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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他鎖得這么牢,可見是他不愿意讓我知曉的秘密,我不愿違他的意,輕輕替他蓋上,可是淡淡星光下,我看到里面有一朵干枯了的花。
太眼熟。帶著前塵呼嘯而來。那是幾年前我游玩至杭州,一住三個月,種出的第一朵睡蓮,剪下來寄給他。
每年除去接下生意的三個月,我都腰纏萬貫地四處游蕩。有時會寫信給他。有時寄些東西。譬如一片樹葉,一支羽毛,不拘什么,只是因為那一刻我想寄點什么給他,就寄了。
他做人一向謹(jǐn)慎,有關(guān)流光雪刃刺殺的任何事情都不留任何筆墨在眼前。我從沒在他身邊看到我寄來的東西,只當(dāng)他也一并銷毀。
沒有想到全在這里。
一顆無花果。那時我覺得無花果不錯,推薦他也吃。
一張寫得潦草的信紙。那時我在端州花得只剩五百兩銀子,要他趕緊救濟。
一張信紙折成方勝狀。那是在均州時,我扮成男裝,贏得情書無數(shù),學(xué)來折信紙的方式。
……最里面是幅畫,畫中人長發(fā)未梳,神采飛揚,眉眼之間,意氣風(fēng)發(fā)。
那是我。
二十歲的時候,我要他替我畫一幅畫當(dāng)生辰禮物,他答應(yīng)了。但生辰時候我聽說蒼州有天狗食月可看,便去了,回來生辰已過,我厚著臉皮索要,遭他拒絕。
沒想到在這里。
全在這里。
從十六歲到二十二歲,最盛烈的青春,全在這里。
內(nèi)容標(biāo)簽: 正劇
 
主角 視角
桑須人于輕澤
不記名


一句話簡介:見南風(fēng)07年07期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4870   總書評數(shù):19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29 文章積分:684,784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0598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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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雪刃

作者:一兩越時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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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光雪刃


