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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發(fā)完。
01
公元前260年5月,長平之戰(zhàn)爆發(fā)了。
回想到這一點的銀夏還在趙括家里吃著豆飯,他吃豆飯的動作頓了頓,略微沉思了下。若他沒記錯,長平之戰(zhàn)中,趙括和四十余萬趙軍都會死。
嘛,反正他也改變不了。連是否參戰(zhàn)都難說,畢竟現(xiàn)在這副身體也就只有13歲。當(dāng)然,他也不想?yún)?zhàn)。
最后武安君白起在最后放回了240名十分年輕的趙兵,如果銀夏參戰(zhàn),他也會是其中一個。可到時,銀夏能不能健全地回來都難說。他可不想缺胳膊少腿。
這么想著,銀夏連吃豆飯的心情都要沒了。他一臉為難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大碗豆飯,嘆了口氣。算了,還是不要浪費食物。
當(dāng)銀夏吃得好好的,趙括氣沖沖地回來了。他見著銀夏后,就干脆坐在銀夏對面,拿起剩下的豆飯,往嘴里塞著。
“怎么了?氣成這樣!便y夏看著趙括胡吃海塞,下意識地這么問道。待他問完,不用趙括回答,他就知道答案了?傻泌w括親口說出來。
“秦軍直逼長平,待他們躍過太行山,便可直取邯鄲!”趙括咽下嘴里的豆飯,憤憤地拍著桌子,說道,“那時,趙國危矣!”
“那確實危險了。君上打算派誰應(yīng)敵?”銀夏這么問著,又多吃了口豆飯。不知為何,看著有人比自己還煩躁,他的心情反而平靜了許多。
“還是廉頗!”趙括說起廉頗,就更加氣憤了。因為誰都知道,廉頗目前還在節(jié)節(jié)敗退。這使得趙括對廉頗很大意見。
沉默了會兒,銀夏喝了杯水,咽下豆飯,問道:“所以呢,你想領(lǐng)兵?學(xué)你的父親,一戰(zhàn)成名?”趙括聽到后,先是微愣,然后點點頭。
知道自己是改變不了趙括的決心,銀夏嘆了口氣,放下碗中未吃完的豆飯,說道:“吃飽了。我去外面走走!
說完,也不等趙括回答,銀夏就綁好腰帶,出門了。趙括望著心情明顯不佳的銀夏的背影,神色莫名。
此時,天還很藍。銀夏卻沒多少看的心思。他輕嘆口氣,本來打算閑逛一下就回去。結(jié)果,他卻在路人的口中聽到了趙括的名字。
攔住了路人,銀夏問起他們談趙括是有何事。路人看著銀夏,還是認真回答道:“聽聞秦國人不怕廉頗,就怕馬服君之子趙括!
見銀夏不說話了,那幾個路人也沒把他當(dāng)回事,自顧自地走人了。銀夏在原地咂舌,秦國的反間計來得那么快?那么,也快傳到趙孝成王的耳朵里了。
果不其然,就第二天,趙孝成王派內(nèi)侍宣趙括進宮?粗w括離去的背影,銀夏忽然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此時,趙母走過來,心急地跟銀夏說道:“你聽聞傳言沒?大王宣趙括進宮多半就是想讓趙括替換廉將軍。我該怎么辦?”銀夏聽到后,不由得皺起了眉。
“找藺相如一同勸諫,”銀夏回顧著歷史上的發(fā)展,提議道,“說若換趙括,趙國必敗。理由?就說趙括跟馬服君對待士兵的態(tài)度差異和馬服君對趙括的評價!
“多謝。”趙母頷首道,忙不迭地叫人準(zhǔn)備馬車前往藺相如的府邸。趙母剛走不久,趙括回來了。
趕緊止住趙括,銀夏問道:“君上找你,所為何事?”趙括有些喜氣洋洋地說道:“大王準(zhǔn)備讓我替換廉頗!
