚雜志,一手握著杯子——那里面肯定是甜得能膩死十個堀川國廣的牛奶咖啡,和過去的每個平凡而溫馨的晚上一模一樣。

      他聽見開門聲后放下看到一半的雜志,向堀川招了招手。

      “你快來看看加州的新雜志,這個腿被拍的哈哈哈哈哈,他回頭肯定又要生氣了!

      堀川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門框。

      頭頂?shù)陌谉霟籼^炫目了,刺痛著他的視網(wǎng)膜,眼前乍現(xiàn)出零星白點,幾乎像是另一個世界。

      哐當(dāng)一聲當(dāng)然沒有被和泉守忽略,他立即抬頭,正好對上堀川疑惑而痛苦的目光。

      “兼先生,是你嗎?”堀川站在玄關(guān)處,發(fā)出試探性的詢問。

      和泉守莫名其妙看著他:“當(dāng)然是我了!

      好像有巨大的魘將他纏住了,堀川一動不動站了兩秒才走上前去。

      “兼先生!

      “恩?”

      他想要將愛人抱在懷中,可在張開的一瞬面前和泉守兼定的身影似乎扭曲了,指尖直接穿過和泉守的身體,像是午夜時吹過窗欞毫無痕跡的風(fēng),空落落什么也沒有抓住。

      兼先生你是真實的嗎?堀川看向和泉守的眼神正在提出這樣的疑問。

      “——你的眼神很怪啊,我在家這件事有什么好驚訝的嗎?”

      “兼先生…你是真實的……嗎?”

      和泉守察覺到了不對勁,不、更準(zhǔn)確的來說,從在咖啡廳中見面開始,他就覺得堀川國廣一直都不對勁。

      “國廣?”

      “在。”

      “堀川國廣!

      “我在!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還神經(jīng)兮兮的,搞得跟我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情似的!

      記憶中的堀川國廣有著與身高不符的穩(wěn)重,無論遇到什么事情都會冷靜分析,然后做出最優(yōu)的選擇。他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不安…甚至可以說是驚慌失措的表情。

      和泉守把雜志拍在桌上,豪氣十足:“你今天不說個明白就別想出去。”

      本來以為堀川會反駁或者安撫,誰知道他直接把頭埋進了和泉守懷里,手臂緊緊箍住了腰。

      他渾身都是冰冷的,比從天上落下的雨水還要冷。要不是心口臟器還在有力跳動著,和泉守幾乎以為懷里是個死人。

      “我做了一個夢,噩夢!

      雷聲在窗外炸響。

      他的咬字清晰而緩慢,就像每說一個字都經(jīng)歷了某種極為痛苦的掙扎。

      “夢里是沒有顏色的世界,所有人都告訴我兼先生不在了,我不信!

      箍在和泉守腰間的手臂在緩緩收緊。

      已經(jīng)連續(xù)三次了,他會在夢中進入到那個世界。世界里每個人都會發(fā)出厭惡的聲音,世界里每個角落都沒有和泉守的身影,死氣沉沉,渾渾噩噩,令人絕望。

      卻又無法逃離。

      “你在瞎擔(dān)心什么。”

      和泉守一個爆栗直襲堀川腦門,毫無防備的攝影師被打個正著,白暫額頭立即紅了一片。

      堀川嗷了一聲捂住腦門,大眼睛愣愣盯著兇手。

      “那照你這么說合著我是假的。磕悻F(xiàn)在抱住的是什么,僵尸?幽靈?不知名外星生物?”

      “……是兼先生!

      捂住腦門的堀川小聲說。

      “這就對了嘛,噩夢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

      少年淺蔥色眸子輕輕闔起,再睜開的時候唇邊已經(jīng)有了笑意。

      “兼先生說的對,到底不過一場夢,多想并沒有什么用途!

