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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日記
1、
夏末的一個陰雨天，午后時分。長巷里，米貝一手舉著雨傘，一手提著沉重的皮箱，艱難的向前移動，細(xì)瘦的手腕幾乎承受不了皮箱的重量。
終于走到了巷子盡頭，進(jìn)到一處老舊的二層小樓里，沿著樓梯攀上二樓。這座房子是七十年代的設(shè)計，走廊是開放陽臺式的。二樓有兩套房間，米貝租住了靠樓梯口的一套。
掏出鑰匙，打開木制門板上的老式掛鎖。推開門，尚未走進(jìn)去，只覺得屋內(nèi)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整個身體瞬間浸得冰涼。也許是因為今天是陰雨天，再加上她好久都不住在這里了，房間里缺少人氣，使得屋子里的氣溫似乎都比外面低了幾度。
她在門口稍站了一會兒，打量著屋子里的情形。這套房間面積很小，用隔板間隔成三部分：主間、廚房和洗手間。主間起到客廳、臥室、餐廳數(shù)種功效。幾樣熟悉的簡單家具擺在屋內(nèi)。靠東墻放著一張單人床，西墻邊上立著一只簡易的布制衣櫥，再加上其他幾樣簡單的家具。家具表面覆蓋了一層黯淡灰塵。這樣蕭索陰寒的感覺使她不太情愿走進(jìn)去，卻是毫無選擇的余地。
是她自己固執(zhí)的要回來的，這時候再后悔太晚了吧。
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么要離開男朋友任非，離開那個溫暖的巢，獨自一人回到這個冰涼的窩里。
為什么要離開他？他那么好……體貼，溫柔，聰穎，帥氣，有一份薪水雖不高，卻很有前途的職業(yè)……他那么愛她。她想不出“一定要回來”的任何理由。倒像是受到了莫名的召喚。只覺得愛無法繼續(xù)，希望到了盡頭，心里有一個聲音不厭其煩的念叨著：回來，回來。這個奇怪的念頭如瘋長的熱帶藤蔓爬滿了她的神經(jīng)，日漸榨取著她的生命，讓她再也無力招架。
甚至在夢里，那陰魂不散的聲音也縈繞不止，聲音的盡頭隱約顯現(xiàn)出一對幽怨的眸子，看著她，看著她，乞求著……挾迫著。那是誰的眼睛？夢境太模糊，她看不清楚。
如今她終于回來了。腦中繃了數(shù)月的一根弦瞬間放松，頓時疲憊得支撐不住。一陣敲門聲響起，打開門，是房東阿姨。
“米貝呀，剛剛聽到你回來了，把這幾個月的電費單子給你。”房東把幾張單子塞進(jìn)她的手里。
“哦�！泵棕惡膽�(yīng)著，接過電費單子，把門帶上，隨意的掃了一眼。
她秀氣的眉蹙了起來。自語道：“不對呀。怎么每個月好幾十塊的？我都沒住在這里，哪來的電費呀？”轉(zhuǎn)身一把拉開門，伸頭喊道：“房東阿姨……”
房東卻早已下樓去了，沒聽到她的喊聲。
米貝猶豫著要不要追下去問個明白，終究因為太累而放棄了。她隨手將單子丟在桌子上，準(zhǔn)備再見到房東時一定把電費的事跟她講清楚�；蛘呤请姳韷牧�，或者是房東搞錯了……
現(xiàn)在她太累了，沒有心思去想這些瑣碎的小事，徑直爬到床上。被褥透著重重的冷濕潮氣，溫暖不了她的身體。她卻也顧不得了。她很久沒能睡一個好覺了。自從跟任非住在一起，她的睡眠質(zhì)量就變得很差，要么失眠，要么噩夢連連。
而在這張毫不舒適的小床上，她奇跡般的在幾分鐘內(nèi)沉入深眠，仿佛幾個月缺失的睡眠要在一股作氣的補(bǔ)回來。
電話鈴聲驟然響起，驚得米貝從被窩里直跳起來。茫然睜著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良久都反應(yīng)不過來身在何處，還以為自己是在任非的住處，伸手去摸床頭燈的開關(guān)，卻無論如何也摸不到。
急促的電話鈴聲在黑暗中嘶叫。她終于記起自己是回到了出租屋。這次去摸床頭柜上的小臺燈，總算摸到了，扭亮了開關(guān)。抬頭掃了一眼壁上的掛鐘。原來時間已是半夜12點了。
書桌上的座機(jī)電話沒完沒了的響著。是誰這個時間打電話？她跳下床，趿著鞋子跑過去拿起聽筒。
“喂？”
聽筒那端，靜靜的沒有聲音。
米貝狐疑的聽了一會兒，再抬頭看一眼指針指向十二點整的掛鐘，頓覺一股寒氣躥上脊骨。這時間來電話，又沒有聲音……詭異！很符合恐怖片的經(jīng)典橋段�。�
一念至此，險些就要把聽筒丟回去。聽筒里卻忽然傳來一名女子怯怯的聲音：“你好，是米貝嗎？”
這個聲音如此清甜，她方才的恐懼感頓時煙消云散，暗暗松一口氣，回道：“我是，你是哪位？”
“我住在你的隔壁�！�
哦……原來是隔壁的房客。那個房間一直空著沒有租出去，想來是她不在的這段時間租出去了。可是……這個時間給她打電話，也太冒失了。
“對不起，影響你休息了嗎？”聽不到她的回應(yīng)，對方怯怯的問。
當(dāng)然。米貝對于來之不易的好眠被打斷感到惱火，然而對方柔弱的口吻實在讓她發(fā)不出火，只能放軟口氣道：“沒有啊。你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特別的事……就是聽說你回來了，以后我不用一個人住在這里了，有伴了……覺得很開心，就給你打電話了……你不會生氣吧？”
對方似乎是個冒失的犯了錯，又覺得惶恐的小孩，這樣的態(tài)度讓她怎么氣的起來？無奈的微笑了：“不會。這樣晚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明天我們再聊�！�
