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天府君是個什么樣的存在呢?
清冷,矜貴渾然天成,而冷漠仿佛刻在骨子里,除了笑,你永遠也無法從他臉上找到其他情緒,身為星君,他太神秘而遙遠了,就像遠天星辰,可望而不可及。
明明和天樞君是同胞兄弟,性情卻大相徑庭。
如果不是因為浩劫,樂歆這輩子也不會想到會和這個八竿子打不著邊的人有交情。
·
“我想搬出去住!睒缝в行┯魫灥馈
太白金星微訝,試探道:“天府君為難你了?”不應該啊。先不說天府君性子冷清慣了不可能做這種事,當初可是天府君主動提出讓樂韻借住的。
樂歆垂眸說:“我自己的問題,總覺得有些寄人籬下!
太白金星想了一下,以十分客觀的語氣道:“可是,一來你的神樂山已經毀了,二來你的記憶也沒恢復,你要是出了應南殿……流落街頭。俊
樂歆皺眉:“還是不太好,不如我去你那里?”
太白金星:“你可千萬別——你不知道你有多受歡迎嗎?真住我那里,長庚宮被踏平了不說,你讓我那些學生還有心思學習嗎?”
太白金星:“其實說起來也就只有天府君能鎮(zhèn)住那些人了!
樂歆輕輕嘆了一口氣,有些煩躁,倒也真不是天府君有什么不好,是他自己不自在又想太多,看人每個動作像是暗示:“要不……”
他想說“要不你給我講講以前的事”,可剛開了個頭太白金星就站了起來,客氣一笑:“天府帝君!
樂歌身體一僵,就聽身后響起清清冷冷的一聲“嗯”。
……搬出去的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說了。
太白金星笑著告辭,樂歆垂著頭一動也不動,半晌,見一直沒有動靜,又悄悄抬眼,卻正好撞進一雙含著笑的眸子,漆黑如深淵,卻比星光溫柔。
樂歆耳朵一熱,自暴自棄捂臉——就這、就這,誰能招架得住。
“帝君,韶年求見。”院口傳來低低的通報聲。
見天府君神色淡淡的,樂歆不禁問道:“韶年是誰?”
天府的語氣冷淡而散漫:“自己想。”
又是這樣,冷漠得十分純粹,仿佛對什么都漠不關心。
樂歆還真想了一下,認真道:“我的粉絲?”
“……”天府君眼睛微彎,“也可以這么說!彼驑缝焓,語氣疏松而溫柔:“主殿有禁制,我?guī)氵^去!
青年的手指修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可以想象到若是落到琴弦上是該如何的有力、漂亮。
樂歆脫口道:“你會彈琴嗎?”
天府微頓,疑惑地看向他。
“沒什么!睒缝в行┌脨雷约旱氖а,看著那只手還是搖了搖頭,說:“不必如此,我跟在你后面就行了。”
天府收回手指,神情還是笑著的,瞳孔深處卻漠然一片:“好!
樂歆松了一口氣。
但馬上,他發(fā)現這口氣還是松得太早了。
應南殿的建造者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曲曲折折迷宮一樣也就算了,還處處設置大大小小的禁制,沒有通行令只能四處碰壁。
樂歆咬了咬牙,好不容易從幻陣里出來又不小心撞上屏障,腦門都砸紅了,疼得他差點兒落淚。
反觀天府,悠悠閑閑走著,完全沒有插手管他的意思,他的神情很淡,冷漠像是刻在基因里,與生俱來,對什么都興致很低。
樂歆沒由來地一陣委屈。和太白金星的對話交織在腦海深處。
“你小心一點。”太白金星正色道:“他很危險……他幾乎沒有共情能力。”
樂歆當時不屑一顧道:“神仙不都斷絕七情六欲?”
太白金星:“……話本子看太多了!
太白金星:“事實上,在你來之前,我們從來沒看到他笑過,當然,他也幾乎沒有生氣、傷心、痛苦之類的情感……”
太白金星:“嗯……我總覺得,你對他來說,可能是特殊的。最起碼,我從未在天府君身上感受到過這么強烈的情感。”
……
還特殊呢,人都要委屈死了。
果然,他還是回神樂吧,廢墟他也認了。
樂歆這樣想著,卻感覺到有什么覆在了額頭上,有些溫涼,有些……熟悉。
他回過神,怔怔抬眸。
只見青年不知何時走到他面前,微俯著身子,眼睫低垂,漆黑的眼珠子微斂,有種說不出的溫柔。
天府無奈笑道:“依賴我就這么難嗎?”