“若秦國以白起換將,你該當(dāng)如何?”銀夏還是沒忍住地提醒道。他還是不忍心看那四十余萬趙兵被坑殺,能少死點就少死點。
那時的他忘了就是因為白起坑殺了四十余萬趙兵,趙國喪失大多數(shù)的有生力量,為秦國在后面成功統(tǒng)一提供了一定條件。
勉強冷靜了下來,趙括認真地說道:“那我得好好準(zhǔn)備下!便y夏聽到后,仍是不太滿意,但他說不出所以然。
不管怎樣,希望到時自己能躲過去。銀夏嘆了口氣。
02
不管銀夏再怎么希望自己能躲過去,殘酷的現(xiàn)實還是無情地告訴了他答案:他雖現(xiàn)在身為13歲的少年,但還是必須參加長平之戰(zhàn)。
大抵是趙國真的缺人了吧。老弱病殘參戰(zhàn)很大可能只會送人頭。所以趙括的增援軍有大多數(shù)都是青少年。年齡最小的人,就是銀夏。
聽聞,是趙括向趙孝成王舉薦的銀夏。想質(zhì)問趙括,但銀夏最終放棄了這個念頭。反正,不管怎樣,這個已經(jīng)成了既定的事實。再去糾結(jié)原因,也沒用了。
抬起頭望著圓月,銀夏呼出口濁氣。不知為何,明明是5月,他卻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看著趙括書房里通亮的光,銀夏還是走了進去。
捧著本兵書,趙括表面上在專心地鉆研著上面的兵法,實則暗中觀察銀夏的動靜。他早就料想到銀夏會來尋他,只是他尚未做好準(zhǔn)備。
待銀夏關(guān)上門,趙括聽著門響起的難聽的“吱呀”聲,沉默了會兒,放下兵書,“尋我何事?”“找你論戰(zhàn)!便y夏坐在趙括對面,淡然地道。
掃了眼銀夏,趙括的瞳眸里難掩驚訝。要知道,跟銀夏相處的這段時間,他聽說銀夏擅長論戰(zhàn),但銀夏從不與他論戰(zhàn)。而如今,銀夏卻主動找上他了。
兩人進行了一番論戰(zhàn)后,銀夏發(fā)覺到趙括的論戰(zhàn)方式是不符實戰(zhàn)的。冷淡的表情逐漸要崩潰,銀夏忍不住揉起了臉,問道:“我算是搞清楚了你的前提條件!
“你總是假設(shè)自方糧草充足,士氣高昂,將領(lǐng)和士兵配合默契。對吧?”銀夏收回手,抬眸看著趙括的眼睛,質(zhì)問道。趙括聽到后,微愣。
“現(xiàn)實不是這樣的!便y夏搖搖頭,還是跟趙括說起了長平之戰(zhàn)中趙軍面臨的困境。用十二個字概括:內(nèi)無糧草,外無援軍,士氣低落。
聽到這些話,趙括愣住了。但銀夏還沒說完,他迅速地轉(zhuǎn)移話鋒,說道:“在戰(zhàn)場上,沒有冰冷的數(shù)字,只有鮮活的人命。將士們是人,不是工具!
“身為主將,你的一個小小決策失誤,就可能埋葬很多人的生命。”銀夏嘴上說著這么嚴(yán)肅的話,臉上卻帶著淺淺的笑容,瞳眸又無半分笑意。
他的表情,就像是個溫和的長輩看向自己那犯了錯的晚輩,慈祥中帶著嚴(yán)厲。銀夏眨了下眼,話語輕柔,似是在嘆息,“所以,請把將士當(dāng)人一樣對待!
說完,銀夏不等趙括反應(yīng)過來,自顧自地轉(zhuǎn)身走人。在回到自己的房間時,他發(fā)現(xiàn)趙母已在那等候了?此臉幼,似是哭過。
“大王是不是已經(jīng)定下讓阿括當(dāng)主將了。”趙母輕輕地用手擦拭著微微發(fā)紅的眼眶,問道。雖是問句,但語氣是肯定的。
無聲地點點頭,銀夏側(cè)頭看了眼趙括書房的方向,又看回趙母,低聲說道:“夏也必須參戰(zhàn)!壁w母聽到后,眼淚再次落了下來。
想伸手擦去趙母的眼淚,不知怎的,銀夏想起了他自己的母親,動作就僵在原地。要是他的母親也會這般為他哭泣,那便好了。
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趙母用力地擦干淚水,語氣認真地說道:“帶著趙括,活著回來,聽清楚了嗎?”銀夏嘴巴微張,想開口,聲音卻堵在喉嚨里。
他想說: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人贏得過武安君白起。趙括必敗,且活下來的幾率幾乎為零。他救不了,他也自身難保,他真的無能為力。
可最后,他也只能說:“我盡力而為!
