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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鳶永不安眠
1.她與鳶尾
成叢的紫鳶尾像是在熒綠的枝葉中熊熊燃燒的藍色火焰,遠處的夕陽掛樹,半邊的霞色浸透了黃昏的臉頰,兩色相鑲處如同瀨戶內海春日里盛開的櫻花。
小只的金屬顏料管散亂地鋪開,連成一片倒映著藍色傍晚的海面,閃著粼粼的波光慢悠悠地漂向大西洋。
偌大的畫框立在鳶尾叢中,繁復的鉛筆畫稿在白紙上流轉著,夾雜著瓷白的淡藍被一點點揉進花瓣的靈魂,半成的鳶尾卻擁有著破框欲出的燎原之勢。
沈鳶將筆擱在了色彩繽紛的顏料盤上,推開木椅,緩緩地站了起來,轉動著脖子,發(fā)出咔咔的脆響。她深吐出一口濁氣,轉身向欄桿處走去。
雙臂碰觸到鐵質的欄壁,幽絲絲的涼意仿佛順著血液侵入了身體的各個角落。
此時的空氣并不清新,帶著一點夏日霉味在熱騰騰的大氣中籠罩著。沈鳶猜測或許要下雨了,連忙三下五除二地拾掇好了頂樓的玻璃花房畫室。下樓前不忘提起墨綠色的鐵皮長壺給鳶尾澆了水。
晚飯極為簡單,羽衣甘藍與羅莎綠被拌成了蛋黃醬沙拉盛在了鍍著金箔的不規(guī)則玻璃碗里。
沈鳶獨自一個人時,從來不在飯桌上吃飯。否則她會有一種落寞的錯覺。
晚飯已經吃完很久了,天色逐漸暗了下去,寬闊的客廳里只有灰色窗簾在瓷磚上拉出的影子。她走去拉上了窗簾,屋里徹底暗了。
沈鳶窩在沙發(fā)里看著電影,房間里唯一暗淡的光源反射到她的臉上顯出一種變換莫測的寂寥。
黑白的熒幕里瑪拉與羅伊在雨中深切地擁吻著,雨水打濕了他們的衣裳和發(fā)梢,卻未曾澆滅愛情的火焰,從內心深處生出的熱切仿佛可以抵御一切的風雨。
電影依舊演著,沈鳶的視線一直盯著,心思卻不知道飄向了何處。
瑪拉又一次走向了與羅伊相遇的那座橋上,滾滾的車流向她駛來,發(fā)出刺耳的鳴笛聲,如同無數(shù)的靈魂在尖嘯。
一切都結束了。
古舊的膠片一幀幀淌過,一大串名單緩緩升起。
在友誼地久天長悲切的聲音中,沈鳶聽見智能門鎖的開門聲。
溫晏回來了。
2.他與羅伊
沈鳶奔了過去,到玄關臨近前的書架前才放慢了腳步,假裝從容地邁著步伐。
溫晏正站在地墊上換著皮鞋,身上帶著雨水的濕氣,外面正在下雨,他一手提著的長傘正在噠噠地滴水,滴進厚制的毛墊里不見蹤跡。即使帶了傘,溫晏的肩頭也濕了一大半。這時沈鳶才發(fā)覺溫晏今日穿的眼熟,英式的駝色大衣,日常的套款西服,黑色的長柄傘。恰似堪堪才經歷了生死離別的羅伊。
沈鳶伸出手接過了雨傘,撐在了陽臺上等它風干。溫晏道著謝,脫下了半濕的大衣,半疊好搭在臂彎里,穿上拖鞋進屋了。
沈鳶看著他疲倦的神色,跟在他身后,輕輕到:“工作累了吧,早些休息!睖仃躺蠘堑牟阶宇D了一下,埋下頭回答道:“謝謝。那我先上樓了,你也早些休息!
