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白領上班族，鄭允浩的生活節(jié)奏很符合這個城市的平均值。為了節(jié)約能源以及預防堵車，他的那輛不太值錢的二手車通常都是停在樓下院子里的不收費停車地點，每天在上班高峰期擠公車上班，在下班高峰期擠公車下班。

　　回到家里，有興趣的時候自己動手做點簡單的飯菜，累得不想動了就在樓下買點外賣帶回家里來吃，或者像今天這樣勉強用泡面充饑。

　　倒不是經濟條件差到必需吃泡面，只是今天的情況實在是情有可原。

　　唯一的一碗泡面，還得拱手讓人。

　　“吃吧�！�

　　對方聽了他的話，接了碗就呼哧呼哧地吃起來。

　　“你這是餓了多久了？”

　　對方不給回答，仍然埋頭吃面。

　　不到兩分鐘就連湯都喝光了，然后又端著空碗伸手要。

　　“我可沒那么多存糧，你坐會兒，我下去買炒飯�！�

　　自己還餓著肚子，順便幫他也買一份，幾塊錢沒什么大不了的，可這孩子看起來餓得太糟糕了點。雖然穿著干干凈凈的衣服褲子鞋子，但干凈又不能當飯吃。

　　也不知道是哪個壞心的父母把這孩子扔到街上，這孩子恐怕是餓怕了，抓著他就不停地叫“爸爸”。他今年不過二十五歲，這孩子怎么看都有個七八歲了，一直纏著他跟著他上了公車，公車費拿不出來不說，一直抓著他叫爸爸他被周圍人圍觀個不停也不好真的扔下他不管。本來不是什么善心人士，偏偏這孩子怎么趕都趕不走。

　　吃完了炒飯，男孩子脫了外套去上廁所，他趕緊把外套拿過來，很快就在外套口袋里發(fā)現了一個帶有別針的胸牌。

　　“小樂男八歲 302號房 （如有意外請撥打養(yǎng)護中心電話010xxxxxxxx）”

　　養(yǎng)護中心？

　　莫非這男孩……

　　于是盡快哄了他睡覺，然后到陽臺上撥了養(yǎng)護中心的電話號碼。

　　養(yǎng)護中心接到他的電話之后再三表示感謝說這名叫小樂的孩子已經失蹤一整天了，主治醫(yī)師一直十分著急地四處尋找，如果不是接到這通電話還真不知道明天要怎么給他的親人交代。

　　第二天一大早，小樂的主治醫(yī)師就來敲了門。

　　鄭允浩原以為本市最大的精神病患護理中心里的主治醫(yī)師一定是個白胡子老頭，哪知道進門的卻是個和他年齡相當的年輕男人，唇紅齒白卻沒有書生氣，實在是帥氣的長相。

　　“你是金……”

　　“金在中。”

　　自稱為金在中的男人友好地同他握手。

　　“小樂多虧你照顧了，我們都擔心他出去會遇上意外。昨天早上護士太粗心了，出門倒水的時候沒有關上門，結果他就趁著機會溜了出去�！�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自顧自走到沙發(fā)邊坐下，伸手撩了一下有些過長的劉海，微笑著抬頭看他。

　　鄭允浩突然發(fā)現自己沒辦法將視線轉移開。

　　這個男人……是他理想中的完全體。

　　“你還沒有自我介紹�！�

　　趕緊回過神，跟著坐到沙發(fā)上。

　　“我叫鄭允浩，很高興見到你�！�

　　兩個人就這么坐著顯得有些尷尬，鄭允浩去倒了杯水遞給他之后想著應該找些什么話題聊聊。這個男人的聲音低低的略微有些沙啞，在清晨安靜的環(huán)境里顯得格外好聽。他曾經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遇上這樣的理想對象，可偏偏一見鐘情這樣老土的事情就這么突然地發(fā)生在他身上。

　　“小樂到底是得了什么��？我看他不是特別嚴重，除了昨天下午拉著我叫爸爸硬是跟我回家，其他時候都挺正常，就是不怎么說話�！�

　　“對，準確來說他和普通的病人不同�！�

　　說到小樂的事，金在中話口大開。

　　“兩個多月以前他被他的舅媽送到養(yǎng)護中心來，聽他舅媽說，他們一家三口出去旅游回來的路上遇見了車禍，父母當場死亡。當時他的媽媽為了保護他，完全被壓得面目全非，那之后他就不怎么開口說話了，而且有時候脾氣變得很奇怪，摔東西打人什么都做。好像因為他媽媽出事前一直叫著他的名字，所以他一聽見自己的名字就會突然變得狂躁。小樂不是他的本名，是我給他起的小名。”