      他想從和泉守身上下來,結(jié)果手卻被握住了。然后,他看著兼定抓著他的手劃過勁瘦腰線、劃過飽滿胸肌、劃過如月牙般凹陷的鎖骨,最終停留在解開了第一粒紐扣的領(lǐng)口處。

      有羽毛在輕輕搔撓著堀川的心。

      模特在家穿的襯衫是滌綸混合棉的料子,不僅好摸還好脫。等到堀川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的手已經(jīng)不受控制得解開了兼定的襯衫一角,領(lǐng)口處小麥色肌膚在燈下泛著誘人的透出一點粉的珠光,像是在發(fā)出無聲邀請。

      咬上去,用唇和齒去感受他此刻存在的真實。印上齒痕,吮出青紫,密密麻麻每一寸都不放過,全部標(biāo)記上自己的印記。

      這樣就可以擁有他,再也不會在夢里失去他。

      【這里刪掉了一段車】

      分明是如此愉快,卻又是如此悲傷。

      “和泉守兼定……”

      堀川低低呼喚著他,用被和泉守溫暖的手指插入指間,然后用力十指相扣。兼定的睫羽輕輕顫了顫,有些脫力的手指稍稍彎曲,無意識中給予了搭檔微弱卻是最堅定的回應(yīng)。

      有什么東西模糊了堀川的雙眼。他撩開兼定濕漉漉的劉海,在布滿汗水的光潔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這個吻不帶有任何情/欲,宛若最虔誠的教徒親吻著他所信奉的神祗的足尖。

      暴風(fēng)卷起大團雨水,狠狠鞭打著窗戶,整座城市化作萬頃汪洋,這座小小公寓不過是艘在汪洋中即將沉沒的船只。

      供電系統(tǒng)隨著雷聲搖搖晃晃,頭頂燈光乍明乍滅,在風(fēng)雨中遙遙欲墜,一如堀川眼中掙扎的虛偽與真實。

      已完全分不清。

      “如果這是場夢……”他喃喃自語,“就請讓我不要醒來吧。”

      燈光終于完全熄滅,整座公寓陷入黑暗死寂中,堀川抱緊了身邊的和泉守,面容上有著面對世界末日般的無畏。

      ***
      4

      灰白的泊油路一直延伸向遠方未知的塵埃中,堀川又站在這條道路上,前方是無盡黑暗,后面是黑暗無盡。

      “有沒有人?”他試探著喊。

      回應(yīng)他的只有回聲,響徹在死去的世界里。

      堀川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直到再也邁不開步伐,身體每一處都在高喊著疲憊。但黑暗盡頭還是黑暗,廢墟兩旁還是廢墟,無窮無解如同莫比烏斯環(huán),永遠走不到重點。

      突然,他聽到了腳步聲。

      不是屬于自己的,而是另一個人的,啼嗒、啼嗒。

      他長長松了一口氣,卻又被不可止的欣喜充滿了心房,那個腳步的節(jié)奏他太熟悉了,于聽到聲音,就可以喊出那個名字。

      疲憊一掃而空,灌鉛的雙腿變得輕盈,他突然充滿了力氣,循著腳步聲的方向追去。

      拐過長長街道,跨越蒼涼墳地,橫渡茫茫河流。

      當(dāng)堀川以為快接近的時候,那個聲音卻不見了。

      他愣了一下,面上并沒有露出太過頹喪失望的表情,相反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直覺,在腦海中不斷地催促著。

      于是他回頭。

      他終于看到了。那個人站在那株奇特的樹下,紅色襯衫與椿花融成一片,淺蔥眸子一如他尋找的那般

      寂寂荒涼,滿樹椿花盛紅如火,點燃了他期望的目光。

      忽然一陣風(fēng)從遠方吹來,那高大椿樹忽然搖晃了起來,枝頭紅花紛紛落下。不知從何處來的灰色人影涌了過來,將視野全部遮蓋。

      落椿如海,從他的腳邊一直蔓延到他的腳邊,如同傳說中冥府上的血河,將他們生生隔絕在兩端。

      他站在道路的這一端,他愛的人站在道路的那一端,隔著人潮、隔著椿海、隔著虛與實。

      就宛若隔著生與死。

      ***

      堀川是被一個電話聲吵醒的。

      醒過來的時候和泉守已經(jīng)不在了,房間里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就好像從未來過那樣。偌大公寓里只有鐘表滴答,一聲一聲敲在空蕩心房上。