03
次日早上,該到集結(jié)將士們的時候了。銀夏站在趙括的書房門前,抬起手,還是試探性地敲了一下。門應(yīng)聲打開。趙括沒有讓銀夏多等。
看著趙括那微黑的眼圈和眼底泛著的血絲,銀夏頓了頓。他還是沒有點明趙括昨晚一夜未睡的事,而是提醒道:“今日就該集合了!
“嗯。換上盔甲,我們就該出發(fā)了!壁w括這么說著,伸手揉了揉銀夏的頭后 ,神色復(fù)雜。他自顧自地去往房間,說道:“你的在我那里。”
連這都準(zhǔn)備好了。銀夏一時無語,他看著趙括的背影,還是跟了上去。他還是第一次進趙括的房間,里面的東西整潔有序。但最顯眼的還是放在房間中央的兩副盔甲。
盔甲一大一小,看上去很新,還泛著銀色的光澤。趙括拿起小的那副盔甲,扔給銀夏。銀夏穩(wěn)穩(wěn)接住它,掂量了下盔甲的重量。
此時的趙括正在穿盔甲。銀夏本想問他是否需要幫忙,但兩只手都沒有空閑了。沒有辦法,銀夏只得動作熟練地給自己穿上,將披散著的頭發(fā)扎成干脆利落的辮子。
穿完盔甲,趙括本以為銀夏會折騰好一段時間,轉(zhuǎn)身看才發(fā)現(xiàn)那人已經(jīng)將自己弄好了。雖然銀夏現(xiàn)在還很小只,但穿著盔甲的他卻有一番大將之風(fēng)。
拍了拍銀夏的肩膀,趙括神情嚴(yán)肅地說道:“銀夏,在戰(zhàn)場上,你我無法相顧。但你要答應(yīng)我,定要活著回來。”“嗯!便y夏頷首道。
看著趙括和銀夏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間,趙母收起捂著臉的手,努力揚起微笑道:“照顧好自己。”銀夏瞳眸一閃,無聲嘆了口氣。
不知怎的,待趙括走出趙府時,他忽然想回頭看看。銀夏見狀,語氣淡然地說道:“別回頭。我們要走的路,可從來不是條回頭路!
聽到銀夏的這句話,趙括訝然中帶著一絲了然。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隨后又睜開眼睛,眼神里帶上了前所未有的堅定。他向前走著,身上的氣勢發(fā)生了蛻變。
走到集結(jié)的地方,那些將士們已經(jīng)在等候了。銀夏本想走到小兵那里,卻被趙括止住了。趙括頭也不回地說道:“你擅長鼓舞人心,士氣就交給你了。”
不是,鼓舞人心?我?你確定?銀夏挑起一邊眉毛,還是沒有多說。他跟著趙括走上臨時搭建好的高臺,面對著那些將士。
他們的臉上,沒有狂熱,沒有希望,只有麻木和漠然。他們都知道自己可能會死在長平。要鼓起這樣的人的士氣,老實說還是有點難度。
見趙括只是簡簡單單地自我介紹完后就沒說話了,銀夏就知道趙括這是把真正的舞臺留給自己。壓力劇增。銀夏露出了個死魚眼。
他上前幾步,走到高臺中央,與趙括并肩。他輕咳聲,說道:“想必各位都知道我們此去,就可能再也回不來了。但是,只要我們的家人朋友都在,只要他們還記得我們,我們就還算活著!
“目前,秦軍正進攻長平,一旦長平淪陷,他們就可以揮師北上,攻打邯鄲。到時,我們的家人朋友們就會很危險。所以,就算我們會死,我們也要拼死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
“就算此戰(zhàn)會敗,我們也要想盡一切辦法拖住秦軍。拖得越久,越能消耗秦軍的力量,邯鄲就越安全!
“就讓我們一起奮戰(zhàn)到最后一刻!
當(dāng)銀夏剛開口時,底下的人都安靜了下來。他的聲音并不大,但卻清晰地穿透了每個人的耳膜。他們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知為何,銀夏的發(fā)言讓他們感覺既想哭,又于胸口中沸騰起一團熱血。最后,當(dāng)銀夏的最后一個話音落下,那些將士們都紛紛舉起右手,吶喊道:“奮戰(zhàn)到最后一刻!”