　　原來是這樣……

　　“他的舅舅舅媽似乎也沒有要管他的意思，只是我們定期打電話聯系他們，他們卻沒有再來看過小樂一次�？峙乱彩怯X得這個外甥挺負擔的�！�

　　說到這里，金在中的臉色變得很不好。

　　鄭允浩正想說句話安慰，臥室的房門突然被打開。

　　“小樂。”

　　金在中立刻站起身。

　　小樂見屋里多了個熟悉的面孔，也沒多說什么，徑直走到餐桌前坐下，像是在等待早餐的樣子。

　　“跟我回去吧，護士已經做了你最喜歡的鍋貼在等你�！�

　　“我有車，我送你們。”

　　鄭允浩趕緊開口。

　　金在中先是愣了一會兒，隨后點頭說謝謝。

　　小樂并不像鄭允浩所想的那樣對回養(yǎng)護中心有任何的抵觸情緒，乖乖地窩在金在中懷里，一句話也不說，一直到進了那間302病房，也是乖乖地坐下吃鍋貼喝豆?jié){，吃完之后坐到床前打開電視看動畫片。

　　看了十來分鐘，覺得困了，又倒下睡覺。

　　“如果兩個小時后他還沒起來，記得叫他起床，不能讓他睡太長時間。我估計昨晚上換了個環(huán)境他肯定沒睡好，不過要是這會兒睡久了晚上睡不著我怕他又胡思亂想�！�

　　后面的護士趕緊點頭，鄭允浩跟著金在中離開病房。

　　“像小樂這樣的情況如果想要領養(yǎng)的話——”

　　“你想領養(yǎng)小樂？”

　　“我覺得他挺可憐的，就算將來出去了跟著舅舅舅媽也不是個辦法，你也說了，他的舅舅舅媽并不是真的有多關心他。”

　　“可你還這么年輕，領養(yǎng)一個這么大的孩子對你會有很大的影響�！�

　　金在中說這話是發(fā)自內心。

　　“下班的時候那么多人他偏偏跟上我，也算是一種緣分。我的經濟能力雖然算不上太好，可用不著養(yǎng)家，也不打算結婚，父母又希望有個孫子，這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而且小樂恢復之后，應該也需要一個和睦的家庭環(huán)境�！�

　　“你……”

　　金在中納悶地皺眉，不知道這話問出來是否合適。

　　“我是同性戀，我不覺得這個說出來有什么丟人的�！�

　　果然……

　　“那我更不能將小樂交給你�！�

　　“為什么？”

　　“本來我擔心小樂如果跟著你將來等你結婚有了自己的小孩反而會忽略他，現在我擔心你對他有什么企圖�！�

　　“拜托，他才八歲！”

　　“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打什么算盤？”

　　鄭允浩徹底郁悶了。

　　看來他是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本想借此機會取得好感，卻沒料這番話出來反而引起了金在中莫名其妙的疑惑。

　　不過他領養(yǎng)小樂的確是有自己的想法，金在中說他心里打有算盤倒也沒錯。

　　“如果你也跟著小樂一起和我生活，就不用擔心你心里想的問題了。”

　　金在中斜眼望著他，隨后胳膊肘一拐就給了他的下腹部一記狠的。

　　鄭允浩不是輕言放棄的人，既然已經遇到了理想中的人，就下定決心要好好把握機會。

　　于是這位鄭先生成了養(yǎng)護中心的�？�，三天兩頭就過來以看小樂和想要領養(yǎng)小樂為借口，接近小樂以及他的主治醫(yī)師。偏偏養(yǎng)護中心又對小樂這樣的病患格外在意，小樂的舅舅舅媽也表示贊成領養(yǎng)的事情，所以金在中是推不掉也躲不了。

　　“鄭先生，小樂午睡做了噩夢，你要不要去看看？”

　　剛到養(yǎng)護中心就有護士沖上來告訴他這個消息，于是他連車也沒顧上鎖就直接奔上三樓。

　　小樂在床上又哭又嚎的，看起來受的刺激不小。

　　嘴里一個勁兒地叫著媽媽，死死地抓著金在中不放。

　　“媽媽在這兒，小樂別怕，乖乖睡……”

　　金在中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輕聲安慰，回頭看了鄭允浩一眼，示意他也進去。

　　小樂對鄭允浩似乎格外親近，在他的舅舅舅媽見過鄭允浩之后才知道原來鄭允浩是真的和他過世的父親長得有幾分相似。

　　金在中不再抵觸鄭允浩的靠近，反而希望能夠因為他而讓小樂走出陰影。

　　鄭允浩自然是不遺余力。

　　小樂在看到“爸爸”之后冷靜了不少，再度進入夢鄉(xiāng)醒來之后明顯已經忘了之前的噩夢。鄭允浩陪著他看電視里的動畫片，金在中也不敢離開，擔心小樂再出什么問題。