      8:00

      秒針正好與分針重合。

      “喂——我說堀川啊,難得鬼先生給你放了假,就不要一天到晚悶在家里嘛,跟我們一塊…安定你不要搶我電話!”

      接通的電話里傳出少年清脆的嗓音,嘰嘰喳喳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萬物勃發(fā)的春。

      “清光這么啰嗦根本說不清吧?直接開口說讓堀川一塊跟我們出去玩就好了嘛!

      “安定你這個笨——”

      堀川輕輕咳嗽了一聲,喉中醞釀著拒絕的話語。

      “謝謝你們,但是我現(xiàn)在暫時不……”

      這句話還沒說完,手機聽筒中就傳來兩個人異口同聲的響亮發(fā)言:

      “車已經(jīng)停在你的公寓門口了堀川,可不要讓我們久等喔?”

      ……既然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推辭也太過失禮了。沒有辦法的堀川國廣默默嘆氣,快速收拾了一下自己,被迫走出了房門。

      雨勢已經(jīng)小了很多,淅淅瀝瀝得仍在不斷從天幕墜落。

      剛拿到駕照不久的加州負責(zé)開車,大和守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盯著導(dǎo)航,就像是看著仇人的臉一樣,生怕有著路癡屬性的加州把他們開到某個不知名的蛙爪國去。

      “右拐、右拐,不然要走錯路了!”

      “不用你說我都知道這么開,安定你好吵啊!

      “前一個路口左轉(zhuǎn)——”

      “我知道的啦!”

      新手上路顛顛簸簸,價格不菲的跑車在他們的共同努力下活生生開出了堪比老式拖拉機一樣的效果。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nèi)齻人中,沒有一個暈車的。

      堀川坐在后座,雙手放在膝蓋上注視著窗外飛馳的景物。崇山與峻嶺,森林與平原,城市與村莊一一在他眼底化成倏忽即逝的流星,劃出某種莫名深奧的線條。他就這樣靜靜看著,仿佛前座、乃至這整個世界嬉鬧喧囂都與他沒了關(guān)系。

      也不知道究竟‘拖拉機’開了多久,窗外的風(fēng)景轉(zhuǎn)換速度逐漸變緩。當(dāng)眼前漸漸開闊的時候,堀川莫名覺得這個地方很眼熟。

      “我們是要去哪里?”

      當(dāng)車停穩(wěn),帶著咸腥味的海風(fēng)鉆進鼻腔時,他下意識得想逃,卻被加州與大和守一左一右從后座里架了出來。

      “當(dāng)然是海邊了——夏天當(dāng)然是和海洋更配啦?你說對吧,堀川!再說了今天陽光這么好,不來海邊玩也太可惜了!

      “清光你的防曬霜好像落在車里了喔?”

      “……啊啊你怎么不幫我順便帶出來啦!

      海浪聲代替了堀川的回答。他們的跑車停留在里海岸線最近的一片沙灘上。潔白的細沙與蔚藍通透如琉璃的水,海浪從天邊打著旋卷來,將琉璃撞碎成一小朵一小朵純白的花。

      陽光…好嗎?