“嗯嗯！好的！我會……找你的�！睂Ψ矫髅牡穆曇艉鋈晦D(zhuǎn)為陰冷的口吻。
2、
寒意突然透過聽筒侵襲而來。米貝尚未做出反應(yīng)，對方就掛了電話。握著聽筒呆立了一會兒，方才一剎那間突如其來的不安壓抑在心頭。細(xì)細(xì)想去，卻又不敢確定剛才那女子的話音是否真的發(fā)生過變化�；蛟S是只是自己的錯覺？迷惑的搖了搖頭，放下電話再回到床上，伸手關(guān)上臺燈，接茬兒睡。
燈光熄滅的一剎那，黑暗瞬間撲涌上來，重重的包圍，似乎具備沉沉的質(zhì)感。壓抑的感覺讓她感覺很不舒服。似乎有什么東西潛伏在黑暗的深處，靜靜的看著她。她堅持著閉了一會兒眼睛，就受不了了，只得探出手去再打開臺燈。
臺燈蒼白的光線驅(qū)散了一小片黑暗，她的呼吸才順暢了一些。奇怪方才那種怕黑的感覺。她從小都不怕黑的……這是怎么了？可能是剛剛那個夜半來電搞的。明天見了隔壁的房客，要提醒對方，不要再在半夜給她打電話了。
迷迷糊糊的又睡著了……
這一覺睡到大天亮，直到日上中天，她被饑餓叫醒了。煮了一碗泡面，端著熱氣騰騰的碗往沙發(fā)那邊走的時候，已經(jīng)忍不住挑了一筷子往嘴巴里送去。
還沒走到沙發(fā)前，她的腳步就滯住了。目光停留在床頭柜的臺燈上。
臺燈是熄滅了的。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昨天半夜接了個隔壁房客的電話后，她就開著燈睡覺了。卻不記得是什么時候關(guān)上的。走近臺燈看了看，開關(guān)確是打在“關(guān)”的狀態(tài)。
難道是她剛剛醒來的時候下意識的關(guān)上的？可是印象中并沒有……
她搖了搖頭，決定不再去追索這點小事。吃飽了還要打掃衛(wèi)生呢。這屋子里的灰塵真夠厚的了。
米貝身穿圍裙，頭裹頭巾，手帶皮手套，拿抹布里里外外的擦。擦到書桌時，忽然發(fā)現(xiàn)桌子上端端正正擱了一個粉色的嶄新精美筆記本。
她愣了一下。不記得自己有這樣一個本子啊。昨天回來時，也不曾注意到它是否已經(jīng)在這里。拿起本子，翻開繪著紅色心形的封面，扉頁上寫著一個陌生的名字：
吳影。
吳影是誰？她蹙著眉細(xì)細(xì)的回憶了一下，不記得認(rèn)識這樣一個人。
再翻一頁，這一頁上寫了一些娟秀的字體，是一篇短短的日記。
“20XX年X月X日。星期日�？鞓返那缣靱
今天玩的真開心。跟小妞一起去野餐了，小妞帶了她的新男友。這次她的眼光不錯，那小子挺帥的，人也很開朗，小妞艷福不淺！我們帶著燒烤架，在野外烤肉烤玉米，好吃死了！一起玩的很快樂，直到天黑才回來，累死了，洗洗睡了�！�
短短的一篇小日記，字里行間，透著陽光明媚的味道。米貝一邊默念著，嘴角忍不住微微的上揚。抬頭算了算日期，這應(yīng)該是寫在一年多前的春天的一篇日記，簡單記述了日記的主人吳影與她的閨蜜“小妞”及小妞的男朋友一起野餐的事情。
日記中快樂的情緒感染了她，不由自主往后翻了一下，想繼續(xù)看下去。不料第二頁就是空白。再往后翻，也是空白一片。原來這本日記只有這么一篇啊，這個名叫吳影的女孩真是個沒毅力的家伙，寫日記都堅持不了。不由的有些失望，把日記放回桌上去。
這時她又察覺了一個問題。
日記封面上干干凈凈，一絲灰塵也沒有，與布滿塵土的桌面形成鮮明對比。
就好像是它剛剛被放在桌上。難道最近幾天房東放人進(jìn)來了？她心中掠過一絲不快。她好多東西留都在屋子里，雖然沒有什么值錢的，但隨便讓人進(jìn)來也不好吧�；仡^一定要問一下房東。
大掃除完畢后，她開門走到走廊上，扶著欄桿長出一口氣，扯下頭發(fā)上包著的頭巾，抽打身上的灰塵。一轉(zhuǎn)身的空隙，目光掃過隔壁的房門，記起昨天半夜的電話，就打算主動過去拜訪一下新鄰居。
幾步走過去，抬手欲敲門，目光卻落在門上的鐵鎖上。門是鎖著的。新鄰居出門了？她好奇的把鎖著的人輕推了一下，推開一道窄縫，趴在上面向里看去。
心里忽然變得冰涼。
這個屋子里面空蕩蕩的，灰塵厚厚的，只堆了一些房東的雜物，跟她搬走之前一個樣子，根本沒有住人的痕跡！
驚恐?jǐn)y住了心臟，身體保持著趴在門上的動作，居然僵硬得動彈不了。
突然有人從背后拍了她一下。
她“嗷”的叫了一聲，一跳老高，退出一米開外，靠在欄桿上，驚恐的看著拍她的人。
房東迷惑的看著她：“喲，你這丫頭，干嘛一驚一乍的？”
她拍了拍心口，嗚的一聲：“阿姨，突然從背后拍人家一下，嚇?biāo)廊税�！�?br>
“這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怕的？哎，你趴的門上看什么呢？”
米貝掃了一眼那扇門，剛剛松緩的神經(jīng)“錚”的又繃了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房東：“我是聽說……隔壁有了新房客，就想認(rèn)識一下……”
房東奇怪道：“新房客？你聽誰說的？這個房子哪里租出去過！唉，廣告也不知道貼子多少了，也沒人打聽，這地角是太偏了……”
房東八切八切的抱怨著，米貝的耳朵里卻嗡嗡的響成一片，視線也模糊起來。
沒有新房客。沒有。沒有。從來都沒有。
那么昨天半夜給她打電話的那個女子，是誰？
3、
米貝手撐著欄桿，幾乎站立不住。等耳邊的轟鳴消失，視線漸漸清晰起來，房東已不知什么時候徑自離開下樓去了。