此刻他們的臉上,都帶上了孤注一擲的勇氣。
04
公元前260年8月,趙括統(tǒng)率二十萬援軍來到長平。
此時的銀夏正在年齡與他差不多的小兵隊列中走著。他眺望了眼趙括的方向,仍是不解地歪了歪頭。他不禁回想起剛出發(fā)的那天晚上。
那晚,銀夏問趙括是不是要把他當(dāng)成趙括的親信,趙括毫不猶豫地否認了。銀夏頓了頓,問道:“那你還讓我來負責(zé)鼓舞士氣?”這個不都是交給主將的親信負責(zé)的嗎。
沒有回答,趙括面露疲憊地揮了揮手示意銀夏退下,說讓銀夏待在小兵的隊列中。待銀夏走后,趙括整理了下面部表情,臉上的疲色盡數(shù)褪去。
思緒回到現(xiàn)在,銀夏抬起頭望了眼天空。這時,天氣極好。他收回目光,看著不遠方的將帥營帳。那就是廉頗目前所在的地方。
看了眼銀夏的位置,趙括讓全體將士原地待命,他去跟廉頗交接。聽到這句話,其余的將士們都垮了腰,甚至開始交談起來。
而銀夏呢,依舊挺直著腰板子,神情平淡。站在他旁邊的年輕小兵看著他,撇了撇嘴,還是沒有理會他。直覺告訴他,銀夏這人不好惹。
沒過一會兒,一個年邁的武將神色不虞地走了出來。他掃了眼那些站沒站姿的援軍們,想去糾正他們,卻想起自己已經(jīng)不是主將了,于是走得更快。
遙遙看了眼那武將,銀夏轉(zhuǎn)過頭問身旁的小兵,“那位是誰?”不會就是廉頗吧。那小兵看了眼那武將,點頭道:“是他?瓷先バ那楹懿。還在看著這里!
看這里?銀夏微愣,重新望了回去,正巧跟廉頗對視了眼。因著距離太遠,銀夏并不能很好地看清楚廉頗的五官。于是,他先收回了目光。
站得挺直,不輕易說笑,是個不錯的士兵。廉頗這么想著,也不看銀夏了。那時的他們?nèi)晕聪脒^,他們的下次見面竟是在朝堂之上。
廉頗走后沒多久,趙括也從營帳里走了出來。他方才就著長平的輿圖思考了種種對策,還是打算主動出擊?v使這可能會對他們不利。但他來這,就是為了扭轉(zhuǎn)戰(zhàn)局。
而且他知道,趙王就是看不慣廉頗閉守不出的作戰(zhàn)方針,才會選擇換將。若他繼續(xù)堅守廉頗的作戰(zhàn)方式,那么他就可能會成為下個廉頗。即使趙國目前無將可用。
從廉頗和其他將領(lǐng)那里了解目前的具體情況,趙括還是打算更換部隊將領(lǐng),改變軍中制度。他走出營帳后,掃視了下將士們,震聲道:“全軍集合!”
過了一會兒,全體趙軍站在自己的編制區(qū)域內(nèi),等候趙括的指示。趙括站在搭建好的高臺上,看著底下的將士們,心底并沒有之前的那種雄心壯志。
將士們的命跟他系在一起。這個認知讓他無論如何都放松不下來。他復(fù)述了遍銀夏的發(fā)言,看著將士們齊聲吶喊,他才稍微地好受了點。
接著,趙括將廉頗留下的將領(lǐng)換了個遍,只留下兩個在原本的崗位。然后,他將銀夏任命為率領(lǐng)年輕小兵的將領(lǐng)。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
聽到趙括的安排后,銀夏無悲無喜。他神情平淡,不卑不亢地與被任命的新將領(lǐng)們拱手齊聲道:“唯!
待休整兩日后,趙軍開始主動出擊。
05
帶領(lǐng)年輕小兵在側(cè)翼攻擊秦軍,銀夏身為將領(lǐng),卻還是沖在了最前面。他的刀法既快又準(zhǔn),勁大得不像個小孩子,一刀下去,往往是身體分離。
被銀夏的佛擋殺佛的氣勢感染,那些年輕小兵們也不顧那么多,使勁地殺敵。一時間,竟殺得秦軍節(jié)節(jié)敗退。又一個轉(zhuǎn)身帶走個秦兵,銀夏聽到有人在喊話。
他微愣,在殺敵的空擋中抬起頭,看向那位將領(lǐng)。那將領(lǐng)是王龁!根據(jù)那人喊話的內(nèi)容,再加上之前了解過的關(guān)于長平之戰(zhàn)的資料,銀夏瞳孔緊縮。
他左右觀望著周圍的地形,發(fā)現(xiàn)秦軍正帶著趙軍往河谷方向撤。不妙。他咬著牙,殺出重圍后,不顧身上的傷,就往趙括的方向趕。不可以讓趙括帶著主力追擊!
