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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1
殺手受是某殺手樓主撿的孤兒。因為直到一只蜘蛛落在棄嬰襁褓間開始結(jié)網(wǎng),才讓樓主因孩子的命硬而心軟收養(yǎng),所以大家就給受起了“阿蛛”的賤名。
樓里拿錢辦事,受因為命硬心更硬而無往不利,取了某大人物的人頭后,名揚江湖。一點刀光如春蛛吐絲,輕而細,卻是一線索命。
受人殺多了,心也麻了,開始思考人生想要金盆洗手。
樓主疼他說可以退隱,前提是你得殺某天之驕子,我們派了幾個人都失敗了,這小子太警覺,武功又冠絕本輩,要另辟蹊徑。
受為了退休一口答應(yīng),苦研旁門左道,聽從別人建議決定走懷柔路線——反正是最后一單,耗時耗力沒關(guān)系。
他要勾引攻成為摯友,趁人不備一擊斃命。
受沒多少社交經(jīng)驗,就精讀話本,兼之去花樓坊間探學(xué)奇技淫術(shù),又強挖攻之隱私底線,醞釀出接近的人設(shè)與巧遇路線。
2
真給他成功了。
攻開始和受在茶樓對飲時,受大為疑惑為何前輩說攻戒備,看他這和煦的春風(fēng)笑面,感覺在茶里下毒指不定都能行。
但受非常之沉穩(wěn),他勒令自己必須給生涯落下完美序幕,為此潛伏個春夏秋冬都不是事。
受沉浸式演戲,越演越投入,演得爐火純青、天人合一。
他都感覺自己這個人設(shè)的套子渾然天成,加上就搞這一件事,不用天天像切菜一樣砍人,越來越覺得人設(shè)有血有肉、宛如實人。好像自己真的是金石城南的秦公子,雖然父母早逝,但單名的一個“珠”字能證明也曾是家人的掌上明珠。
3
攻先表白的。堂堂問劍山莊的大少爺,在受面前像個愣頭青,天天各種花樣夸受,甜言蜜語像不要錢似的。
阿蛛真的懷疑什么光風(fēng)霽月的君子名頭是家族給攻營銷的,這不戀愛腦嗎。
受先前在問劍山莊殺的人不多,只一次,但意義非凡。
那是他十二歲,第一次出樓接殺人的單子,先前都是在樓里暗無天日的斗場石室練刀。初出江湖斬的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問劍山莊當(dāng)年的一位旁系……算起來還是攻的三表叔。
花園一刀封喉,他又慌亂戳了兩下,少年哆嗦著手指逃出帶著腥味的深夜。那年東方熠應(yīng)該才十歲,受還從未聽聞問劍山莊的公子。
4
這是他對問劍山莊所有的印象了。
不過現(xiàn)在應(yīng)該多了一條,因為受正在做該山莊大少爺?shù)膵善蕖?br>
攻對他好,巨好,出門赴宴笑意溫和又疏離高傲的翩翩公子,在偏院給受端茶都要把浮沫先撇了。
攻喊他“阿珠”喊得纏綿悱惻,一把清冷的嗓音甜得扯出細細長長的蜜絲,平康坊南風(fēng)館彈琴的小平安喚受都沒這位大少爺甜膩。
受有時覺得日子要過昏頭了,從來沒有人這么寵他,這么對他好,這么覺得他好,這么愛他。
樓主最疼的小輩是他,中間也隔著刀鋒的冷光,而東方熠的愛比烈火燒金更純粹,明確清晰的表達像生死界限一般分明。
他像活著呼吸一樣喜愛他,自然得像要家的蜘蛛開始結(jié)網(wǎng)。
在庭院的桂花樹下,在城東湖心的小船上,在甜糕升騰的霧氣里,在層層疊疊落下的帷幔中,在綠紗窗外的春夜時分,起伏連綿的蟲聲絮絮叨叨像念著蛩界超渡的經(jīng)文,冬雪細碎就是經(jīng)卷的飛屑。他扣住他的五指,他喊他的“阿珠”,是熠熠生輝的珍珠的“珠”。
不用在灰塵中吐絲,無須在墻角攀援,他不再是謀生的小蟲,而是匣中的明珠,墊著絲絨被人捧起。
阿珠。
我的阿珠。
5
受開始有點惶恐這種日子的結(jié)束,但卻一刻不敢忘記這是自己退休的最后一關(guān)。
人言過剛易折,他卻從不敢放軟一寸身段,害怕貪圖暖春的奢靡是萬劫不復(fù)的開端。
攻的命既是任務(wù),是難留的,阿蛛神經(jīng)質(zhì)地咬著指甲開始謀算來世。
先前一次機緣,萬佛寺的大師為他透露過輪回之路的天機,受對人有轉(zhuǎn)世堅信不疑。這也讓他殺人頭點地時心中輕快一點,每次刀鋒出鞘,受都在心里念一句:早入輪回。
等攻轉(zhuǎn)世之后,即使沒有記憶他也要重新開始!無論東方熠投胎成走販小卒還是惡盜之后,他也要繼續(xù)做這個靈魂的阿珠。
第二年秋末,秋蟲哀哀地叫,攻從西市買了受最愛吃的燒雞。入了夜,庭井泛著冷氣,黃葉覆水,很多小蟲子在這個時候都死絕了。破川刀旋進攻的腹部,受腦海里回旋著,他今天也要走了。
攻吐血,眼中笑意未減。他溫聲說:“阿珠,你想不到吧,我第一次見你這把刀是十歲時。三表叔欺辱我們孤兒寡母,那時我每天都想和他同歸于盡。一個晚上我提著柴刀、”他咳出一口血,聲音低了下去,“去花園里堵他。那時我連武功都未入門,真真是要與他破釜沉舟。”
受大腦空白,抽出刀來,攻身體里滴瀝濺散的血線連綿黏膩像鮮紅蛛絲。
“你在月光里天降,像神仙一樣,一刀殺了惡人。后來我打聽到那是你第一次出摘星樓。那刀好快!贝蠊有α耍半m是第一次,刀卻比今天快。阿珠。命還給你了,下輩子我就不喜歡你了!