她看也不敢看那扇鎖著的人，一溜煙的跑回自己的房間，把門緊緊的關(guān)上，跳到床上縮成一團(tuán)，一顆心狂跳不止。
愣愣的坐了一陣子，冷靜了一些，才感覺自己的反應(yīng)有些過頭了�；蛘呔褪莻�打錯的電話。自嘲的笑了笑。這才想起剛才又忘記問房東電費和房間里的日記本的事了。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有些黑了。還是下次再問吧，都是些小事情。肚子又餓了，再到包里摸泡面——她正在休公司里例行的年假，接下來有半個月不用上班，所以備了些泡面。但不能總吃這個充饑吧。明天一定要去采購……
飯后，她拿出筆記本電腦，窩在床上玩撲克游戲。這里沒有接入網(wǎng)線，她的筆記本也沒有無線網(wǎng)卡，只能玩內(nèi)置的幾個小游戲了。玩了一會兒便困頓得睜不開眼睛，干脆就睡覺了。
“鈴……”
刺耳的電話鈴聲猛然將她驚醒。她慌里慌張的把臺燈打開，驚恐的望著那個狂叫的電話機(jī)。再看一眼墻壁上的掛鐘。
十二點整。
她不敢去接電話。希望它自己停下來。然而它沒完沒了的響著，撕裂著靜夜。
她終于鼓足勇氣走過去，顫抖的手伸出，一把抓起聽筒按在耳朵上，急促的呼吸著，卻不敢開口說話。
對面，傳來怯怯的一聲：“……喂？米貝嗎？”
她的頭嗡的一聲，耳朵暫時的失聰。對方知道她的名字。昨天那個電話里，對方就主動的叫出了她的名字，而白天回憶時卻忽略了這個細(xì)節(jié)。
這不是個打錯的電話。
如果不是打錯的，就是惡作劇了！熊熊怒火驅(qū)散了恐懼，她怒吼一聲：“你是誰！！”
對方頓時沒了聲息，似乎是被她嚇住了。
她的勇氣樹立了起來，運足中氣大聲道：“深更半夜打騷擾電話，當(dāng)心我報警哦！”
對方傳來委屈的抽泣聲：“你怎么這么兇……我就是太寂寞了，有你作伴，覺得開心，才給你打電話的……”
有她作伴？她給誰做伴了？寒意沿著聽筒爬到她的手上，蔓延至全身。她講話的口氣不由的失了底氣，微顫了起來：“……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對方頓了一下，忽然輕笑一聲，原本甜美的語氣變得晦澀不清，“你真的忘記我了嗎？”
“我不認(rèn)識你！”她的情緒有些失控了。
“我會……提醒你的。”對方的語調(diào)緩慢，陰森，猶如來自地獄。電話旋即被掛斷。
米貝冷汗淋漓，手中的話筒無力的滑落。一手捂著胸口，呼吸因為驚嚇和憤怒有些不暢。
她到底是惹了什么人��！這樣裝神弄鬼的嚇唬她！這個電話機(jī)是房間里原來就有的，老式的，沒有來電顯示屏。她決定明天就去查查通話清單，找出這個搞惡作劇的人，狠狠的教訓(xùn)她一下！
惱火的把聽筒擱到電話機(jī)旁邊。讓你響！
忿忿的爬回床上，伸手去關(guān)臺燈，又縮了回來。還是讓它亮著吧。剛才的電話使她心中害怕，開著燈才敢睡。
然而后半夜睡也沒有睡好，好不容易迷糊了一會兒，天還未亮?xí)r就被奇奇怪怪的噩夢驚醒，躺在黑暗中冷汗涔涔。都怪那個打騷擾電話的！讓她知道是誰，一定輕饒不了！
伸手，打開臺燈。
燈光亮起，她的動作卻停滯了。
燈是什么時候關(guān)的？或者說……是什么人關(guān)的？
這個念頭一起，險些驚得她從床上跳起來。目光掃過屋子里昏暗的角落，恐懼感侵襲入骨。
她跳下床，急急的把所有的燈都打開，嘴里嘟囔著安慰自己：“燈壞了，一定是燈壞了，一定是……”
直到屋子里充滿了燈的光明，心境才稍稍安靜下來。反復(fù)念叨的句子也變成了肯定的語氣：“嗯，一定是燈壞了！”
自嘲的笑了笑：“米貝，你什么時候變的這么膽小的？”
剛才嚇出一身冷汗，身上濕濕膩膩的，雖然天還沒亮，睡也睡不著了，干脆去洗個澡。
拎了一條浴巾，拖著拖鞋踢踢踏踏走進(jìn)洗手間，打開淋浴器，關(guān)門洗澡。
洗手臺前的大鏡子里映出她細(xì)瘦單薄的小身板，鏡面很快被熱氣迷蒙。
將滿頭的泡沫沖洗掉時，揩去眼睫上的水珠，無意中看到鏡面上正慢慢起著變化。
她怔了一下，以為自己是看花眼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
蒙了一層水霧的鏡面上，有字跡一筆筆的顯示出來，仿佛一個看不見的人用手指在鏡面上描字。
她的眼睛驚恐的睜大，身體卻仿佛被定住一般，不能移開目光，不能掙扎，不能逃跑，不能呼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兩個字在眼前清晰的顯現(xiàn)。
吳影。
書桌上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日記本上的名字。
米貝的耳邊響起之前電話里女子的聲音。
“我會……提醒你的�！�
4、
她腦海深處盤旋著發(fā)瘋一般的尖叫，喉嚨卻嘶啞得發(fā)不出半點聲音。她想著要狂奔著逃出去，實際上已驚嚇得移不動腳步。她幾乎是爬著出了洗手間，直接爬到床上，也沒有擦干身上的水跡就拿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忍不住低聲嗚咽起來。
睜著一雙滿是恐懼的眸子監(jiān)視著屋子里的一切，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一錯眼間有可怕的東西出現(xiàn)。就這樣抱著被子一直坐到天色大亮了，陽光透過窗簾照進(jìn)來，驅(qū)走了黑夜，也驅(qū)散了恐懼。這時米貝忽然懷疑起自己所看到的。她拖著被子下了床，小心翼翼的走到洗手間門口。探頭探腦向鏡子上望去。