      1

      真要退出江湖,我能做什么?
      種地?挑貨擔(dān)?做裁縫?開雜貨鋪?統(tǒng)統(tǒng)不適合我。
      但須人決定收山。沒有他的消息和布置,難道我要直接找上門問人“貴府可需要殺手”?
      唉,生計真叫人煩惱。
      “你我每筆傭金都在十萬兩之上,五五分成之后也有五萬兩。每年接三次生意,一年你有十五萬兩!表毴俗跁钢,淡然道,“你還在我這里哭窮?”
      “你當(dāng)我不吃不喝不動不穿衣么?”一揮袖,手臂擱在書案邊,流彩華金的廣袖如幕布一樣掩住整張書桌,我道,“光是這一件衣服,就要五百兩銀子,還得出出遠(yuǎn)門……你當(dāng)我是你么?祖宗積德給你留下房宅田地,我可什么也沒有。”
      “照你這種花銷,做到五十歲仍然什么也沒有!
      “我本已立志做到七十歲!蔽业伤霸O(shè)若真的收山,這將是我最后一件從榮華齋訂到的衣服!
      “到了四十歲,你的劍便不再鋒利,早已有人取代你,你再也拿不到今日的價錢。七十歲,腐朽之軀,是刺殺還是送死?而且……”須人淡淡道,“在刀口上你能不能活到七十歲,還兩說!
      同以往任何一次一樣,他三言兩語就能把我駁得體無完膚,我想不出一條有力的理由,只好叫囂:“說收就收,連個招呼也不打,我荷包里只剩一百兩了啊,怎么過活?”
      “從今往后你可以在我這里過,吃住勿需擔(dān)心。”
      “白吃白住一輩子么?”
      “我會幫你找個婆家,今后你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活到七十歲,會有兒孫替你祝壽!
      這句太刺耳,我猛然擱下臉,“我于輕澤十年學(xué)劍,六年劍口舔血,鮮衣怒馬,一擲千金,你要我放棄這樣的日子,去給人洗衣煮飯伺候爹娘帶孩子?!——要退你退!沒有你,我大不了找殺手樓!”
      我拂袖便走,他在后拉住我的手。我反手一震,劍出鞘,一剎那雪光耀眼,“!钡匾宦暎牧鞴馀c我的雪刃相格。師父留下來的雙劍,在我跟他的手里有無數(shù)次的打斗與交纏,它們勢均力敵,我與他也是勢均力敵。甚至連拔劍的手法與速度都一模一樣。我勝不了他,他也勝不了我。
      “殺手樓的人只提供獵殺對象,可從不會為殺手謀劃布局!彼拿碱^微微皺起,光潔面孔上有絲凌厲神情,“找上殺手樓,你就真的沒有退路了!
      “退路?”我冷笑,“嫁人生子的退路?我寧可死了也不稀罕走那條路!
      須人眼中起了一絲奇異的變化,一時之間就像是鷹收斂了張揚的羽翼,他的人和劍同時消弭了氣勢,他低聲道:“抱歉,那句話我收回!
      他難得向我賠不是,我哼了一聲,放過這一回。
      一時下人送了藥來,在他喝藥的功夫,我鄭重地考慮退出江湖這件事。
      須人決定了的事情,從來沒有改變過。我肯定也沒能耐讓他把腦子轉(zhuǎn)過這根筋。
      難道,我華麗的殺手生涯,真的要結(jié)束了么?
      藥的苦味散布在空氣中,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拿過喝完的藥碗沾了一點藥汁放到嘴里嘗了嘗:“鹿茸肉柱金錢參……為何突然加了這么多補藥?”我皺眉,“補得過了,你的身體經(jīng)不起!
      他一笑。他笑起來是十分清麗的,只可惜平日總板著一張臉。他道,“說起醫(yī)道,你只夠當(dāng)我的徒孫,不必在我門前弄斧了。”
      “哧。”我承認(rèn)在所有需要花心思的東西上我都是他徒孫,但是一向思謀周全的桑須人這次也犯了個不小的錯誤,我雙手撐在書案上,俯視他,“你真覺得,我們說退出江湖,就能退么?”
      他抬眼看我。眸子向上的角度,令他的睫毛看起來長而翹,我索性俯下身來,靠著他,“我們的名頭太大,‘流光雪刃’四個字太招搖。別說那些死在我們手下人的兄弟朋友子孫后輩發(fā)誓要把我們碎尸萬段,就是同行也眼紅得很,恨不得殺了我們?nèi)《俸玫膭,不常用它,也會慢慢生銹呢。等到我們退出個三年半載,突然被人找上門來,什么平常人的安穩(wěn)日子全成狗屁了!
      “我自有安排!彼f。
      這簡直是桑須人的五字真言。每一次接到生意,都是他提前布置。對方有何習(xí)慣,身手如何,弱點何在,該在何時何處刺殺,退路在何處……什么都是他告訴我,我只需在即定的時間地點,拔出我的劍。
      “我自有安排”。每次他都會這樣告訴我,眸子里有令我無條件信服的力量。
      在他的安排下,我的確從未失手。
      多年來養(yǎng)成的習(xí)慣,每次聽到這五個字,我都服從。
      于是,我退出江湖。