好不容易趕到趙括那里,銀夏氣都來不及喘勻,語氣很快地說道:“趙括,別追了!會中計的!”趙括掃了眼銀夏,面無表情地下達著繼續(xù)推進的指令。
隨后,趙括說道:“王龁在,那必是秦軍主力。若放任不管,秦軍易渡丹水,包抄營地!闭l給你的自信說那就是秦軍主力了?
開始有些生氣了,銀夏沒有糾結(jié)那個問題,而是說道:“若這是誘敵之計呢?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嗎?若秦王以白起換將,則王龁則是誘敵的最好人選!”
沒有時間讓跟趙括繼續(xù)掰扯下去了!銀夏咬著牙,眼睜睜地看著趙軍主力進入河谷。這時,趙括忽然想通了其中的關(guān)節(jié),覺得銀夏說的不無道理。
如果是這樣,秦軍定是做好了包圍趙軍的準(zhǔn)備,他們危險了!趙括趕緊下達全軍撤退的命令?梢呀(jīng)來不及了。這時的秦軍已派精銳部隊堵住河谷口。
那些秦軍高高揚起的旗幟,是武安君的專屬旗幟。是白起,他果真來了!趙括轉(zhuǎn)過頭看著那旗幟,心中忽的泛起了陣寒意。
他看著韓王山的方向,驚恐地發(fā)現(xiàn)秦軍的輕騎兵已在那里等候。趙軍現(xiàn)在被包圍了!如今,趙軍的周圍一面是山,三面是秦軍。
該怎么辦。這四個字在趙括的腦海中不斷循環(huán)著。他已然慌了。銀夏咬著牙,轉(zhuǎn)過頭對趙括說道:“愣著干嘛,下令突圍阿!”
“往哪里突圍?”趙括看著密密麻麻的秦軍,下意識地喃喃道。銀夏聽到后,呆愣住了。他知道哪邊的秦軍比較少,但他不能說,會被生疑的。且他不能保證趙軍就能磨過那些秦軍。
趙軍可以說是陷入僵局了。此戰(zhàn)必輸。但正如銀夏之前所說,多拖一日,邯鄲就越安全。只能拖著了。趙括思索了會兒,見秦軍撤退后,說道:“原地安營扎寨!”
在大部隊安營扎寨時,銀夏帶著一群人在周圍巡邏,以防秦軍偷襲。約莫一個時辰,秦軍的增援到了。但他們沒有動手,而是也扎營。
看來是想圍而不打了。銀夏若有所思著,忽覺頭有點暈。他摸了摸額頭,感覺有些發(fā)燙。他注意到從河谷口傳來的目光,望過去,與個秦將遙遙對望。
那個秦將,正是武安君白起。
06
例行公事般地監(jiān)督秦軍安營扎寨,白起的余光瞄到一個年幼的趙兵,不由得望了過去。隨后,他不禁皺起了眉。趙國竟如此缺人,讓那么小的孩子上戰(zhàn)場。
在那個趙兵望過來的時候,白起微愣。那趙兵身上赫然有種大將之風(fēng)。而他那原本亮銀的盔甲上沾滿了塵土和鮮血。即便如此,他的眼神還是那么平淡。
這人,不簡單 。白起暗自下了個評價,同時他有些惋惜地想道:若此子為我秦國人該有多好。站在他旁邊的秦國將領(lǐng)示意白起該走了。白起遂收回了目光。
同樣收回目光,銀夏看著自己臟透了的盔甲,厭惡地皺皺眉。秦軍看來短時間內(nèi)是不會攻打他們了,先回帳篷里收拾下吧。這么想著,他就讓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兵都散了。
回到將領(lǐng)的專屬帳篷,銀夏正要脫下厚重的盔甲,就有人通報說趙括找他。銀夏應(yīng)答了下,就穿好盔甲,走出帳篷。銀夏問通報的人說趙括找他何事。
那人說不知,銀夏就沒繼續(xù)問。待走到主將的營帳里,銀夏才發(fā)現(xiàn)所有將領(lǐng)都在。那應(yīng)該是為了糧草問題。銀夏這么猜想著。
果不其然,現(xiàn)在他們所帶的糧草也只不過能夠大軍撐三天。三天過后,便會斷糧。到那時,不自相殘殺都算好的,F(xiàn)在,糧道被秦軍截斷,他們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所以,趙括此次叫他們來,是讓他們做好心理準(zhǔn)備。他說糧草能省就省,實在不行就殺馬、吃尸體,但無論如何都不能自相殘殺。趙軍,絕不可以死在自己人手里。
“唯。”銀夏及諸位將領(lǐng)拱手道。確認沒事了后,將領(lǐng)們便告退了。銀夏也打算跟著退下,趙括卻叫住了他。趙括沉默了會兒,悶聲說了句抱歉。