鏡子上的水霧已然蒸發(fā)掉，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鏡子上的字真的出現(xiàn)過嗎？水霧一干，留不下半點證據(jù)�；蛘吣侵皇撬幕糜X，也有可能那是她噩夢的一部分吧。鏡面上怎么可能自己出現(xiàn)字跡？一定是那個電話使她神經(jīng)太緊張了，再加上之前那本日記上寫的“吳影”這個名字，使得她把這兩件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事情聯(lián)系了起來，形成一個莫名其妙的怪夢。
只要察清楚是誰打的騷擾電話，一切什么幻覺什么噩夢就不攻自破了！想到這里，身上又充滿了力量，穿好衣服，準(zhǔn)備到電信局去查查通話清單，順便購物。
路過書桌時，目光落在那本日記上。伸手拿起來，準(zhǔn)備帶下去問問房東是誰的東西。一邊走著，一邊拿在手里翻了一下。
腳步突然釘在了地上。
多出了一篇日記。
昨天她翻看這本日記時，明明記得只有一篇，當(dāng)時還在抱怨它的主人不多寫一些。
然而現(xiàn)在，緊挨在這篇日記的后面的紙頁上，又有了一篇新的日記。
“20XX年X月X日。星期六。晴暖天氣。”
米貝算了一下，這個日期距上一篇日記隔了不到一周。定一定神，繼續(xù)讀了下去。
“今天晚上同學(xué)聚餐，小妞又把她的男朋友帶來了。他喝了一點紅酒，微微有些醉意。飯后大家一起去唱歌。我驚奇的發(fā)現(xiàn)他的嗓音非常好，是好聽的男中音，打動人心�？赡苁且驗楹攘司�，他的眼神霧蒙蒙的，偶然瞥過來的時候，把醉意也傳染給了別人。小妞真是撿到寶了�！�
米貝捏著這一頁紙，仔細(xì)的捻了捻。怎么會多出一篇日記呢？難道是上次看漏了？
還是……在她睡著的時候，有個看不見的人，坐在桌前寫了這篇新的日記？就像那個看不見的人在鏡子上描字一樣……
米貝猛的打了個冷戰(zhàn)。她的腦子里究竟在胡思亂想什么！手中的日記本頓時變成了燙人的烙鐵，拿也拿不住。幾步?jīng)_到書桌旁，拉開抽屜，將它丟進(jìn)抽屜的最深處，用力關(guān)上。后退幾步，愣愣站了一會兒，忽然努力甩了甩頭，大聲告訴自己：“不可能！上次是兩張紙貼在一起沒有捻開！一定是這樣！”
邁開大步匆匆的離開屋子。走到外面，陽光打在臉上，頓覺晦氣一掃而光。
呼……她深呼吸一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有什么怪力亂神！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嘲笑自己一下，輕快的下樓。在樓下遇到了房東。
這次她記住了要問的事�！鞍⒁蹋业碾娰M不對哦。這幾個月我都沒住在這里，怎么會有電費呢？”
房東疑惑的道：“哎，你沒有用冰箱嗎？”
“冰箱？”她愣了一下。她都沒買冰箱呢。“沒有用啊�！�
“那是不對。”房東鎖起眉頭，“難道有人偷電？不行，我得找電工查一查�！�
米貝道：“還有哦，我的房間里為什么會有一本……”她還沒有問完，房東已急匆匆的轉(zhuǎn)身去打電話找電工了。
米貝只好收住自己的話頭。嗯，是多出了東西，又不是少了東西，問不問的不打緊。還是趕緊出門吧。
她首先去了電信局，報上電話號碼，要求查詢本月的通話記錄。
服務(wù)小姐查了一下，回復(fù)道：“您查詢的這個號碼已欠費停機(jī)。”
“什么?欠費停機(jī)？”她這才記起這部座機(jī)是她自己繳費的，自從不住在這里就沒有續(xù)繳話費，那么當(dāng)然就停機(jī)了。她不死心的追問道：“那么，停機(jī)后雖然不能撥出電話，但卻是可以打進(jìn)電話的，是吧？”
“不，接打都不行的。”
她急了：“可是……我連著接到了兩個電話！不信你查！就在昨天晚上和前天晚上的……十二點�！�
服務(wù)小姐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沒有。沒有任何通話記錄。請問您要續(xù)費嗎？”
她茫然的搖了搖頭，木木的轉(zhuǎn)身，走出營業(yè)廳。危險的意味在腦海中拉響了警笛。
有很多事情不對勁。欠費停機(jī)的電話，半夜響起。自稱是她的鄰居的女子，根本不住在她的隔壁。晚上開著的臺燈，自己關(guān)掉。鏡子上無端出現(xiàn)的字跡。憑空冒出的日記本。突然多出的一篇日記。
那個屋子里，好像是……還住了一個人。
一個看不見的人。
鬼。
這個字眼終于突破她重重的防衛(wèi)和抗拒，帶著陰森的凌厲氣息跳到她的面前。她本能的拒絕承認(rèn)自己是遇到了靈異事件，然而事到如今，已有太多的疑團(tuán)無法解釋。除了這個字，還能有別的什么可能？
5、
她很害怕獨自一人回到那個屋子里去。然而除此之外，她別無去處。
磨磨蹭蹭在街上逛了一整天，買了些吃的喝的，這才慢吞吞的、不情愿的往回走。一面走著，一面安慰著自己：是幻覺，是噩夢，是巧合……這樣的自我安慰果真起到了作用，走到門口掏鑰匙時，已是勇氣滿滿。
然而剛摸出鑰匙來，就看到門鎖是打開的。
她的眼睛一亮。好啊！終于讓她抓到了！她就說怎么會有那些怪事出現(xiàn)，一定是有人乘她不在或是睡著時，打開鎖溜進(jìn)去做了手腳！害得她疑神疑鬼，擔(dān)驚受怕！這次一定不能讓這只“鬼”跑掉……