說完他就斷氣了。
6
阿蛛一辭摘星樓,二拜萬佛寺,三闖往生剎,可算是給他尋到了確定人轉(zhuǎn)世的方法。算了百次攻的投胎,受漸漸期待起來,殺進魔教強吞靈藥,保證了自己的皮相不會變。
雖然人轉(zhuǎn)世后沒有記憶,沒喝到孟婆湯保留記憶的幾乎沒有,他還是非常渴望誰能認出自己。
受并沒有像自己曾計劃的那樣游遍山川湖海,而是在金石城東的一隅晃蕩了十七年。
拋去帶著疼痛的蛛與珠,“秦憶”是他給自己取的新名字。
以前攢下的銀錢揮霍都足夠,他只是看著一家糖糕鋪子老板夫婦的公子,從開口學(xué)語到抱著布包去學(xué)塾。
公子認識他是街角宅子的怪人,這么多年也混了眼熟!皯浉纭!彼蛩c頭示意。“憶先生,早!笔撬虮蛴卸Y的問好。
小公子有隔壁的發(fā)小,傍晚他們就坐在廊檐下吃糖糕,下雨時發(fā)小跑去學(xué)塾門口等,兩人撐著一把油紙傘,小公子的手搭著好友的肩頭。
受眼紅了,因為以前他非常缺愛,非常非常沒有安全感,攻會注意與其他朋友保持距離,什么接觸都給他充分的特殊化,讓他安心。
轉(zhuǎn)世后的攻什么都不記得,是新的白紙,以前那些晦暗的春夜,終究只在受一個人腦海中咀嚼。
他想等攻成年了故技重施,靈魂是不變的,那很多東西都是根深蒂固,他有信心讓他們續(xù)上第二次故事。
7
攻的加冠禮就是尋常人家的儀式,街坊道賀時受提著一餅新茶也來了。他蹭了兩盞薄酒,醉得一塌糊涂。
連攻的發(fā)小都回家去了,受還暈乎乎倚在宅子門口。
“憶先生,”攻推他,“您可還起得來?”
受不聚焦的眼神望著門檻,看到一只小蟲在細伶伶的絲網(wǎng)上爬。春天這種蜘蛛開始給自己造容身之處了,他指著蜘蛛和它在晚風(fēng)中飄搖的網(wǎng)說,“這蟲子我知道,壽命只一年,一生只織一次網(wǎng)。它死了,曾經(jīng)吐絲做的家還臟兮兮的掛在原處!
攻沉默。
受笑著拍門檻,“我卻相反!我的家沒了,壽命卻能擲出二十年去!
攻含著疑惑和探究的眼神居高臨下望著他。受這二十年已經(jīng)確定攻是徹底沒有記憶的新生子,他帶著醉意誘導(dǎo)他。
“這蜘蛛春生冬死毫無期待,但我還帶著期待活著,你知道那是什么嗎?”受眼含淚光,軟的光,和刀背硬冷的光不一樣,這么多年只有攻給過他那樣的愛,他再也離不開了,他的網(wǎng),他的家。
攻長長嘆了口氣,俯下身去,在受的半夢半醒間,他的聲音清貴疏離,依稀是問劍山莊大名鼎鼎的大少爺東方熠,從籍籍無名到天下皆知。
下雨了。初春傍晚的雨黏膩拉扯像吐得斷斷續(xù)續(xù)的絲,草籽味土泥味塵霾味蒙上來,雨滴墜在那蜘蛛新結(jié)的網(wǎng)上又像極了剔透的小小明珠。
“別期待了。”攻的聲音從絲雨里飄過來。
“阿蛛。我一生也只織一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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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辜者看完想打人是非常正常的,因為我自己看我寫的東西也想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