聽到這句話,銀夏無奈地笑笑,說道:“沒關(guān)系的。誰叫對方是白起呢,輸給他也算正常!碑吘刮浒簿灼鹂墒菤灉鐟(zhàn)的鼻祖。
“現(xiàn)在該想的是,如何在必輸?shù)那闆r下,殺死更多的秦軍,為邯鄲博得一線生機。”銀夏想了想,補充道。趙括聽到后,心中的各種負面情緒沒了大半。
點頭應(yīng)是,趙括便讓銀夏退下。銀夏離開主帥營帳后,嘴角的弧度垂下,只覺得有種無力感涌上了心頭。他最后,還是什么也沒法改變。
這么想著,他只覺得頭更暈了。勉強撐著回到帳篷里,銀夏手微顫地脫掉盔甲。肩膀上的傷口遇到空氣后就開始生疼,銀夏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簡單處理了下傷口,銀夏捂著發(fā)燙的額頭,嘆了口氣。這身體素質(zhì)也太弱了吧,這么容易就發(fā)燒。他雖死不了,但也是會難受的。
重新穿好盔甲,銀夏并沒有打算去拿稀粥和面餅,而是開始閉目養(yǎng)神。他想把自己的那一份留給其他人。反正,他又死不了。
無論是傷口感染,亦或是高燒不退,又或是不吃不喝,只要能不讓他缺胳膊少腿,他都能撐到最后。這就是身為不死者的任性。
接下來要想的,就是如何鼓舞士氣,好支撐趙括組織突圍了。
07
站在主帥營帳前,銀夏望著幸存的趙兵們,輕咳聲,說道:“諸位將士們,我很遺憾地告訴你們:此戰(zhàn)必輸,我們很難活著回去了。”
“但是,我希望你們可以貫徹我們出戰(zhàn)前的約定:奮戰(zhàn)到最后一刻。要在死前多殺幾個秦軍,”銀夏頓了頓,還是打算說出那句名言,“殺一個不賠,殺兩個賺了!
“為了邯鄲,為了趙國,我們將奮戰(zhàn)至死!”銀夏難得地高高舉起了右手,朝空氣打了一拳,喊道。那些趙兵對視了一眼,也跟著吶喊道:“奮戰(zhàn)至死!”
幾十萬人的聲音,響徹山谷,震徹云霄。秦軍自是也聽到了這聲吶喊。甚至主帥帳營里的白起都聽得一清二楚。他更加納悶了。
說實話,白起沒想到趙括會傻到拉著所有主力進河谷。目前秦國的國庫空虛,他們是消化不了這么多趙兵的?梢哉f是塊硬骨頭。
他倒是沒想到,趙括居然還有如此鼓舞人心的實力。聽那聲音,趙軍鐵定會至死方休了。這樣一來,若他們?nèi)ν粐剀娍隙〞胁簧贀p失。難搞。
在帶著趙軍喊完后,銀夏眼前忽然一黑,險些昏倒。還是站在他身旁的趙括及時發(fā)現(xiàn),撈住了銀夏。趙括讓趙兵們都回帳篷里休整,準(zhǔn)備突圍,遂帶著銀夏回主帳營。
讓銀夏靠在一旁,趙括在銀夏的眼前揮了揮,看到銀夏準(zhǔn)確無誤地抓住他的手腕,才微微放下心來。銀夏正欲開口,趙括卻打斷了他。
“你嘴唇那么干,不會滴水未進吧?”趙括皺著眉,這么問著,給銀夏倒了杯水。銀夏抬眸看著那杯水,下意識地舔了舔下唇。
見銀夏這樣子,趙括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他略強硬地將杯子放在銀夏嘴邊,問道:“你是想我喂你嗎?”銀夏聽到后,知曉趙括做得出來這事,就聽話地將水一飲而盡。
沒有放銀夏走,趙括和銀夏就突圍一事聊了個通宵。次日,趙括組織趙軍開始突圍。銀夏還是負責(zé)側(cè)翼的年輕小兵。他帶著那些小兵硬生生地在秦軍那里撕了個口子。
重復(fù)劈砍的動作,銀夏借著詭異而又靈活的步法躲過秦兵的攻擊。即便如此,他的速度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慢了下來。有個秦兵看到后,趁機朝銀夏的肩膀砍去。
好在銀夏及時反應(yīng)過來,迅速格擋并反擊。不然的話,手臂估計都會被砍斷。趙括和白起都注意到了銀夏那邊的情況,紛紛進行指揮。
雙方開始了拉鋸戰(zhàn)。秦軍看著失去武器也要撲上來阻礙他們進攻的趙兵,都被趙兵的勇猛嚇到?v然這樣,他們還是憑著白起的指揮,穩(wěn)扎穩(wěn)打地向前推進。
看出再繼續(xù)下去,會對趙軍極其不利,趙括下令撤退。這次突圍以失敗告終。趙軍撤兵,秦軍也撤退了。白起望著銀夏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真的只是普通的小兵嗎?白起陷入沉思。這樣的將帥之才放在趙軍那里,真的是暴殄天物。