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的東西放下，抄起門邊一只掃帚，用食指輕輕推開門。一眼看到一名男子背對著她，正趴在墻角不知鼓搗些什么。
她咬了咬牙，踮起腳尖溜到他身后，把掃帚高高揚起……
男子突然察覺到身后的異樣動靜，猛的回過頭來。
米貝手中的武器已然劈頭蓋臉砸了下去，一邊抽打一邊尖叫：“壞人！壞人！壞人！打死你！打列你！來人呀！快來人呀！”
那男人拿手臂抵擋著米貝的掃帚攻勢，邊躲邊哇哇亂叫。
門口傳來一聲房東的大叫：“米貝！你干什么！”
米貝已拿著掃帚將那人逼到墻角，渾身散發(fā)著雄雄斗志，興奮又緊張的叫道：“阿姨快報警！我抓住一個偷跑進(jìn)我屋子里的壞人！”
房東卻上前一把奪下她手中的掃帚，又是氣又是笑：“哪是什么壞人呀！他是我請來的電工！”
“呃？……”米貝尷尬的看向被她毆打過的男子。
男子從抱著腦袋的手臂下露出一對黑亮的眼睛，苦笑道：“你好……”
米貝轉(zhuǎn)身趴到墻上，一拳拳的敲打墻壁……真夠丟臉的……
房東笑得直不起腰來。電工哥哥也笑了，對房東道：“你這座老房子電線扯的很亂，有的走墻里，有的走墻外，我這一時半會兒的也看不明白，天不早了，改天我再來仔細(xì)順著線找找，看是誰家偷你們的電。我先走了，再見……再見�！�
這后一聲的“再見”是對著米貝說的，米貝頭都不敢抬，就趴在墻上含糊的應(yīng)了一聲：“唔……再見……”
直到電工和房東都離開了房間，這才懊惱的慘叫一聲：“嗷……好丟臉！”
可是從電工事件她領(lǐng)悟到一件事：門鎖并不是只有她自己可以打開。房東那里也有這把鎖的鑰匙，那么有人想得到鑰匙，進(jìn)到她的房間里搞些鬼并不難。想到這里，身上一陣惡寒。什么事也沒顧得上做，便跑到樓下的小商店里買了一把鏈子鎖，回到屋里后把門從里面用鏈子鎖穿過門把手繞了三圈，死死鎖住。這下子休想有人從外面把門打開了！做完這些事，輕松的拍了拍手，帶著新買的食材下廚，好好補(bǔ)一下吃了兩天泡面的肚子。
臨睡前，她盯著那個電話機(jī)看了一會兒。伸手拔下了電話線，再把聽筒拿下來擱到一邊。
我讓你響！
滿意的笑了，放心的上床睡覺，感覺十分踏實。
然而，半夜十二點整，電話聲還是如期而至。
米貝驚恐的看著這個斷開線路、拿開聽筒依然尖叫不已的怪東西，不敢走上前去，只是蜷坐在床上一點點后退，直退到墻角。
電話鈴聲終于停止了。她剛要松一口氣的時候，電話突然自動啟動了免提，傳出清晰的話音。
“米貝，你真的忘記我了嗎？我是吳影啊。我就住的你的隔壁啊。這個屋子好冷，好冷，好冷啊……我都冷死了。冷死了。冷死了。死了……”
電話里傳出的聲音愈來愈陰森，在黑暗的空間里回蕩不休，如有形質(zhì)的陰靈，附骨而來。極度的恐懼讓米貝的嗚咽聲變得嘶啞，她必須逃跑。她跳下床去，只穿了睡衣，邁著虛軟的腳步跑向門邊，想拉開門逃出去。
然而手卻觸到纏得緊緊的鏈子鎖。
鑰匙，鑰匙在哪里？對了，放在茶幾上了。她爬到茶幾旁摸索著，卻無論如何也摸不到。
她低聲的哭泣著，啞著嗓子道：“救命。救命。” 她想大聲的呼救，卻發(fā)現(xiàn)嗓子因為緊張已幾乎失聲，發(fā)出的聲音暗啞不已，絲毫沒有穿透力，樓下的房東不可能聽到。
電話單調(diào)的重復(fù)著一句話：“冷死了……冷死了……冷死了……”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切，真切得幾乎有了形質(zhì)，她分明的感覺到一個看不到的人站在了她的面前，伸手向她的臉上摸來。
她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是趴在茶幾的旁邊的，渾身發(fā)冷，四肢麻木。天已經(jīng)亮了。迷茫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視線落在電話機(jī)上。它的電話線仍是拔下的，聽筒仍然擱在一邊。昨天晚上可怕的事浮上心頭。
這個屋子里，真的鬧鬼。
6、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拚命的在茶幾周圍找那把鏈子鎖的鑰匙。
然而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
她明明記得是放在茶幾上的！新鎖的鑰匙，三把一模一樣的串在一起的，居然怎么也找不到了。
不管了，她一定要離開這個不祥的房間。留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她撲到門邊用力的晃了幾下那鏈子鎖，發(fā)現(xiàn)憑她的力量根本扯不開這結(jié)實的鐵鏈子。
那么就從窗戶逃吧！她走到窗戶旁邊，卻是暗叫一聲苦。窗戶外面焊著一根根的鐵柵欄。這是房東為了安全，特意安裝上權(quán)當(dāng)防盜窗的。如今盜沒有防到，倒是防了她逃命了！門窗都出不去，那就呼救吧！一開口，卻發(fā)覺自己的嗓子已嘶啞得根本嚷不出高聲。
那就打手機(jī)求救吧。從包里摸出手機(jī)，才記起手機(jī)根本不能用。那天一離開任非的住處，她便抽出手機(jī)卡扔掉了。
自己也弄不清楚為什么要做的那么絕決。當(dāng)時只想著再也不要跟他聯(lián)系。如今卻等于斷了自己最后一條退路。
她為什么要做的那么絕？
現(xiàn)在可怎么辦？
