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偕腦
蜿蜒盤旋在空氣中的香味像一只小爪子,直撓人的喉嚨。
廚房里的身影忙碌著,能隱約看見那纖細的手腕和如扇骨般的手指靈巧的在鍋碗間穿梭。
他坐在餐桌旁,支著下巴看正在試湯的伴侶。
流傳在女人之間的那句真沒錯——“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必須抓住他的胃!
可惜俘虜他的胃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個男人,一個擁有一手好廚藝的男人。
他歪著頭看廚房里忙碌的人,宵正低著頭切瘦肉和扇貝,那些食物被切成丁放在白瓷小碗里。
宵的劉海很長,長得遮住了眼睛,蓋著鼻梁,他的嘴角微微上翹著,帶著少許陰郁的氣息。所以有時候他很擔心宵一不小心會切到手指,但是對于熟悉廚房的宵來說,已經熟稔到蒙著眼睛也能精準的下刀了,宵知道后曾打趣的說:
“刀子上長了我的眼睛!
“茲——”的一聲,肉末和扇貝被倒入了熱好油的鍋子里,一股肉香混合著扇貝的味道在屋子里四散開來。
他看得有些無聊,手指漫無目的地敲打著桌面。
認識宵的時候,他是公司的一個小職員,宵還在小餐館里當廚子,那時候他常常去光顧那家館子,漸漸迷戀上了宵的手藝——那種滋味比任何安慰都要有效,能讓人有種滿足、被填充的安逸感。
后來,他和宵同居了。其間的過程在時間的慢慢流失中漸漸遺忘,宵是個很好的伴侶,很多時候他對自己說。
當最后一羹鹵汁澆在白白軟軟的豆腐腦上,一股瞬間膨脹的香辣氣味在空氣中炸開,勾起他的饞欲。
因為他最喜歡的,就是宵做的豆腐腦。
銀色的勺子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白白嫩嫩的豆腐腦,送進嘴里,與味蕾摩擦著,口腔里彌漫著肉末、扇貝、黃花、青蔥的香味……他滿意的抿了抿嘴唇,喃喃道:“真好吃。”
宵站在他身邊微微翹起嘴角,劉海下的眼睛透出淡淡的溫柔。伸出手放在他的肩上,隔著襯衣能感覺到他暖暖的體溫,嘴角揚得更高……
淮,我最愛的就是你了。
宵在他的耳邊輕輕吹氣道,他猛的抱住宵的腰將他按坐在自己的腿上。宵摟住他的脖子,輕輕咬了咬對方的耳朵,不再說話。
桌子上的豆腐腦冒著淡淡的熱氣,銀勺子掉到了地上,豆腐腦星星點點地濺在四周。
幾番歡愉過后,屋子里回蕩著冗長的喘息聲。
宵光著身子站起來,揉了揉頭發(fā),鎖骨沿下是一個個細小的紅色吻痕。淮趴在沙發(fā)上,不懷好意的打量著他。
“起來。”
宵有氣無力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說道,沙發(fā)罩子臟了,我拿去洗。
他乖乖爬起來,找衣服穿上。
宵將沾著體【XD..】液的沙發(fā)罩子換下來,光著腳抱去扔進洗衣機里,然后背對著他倚在墻角看著洗衣機來來回回的轉動。陽光穿透玻璃窗戶,照在宵的身體上,散發(fā)出柔和的氣息。
他縮在凳子上,點了根煙,狠狠抽了幾口,忽然覺得心里有些絞痛。
自己對不起宵……
一個月前老總叫他去了趟辦公室,旁敲側擊問他愿不愿意當自己的女婿,他當然知道如果當上老總女婿自己往后的前途可謂一片光明,過不了多久還能到國外進修,回來后便可身價百萬。可一想起老總那個滿臉雀斑的女兒就開始頭疼——她怎么可能比得上宵呢?何況富家小姐下不得廚房——她怎么能比得上宵呢?有錢人的脾氣就是那么臭,身上總是一股銅臭——她怎么能比得上宵呢?!