　　小樂在看完動畫片之后提出想吃外面一家店的紅燒牛肉，金在中吩咐護士去買回來，小樂卻是一副不甘愿的模樣。

　　“我看帶他出去一次也沒什么，你也跟著一起去，有什么事我們兩個大男人難道還治不了一個八歲小孩子？”

　　金在中覺得他的話有一定道理，小樂上次就是因為被關得久了才有偷跑的念頭，如果適當帶他出去走走，在有人時刻陪護的前提下，可能有利于他的痊愈。

　　給主任申請保證之后，主治醫(yī)師金在中和已經登記過的第一位領養(yǎng)人鄭允浩帶著小樂到了他想去的吃紅燒牛肉的店里。

　　“味道真的不錯，難怪小樂一定要來�！�

　　金在中吃飽喝足，看到鄭允浩起身到柜臺前結賬。

　　如果不是小樂身邊必須有人，他一定過去爭著付錢了。

　　鄭允浩在小樂身上投入的心力和財力已經不少，他絲毫不懷疑這個男人在領養(yǎng)小樂之后是否會盡心盡力地照顧。

　　只是這一天的外出并不順利，回養(yǎng)護中心的路上，三人決定散步慢慢走回去，卻沒想到會在某個轉角的路口遇上車禍。

　　車禍并不嚴重，但救護車的聲音明顯刺激到了小樂，金在中試圖抓住他卻被他掙脫開來，八歲孩子在發(fā)狂時的力氣比他想象中大了很多。

　　還好鄭允浩反應快，兩只胳膊把小樂緊緊困住，任憑他怎么掙扎也不放手。

　　可小樂明顯是失控了，埋頭一口就咬上了鄭允浩抱著他的胳膊。

　　不知道他使了多大的力，金在中看到已經有紅色的液體從小樂的嘴角慢慢流下來。

　　“你忍一忍！不能放了他！”

　　于是鄭允浩硬是忍下了胳膊上的疼痛和金在中一起跑回了養(yǎng)護中心把小樂交給其他的幾個醫(yī)生和護士。

　　將小樂安頓好打了一針讓他睡下之后，金在中趕緊帶著鄭允浩去醫(yī)藥間包扎傷口。

　　“沒關系，這點傷不礙事，也不用打狂犬疫苗�！�

　　金在中聽了他的話忍不住一笑，手上的力度沒控制好，鄭允浩疼得齜牙咧嘴。

　　小護士看到金在中盯著鄭允浩出神的樣子忍不住樂了，來來去去個幾次，養(yǎng)護中心里不少人都知道鄭先生和金醫(yī)生之間的暗流涌動。

　　“金醫(yī)生，小樂他爸長得真帥！”

　　金在中想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小護士口中的小樂他爸是誰。

　　“帥什么帥？年紀輕輕沒有什么觀，男人空有一副長相有什么好帥的？”

　　小護士撇嘴。

　　“不帥的話那你怎么看呆了……”

　　被金在中用眼睛一瞪，小護士趕緊借口有事跑開了。

　　其實用不著小護士的提醒，他也發(fā)覺自己最近停留在鄭允浩身上目光變多了。好像是從上次帶小樂出去吃了紅燒牛肉開始，胳膊被咬得見了紅不說，包扎的時候還發(fā)現連皮肉都被撕裂開了個口子最終還去醫(yī)院急診室縫了五六針，這個人即便是受了這樣的傷也沒將手松開一丁點兒地抱緊小樂。

　　這個男人，似乎有他獨特的魅力。

　　這樣下去的話，恐怕連他也……

　　發(fā)覺自己已經想到了不該想的地方去，金在中趕緊搖頭繼續(xù)看還沒看完的病例。

　　小樂和鄭允浩正在院子里踢球，他坐在院子旁邊的走廊下一邊乘涼一邊工作。

　　小樂踢累了被小護士帶上樓去休息，鄭允浩就悄然來到了他身邊的位置上坐下。

　　金在中努力裝作看病例入神沒有留意到身邊已經多了個人的模樣，卻發(fā)現那個人一坐下來自己壓根兒靜不下心來看手中的東西了。

　　“我已經和我爸媽說了小樂的事，他們都支持我。”

　　“本來你并不十分具備領養(yǎng)小樂的資格，但小樂的監(jiān)護人是他舅舅，他舅舅沒有意見的話應該就沒有多大問題，主任也說會出面幫忙，希望小樂能夠由你來照顧。”

　　“你不反對了？”