沈鳶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自動連續(xù)播放的電影不知何時被關了,晚飯吃的玻璃碗被拿走,廚房里傳來泠泠的水流聲。沈鳶睡地極淺,迷糊地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溫晏正拿著一張毛毯準備披在她的身上, 見她醒了,動作變得僵硬起來。沈鳶徹底清醒了,溫晏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把你吵醒了。這睡著涼,還是回房間吧!闭f完便將毛毯遞給了沈鳶,“沒事,謝謝你幫我收拾…”溫晏向她道別,回了次臥。
沈鳶抱著毯子,趿拉著棉拖上樓了。
3.無聲的結局
沈鳶尋常睡意很深,而今日卻一如反常,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盯著昏黑的天花板;璩恋姆块g里很寂靜,靜得她能聽見自己緩慢的心跳聲。
沈鳶大約知曉了溫晏此次的棘手,心里透著淡淡的不安和窗外雨水的濕涼。可她又甚至在期待著,期待著事實不如她所想,她還能在此,偷度余生。
溫晏和沈鳶在餐桌上對坐著,沈鳶一直用調羹攪著粥,卻沒發(fā)出半分聲響,偶爾再舀進嘴里,輕抿著咽了下去。
溫晏做的粥一直很好喝。
“謝謝你的粥…怎么不說話?”沈鳶知道,或許現(xiàn)實已經擺在了她的面前。
“抱歉…我…”溫晏一向溫和平靜的臉變得不安起來,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才能開口一般。從一旁的牛皮紙袋里掏出了一份協(xié)議,慢慢地移到了她的面前。
「離婚協(xié)議書」
“……”
沈鳶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深呼了一口氣。
“沒關系,我早就猜到了…你不用幫他瞞著我。我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
溫晏有些震驚,眼神里還混雜著對她的幾許同情與可憐?赡怯趾螄L不是對他自己的。
五年前,沈鳶的母親駕鶴西去,母親大半的錢財與股份都給就給了不滿十八歲的她。沈鳶父親汪興民看上了溫家的技術產業(yè),而溫家則瞧中了沈氏名下一家子公司的地皮。那家子公司是沈母留給女兒的遺產之一。
汪興民查到公司歸屬權時,已經和溫氏談成了合作。為了不付巨額的違約金,汪興民找人偷偷改了沈鳶的出生證明,拿著她的證件在香港和溫家不受寵的小兒子溫晏的證件一起,辦了結婚證明。那家公司從沈鳶的婚前財產變成了陪嫁,拱手送給了溫氏和貪婪的汪興民。而一半的資金支持都來源于沈母留給她的資產。
近年來,溫氏的技術投入遠遠不如當年,早已跌破了協(xié)議中的最低限額。按合同內容,沈氏將不再進行資金投資。
不僅合作不成,近年來的市場交易并購讓兩家的關系勢如水火。
也就是說,這場名實存亡的婚姻從錦上添花變成了不堪的污點。
他們就像兩顆棋子,被操控著游走在禁區(qū)分明的棋盤之上。
“你以后怎么辦…”溫晏憂心地問道
“就算是散盡家財,我也不會再和他扯上任何關系。”沈鳶低下了頭,淡淡地說道
“對不起,沈鳶。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不是的,你已經照顧我很多了,真的…”
這是真話,溫晏以他獨有的溫柔將十九歲便嫁做人婦的阿鳶保護到如今。
讓她有家可回,有人可依。
公司里的腥風血雨,她半點也不曾沾染。
天空泛著奶油的藍色,陽光正好,灑在了從民政局一起并肩走出來的兩人。
沈鳶從車里搬出了一副包好的畫,遞給了溫晏。
“謝謝你,溫晏!
謝謝你,曾走過我的生命里。
原來,這才是電影最后的結局。
4.過春天
沈鳶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十五歲的春天。
錦中的春天算不得美麗,即便有著與法國總校一般的學院派建筑群,可也只有每日在此地學習的學生們才能帶來一些生活的人氣。
錦中每學年初,會邀請上屆優(yōu)秀學長進入教堂發(fā)言。那男生穿著白色的襯衣,端正的打著領帶,筆直的卡其色西裝長褲,站在了錦中深藍色的;障掳l(fā)言。
具體的內容沈鳶一點也沒聽進去,如今想來卻只記得那天下午的陽光穿過了教堂的老虎窗,透過花色的玻璃暗紋,投在了溫晏白皙的半邊臉上,照得他深棕色的瞳孔發(fā)著琥珀般的光芒。不過幾許,他開口了。他說…
“大家好,我是溫晏!