額頭被抵著有些舒服,樂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拍開他的手,垂眸郁悶道:“你就是故意的!彼D了下,還是老老實實去牽住那只手。
天府笑著“嗯”了一聲。
樂歆捏了捏有些熱的耳垂,問:“我們以前見過嗎?”
天府含笑,“樂神聞名天下,怕是與誰都會有一面之緣!
樂歆:“……”這腔調,這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吃醋了呢。
“講真的!彼痤^來認真道:“你總是這樣我會誤解一些事的!
天府:“嗯?”他并沒有抬頭,只發(fā)出一個疑問的音節(jié)。
樂歆剛想說什么,卻見有了天府君的順通無阻,他們已然到達主殿,登時又閉上了嘴。
“大人!嗚嗚嗚,我好想你——”韶年是個嬌俏可愛的小姑娘,一見到人影就撲了過來。
恰巧此時,天府君的聲音漫不經心地響起,似乎還在笑:“所以,為什么會誤解?”
樂歆一怔。
他說的是為什么,而不是誤解了什么……
樂歆腦中轟然一片,小姑娘說了一大通都被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滿腦子都被那句散漫而令人遐想的話所區(qū)代,一顆早就埋下的種子突然掙扎著破了土。
樂歆倏然轉身。
而青年冷淡的神色中,又有溫柔與認真。
這可真是太奇怪了。
從他們第一次見面起,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就一直這樣,可是他又不告訴他以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大、大人?”韶年很怕天府君,但又不能不說,只能硬著頭皮上。天府君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十分平靜的冷漠。
“什么?”樂歆隨口道。
韶年看起來快要哭了:“八音盛事,不能沒有您來主持典禮……”
樂歆還是有點不在狀態(tài):“……你們已經長大了,自己看著辦吧,乖!
韶年:“……”她“哇”地一聲哭著跑開了。
樂歆:“她這樣不會出什么事嗎?”
天府君笑了一下,聲音有種說不出的溫柔:“……沒關系!
樂歆郁悶的時候,重著眸,眼尾下垂,從上往下看有種冷懨懨的樣子,嘴角的弧度都有些下耷,他抬手想揉揉額角,卻發(fā)現直到現在兩個人的手還交握著,立即便驚了下,迅速松開,后退。
天府君饒有興趣地看他泛紅的耳后根,半晌才道:“所以,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樂歆反應了一秒,腦中又開始轟炸,等那一份興奮、難堪、驚慌、害羞都過去了一輪,他才鎮(zhèn)定開口,有些郁悶:“誰讓你不告訴我以前的事……就欺負我失憶是吧?”
天府從善如流:“我的錯!彼捻珮O黑,看人的時候總有種會把人吸進去的錯覺。
天府君想了一下,笑道:“就是因為這個?”頓了頓,又道:“真想知道?”
貫有的散漫而疏離的腔調,不笑時平淡的冷漠。可樂歆偏偏就從中看出了些許端倪。
他好像真的有點不高興了。
看來是真的不想提以前的事。
樂歆別過頭,悶聲迫:“還是算了,我怕你氣到我。”
天府君失笑:“不至于!彼盗税担恢氲搅耸裁,冷然一片。
樂歆問他:“那什么八音盛事,你去不去?”
天府君笑了笑,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
樂歆忙了起來。
身為樂神,哪怕失去了記憶,再怎么不濟,過場還是要走一下的。而應南殿的主殿成了他排練的場所。
太白金星來時他正緩緩從臺階走下,錦衣盛裝,華麗又端莊,人面容帶著三分笑,讓人舒心的同時又不自覺去接近。
“太白?”聲音悅耳好聽,仿若金石擊玉,樂歆抬起置于腹間的手,沖他打了個招呼。
太白金星笑著說:“還真是許久未見樂神這般模樣了!
可不是,一百年又三百年,四百年的春去秋來無仙樂。
樂歆問:“你怎么來了?”
太白金星笑道:“怎么說呢……怕你消極怠工,來監(jiān)工的!
樂歆:“……”怎么說話呢!