      2

      我從本城最大客棧的最好房間里搬了出來,住進桑家。桑家不算大,人也不多,三進宅子里只有桑須人一個主子,此刻再添上我,算半個主子。
      退出江湖會很無聊,這是我不愿退出的主要原因。但是我沒有想到,居然會無聊成這個樣子。
      我的每一天基本上是這樣度過的:早飯,上午在花園里蹓蹓,中飯,午睡,下午在花園里蹓蹓。晚飯。
      桑家花園每一塊石頭的棱角都被我摸圓了吧?
      該死的桑須人卻出奇地忙,白天黑夜見不著人。我怒了,揣著渾身上下僅剩的銀子出去散蕩了一圈,花完之后心情平靜了許多。
      說起來,至今懷念我的殺手生涯。每年的三月、七月、十一月,是我干活的時候,其余便是花錢的時候。若論花錢,桑須人絕對是我的徒孫。
      我拎著一只八哥緩步回桑家。這只鳥會說“恭喜”和“萬!,我打算教會它唐詩三百首。
      就在我思索該先教杜甫還是先教李白的時候,我看到了桑須人。
      確切地說,是看到了桑須人的馬車。
      此人身子骨從小便弱,又懶得出奇,能不走路的時候,絕不走路。從桑家到這條街不過兩三炷香的功夫,他也要坐馬車。
      馬車停在一間茶樓門前。
      我很好奇桑須人在干什么,這些日子就是忙喝茶么?
      很可惜我身上已經(jīng)沒有了銀子,于是便用八哥換了一壺茶。桑須人在最里面的雅間,我不能靠太近,太近會被他發(fā)覺。
      沒有讓我等太久,雅間里出來一個人。
      一個女人。
      她戴著風(fēng)帽,沿邊垂下輕紗,看不清面目,我的目光一直追著她的下樓的背影,心里有絲很奇怪的感覺,好像在哪里見過她。
      片刻之后,桑須人出來了。他今天穿一件月白紗衣,風(fēng)吹來飄飄欲舉,鬢角梳得一絲不亂,如劍鋒一樣銳利。一踏出雅間的房門,身形便微微一頓,臉轉(zhuǎn)過我這邊來。
      果然不愧是桑須人。
      我搭他的馬車,忍了半路,最終沒能忍。骸澳莻女人是誰?”
      “一個朋友。”
      我還要追問,忽然見他臉色一變,手指捂住嘴唇,另一只手探進懷里找什么,可惜指尖顫抖。我連忙幫他,掏出一只手指大的瓷瓶,傾出一顆藥丸,放進他嘴里。
      他的唇竟是青白的。
      馬車到了門前他也沒有動,我也沒有動,我緊盯著他的臉。
      他閉著眼睛,仿佛萬分疲倦再也不能睜開。良久良久,藥力開始起作用,血色慢慢回到他的臉上,他微微吐出一口氣,睜開眼來。
      我的手心全是汗。
      “怎么會這樣?”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竟在發(fā)顫,“你的病,什么時候這樣重了?”
      “只是這些天有些累而已!彼麚崃藫嵛业念^發(fā),“我沒事!
      見他吃了藥氣色如常,我松了一口氣:“你可不能有事,我已經(jīng)退出江湖了,眼下就指著你找飯吃!
      他微微一笑,“好,我死之前留好你的飯!
      這笑容真清麗,就像雨后的枝葉,籠著水氣。我看得微微一呆,一直喜歡看他笑的樣子,心頭微微鼓蕩,我捶了他一拳:“光吃飯與豬何異?”
      他笑出聲來,攬住我的肩,“放心,我自有安排!
      面頰擱在他的肩頭,他身上仿佛也有枝葉的清香。這個肩膀我依靠了十多年,一世也要這樣依靠下去。我自有安排。這句話簡直是咒語,我真的放心了。