　　雖然早就發(fā)現金在中對他領養(yǎng)小樂的事情態(tài)度有變，聽到他這么說，鄭允浩還是欣喜不已。

　　如果說剛開始的確有一大半的因素是想要博得金在中的好感以及給以后繼續(xù)聯系找到合適的借口，現在的話即便沒有這樣的因素他也會選擇領養(yǎng)小樂。因為這些日子以來，小樂已經很依賴他，他也越來越喜歡小樂。小樂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他不希望這個孩子以后因為和他分開而又悶悶不樂。

　　“小樂那么喜歡你，我這個外人有什么好反對？”

　　他只是主治醫(yī)師而已，做的選擇是他認為對自己的病人最有利的。

　　“你可以不把自己當外人，我和小樂也不會把你當外人�！�

　　如果說最初聽到這類話的時候會想要給他一拳頭，那么現在再聽到的話，那拳頭已經揮不出去了，反而是自個兒心跳加快，緊張不已。

　　不是沒被人追過，但這樣盡心盡力的追求倒真還是頭一次。

　　況且鄭允浩這個人，從接觸之后開始，會不自覺地一點一滴逐漸發(fā)現他身上的魅力。

　　“如果要領養(yǎng)小樂，你的公寓恐怕小了點�！�

　　“兩個人夠用了。”

　　“你不是說沒把我當外人？”

　　金在中轉頭看了他一眼，合上病例起身離開。

　　鄭允浩想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他這話的意思，然后又想了幾遍確認自己沒有誤解沒有自作多情，隨后趕緊跑到主任辦公室說要趕緊盡量快地辦理領養(yǎng)手續(xù)。

　　主任被他煩得頭疼，只好告訴他這件事情必須要由小樂的舅舅做決定，于是他趕緊打電話和小樂的舅舅舅媽催促這件事。

　　尾聲

　　小樂的班主任打電話給金在中的時候金在中正吩咐小護士處理好以為新來的病人的入院手續(xù)，接到這通電話不由皺眉。

　　他記得今天是該鄭允浩去接小樂，可小樂放學之后卻獨自一個人留在學校直到班主任打電話來催促家長。

　　向班主任道歉又道謝之后，他帶著小樂到離學校不遠的快餐店先吃點東西，一坐下就給鄭允浩打去了電話。

　　加班也不說一聲，這個男人忙起來總是粗心得很。

　　小樂雖然已經差不多恢復，可將他一個人留在學校門口的確是件危險的事情，誰都保不準會發(fā)生意外。

　　小樂畢竟還算不得是普通的小孩兒。

　　“金爸爸，我能不能再吃一包薯條？”

　　金在中皺眉，心想什么金爸爸我還銀爸爸，把手機放進包里又拿了十塊錢交到小樂手里讓他自己去排隊買薯條。

　　鄭允浩回到家之后沒有看到預想的桌上專門為他留的飯菜，連廚房里也沒有開過火的樣子。小樂正端端正正坐在客廳的茶幾邊上寫作業(yè)，金在中戴了一副框架眼鏡坐在沙發(fā)上一邊盯著小樂做作業(yè)一邊上網查資料。

　　“你們都吃過了？”

　　金在中摘下眼鏡，抬頭看他一眼，再低頭看了一眼小樂寫得工工整整的作業(yè)本。

　　“小樂，你回臥室去寫，我有話要和爸爸說�！�

　　“哦�！�

　　反正也不是頭一次了，小樂知趣地收拾好東西進了臥室，隨后關上房門。

　　“怎么了？”

　　“你還好意思問怎么了？既然要加班，你就該提前打電話給我讓我去接小樂，怎么能讓他一個人在學校門口等著？如果不是他乖乖的站著沒動，陳老師下班的時候正好看見，他自己亂跑了出事了怎么辦？你這個爸爸怎么當的？”

　　鄭允浩苦惱地揉揉腦袋，放下外套和公文包，低頭道歉認錯。

　　“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我就接著小樂回我那里�！�

　　“是是是！”

　　看金在中臉色緩和了些，鄭允浩坐到他身邊伸手把他往懷里抱，結果卻被他掙扎了幾下掙扎開了。

　　“還生氣？”

　　“你不餓？”

　　鄭允浩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我去給你下碗面�！�

　　金在中不著痕跡地推開他，起身朝廚房走去。

　　鄭允浩坐在沙發(fā)上樂不可支，廚房里突然傳來金在中的聲音。

　　“要加雞蛋嗎？”

　　“要！”

　　他趕緊答應。

　　小樂的臥室房門突然被打開，小樂從里面走出來，看了沙發(fā)上的鄭允浩一眼，然后轉身面對著廚房。

　　“金爸爸！我也要吃面！”

　　“偷聽的習慣不好�！�

　　鄭允浩起身想要抓住正要跑回臥室的小樂，卻沒能追上。

　　以前對他的話言聽計從的小樂，在這種關頭總是毫不猶豫倒戈到金在中那一邊。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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