      他仰頭向上看去,斑駁的雨云如魚鱗狀覆在天空上,但仍不妨礙幾束細細的陽光從云層里漏下,將粲然鐫刻在琉璃中,一縷縷凝固。

      有歌聲,只有他一個人能聽見的歌聲,隨著細碎陽光從天空上落下,縈繞在耳側(cè)。

      飛速換上泳裝帶上草帽的加州和安定推了推一下車就在發(fā)呆的堀川,然后他們飛快的繞過呆立人形柱體。像是終于舒展開羽翼的白鴿,不帶任何停滯得往水里跑了過去。

      幻聽更嚴重了。他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紅得如同椿花那樣的襯衫,修長貼合腿型的黑色西裝褲,長發(fā)垂到臀部,隨著奔跑在空中飛舞,如同旋舞著下落的花。

      他在往海中跑去,海水很快的上涌,淹沒了腳踝、腿、腰和胸前。

      “不——!”

      悲鳴聲從堀川口中發(fā)出,真實還是虛幻他已經(jīng)疲于去分辨,像瘋了一樣追了過去,不用任何思考的跳入水中,試圖去抓住那個身影。

      試圖抓住一切扭曲的根源,試圖改變悲慘的現(xiàn)實。

      只要抓住,就可以…讓這個世界,重新回歸原本的樣貌。

      那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慘白鬼手在拉著他下墜,那曾經(jīng)聽到過的亡靈笑聲在他耳畔高歌。高沒過頂?shù)暮K辉傥邓{通透,而是一片死寂漆黑,伸出死亡的手,迫使他的動作遲緩,無法呼吸。

      海水鋪天蓋地淹沒視野,腳下仿佛有吞噬一切的黑洞,堀川看見那個身影就在咫尺,他感覺指尖已經(jīng)觸碰到了那人的長發(fā),只要再往前一點、再用力一點,就可以——

      然而,伸出的手無力落下。

      與大海搏斗耗盡了他所有力氣,連稍微動下手都做不到,更不用說游回岸邊。

      啊啊……要死在這里了嗎?

      在這樣的認知涌入腦海中時,他卻沒有感到多么悲傷和不舍,面容上一片平靜,就像是漂流在外已久的孩子,終于找到了歸宿。

      世界在旋轉(zhuǎn)中下墜,視野中似乎有無數(shù)光斑上涌,斑斕連綴成大片幻色光海。一刻照出盛夏日光與絢爛的椿花,一刻又化成灰暗云層與墻角蔓生出的噩夢枝條,最終定格成兼定蒼白的臉,與海水纏綿的發(fā)。

      他就那樣躺在那里,枯敗的嘴唇不再喊出‘國広’,雙手靜靜的合十在胸前,毫無反應(yīng),毫無生氣。

      “堀川!”

      “你不要命了嗎!”

      他聽到上司的聲音在耳邊炸響,帶著關(guān)切和憤怒。他聽見友人的驚呼,慌亂而又焦急。

      但這都無法阻止他的眼前被黑暗吞噬。

      “你醒醒,堀川國廣!”

      有只強而有力的手拉住了他,向上、再向上,脫離無盡蔚藍與罪業(yè)苦海,在出水的那瞬似乎看見那只手的袖口是椿樣的紅。他跪倒在岸邊,雙手撐著地面不住顫抖,像是要把心嘔出的那樣嘔吐著。

      淚水從眼角流出,落到嘴里,又苦又澀,是海水的味道。

      他想起了一切,想起了友人溫柔的關(guān)懷,想起了亦師亦父的上司呵斥,想起了被他所逃避扭曲的現(xiàn)實,以及——

      和泉守兼定的死。

      ***
      5

      一個星期后。

      “原來堀川得了這么嚴重的病啊……抱歉,是我們兩個的錯,不應(yīng)該拼命拉著你出去玩的。”

      正在辦理出院手續(xù)的堀川聽到聲音后搖了搖頭,像是長輩一樣摸上跟他差不多高的兩個青年的頭頂,輕輕拍了拍。

      因為溺水而造成的病痛已經(jīng)恢復(fù),然而心里那道不曾愈合的傷口仍在流著血,貫出一陣又一陣綿綿的疼痛。

      “沒有關(guān)系,不過今天安定和清光不用去工作嗎?如果被土方先生知道了的話……”

      “我已經(jīng)來了!