他皺眉想了很久,有點心動,是那些支票上的數(shù)額,那些前途……
其實女人不漂亮整整容就好了。
腦海里有個聲音對自己說,
和宵這么一直生活下去,自己能得到些什么呢?——他畢竟是個男人,不能生育。
在心里反復的安慰自己后,他決定妥協(xié),一狠心答應當這個倒插門的女婿。
老總的千金暗戀自己很久了,他知道,女人在戀愛中總是表現(xiàn)出很羞澀的樣子,老是打電話約他出去吃飯看電影。
這時候手機忽然響起來,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掐滅了煙頭,起身去陽臺。
回到客廳的時候,宵已經穿好了衣服,安靜地坐著看電視。
我出去一下,公司有事。
他說,一邊裝模作樣地穿工作裝、系領帶。
嗯,早點回來。
宵轉頭沖他笑了笑,他忽然覺得他的笑容有些陌生,帶著一抹意味不明。
他收了神,輕輕點頭,然后打開門走出去。
一瞬間他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后在樓梯的拐角接了電話,帶著寵溺的味道:“喂,親愛的,我馬上到!
漫長的黑夜帶著糜爛的色澤侵襲著城市,霓虹燈下的人戴著形式各異的面具來回穿梭。腐爛表面的繁華。
他滿身酒氣的回了家,走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將鑰匙對準鎖孔插進去。
“咔嚓——”
門開了,家里的燈光是暖暖的淡黃色,總是讓人沉迷。
宵從臥室走出來,上前扶助他,眼神卻停留在他脖子上火紅色的唇印上,那上面還沾著一些金粉,看來留下痕跡的女人很奔放。
你喝醉了,我給你煮解酒湯。
宵把他扶到沙發(fā)上,然后去廚房。
他醉眼朦朧,瞳孔沒有焦距,宵離開后,他緩緩捏緊了手。
那女人放話說,要他立刻從這房子搬出去,并且拿出一疊照片擺在他面前——上面是他和宵親昵的擁抱在一起。天知道她居然派了私家偵探來跟蹤他!
我愛你。
她對他說,所以不管你喜歡男人也好,求新鮮也好,你都是屬于我的。
他點頭,他妥協(xié),他覺得就算是不為自己的尊嚴,也要最后一次維護宵。因為她說如果明天不搬出去,就把照片公開,到時候,他和宵會像過街老鼠一樣,遭到白眼和唾棄。
此刻他在心里盤算如何跟宵攤牌,他現(xiàn)在腦子很清醒,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宵會有什么反映呢?
這時候,宵端著湯走了過來,扶起他,準備喂他喝下。他用手擋開了勺子,眼光灼灼,輕輕說道:“我有話跟你說。”
……
漫長的黑夜,總是帶有心疼的感覺。
宵一言不發(fā),劉海遮擋了眼睛,蓋住了鼻梁,漂亮的嘴角有些抽搐。
想笑?想哭?
他盡量把話說得委婉一點。但是,不管多么委婉,總是刺痛了對方的心。
我們好聚好散吧。
他說道,我不想耽誤了彼此。
男人在說出分手后,總是擺出一派憐憫的樣子,假惺惺的、讓人作嘔的……
你說過我們要白頭偕老的。
宵平靜的說,語氣里聽不出任何顫抖和哀求。
他沒有話說了,把頭撇開,不想看到宵的臉,就算不看,他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震驚和哀傷——畢竟,他們相愛了這么久。
宵忽然彎彎嘴角笑了,說:“我愛你!
他現(xiàn)在堅如磐石,心卻是輕輕一碰就能軟爛掉。
“我尊重你的意見!毕f,語氣平緩,“你能不能答應我最后一個請求?”
他有些驚詫這么輕松就能成功,看著宵緩緩點了點頭:“你說。”
“最后和我吃一次晚餐!
那聲音帶著一絲鼻音,讓人不得不心軟,他眼神悲傷的看著宵,答應了。
宵又笑了,站起身回臥室,仍留下一句:“記得把湯喝了。你明天還要上班!