找鑰匙！對！只要找到鏈子鎖的鑰匙就可以了！它一定在這個屋子里！
她開始發(fā)瘋一樣搜索那串鑰匙。
可是鑰匙卻像是蒸發(fā)掉了一樣，無論如何也找不到。
她就像是被囚禁了。被她自己囚禁了。
不。
是被住在屋子里的另一個看不見的人，囚禁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米貝的動作停滯住，癱軟的跌坐在地上。
她不能坐以待斃！打起精神，繼續(xù)找……
搜尋到書桌的時候，意外的發(fā)現(xiàn)那本被她丟在抽屜深處的日記本，又回到了桌面上。
她顫抖著手翻開本子。不出所料，第三篇日記出現(xiàn)了。這次的日期又是一個周末，距上一篇日記整整一個星期。
日記中寫道：“我究竟是怎么了？不應(yīng)該這樣的。整整一個星期以來，腦子里滿滿的都是他。今天小妞約我一起逛街選衣服，又是和他一起。我走在小妞的這邊，他走在小妞那邊。瞥見他們牽在一起的手，心里忽然苦澀得不能自已。他是小妞的男朋友，我不能這樣繼續(xù)下去了……為什么不是我先遇到他？”
讀完這篇日記，她茫然的把本子合上，放回到書桌上，盯著它發(fā)呆。這算什么？這個名叫“吳影”的女子，亦或是女鬼，將她囚禁在屋子里，就是要她每天看一篇日記嗎？
被困在自己屋子里的米貝一整天都水米未進(jìn)，恐懼著夜晚的到來。然而黑夜還是不顧她的抵觸，如期來臨。她把所有的燈都打開，然后蜷在屋角，目光盯在時鐘上，看著指針一分一秒的向著十二點整靠近。
然而，十二點時，電話聲卻再沒有響起。她足足等到凌晨一點，也沒有等到，緊繃的神經(jīng)漸漸放松，昏昏睡去。天亮?xí)r醒來，揉了揉酸痛麻木的手腳，走向書桌前，翻開日記本。
第四篇日記出現(xiàn)了。
“昨天遇到一些不開心的事，心情很不好，終于忍不住給他打電話了。這是我第一次背著小妞給他打電話。他在電話里耐心的安慰我，我卻覺得不夠，要求他單獨出來陪陪我。他猶豫了一下同意了。我趴在他的肩膀上哭了，我想他明白我的意思。我希望他吻我，他卻沒有。”
米貝冷靜的讀完這篇日記，把本子放回原處。然后進(jìn)廚房做飯給自己吃。自從昨天她悟到吳影想讓她讀日記，半夜的電話驚魂就沒有出現(xiàn)。這是不是說明吳影“囚禁”她僅僅為了讓她讀日記？
如果是這樣，那她就配合的讀下去，或許吳影玩夠了這個游戲，就能放過她。她囤積的食物足夠吃半個月的，相信如果她半個月不出門，房東也會上來查看的，她餓死在屋子里的可能性不大。
只是但愿……但愿吳影僅僅是要她讀日記。
她盡量的安慰著自己，祈求這詭異的生活盡早結(jié)束。
日記以每天一篇的頻率出現(xiàn)著，標(biāo)注的時間跨度卻是有時是一周，有時是十幾天。從內(nèi)容上看，就是吳影一步步的介入閨蜜“小妞”和其男朋友之間。吳影與那個“他”走得越來越近。看得出一開始吳影心中滿是對好友的愧疚，那個“他”也對吳影很抗拒。然后情形漸漸的變了，吳影的愧疚變成了抱怨，繼而變成對小妞的嫉恨。“他”似乎也有些動心了。
每天讀一篇新日記的米貝居然像看連載小說一樣，有些上癮的感覺。竟然暗暗期盼著明天的日記。
她竟然成了一只鬼的忠實追文讀者，讓她自己也啼笑皆非。甚至在某一次房東發(fā)覺她接連幾日不下樓，特意上來敲門詢問時，她猶豫了一下，居然隔著門說自己沒事，只是想在家里宅幾天。
房東于是放心的離開了。
房東走后，她并不懊悔放棄了一次被解救的機(jī)會。她心中不知何時已滋長起奇異的渴望，想把日記讀下去，看看那段糾結(jié)的三角戀最終會是個什么結(jié)局。
等看完最后一篇日記，再想辦法離開不遲。她這樣告訴自己。偶然有清明的意識冒出腦際——她怎么會如此熱衷于讀一只鬼的日記？她是不是被控制了思維？這半刻的清醒很快就被期待下一篇日記的渴望淹沒。
終于，在后來的一篇日記里，米貝看到吳影與小妞的男朋友在醉酒后半清醒半糊涂的發(fā)生了關(guān)系。而二人清醒后，“他”對于前一晚發(fā)生的事明顯的懊悔，表明自己還是最愛小妞，提出二人不要再繼續(xù)下去。吳影無法接受，情緒幾近崩潰，居然打算直接找到小妞，把事情跟小妞攤牌。
讀完這篇的時候，米貝合上本子，嘆息一聲，抬頭對著空氣道：“吳影，你真傻�！�
屋子里空寂寂的，沒有任何回應(yīng)。
下一篇日記應(yīng)該就是吳影跟小妞攤牌時的情形了吧。米貝迫不及待的期待著次日的清晨早日到來，新的日記總是在那時候出現(xiàn)。她的心情太過迫切，以致于當(dāng)晚都失眠了。天剛剛擦亮，就急忙爬起來去翻看本子。
然而她失望了。今天沒有新的日記出現(xiàn)。難道吳影的那一縷幽魂已然散去了？她把本子放回桌上，心情十分失落。郁郁的飯也不想吃，倒在床上便睡了……
醒來時已天已黑了。她打開燈，抱著一絲希望，再去翻一下日記本。這一翻驚喜不已！有新的日記了！
“20XX年X月X日。陰天。”
米貝覺得這個日期有幾分眼熟。抬起頭想了一會兒，記起來了，這一天是她搬出這座房子，搬進(jìn)任非的住處的前一天。她沒有在意，繼續(xù)讀下去。
“今天我決定與小妞攤牌。我愛他，我知道他其實也愛我勝過愛小妞。因為我與他之間的親密程度已經(jīng)超過了她！所以她應(yīng)該退出！如果不是小妞橫亙在我們中間，我們早就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我來到小妞的住處，一開始她不知道我的來意，很開心的迎接我。我沒有猶豫，開門見山的把事情說明白了。我看到小妞的臉一瞬間變得慘白。我也心痛起來。我們本來是最好的朋友�？墒情L痛不如短痛，吞吞吐吐的沒有意思。我以為小妞會哭，可是她發(fā)呆了很久，一滴眼淚也沒掉。然后拿出一瓶白酒，放在我面前。她兩眼通紅的說，只要我把整瓶白酒喝下去，她就答應(yīng)退出。我眼睛眨也沒眨一下，拿起酒瓶就全喝了。好辣！濃烈的酒像帶火焰的刀貫穿五臟六腑。可是為了他，我拚了。