      3

      桑家漸漸開始進出一些年輕男子。
      桑須人在此地頗有聲望,小城中人沒人知道此人便是流光,都愿與之往來。此時桑家大開交際之門,雖然不能用門庭若市形容,卻也熱鬧非凡。
      我是個愛熱鬧的,尤其是退出江湖之后,簡直了無生趣。一下有許多客人出現(xiàn),我逮著一個聊聊天也是好的。
      人分聊得來與聊不來兩種。很快進出桑家的只有與我聊得來的。又過了一段時間,只剩下一個人。他叫鄭照,和別的故作深沉或小器生澀的男人不同,這個男人很是爽朗,和我最聊得來,他對我有種特別的喜愛,我也覺得他可以親近。我的生活因這個人的出現(xiàn)終于不再那么無聊。
      桑須人問我要雪刃,我雖然有些訝異還是交給他了。劍離手的那一剎那,指尖仿佛有自己的感情想把它收回來,但我忍住了。
      “沒有了劍,我就真的什么也沒有了!蔽椅⑽@息,“須人,希望你這次的決定沒有錯!
      須人沒有說話,他的回答是流光。他把他的流光給我。
      “雖然我希望你這輩子都不要再碰劍,但無論在哪里,都不要忘記保護自己。”他的眸子那么深,聲音也有些低沉。
      我以為他是要讓我徹底離開江湖,所以取走我的劍,如果不是這樣,何必拿走雪刃?我的心驀然一跳,“怎么?想和我換把劍使使么?”
      “你以前不就很想要我的流光么?現(xiàn)在給你了。”
      是的,那時候總覺得他的東西就是好的。流光與雪刃不同,是柄軟劍。他平時當(dāng)腰帶束在衣間,我深深羨慕那種華麗。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大了。
      他將鞘上的絆扣往后挪了挪,把劍身圈在我的腰上。劍柄像一塊斑玉扣,極漂亮。
      看他垂眉低首做這一切,我的心里有種極奇怪的滋味。覺得安然又歡喜。這樣的交換,仿佛具有了某種特別的意義,我說:“從今往后我會好好帶著你的流光,你也要帶著雪刃。不許離身。”
      他扣好最后一只絆扣,忽然道,“鄭照今天來了么?”
      “沒,今天他要去舅父家賀壽。”
      “我小時候跟他家是鄰居,那時很親近。”
      “這時不親近了?”
      “這時他跟你更親近。”
      我笑:“不怪我搶了你少時好友?”
      “他為人正直爽朗,又知進退,是個不錯的朋友。”他看著我,目中似有深意。這一絲眼神轉(zhuǎn)瞬即逝,卻被我看到了。
      感覺就像被人捶了一棒子。
      我明白了。
      我真是遲鈍,一直不知道背后有人悄悄在進出桑家的年輕人中進行著淘汰。
      那一瞬我的面色一定變了,因為桑須人的臉色也跟著起了變化。他一定知道我明白了他的目的,我直直地看著他,怒氣騰上來,拔出流光。
      如同過去的日子重復(fù)了一遍又一遍的辰光一樣,他手里的雪刃格住了我的劍,他道:“輕澤,我是為你好!
      “見鬼!”我吼他,“我簡直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我嫁不嫁人關(guān)你屁事!”
      氣息在胸中翻滾,有什么東西迫上眉睫,眼眶關(guān)不住它,我飛速離開。
      眼淚在轉(zhuǎn)身的那一刻落下來。
      很久,很久沒有流過眼淚了。所有的眼淚和過往,都慢慢被拋在身后。我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雪刃于輕澤,萬兩白銀買得長劍出鞘,千金散盡只為一時開心。這些年我過得痛痛快快,我的臉上只有笑容。
      但是桑須人,這個和我一起學(xué)劍一起長大的桑須人,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觸我傷疤。

      4

      我不想再回桑家。
      身上沒有錢,好在衣服是榮寶齋的,當(dāng)了三百兩銀子換了一身布衣。
      帶三百兩銀子流浪,和帶三萬兩銀子流浪,完全是兩碼事。我一向號稱闖蕩江湖資歷深厚,其實從未吃過錢的苦頭。
      現(xiàn)在我在想三百兩銀子到底能用到什么時候。在花光之前,我該做點什么。
      天氣熱起來,七月了,往年這個月正是我拔劍收錢的時候。
      我看了看腰間的流光劍……也許用起來不如雪刃趁手,但收幾筆三流貨色的本錢還是有的。
      我決定去找殺手樓。但殺手樓前不能暴露我的身份!傲鞴庋┤小笔橇桉{殺手樓之上的頂級殺手,淪落到此混飯吃已經(jīng)很沒面子,沒理由連“流光雪刃”的面子一起丟。
      流光雪刃。
      這四個字令我心中一陣溫暖。想到桑須人卻怒由心生。

      5

      所謂殺手樓,其實就是殺手交易場。
      樓主提供獵殺的對象、要求與傭金,殺手若覺得滿意,就算接下生意,事畢之后拿錢。
      許多潦倒的江湖大俠有時也會來這里干上一兩筆的。同時為了不損大俠的名頭而隱瞞身份也是常事。
      我?guī)Я吮鷮こG噤搫Φ竭_,挑了幾處尋常生意,做成之后可以拿到一千兩銀子。
      真不公平。流光雪刃拔劍得十萬白銀。
      而最頂上一張布告,便有一張頂級刺殺,二十萬兩。
      我心里一動,若是須人肯……
      還不等我思索,樓中人忽然將那張揭下,揭下便代表這趟生意被別人接走,許多人都發(fā)出一聲驚嘆:“是誰?”
      “除了流光雪刃還有誰?”樓中人頗人沮喪,“這樣的頂級刺殺,都被流光雪刃包攬!
      我又驚又喜,桑須人那個棒捶回魂了么!!
      我連夜往回趕。夏夜的星空真燦爛,我完全忘記了對桑須人的怨恨和憤怒。嘿嘿,早知道出走能夠令他回心轉(zhuǎn)意,我一早便跑路來嚇嚇?biāo)?br>  說不出的歡喜,這樣有成就感。是的,他決定的事,從來沒有為誰改變過。但,我是例外么?
      是例外么?