清早,宵出去買食物材料。
他起床后,桌子上擺著早點,騰騰地冒著熱氣,一盤煎餃,一碗皮蛋瘦肉粥,小碟的酸蘿卜。
桌旁的紙條上有宵的留言,還是像以前那樣平淡的問候早安。
他端著那碗粥看了好久,終是覺得對宵于心不忍……
可是她發(fā)短信說,不能再和宵呆下去。
他笑了笑,忽然想把那女人的臉揉成一團,再砸凹后和爛泥混在一起丟進垃圾箱!
關了機,他決定留下來度過這最后的離別夜。
我還是愛你的。
他默默說?上牪坏。
宵回來的時候,手里提著大包小包的食材,徑直去廚房。
沒有多余的話,沒有多余的動作。
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燉湯、洗菜、切肉,刀子在宵的手里像變魔術一樣將食材變成食物。
他還是坐在面對廚房的高腳凳上,耐心的看宵忙碌。
晚餐是豐盛的。
砂鍋豆腐、 青蒜燜火腩、胡椒燉老鴨湯 、拌白菜心、冬瓜煮蟹、銀杏苦瓜、莧菜沙拉……
最后一道湯被宵端上了桌,那些美妙的香氣縈繞著整個餐桌,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吃吧。
宵說著,舀了一碗濃湯放到他的手邊。
他著實餓了,滿懷著歉疚狼吞虎咽,以前自己還開玩笑說,和宵在一起肯定會被養(yǎng)胖的,F(xiàn)在呢……以后……呵,呵呵……
他覺得鼻子有些酸,不敢抬頭看宵。
但是宵的手藝確實是無與倫比的,像吸盤一樣牢牢抓住他的胃。他想過,以后不能再吃到這些菜,自己該怎么辦呢?
前途!是的,自己還有光明的前途。
他狠了狠心。
喝完最后一口湯,長長的舒了口氣。他這才發(fā)現(xiàn)宵至始至終都沒有動一筷,只是撐著下巴看他吃,嘴角隱約有絲笑意。
他剛要問,宵忽然起身道,吃完了么?鍋子里還有一盅豆腐腦,你等等。
宵從鍋里把豆腐腦端出來,香油的味道飄飄渺渺,透白的豆腐腦在盅子里像堆砌的雪,口感仍然如此嫩滑、細膩,宵把豆腐腦的美味做到了極致,讓人沉溺在那片溫潤中,欲罷不能。
他一邊美美的吃著一邊想,等自己出國回來干出一番自己的事業(yè),就踹了那個丑女人,繼續(xù)和宵在一起。
男人有時候就是這么蠢、這么天真,又這么異想天開。
一盅豆腐腦下肚,他忽然感覺有些不明所以,兩眼開始茫然,腳下一片虛浮。
宵抿著嘴角坐在他的對面,看著他。心里空蕩蕩的。
本來想就這么和淮共赴黃泉的,但是他愛他,所以找宵到了在醫(yī)院工作的同學,拿到了一種從止痛藥片里提煉出來的麻醉劑,足夠讓一個人失去動作還保持清醒。
他想站起來,卻一個趔趄,倒了下來。宵走過去,扶起他,向臥室走去,讓他靠在床欄上,小聲湊到他耳邊道:“淮,怎么了?”
他的手動了動,似乎想抬起手,但他現(xiàn)在已經進入全身麻醉的狀態(tài),只有手指能稍微動一動。他喉嚨里發(fā)出“咝咝”的聲音,依稀能聽清那含糊不清的話。
“怎么回事?”
聽起來就像喉嚨里倒氣一樣。
他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一樣,只能睜著驚恐的雙眼。宵爬上床,跪在他身邊,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臥室的床正對的是幾乎占了半塊墻壁的鏡子,他能在鏡子中看見宵和自己,宵靠在他肩上,像一只小貓,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宵的眼睛,他現(xiàn)在不知道宵是不是和他一樣盯著鏡子,或者是閉眼。
天太晚了,宵有了些倦意,抬起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已經九點了,他湊到淮的耳邊,輕輕說:“我要和你永遠在一起!