太白金星道:“怎么不見天府君?”
提起他樂歆就想起那天的事,悶悶不樂道:“天樞帝君造訪,在后園相談甚歡!
……相談甚歡?
太白金星嘴角抽了抽,這四個字擱誰那兒都好說,唯獨不能用在天府君身上,每一個字都是槽點。
太白金星道:“你想好要定在哪里了嗎?”
樂歆一愣:“什么?”
太白金星也疑惑了:“重建神樂山啊,怎么,天府君沒告訴你?”
樂歆哪能告訴他這幾日他為了躲天府借排練的事已經避了他很久,只能含糊道:“先看看。”太白金星倒是沒想太多,隨口道:“趁早吧,否則八音都無法歸魂了!
樂歆下意識便問道:“上古樂器虧損幾何?”
太白金星揚眉:“也就絲竹比較脆,損傷了一些,其他的都被你護得好好的。”
樂歆想起那些被遺忘許久的樂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盡快重建神樂!
剛走進來的天府君腳步微頓,神情淡淡的。月白色的長袍花紋疊覆,袖口處繡著枝枝蔓蔓的青花,冷厲得有些拒人千里。
樂歆見到他,下意識便想躲,卻反被大步走來的青年捏住下巴,只能被迫正對著他。
樂歆羞得不行,但馬上他又樂了。
因為天府君只是捏著他的下巴,不說話,也沒有其他動作,神情冰冷中似乎流露出些許茫然,幾不可查。
樂歆忍笑道:“……天府君這是作什么?”
天府君眨了眨眼,若有所思道:“他說這樣能叫你一直看著我!
他輕輕嗤笑了聲,神情有些古怪,眸子暗沉得叫人有些心驚。
樂歆視線轉移,正巧落到門口處笑得無奈的天樞君身上。
“沒做過,體驗一下!碧旄砷_他,似笑非笑道:“不躲著我了?”
樂歆:“……沒躲。”他強行鎮(zhèn)定:“只是有點忙!
天府君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
樂歆轉移話題:“對了,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好地方……”
……
八音盛事很快便至,各方來賀,仙樂不絕于耳.。
樂歆作為樂神,需要為百器祈靈。他站在祭壇上往下掃了一眼,沒看到想見的人,不免有些失望。
……還真不來啊。
他掂了下手指,心道:就這樣吧,叨擾他良久。
金、石、土、革、木、絲、匏……
八件上古樂器鎮(zhèn)祭壇八方,各自有各自的韻味。金脆鏗鏘、土沉厚重、石穩(wěn)沉定、木渺空靈……絲……
樂歆一怔,絲呢?怎么不見人?
他的神情閃過一絲慌亂……這可是八音盛會,如果搞砸了后果不堪設想。
恰此時,一個月白色的人影緩緩出現在祭壇,在屬于絲的位置站定,一道傳音也在樂歆腦海響起。
“大人——不好了,明弦又昏迷了!”
樂歆瞳孔地一縮,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想去阻止天府——他記得,沒得到神器認可的人只會灰飛煙滅!
可是天府君已經將手放在了琴弦上,他神色很淡,依舊是對什么都不上心的模樣,漆黑的眸子微斂,冷漠由內向外,古琴柔光微漣,潔白光華綻放又斂。
“絲”認可了天府。
怎么可能。
可是幸好沒事。
樂歆松了口氣,整個人差點兒癱倒在地。
旁人自是有人認得天府君的,雖然疑惑,倒也沒說什么,很快便沉浸在仙樂里。
莊嚴的、肅穆的、歡快的,空靈的……奇異地交織在一起,繪成動人心神的樂聲。
樂神典禮,昭明天下。
被這氣氛感染,在余音裊裊中,樂歆回眸看了一眼絲的位置,然后再也沒能移開眼。
青年本就俊美無匹,靈氣繚繞下更添疏離之感,可他低垂著眼睫,輕輕撫弄細弦,卻是多了幾分溫柔繾綣。樂聲漸歇,他卻是又撥了一個音,輕巧而纏綿的琴音從指尖傾瀉。
天府抬起了眸,直直看向他,然后,莞爾一笑。
——“你會彈琴嗎?”
會啊。
——“那你會彈什么?”
嗯……《鳳求凰》,要聽么?
——“你這樣我會誤解的。”
誤解什么?誤解……我喜歡你?