      6

      抵達桑家的晚上,我已經(jīng)不眠不休趕了四天的路。身子已經(jīng)疲乏不堪,心里卻極精神。站在大門口,我知道推開它,穿過前庭可以到達他的書房。已經(jīng)接下了生意,他此時一定在苦思如何布下刺殺之局。
      二十萬兩的生意不簡單。他得先探到對方消息,掌握對方的一切資料,制造一切可以制造的混亂的機會,再將我安排一個對方絕對不會注意到點,天時地利人和,三者配合方能無懈可擊。
      我的指尖充滿了欲望,心里有迷夢般的滋味。腦海中所有的劍招水一樣流淌而過,我該用哪一招來配他的計劃?一切就序,就如弓弦拉到十分。我就是搭在弦上的那支箭,他就是射箭的那只手。
      然而不等我推門,門自己打開,里頭走出個人。
      一個女人。她帶著紗沿的風(fēng)帽,看不清面目。但我身影我覺得十分熟悉,淡淡星光下,我瞥見她腰下懸著的劍,整個人忽如被狠狠抽了一鞭,從指尖到發(fā)梢,瞬間冰涼。
      那是雪刃。
      那是我十六年來從不離身的雪刃。
      那是桑須人用流光換去的雪刃。
      我的目光立刻變得狠厲,流光劍擱到她脖子上的時候,她只來得及將雪刃拔出三寸。
      這個世上,能擋住我的劍的,只有那一個而已。
      “說……”我一把掀開她的風(fēng)帽,“你怎么得到這把劍的——”
      那一刻我?guī)缀跷詹蛔Α?br>  一張熟悉的面孔顯現(xiàn)在眼前。
      這是我的臉。
      當(dāng)日在茶樓看她,就覺得她的身形異常眼熟,現(xiàn)在看到她的臉,我終于明白那種奇異的稔熟從哪里來。
      她和我竟像是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
      這一個怔忡,她已從我的劍下脫身而去,我下意識想去追她,猛然折回來,掠進桑家庭院。心跳如雷,指尖冰涼。不要,不要,不要出事。
      書房里亮著燈光,我推開門,里頭的人回過臉來。
      燈光照著他的臉,有微微的光芒,仿佛他體內(nèi)也點著一盞燈。高大的書柜黑沉沉地,愈發(fā)覺得這一襲白衣如夢。
      “回來了?”
      平平淡淡的三個字,臉上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這是桑須人。這是桑須人。
      他沒事。
      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四天四夜的疲倦排山倒海般壓來,我緩緩坐在地上,腦子太累了,不愿意去想事?煽v使渾沌如此,有一個事實,還是明晰地冒了出來。
      是他把雪刃給那個女人的。
      是的,我應(yīng)該想到的。憑那個女人的身手,怎么可能從他手里奪劍?
      是他給她的。
      他把我的劍,給了她。
      什么殺手生涯朝不保夕,什么人生一世平安要緊,什么趁早抽身留好退路,原本都是屁話。原來那么著急想要我嫁人,原來只是他想換人。
      十六年,十六年,每一天每一年,兩個人這樣過來,今天,就這樣將我踢開。
      我疲倦如糊漿的腦門和身體,仿佛被堅冰重新支撐起來,整個人又冷又痛,卻因此而獲得了異樣的力量。
      我慢慢站起來,往外走。
      桑須人攔我:“你要去哪里?”
      “去殺她!蔽彝亲永镆呀(jīng)沒有任何溫度,平靜地道,“再回來殺你!
      瞬息之間,我在他那宛如玉石一樣平靜淡漠的臉上看到了失措和焦急:“你發(fā)什么瘋?”
      “那么,我先殺你,再殺她?你手里沒有劍,不是我的對手!蔽衣刈呓,“須人師兄,如果不想再搭伙,直接開口說明更好。什么退出江湖,劍一旦沾了血,就永遠(yuǎn)也洗不清了。只要我還握劍,就還會殺人。只是沒有想到,會有殺你的這一天。”
      流光被劍氣充盈,抖得筆直,劍尖直指他的咽喉。無數(shù)次,過招打斗的時候,雪刃劍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位置,但是在觸及肌膚的最后一刻,他總能用流光格開。
      可是今天,流光在我手里。
      而雪刃,他給了別人。
      電石火光間,他不可能躲得開我的劍,憑著對劍招的熟悉,他避過了咽喉要害,劍尖刺入他的肩膀。他一聲悶哼,臉色因劇痛而瞬間蒼白。
      血液順著劍身流下來,星光下暗光一片,像一條會活動的血蛇,吐著信子要游過劍身纏到我手上來。我驀地大叫,松開手。
      “真蠢……”他低聲說,伸手拔去劍,用手帕按住傷口,傷口里涌出的血很快便將手帕染紅。
      那紅真驚悚,我慌忙地到他的書房翻藥,慌忙地想替他敷上,這一刻我真的蠢得像豬,經(jīng)他提醒才想起要先把衣服解開再上藥,手顫抖,傷口包扎得亂七八糟。他的明明已經(jīng)蒼白無血的臉,驀然之間變成更青白。那可怕的青白色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我慌忙在他身上找到藥瓶,給他喂下去一丸藥。
      做完這一切,整個人跌坐在陰影里,渾身大汗淋漓,夜風(fēng)吹來,根根寒毛豎起。
      那道傷仿佛是刺在我身上,連皮帶骨地疼。
      真蒼茫,我仿佛死過一回。
      藥力漸漸發(fā)散,他的手輕輕碰到我的頭頂,這樣熟悉的碰觸,令人心酸。他道:“蠢成這樣,可怎么辦?”
      “不要以為我真的不會殺你……”我啞著嗓子只說得出這一句,我把流光解下來還給他,眼眶仿佛要落淚,我咬牙把它憋回去,“流光雪刃,是你的了。只是你眼光太差,要換人,也要換個比我強的。以她的本事,此去恐怕是送死!
      “我的確是要她送死。”他的聲音低低的,有些無力,他疲倦地抬眼看我,“只有死,才能徹底擺脫江湖。”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你說什么?”
      他低低咕噥:“果然還是太蠢……”漸漸無聲,他暈了過去。