      這是他因為溺水入院后第一次見到他的上司,這位面容英俊的男人一言不發(fā)的看著堀川國廣,身形擋住了清晨的陽光,也不知道在這里站了多久。

      “土方先生!

      土方歲三的目光猶如實質(zhì),壓在堀川背上,越來越重。以他的定力都覺得堅持不住,加州和大和守早已悄悄撤離了現(xiàn)場。堀川剛要說什么,土方先一步開了口:“你跟我來!

      他帶著堀川國広走進了一個房間的門前。

      前面是工作室中的暗房,堀川平時用來沖洗照片的地方。雖然說現(xiàn)在的電子技術(shù)已經(jīng)足夠發(fā)達,但是這個天才攝影師仍然固執(zhí)保留著古早年代的習(xí)慣。

      或者換句話來說,他本來就是一個很固執(zhí)的人。

      “里面有件東西,我想是時候應(yīng)該給你看了!

      他說完就轉(zhuǎn)身離開了。堀川把手按在了冰冷的金屬門把手上,心臟一陣縮緊,不祥的預(yù)感縈繞在他的心頭,仿佛只要推開這扇門,就有什么東西即將失去。

      堀川猶豫了一會,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

      木質(zhì)門在他身后緩緩關(guān)閉。

      暗房還跟以前一樣,整潔而黯淡。房間里擺著洗照片用的機器和一把椅子,以及一個古舊放映機。放映機旁邊擺著一盤CD,殼上有著被摔過的痕跡。堀川看著有點眼熟,似乎曾經(jīng)在哪里見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沒有多想,他拿起那盤CD,放進了放映機中。

      該來的總是會來,再怎么逃避都是無用。

      光盤開始播放,顯出的影像很熟悉,就是工作室的大門口。他自己和芹澤鴨的身影同時出現(xiàn),鏡頭下移,芹澤鴨從包中掏出了一沓名片塞進了他手中。影像很清晰,將名片上的文字都拍攝了進去,堀川赫然發(fā)現(xiàn),那正是他在咖啡廳中,被‘和泉守兼定’匆匆落下的那些。

      鏡頭切換,拍攝用的器械也隨著變幻,顯然是那種隨身帶的微型攝像頭,成像品質(zhì)一點也不高,晃動的很嚴重,如果不仔細分辨根本就看不清。

      堀川國廣瞇起眼,緊緊盯著鏡頭,赫然出現(xiàn)的一張臉讓他驚訝。

      那正是他自己。臉上的表情空洞而麻木,瞳孔中是迷茫,是超出精神承載的悲傷。像是靈魂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具直立行走的殉葬之軀。

      這個人在街道上走走停停,卻停在了一株因為夏夜雷雨被劈焦的樹下,仰起頭像是在看著些什么,眸中有亮光在閃。

      沒有錯。

      堀川攥緊了手指,十個指頭都陷入了掌心。他記得,那正是他在‘夢’中死氣沉沉的世界中,看到的椿花的位置。

      圖像斷斷續(xù)續(xù),鏡頭搖搖晃晃。他一共看見自己就這樣出現(xiàn)了四次,像是個在追逐琉璃幻象海市蜃樓的長夢旅人,在明知遙不可及的世界里奔跑、呼喊、發(fā)瘋。

      他很快就明白了。

      鏡頭仍在播放著。暗房里空蕩蕩并無一人,他在看到海水時踉蹌著跌倒。桌上并排擺著兩部手機,一部是他的,一部是已經(jīng)逝去的人的。公寓里空蕩蕩并無一人,他在看到沙發(fā)時露出了笑容,就像是眼中,正注視著那個永遠耀眼奪目的戀人。