08
哪知道自己給白起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銀夏此時只顧著想辦法處理自己肩膀上的傷。這身體還是太弱了,傷口的自愈能力挺差。
回到自己的帳篷里,銀夏正欲脫盔甲,又有人通報讓銀夏去找趙括。銀夏臉色變了變,還是作罷,轉(zhuǎn)而去趙括的帳營。當(dāng)他去那時,趙括正跪坐在那。
順著趙括的意思,銀夏坐在趙括對面,無言地看向趙括身旁放著的麻布。這是要給我包扎阿。銀夏了然。果不其然,趙括的第一句話就是讓銀夏脫掉盔甲。
還好明白了趙括的想法,不然就趙括那說法,銀夏還真可能會誤會。銀夏乖乖地脫掉盔甲和上衣,露出了傷。此時,那傷還在向外流著血。
看著經(jīng)過簡單處理的傷口,趙括不由得皺著眉,卻什么都問不出口。他嘆口氣,耐心地松開染血的細布,隨后用干凈的細布綁住銀夏的傷口。
相顧無言,就當(dāng)趙括處理好銀夏的傷口,銀夏穿好衣服和盔甲,準(zhǔn)備告退時,趙括問道:“我是否應(yīng)該親自帶兵突圍?”顧左右而言他,銀夏說鼓舞士氣的活交給他就行。
主將親自帶兵突圍,是個可以鼓舞士氣的方法,但是過于危險。要是主將死了,那士氣就會極度低迷。趙括揮了揮手,讓銀夏退下。
知道自己是沒法改變趙括的想法,銀夏略有些苦澀地笑笑,離開了主帥營帳。在走回自己帳篷的路上,銀夏望著拖尸體回來的趙兵,走過去教他們該吃哪些部位。
那些趙兵聽得一愣一愣。他們很是懷疑銀夏說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但銀夏在戰(zhàn)場上的英勇表現(xiàn)讓他們不敢懷疑。待銀夏離開后,有個趙兵意識到某一點,突然哭了出來。
他突然想起銀夏也只不過是個13歲的少年,卻跟著他們一起走上了這條不歸路。那幾個趙兵沒有罵人,而是無言地順著銀夏的說法處理尸體。
沒過一會兒,趙括組織趙軍進行又一次突圍。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趙括是親自帶兵。銀夏見狀,想起自己與趙母的約定,認命地陪在人身邊。
這次突圍,再次失敗。銀夏回想起趙括也受了傷,便拿著細布去往主帥營帳。銀夏剛讓人通傳,趙括就讓銀夏進去。見銀夏手里拿著細布,趙括便知道銀夏要干嘛。
不得不說,銀夏包扎傷口的手法比趙括要熟練多了。趙括凝神看著,就問了出來。銀夏微愣,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頓。銀夏說道:“無他,唯手熟爾。”
幫趙括處理完傷口,銀夏回到帳篷里,摸了摸依舊在發(fā)燙的額頭。會不會燒傻啊。他有些苦惱地想道。老實說,身體的長期發(fā)熱讓他很難受。
接下來的數(shù)十天,趙括親自帶領(lǐng)趙軍進行了幾次突圍,但都以失敗告終。即便如此,他們還是磨掉了過半的秦軍。這讓白起很是煩惱。
于是,白起決定詐降。
09
寫好字條,白起讓個秦兵將其送到趙括手中。當(dāng)那個秦兵將信件送到趙括手中時,銀夏正好也在旁邊看著,警惕那個秦兵偷襲。
待秦兵離開后,銀夏便把頭湊過去,問道:“寫了啥?”趙括打開字條,看了眼,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那上面寫著:降者不殺。
見狀,銀夏嘆了口氣,問道:“那你想怎樣?”他熟知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可趙括不知道。但銀夏也不能直接說出口。趙括將字條折了起來,回答了一句話。
聽到這句話后,銀夏瞳孔緊縮,忽的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趙括說:“若我死了,就降吧!币е麓,銀夏還是選擇尊重趙括的意愿。
將所有將領(lǐng)找來,趙括轉(zhuǎn)過身,背手說道:“待會兒,我們再突圍一次。我會帶著親信沖在最前面,若我死了,就投降。這是軍令!