熟悉的音樂裹挾著他的神魂,不斷洗滌沖蕩,又溫柔呵護,將他送到四百年前的那個晚上。
洞天,細雨,星光,晚風。
樂歆笑道:“很難想象你喜歡人的模樣!
“你這個人,太難以捉摸了。”
天府君輕笑:“你確定?”
他起身,又俯下身子,捏住樂歆的下巴,抬起,吻了上去。
不得章法,卻意外地溫柔繾綣。
“現在呢?”天府的聲音微啞。
樂歆紅了一張臉,不自在道:“……我說的是一開始認識你的時候!
天府挑眉,好整以待,卻等到了一個甜甜的吻。
樂歆輕聲道:“就——我也喜歡你唄。”
再后來,浩劫至,神樂山毀。樂歆散盡修為護住上古樂器。
“那我呢?”黑色的長靴裹著緊致的肌肉,踩過白雪,發(fā)出沙沙的聲音,青年仍著月白色長袍,翻口微折,露出腕骨,他望著逐漸消散的少年身形,輕輕笑了,眼底漠然一片,漆黑的眼睛深如海域,黑如深淵!霸谀阈睦,果然還是他們更重要嗎?”
——“咦,你這是吃醋了嗎?”
——“吃醋?”
——“聽說是占有欲的一種表現!
——“那就是吧。我受不了你把視線放在別人身上……這樣,還不危險嗎?”
——“就——挺正常,我也不喜歡你老把視線放在別人身上。”
樂欠音樂欠音,少了音還真不行了嗎?
樂歆望著肩頭落雪的青年,無聲落下一滴眼淚。
“你教會了我愛,又教會我恨,而現在你又離我而去……沒這樣的道理!
——“在你不知道的時候,自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所有的愛恨都系于你!
青年低啞而輕的呢喃縈繞在耳邊,和記憶一起沖破枷鎖,穿越時間的長河,最后穩(wěn)穩(wěn)停在這里,停在他身邊。
樂歆淚流滿面,疼得他幾乎站不直身子。
“沒關系,”天府垂著眸看他,認真而溫柔道:“知道為什么神器會認可我嗎?”
“因為……”
“你說你喜歡我!
樂歆哭得更兇了。
·
“你出的主意?”晉淵冷冷瞥了眼身旁的青年。
天樞眉眼彎彎,也不否認:“有用就行!
“師尊若是想,我也可以哦!”
晉淵掐了一下他的臉,轉身離開。
“哎,師尊。等等我!”
陽光微灑,天樞又回頭看了一眼擁在一起的人,無聲笑了笑。
他這個弟弟自小感情缺失,幾乎沒有常人的喜怒哀樂。不過好在,他現在學會了,如何去愛一個人。
·
在八音盛事上哭得一塌糊涂,還是在那種萬人景仰的時刻……樂歆徹底宅在應南殿,一步也不出去,神樂山重建的事也全權交給天府君,心安理得當起了米蟲。
太白金星一見他就樂了,打趣道:“不是說不能‘寄人籬下’的?”
樂歆慢吞吞地從竹椅上直起來,不動聲色扶了下腰,道:“現在叫合法同居。”
太白金星:……神TM合法同居,你們三拜拜了嗎?
樂歆問:“明弦還沒醒來嗎?”
太白金星:“你是樂神你問我這個?”
樂歆笑了笑:“太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太白金星揚眉道:“那必然啊,誰叫天府君眼里、一直、只、有、你、呢!”
樂歆:“……”
太白金星沒好氣地跟他聊了一下冊封的事后才離開。
樂歆發(fā)了一會兒呆,就見天府君掌心托了個小東西走了過來。
“聽說,你要被冊封為弦君了。”樂歆笑道。
天府君看起來有些無奈,將掌心里的袖珍古琴遞給他看。
樂歆用神識一探,驚了:“我說怎么探知不到明弦的存在,竟沒想到又重新成為了器靈!
見他注意力一直放在古琴上,天府君掀了掀眸子,忽然將他壓回去,重重吻了上去。
樂歆喘氣道:“等等!——我腰還沒好呢……”
“嗯?”天府君漆黑的眸子緊緊盯著他,清冷又溫柔,趁人失神的一瞬間,沉下身體。
“……!”樂歆狠狠咬住他的肩膀。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