他叫溫晏。
沈鳶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死黨趙寧寧送了她一個即可拍,還附贈了一堆數(shù)不清的純白相片。
它最初的用途是沈鳶為了練筆而需要拍攝的素材。那天,學;▓@里的紫色鳶尾開花了。沈鳶溜出了數(shù)學課,拿著即可拍跑到了樓下的花園里。
紫色的鳶尾像翩翩的藍色蝴蝶,在一片蔥蘢中默然起舞。沈鳶蹲了下來,正準備拍蝴蝶蘭的近色,卻驀地發(fā)覺花田的不遠處站著一個人。那人背對著她,可她依舊一眼便認出了,那是溫晏。
頎長地站在鳶尾的中央,日光好似不舍這般美景,連今日多層的云朵也未曾遮住陽光半分。稀疏的光影從樹枝間投下,再漏過他微低的頭發(fā),星星點點地散布在雪白的襯衣上。
沈鳶覺得,
梵高的鳶尾花,或許還差了一個阿多尼斯。
可這原本不足以使他成為沈鳶的繆斯。
高二那年的深秋某日,沈鳶蹲在公用電話下,捂住了嘴,不敢肆意地放聲哭出來,只有不盡的淚水從臉上劃過,淌過了錦江的河,沒淌過人間的苦厄,狂風過境后也只留下了干涸的淚痕。
沈鳶的旁邊是掉落后,零散成了一地的顏料管,像是幼時不小心打翻的樂高玩具。可是那時母親會笑著幫她撿起。
如今卻只有那根紅色的電話線陪著她顫抖。
她再也沒有母親了。
一張淡藍色的絲帕放在一只修長的手上遞了過來,沈鳶抬頭,闖入的是一張熟悉的,布著溫情的臉。
沈鳶接來了手帕,輕輕地拭著淚。溫晏則幫著沈鳶一下子收拾完了零落的顏料。
他攙扶著她起身,一點點將她扶到了實驗樓后的長木凳上,又給了她一瓶未開封的新水,沈鳶晃了晃,透明的水在塑料瓶里蕩漾著。
在那以后的日子里,即可拍的對象大部分都變成了溫晏。沈鳶總是會在下油畫課后,背著木畫板,提著顏料箱,偷偷跟上剛剛下課的溫晏。不會離得很近,大約觸目遠遠可及便是沈鳶心中的完美距離。
在溫晏的帶領下,沈鳶終于走完了整個學校。
沈鳶最喜歡的是秋天里的落日大道,上面鋪滿了一層厚厚的干枯的法國梧桐。溫晏走在前面,沈鳶便在心里為他畫像,用梧桐勾勒出他的輪廓,再用鳶尾為他涂上愛戀的顏色,清脆的葉碎聲為這場盛大的暗戀配樂。有時候溫晏會走過那片鳶尾花叢,沈鳶最愛他站在那里的時刻,因為那樣,就像是她終于站在了遙不可及的他身邊一樣。
沈鳶常常會在上課發(fā)呆時,在本子上寫著他的名字,等反應過來時,已經有了滿滿的密密麻麻的一頁。在每一本書封皮后的小角落里寫下溫晏名字的縮寫。跑道上測試跑步,精疲力盡時在心里叫著他的名字。放學后悄悄跑上頂樓,在學校為數(shù)不多的藍色夕陽里,于西北角的粗糲石墻上用粉筆寫下一段說不出口的愛戀。
即可拍的相片終有一天會用完,可愛卻不會。
直到那一天,正在上油畫課的她被汪興民接走,在路上,汪新民告訴她,她要結婚了。
沈鳶感到非?尚。
從那之后,沈鳶再也沒有見過溫晏,甚至是那些照片。那些來不及帶走的相片被趙寧寧收好了,寄放在她的家里。
沈鳶妄想著汪興民還能送她回學校,結果她被送去了法國。
法國的春天很冷。有數(shù)不盡的法國梧桐,各種顏色的鳶尾花,熟悉樣式的大教堂,和筆直的柏油馬路。何處都不是家,哪里都沒有他。
當沈鳶收到自己的結婚請柬時,她哭了。
上面用燙金的花體寫著
“感謝我們在青春時相遇。溫晏&沈鳶”
汪興民杜纂的愛情故事,居然是沈鳶所有的年少。她終于和他站在了一起。她終于有家了。
那天,她在手捧花的角落里插上了一支鳶尾,那抹紫色在色彩鮮艷的花里顯得微不足道,就像是她無人知曉的青春愛戀。當她走向溫晏時,她將食指輕輕按在了鳶尾的花莖上,她知道,
這是能聽見心跳的地方。
。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在‘嗶’一聲后留言!