      盛夏七月陽光燦爛,碧空中連一絲云都不見蹤影。

      他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獲知真相的感覺讓他窒息,仿佛周遭空氣被一瞬抽空,從頭到腳血液凝固,一寸一寸全部凍結(jié)成了冰。

      原來并沒有人追殺,他也沒有慌不擇路跑錯,更沒有進入咖啡廳。

      原來并沒有人爭奪,他也沒有拋棄搭檔選擇別人,更跟那些緋聞模特沒有關(guān)系。

      原來并沒有人等待,空空公寓的另一個主人早已離去,那些溫存只是幻象。

      那蒼白的世界是真實,彩色的溫存才是幻象。他的世界黑白傾覆晝夜顛倒,自和泉守意外落水后渾渾噩噩,無法正常運轉(zhuǎn)。

      他在虛幻中追逐真實,卻在真實中追逐虛幻。

      ——只是不知夢的緣故。

      放映機已經(jīng)完成了任務(wù),發(fā)出沙啞的聲音,光驅(qū)仍在不斷地旋轉(zhuǎn)。但是堀川卻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淚水從眼眶里落出,無聲無息濕透了衣領(lǐng)。

      早已是泣不成聲。

      也不知道過了究竟多久,空氣才將他臉頰上的水汽帶走。堀川拖起恢復(fù)了一點知覺的腿,慢慢站了起來,向外面走去。

      門外一個人影都沒有,空得毫無找落,一如他現(xiàn)在的心。

      堀川閉上眼,嘴角勾勒出一個凄涼的笑容:

      “我明白了,謝謝你,土方先生!

      ***

      他眼中的天空終于放晴,沉沉烏云裂開一隙,久違了的陽光正從那線中落下,溫暖著大地。

      堀川國廣拿著束白玫瑰,來到一座墓碑前。

      這座墓碑和公墓里其它的并沒有什么不同,潔白、肅穆,亡者黑白照片貼在正中,照片中人充滿自信的笑容仿佛能讓紙片重新染上色彩。

      “抱歉兼先生,我來晚了!

      他把白玫瑰放在碑前,拿布擦去笑容上看不見的浮灰。

      “土方先生現(xiàn)在很好,大家過得都很好,加州和大和守拿下了新的代言,我們常去的那家咖啡廳也開了分店。你知道嗎,在你出事后我曾經(jīng)一度想過放棄攝影,因為我不想再給別人拍照了!避ゴǖ拖骂^,正對上照片里和泉守的雙眼:“兼先生以前總是跟我抱怨通告太多,沒有時間出去到處看看!

      “我后來改變主意了,以后不再拍人物,專攻風(fēng)景!

      那些你沒有去過看過的風(fēng)景,我將會我的眼去看,去用相機定格,然后一張張帶到這里分享給你。

      他說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身體微微前傾,嘴唇印上著照片中人的嘴唇;秀敝,似乎感受到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回應(yīng)。

      忽然有風(fēng)吹動他耳邊碎發(fā),輕而柔,正如曾經(jīng)那人落在臉頰上的親吻。

      他微笑了起來,連著淚水一并落下。

      原來你一直都在啊……兼先生。

      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堀川?”

      “恩,我在!

      土方歲三的聲音從那邊清晰傳來:

      “上午你臉色還是不太好,要不要再休一陣子假?”
    插入書簽 
    note 作者有話說
    第1章 白晝夢

    ←上一篇  下一篇→
    作 者 推 文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
    關(guān)閉廣告
    關(guān)閉廣告
    支持手機掃描二維碼閱讀
    wap閱讀點擊:https://m.jjwxc.net/book2/7861714/0
    打開晉江App掃碼即可閱讀
    關(guān)閉廣告
    ↑返回頂部
    作 者 推 文
     
    昵稱: 評論主題:


    打分: 發(fā)布負分評論消耗的月石并不會給作者。

    作者加精評論



    本文相關(guān)話題
      以上顯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條評論,要看本章所有評論,請點擊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