“灌進(jìn)一整瓶酒，我含混不清的說：我做到了，你答應(yīng)的事也要做到。她沒有回答，只是陰沉沉的笑了一下。我的意識迅速模糊，醉倒在地。
“身體突然感受到冰涼刺骨的接觸，使得意識猛然清醒了許多。我費用的睜開眼睛，正對上小妞的一對瘋狂的眸子。她緊緊繃著嘴唇，頭發(fā)散亂，用力的推我，好像是正在把我推進(jìn)一個冰冷狹小的地方。我的頭和身體幾乎折成了直角，脖子幾乎斷掉，四肢蜷曲成一團(tuán)。四周寒冷透骨。她究竟在干什么？我的嘴唇動了一下，費力的問道：小妞，你干什么。她笑了一下，笑容十分可怖。她說：該退出的，是你。
“砰的一聲悶響，一扇厚重的小門在我面前關(guān)上了，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驚恐的伸手去推那小門，手臂卻因為醉酒而綿軟無力。而且外面似乎被她緊緊的抵住了，我不但沒有推開，手指的皮膚反而被凍結(jié)在小門的內(nèi)側(cè)。
“我忽然明白了這是什么地方。這是小妞家冰箱的冷凍格……她把冷凍格中的抽屜抽了出去，把我塞了進(jìn)來。她要凍死我。我驚恐的用力去推冰箱門，卻無濟(jì)于事，過度飲酒和寒冷使得我的體力幾乎喪失貽盡。很快，冰寒的氣息侵入了肺腑，奪走我身體的最后一絲溫度。我心中絕望的吶喊著：
“米貝，我親愛的小妞，你好狠的心……這里面好冷，好冷，好冷……任非，我親愛的任非，快來救我……”
“啪”的一聲，日記本落在地上。米貝急促的呼吸著，一步步的后退，直退到背心抵住墻壁，無路可去。眼前晃動著日記的最后一行字：
米貝，我親愛的小妞……
吳影，為什么要這么寫！她米貝怎么可能是小妞，她不曾有過這樣一個名字！更不曾把一個名叫吳影的女人塞進(jìn)冰箱里凍死！還有任非，任非的名字怎么會出現(xiàn)在女鬼吳影的日記里？
鬼話，鬼話，鬼話。假的，假的，假的。
米貝拚命的搖著頭，拒絕著吳影的污蔑。
房間盡頭傳來輕輕的滾動聲。有什么東西朝她的腳邊滾過來。定睛一看，是一支原珠筆。它不急不緩的在地板上滾動著，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指輕巧的推動著它。直滾到她的腳邊，觸到她赤著的腳趾，才停了下來。
她額上的冷汗滴下。想抬腳把它踢開。卻發(fā)現(xiàn)身體突然不聽使喚了，非但沒有踢開，反而彎腰，伸手，把筆撿了起來，然后，不經(jīng)她的大腦下令，腿便僵硬的邁開，一步步走向攤開在地板上的那本日記。
她跪倒在日記本前，握筆的手像被別人捉住一樣，被強(qiáng)行按在紙上，一筆一劃的寫字。
筆端出現(xiàn)了跟日記中一樣的娟秀字體：
米貝=小妞。
小妞=米貝。
……
寫了一遍又一遍，無休無止。
8、
在她拚了命發(fā)出一聲狂叫之后，終于掙脫了看不見的束縛，返身向門邊沖去，抓住鏈子鎖用力晃動，尖聲哭叫：“救命！救命！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門外突然傳來了回應(yīng)。
“米貝！是你嗎？”
任非的聲音！她頓時狂喜不已，大聲道：“是我！快把門打開，這屋子里有鬼！”
任非聞言用力的推門，卻發(fā)現(xiàn)門里面被鏈子鎖鎖住了。
門外又響一起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退后！”
幾秒鐘后，“卡啦”一聲大響，門栓被生生踹碎，門打開了。任非第一個沖了進(jìn)來，將顫抖不已的米貝抱在懷中。
她把頭埋在他的懷中嗚咽道：“帶我離開這里。這里有鬼�！�
“好，我們立刻走……”任非說。
身后卻傳來冷冷的一句：“米貝小姐，您現(xiàn)在不能離開�！�
她驚異的抬頭向發(fā)話者望去。
一名外表精明干練的年輕男子站在屋內(nèi)。剛才正是他踹開的門。此時他正手捧著從地上撿起的日記本，一頁頁的翻看著。
她尖叫一聲：“快把本子丟掉！那是鬼寫的日記！”
“是嗎？”他揚了揚眉，一雙黑亮深沉的眼睛盯住她。
她認(rèn)出了這雙眼睛，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電工！”
他淡淡一笑，掏出警官證亮了一下：“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義，真實身份是警察�！�
“警察？”她迷惑的看向任非，“是你帶警察來的？”
任非的眼中也滿是不解：“不。你一走好多天沒有消息，手機(jī)也不開，我放心不下來看看你。這個人也不知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李義插言道：“其實我已經(jīng)在這四周蹲守好多天了。剛才在樓下聽到你的呼救聲，就沖了上來。我一直懷疑你米貝與吳影的失蹤有關(guān)系，可是沒想到你就是兇手。上次扮成電工進(jìn)來查看，也沒發(fā)現(xiàn)可疑的痕跡。如今這本日記——”他揚了揚手中的日記本，“可真是個意外驚喜啊，它揭露了你殺死吳影并藏尸的全過程。真沒想到，你這樣一個外表柔弱的女子，居然做出這樣可怕的事。奇怪的是，你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以吳影的視角去寫這些日記呢？”