“阿鳶,你要的東西我給你寄過來了,還是上次的地址吧?估計這幾天就快到了。”
“阿鳶,聽說你最近在找工作,我這里…”
5.他與鳶尾
沈鳶的東西不少,但很快也搬完了。偌大的復式里只剩下溫晏一個人。頂樓的花園被留了下來,沈鳶說算是她感謝他幾年來的照顧。溫晏不會打理鳶尾,但也不忍心看著它們就此枯萎,還認真地去網上學習了種植鳶尾的方法。
溫晏忙完了這一陣,終于有空在家休息幾天。他坐在沈鳶常常坐的沙發(fā)上,隨機播放了萊納導演的一部電影。
夏日的絢爛藏在了他們怦然心動的瞬間。
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
But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and when you do, nothing will ever compare.
電影很快結束,溫晏開始漫無目的地在屋里游走。沈鳶送給他的畫還沒有拆封,溫晏拿了剪刀小心翼翼地劃開黃色的牛皮紙。
這是一副巨型的鳶尾花,鋪天蓋地的紫色卻不會令人感到壓抑,卻有一種破土而出的倔強。在這幅畫的右下角,沈鳶用白色的細筆寫著,
Iris- irdescent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Who's iridescent.
溫晏感覺腦中有一剎那的靈光閃過,卻快的讓人抓不住它的尾巴。
“溫經理,最近的新項目資料我快遞給你送來了!
“好的,謝謝”
與此同時,悠長的門鈴聲響起。溫晏打開門,
簽收了快遞。用紅白相間的紙質文件快遞袋裝著。溫晏用裁紙刀小心翼翼地裁開了封口,沒想到里面的東西太多,一大片白色的相片從其中傾瀉下來,散在了桌子上。
這一看就不是公司的資料,必定是沈鳶的快遞。
溫晏感到很抱歉,連忙把相片收攏起來,準備裝進袋子里,然后給沈鳶打電話道歉…可是他在翻過照片的那一剎那,頓住了。
上百張照片里,都是他。而其中一大半都是他與鳶尾。即使是在平常的小路上,也有一支紫色鳶尾被人舉起來半藏在鏡頭前,和前方的溫晏合拍了一張他或許永遠都不會知曉的照片。
少年的青春被無意之間記錄在了一張張相片里,仿佛從此就能鎖住彼時的回憶。
紙袋里還有一本書,是一本原裝的Brief einer Unbekannten,溫晏按耐著心中強烈的道德譴責感,翻開了第一頁。書扉已經有些發(fā)黃,在上面手寫著一句話。
我的青春晦暗不明,可卻星星點點地漏下光亮。
沈鳶,鳶尾,Iris, irdescent。
他想起婚禮的那天,是他記憶中第一次見到沈鳶,而沈鳶的眼神里卻仿佛飽含著一種當時他所看不懂的神情。
而如今他知道了,那種眼神叫做知足。
那在青春里風化了的記憶席卷而來。
一張模糊的臉逐漸清晰。
原來他是沈鳶年少時的太陽,即使被層云遮蔽,卻從未在她的心里消失過。
原來他的青春在他不知不覺間成為了她的信仰。
溫晏苦笑一聲,可是他的少時,也不曾燦爛過。
6.過荒丘
溫晏是溫家的小兒子。
準確地來說,是最小的私生子。
他的母親是上世紀末小有名氣的梅派青衣演員,涉世未深的她被溫安世哄騙著生下了孩子,直到溫晏十三歲之前,她都不曾知曉自己成了最被世人所唾棄的第三者。
溫晏從小長在母親身邊,性格比尋常的男孩還要堅強和溫柔。他對童年的回憶是細窄的巷子,母親坐在鏡子前上妝的油彩,整齊地掛在衣架上各式各樣的戲服,母親清晨的練嗓聲,戲院后臺能聽到的鼓琴聲…
他和母親生活在一起的時光不算是富裕,但是卻十分充實。他下了課跑著步回到戲院,飾老生的袁叔叔每次都會摸摸他的刺猬頭,從口袋里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
夏天的后院塞滿了大家的戲服,溫晏無聊時會在里面做捉迷藏的游戲,在茫茫的衣擺下穿來穿去,偶爾來取衣服的叔叔阿姨一提起衣服,就能看見藏在其中的溫晏。
大多時候溫晏會被一根雪糕哄騙到耳房去玩耍,而少部分時候會聽見一聲渾厚的笑聲“晏如,看你家皮猴!”母親循聲尋來,他被親娘發(fā)現(xiàn),然后輕輕地被打一頓屁股,再被催促去爬在紅木實凳上寫作業(yè)。