“唯!”眾將領(lǐng)紛紛拱手應(yīng)是。沒過多久,這個消息就傳遍了整個趙軍營地。有的人抱著同袍哭著,有的人發(fā)出不甘的怒吼,還有的人滿臉絕望。
雖然這樣,趙括組織這次突圍時,并沒有受到任何阻力。突圍時,趙括帶著親信跑到最前方。白起確認銀夏這次不在突圍的前鋒部隊后,讓弓箭手準(zhǔn)備放箭。
看著趙括帶著親信被箭雨淹沒后,銀夏突然明白為什么趙括不讓自己成為他的親信了。趙括他,也許早就料想過這個結(jié)局?墒...趙母會難過的吧。
見趙括身中數(shù)箭,再無生還的可能,被留下來的幾位將領(lǐng)扔下武器,大喊道:“降!”一時間,山谷里盡是武器掉到地上的聲音。
望著趙括死去的方向,銀夏有些頹然地笑了笑。他真切地感覺到了來自現(xiàn)實的無力感。他最終,還是改變不了任何東西。比如趙括,比如那即將被坑殺的數(shù)十萬趙軍。
為了方便管理,白起將趙軍按年齡區(qū)分開來。在營帳里糾結(jié)良久,他還是做出了坑殺趙軍的決定。他讓秦兵戴上黑巾,對手無寸鐵的趙軍進行屠.殺。
趙軍被屠.殺那天,天氣很好。
銀夏與其余239名年輕趙兵待在一起。他的雙手被捆著,身旁兩個秦兵壓制著他。他原本是可以掙脫的,可是他只是目睹著這一幕。
看著秦軍屠.殺趙兵,他眨眨眼,全程面無表情。他的臉上沒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也沒有普通人該有的恐懼,更沒有同袍被殺的憤怒,只是平靜。
之后,白起便將銀夏在內(nèi)的240名年輕趙兵放回趙國。在回邯鄲的路上,銀夏抬頭望了眼天空,發(fā)現(xiàn)是一如既往的藍天白云后,便低下頭,加快了腳步。
回到趙府后,趙母就急匆匆地趕來問趙括的情況。銀夏垂下頭,語調(diào)顫抖地說道:“趙括他…戰(zhàn)死了。”趙母本來就聽聞這個消息,但始終不敢承認。
如今,聽銀夏這么說后,她終于悲慟地大哭起來。沒過多久,她就只能臥病在床。就算銀夏再怎么照顧她,她的身體狀況依然不見好。
在幾天后的一個晴天,趙母似是覺得自己大限將至,便讓囑咐陪伴她許久的仆人好好照顧銀夏。說完,她就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這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銀夏不管有沒有笑起來,他的眉眼始終帶著淡淡的化不去的憂愁感。就像烏云籠罩著天空,遲遲未散去。
有次,那仆人幫銀夏梳頭時,發(fā)現(xiàn)銀夏長了不少白頭發(fā)。發(fā)現(xiàn)這一點后,那仆人忍不住地流下眼淚。銀夏聽到她的哭聲,想安慰卻莫名心煩。
他拿著清酒,走到庭院里,朝著長平的方向,將酒灑在地上。他閉上眼,嘴里默念道:敬趙括、趙母及死去的那四十余萬趙軍。
今日,是長平之戰(zhàn)結(jié)束的第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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