這樣的輕聲細語,讓淮忽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宵從他身邊離開,打開電腦,幾分鐘過后,臥室里響起淡淡的旋律。
《陪你到世界的終結》。
他坐在床上,不能動,但頭腦清醒。正在響起的那首歌,是上個情人節(jié)聽過的。
他忽然有種莫名的恐懼感。
……
我陪你到世界的終結,
就算倒了都要在你的身邊,
要陪你到世界的終結,
我們擁抱住相信的死穴,
流完了最后一滴淚,
終于把悲傷告別
……
滿屋子回蕩著單唱的歌聲。反反復復。
……
我陪你到世界的終結,
就算倒了都要在你的身邊……
這個時候宵進來了,手里是一把精心洗過的餐刀和銀色小勺。
宵又爬上床,蜷在他的身旁,手邊是銀光閃閃的刀具。
“以前,教我廚藝的老師說:‘想知道食物的味道,就一定要親口嘗一嘗’……”宵小聲說著,伸手摸了摸淮的眉骨,指尖輕輕劃過臉的輪廓,最終停在他的頭側。
淮的喉嚨發(fā)出咝咝的聲音也像在呻吟,舌頭卻已經麻木了。
不要……
不要……
……
吶,告訴我你在想什么?
宵伸展了四肢,將他扶起來,讓他能夠更清楚地看到鏡子里的自己以及他的一舉一動。
現(xiàn)在,宵一只手握著餐刀,另一只手捧著愛人的下巴。
冒著凜冽寒氣的刀刃在他的頭頂漫不經心地打轉,他覺得自己的心已接近了崩潰的邊緣。
咯咯……咯咯……
不要……不要……
盡管喉嚨發(fā)出的聲音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他感覺到的全是前所未有的失落和驚恐。
……
接著,他從鏡子中看見宵靈巧地挽了一個刀花,刀尖狠狠地落下……
……
我是,真的愛你啊。
房間里的歌聲中響起了細小的吸吮聲。
輕輕的一口下去,有點燙,散發(fā)著淡淡的特殊味道,夾雜著一點腥,不過這并不影響這道晚點的色香味。宵滿意的舔舔嘴角,伸手撩起額前的劉海,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眼淚一滴接一滴,手里的勺子緩緩攪動,一勺接一勺……
親愛的,你真美味。
他在他耳邊低語,又吃了一勺,那白白嫩嫩像豆腐腦一樣的腦子,吃下去的,是像豆腐腦一樣柔軟的愛情。
這樣,你就能和我永遠在一起了。
進入我的胃,和我融為一體。
留在我心中。
沒人能奪走你。沒人能背叛我。
屋子里飄蕩著淡淡的歌聲,宛若初見。
……
我陪你到世界的終結
如果死了都要在你的身邊
要陪你到世界的終結
我們牽手聆聽萬物正在舉行的和諧
……
你說了,我們要白頭偕老。
偕腦。
后記:(這個可要不要,無關緊要)
吃完最后一勺,宵嘴角挑起一抹笑容。
他慢慢地踱到廚房,打開儲物柜。里面有東西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把那東西搬出來,放在地毯上。
啊,那是個女人,渾身散發(fā)著名牌香水的味道……還有一股子難聞的尿騷味。
“看,你不能把他搶走了!
宵扯著女人的頭發(fā)把她拖到臥室門前,得意的揚了揚手中的小勺子。
女人的眼睛猛然睜大,繼而開始發(fā)出如哀號般的嗚嗚聲,四肢不斷的抽搐,似乎想掙扎。
不過很可惜,她也被麻醉了。
早晨借口出去買菜的時候,宵撥通了在淮手機里找到的號碼,將她叫出來,說是要緊事。
在離家很近咖啡館坐下后,趁她不注意,將麻醉劑不動聲色的放進她的杯子里。
然后,架著被麻醉的她,謊稱酒醉回了屋子。
那時候淮還在公司上班。絕對不會知道,家里還會有第三個人。
那個麻醉劑據(jù)說能保證六小時的麻醉,所以他在麻醉她后又加大了劑量,足夠一個晚上所需要的時間。
宵看著女人癱瘓的身體,淡淡說了句,你看看,你就像一頭母豬。
但是,母豬也有營養(yǎng)價值的。
他提著她的頭發(fā),對著她露出一個笑容……
晚安,小姐。
。‥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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