曾經的溫晏以為自己會一輩子這么快樂。
十三歲的溫晏被溫家從母親手里奪走,為溫家長子配型的那一天,他正在和林晏如冷戰(zhàn)。
當他跑出家門的一剎那,他不曾想過自己不會再有走進去的那天。
溫晏的十三年里只有母親的身影,如今卻生生成為了親情的犧牲品。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溫晏的骨髓沒有派上用場,可等他再次清醒時,他得到了母親去世的消息。
他隱隱猜到了母親的死因。
溫晏崩潰了。
無家可歸的溫晏如喪家之犬一般被留在了溫家。
溫家老大還是沒能留下來,溫家一下子只剩了兩個孩子。溫安世大約是害怕了上天的報應,為了填滿自己內心空虛的恐懼,他將溫晏送進了最好的錦中。
那三年里溫晏都會偷偷逃掉最后一節(jié)課,獨自一個人在那片無香的鳶尾花叢旁站上很久。
他覺得林晏如像極了鳶尾,外表張揚大方,可是她的身上卻從沒有刺鼻的香水味,只有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古樸典雅。溫晏喜歡站在鳶尾里,就像他小時躺在母親的懷里一樣。
那時的微風都如此令人沉浸。
然后他會走過落日大道,從側門出去,拐過許多個七拐八拐的街區(qū),回到那個熟悉的小巷子里。雖然母親的房子早已被出租了出去,可是他依舊如此貪戀那里的氣息。他靜靜地站在對門,一直站到夕陽余暉都要散盡的時候。他能聞見鄰居家熟悉的飯香味,下一秒仿佛就能聽見母親喚他回家吃飯的聲音飄散在晚風的悠揚中。
溫晏想學攝影。
可是溫家只剩下了兩個孩子。
溫安世聯(lián)系了學校主任,將溫晏的志愿改成了金融。
溫晏和溫安世在電話里大吵了一架。
“你還不知道你媽的墓在哪吧?”溫安世突然說。
溫晏啞口無言。
是啊,母親去世后,他就再也沒見到過她。
天涯之大,他不想永遠失去她。
他還要親口對母親說一聲抱歉。
溫晏屈服了。
放下電話的那一瞬間,他突然很想很想林晏如。他在想,如果母親還在的話…
可惜沒有如果。
這時,他聽見了隔壁隱隱約約的啜泣聲,他輕輕地走了過去。顏料管灑了一地,一個瘦瘦小小的女生跪在了地上,雙膝被粗糲的地面磨得通紅,在唏唏索索的哭聲里夾雜著幾聲微弱的聲音
“媽…不要丟下我…媽……”
溫晏知道了。
他伸手幫她把顏料收好,然后從懷里掏出一張絲綢手帕,這是林晏如留給他的。他希望帶著她氣息的手帕能在此時安慰著失去母親的另一個小孩。
他把她扶了起來,亦步亦趨地走向了鳶尾叢。
回望自己的年華,也不過是少年打馬過荒丘。
7.藍鳶不會安眠
世事無常。
溫世安沒來得及與汪興民爭出個高低,便猝然離世了。
事故的原因眾說紛紜。危言聳聽的各種消息倒是不脛而走,其中次子弒父的言論倒是塵囂直上。
真相似乎從不見天日,只是汪興民仿佛被刺破了膽,破天荒地主動向沈鳶發(fā)起沈母剩余的遺產轉讓。
即使所剩不多,但也算了了沈鳶之愿。
沈鳶再見到溫晏是在她新工作的美術館里。
溫晏穿著淡藍色的條紋襯衣,搭著一條黑色的西裝褲,脖子上掛著一個索尼的相機。是她從沒見過的裝扮,也是溫經理永遠不會選擇的衣服。
溫晏遞給她那封文件袋,抱歉到:“不好意思,誤拆了你的快遞!
沈鳶知道里面是什么,有些尷尬到:“你都知道了!
溫晏輕輕點頭,對她揚起了和煦的笑。
“公司有項目來這里?”沈鳶和他并排走著,不禁問道。
“我…辭職了!
“辭職?”
“是的,準確的來說,我不姓溫了。”
“現(xiàn)在是一家文化公司的編輯和攝影。這次的主題,是你的畫作展!
“所以…”
“所以,我們以后可能會常常打交道了。請多指教,沈老師!
溫晏向她伸出了手,就像當年對痛哭的女孩一樣。
時光隔海,那只纖細手又一次抬起。
他們握在了一起。
“多多指教,溫編輯。”
藍鳶永不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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