任非急忙道：“警官，您一定是搞錯了！小貝她怎么可能……”
米貝尖利的嗓音打斷了任非的分辯：“不！那不是我寫的！我根本不認(rèn)識什么吳影，更不曾殺過人，那些日記是住在這屋子里的一只女鬼寫的！”
聽到這話，李義和任非都以怪異的眼神看著她。
她急了，手指向四周一指：“不信你們看，我根本就連個冰箱都沒有，怎么會有把人塞進(jìn)冰箱里的事？”
任非看著她，表情很古怪。沉默了一陣，道：“小貝……你跟吳影是發(fā)小，一直是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不認(rèn)識她？而且你的確有一個冰箱�！�
她后退一步，不可思議的盯著任非：“你怎么也跟著誣陷我？冰箱在哪里？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任非道：“冰箱還是我跟你一起買回來的，你嫌它占地方，把它放進(jìn)了壁櫥里。壁櫥就在那個布衣櫥的后面�！闭f著，他抬手指向靠西墻角放著的那只布衣櫥。
警察李義看了一眼任非，再看一眼滿臉茫然的米貝，徑直走向那只布衣櫥，很輕松的就把它挪開了，后面赫然露出壁櫥的木門。壁櫥一側(cè)的墻角，有一道電線延伸進(jìn)了壁櫥的里面。拉開壁櫥門，里面果然放著一臺小巧的電冰箱。
李義低聲嘆道：“原來如此。先前聽房東說你的電費莫名其妙的增加，我就覺得其中有問題。原來是藏了個冰箱在這里啊。”
他的動作頓了一下，伸手打開了冷凍格的小門。
冷凍格內(nèi)，蜷縮著一個渾身結(jié)滿冰霜的女子的尸體，臉朝外扭轉(zhuǎn)著，面色鐵青，唇色烏黑，一對眼睛睜得目眥欲裂，蒙了白霜的眼球帶著來自地獄的戾氣，直直的看著站在不遠(yuǎn)處的米貝。
怪不得，電話中的女子說：住在她的隔壁。
米貝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一頭栽倒在地。
……
9、
數(shù)日后，任非坐在警局的長椅上，李義遞給他一杯熱茶，他捧在手里，杯子的溫度燙痛了皮膚，卻溫暖不了他冰冷的手心。他看著李義，顫抖著聲音問：“米貝真的是受到吳影鬼魂的報復(fù)嗎？世上真的有鬼嗎？”
李義沉穩(wěn)的道：“如果說真的有鬼，也是鬼由心生。米貝的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選擇性失憶加精神分裂癥�！�
“選擇性失憶？”任非不可思議的重復(fù)了一遍。
“是的。醫(yī)生用催眠的手法使她講出了那天發(fā)生的事。當(dāng)時吳影找她攤牌，她接受不了吳影跟你發(fā)生的那些事，一時沖動把吳影灌醉并塞進(jìn)冰箱里活活凍死。然后銷毀了她能找到的一切與吳影有關(guān)的東西：照片、電話號碼等。在做這些事時，她自己也受到了強(qiáng)烈的刺激。出于人體神經(jīng)系統(tǒng)本能的自我保護(hù)，隨著與吳影有關(guān)的東西一樣樣被銷毀、刪除，她的大腦也自動的將吳影的一切相關(guān)信息統(tǒng)統(tǒng)刪除，同時也在病態(tài)下將殺人的過程忘得一干二凈。然而那可怕的一夜還是深深印在她的潛意識中，內(nèi)心深處有沉重的負(fù)罪感和恐懼感，因此出現(xiàn)失眠、噩夢、幻覺等癥狀。她自述的夜半來電和鏡子上顯出字跡的情況，就屬于幻覺�！�
任非猛的抬眼：“那么日記呢？怎么會有那些日記出現(xiàn)，而且還是吳影的筆跡？”
“那些日記，實際是出自米貝之手。從米貝的自述中，我們發(fā)現(xiàn)每一篇新日記出現(xiàn)時，都是在米貝一覺醒來之后。她其實是在夢游的狀態(tài)下替吳影寫了那些日記。她原本對吳影的筆跡就十分熟悉，下意識的模仿了出來。這種行為也是來自潛意識的驅(qū)使。俗話說怕什么來什么，她內(nèi)心越是害怕某件事，越會在想像中去模擬那件事，于是就有了這樣一本以吳影的口吻，將事情的前因后果詳細(xì)記錄的日記�！崩盍x頓了一下，道：“當(dāng)然，這種情況如果用迷信的說法來解釋，就叫做鬼上身�！�
任非打了個寒顫。
李義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不能迷信鬼神，要相信科學(xué)。這世上根本沒有鬼，一切都來自米貝的幻覺�！�
任非心中滿是懊悔，痛如刀割。他的一時沖動，一次出軌，竟害死了吳影，也讓米貝的余生要在瘋?cè)嗽褐卸冗^。他起身告辭，黯然離開警局。
李義目送著他頹敗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蹙起眉頭，輕聲嘟囔道：“如果這個世上沒有的鬼，那么，那串鏈子鎖的鑰匙，怎么會握在冰箱內(nèi)吳影尸體的手中呢？”
凄冷的風(fēng)掠過天空，帶來陣陣寒意。夏天已經(jīng)過去，秋季蕭瑟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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