      7

      是的,我真的太蠢了。
      我蠢到不能明白這那是他給我安排的替身。
      我蠢到對他動殺機。
      我蠢到傷到他。
      二十多年的日子全活到了豬身上。
      等到他醒來,目光投向我的時候,我的臉真的脹成了豬肝。
      “那個……對不住……”我說得有些艱難,“你的傷口……還疼么?”
      “知道對不住我了么?”
      我迅速點頭。
      “那么去做一件事。”
      我洗耳恭聽,有辦法減輕心中的愧疚真是求之不得。
      “跟鄭照成親。”
      我騰地火起,看到我有錯在先,忍住,“換一件!
      “就這件!彼溃拔乙茨慵迋好人家!
      “去死!”我壓不住火氣了,“你為何咬定這口不放?我什么都可以做只除了這一件!我也替你安排一個替身,雪刃死了,現(xiàn)在就剩流光!
      他閉上眼睛,“我不需要替身!
      “是你叫著退出江湖誒,害我把雪刃都搭進去了!”忽然之間,我覺得昨晚刺的那一劍真不夠解氣,“你腦子到底發(fā)什么熱?我不愿干什么你就偏要我干什么,你到底想干嘛?”
      他沒有說話,卻劇烈地咳嗽起來,面頰上涌起奇異的嫣紅,雙唇卻又開始發(fā)青,我連忙替他找藥。他服藥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片刻后,才慢慢回過精神,道:“我有些話,一直沒有說。因為知道你不愿聽,但是現(xiàn)在不說,恐怕就沒有機會再說了!
      老實說,我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神情。他一向冷靜淡定,仿佛天塌下來都不會眨一下眼睛。但此時此刻,他的聲音疲緩又有些憂傷,讓我心里莫名的酸楚,我努力瞪了瞪眼:“別以為擺出立遺言的架勢我就會聽!
      他輕輕道:“輕澤,我聽師父說過,你母親受盡你父親虐待而死,你一直不能忘懷。你現(xiàn)在活了二十多年,也該知道世上的人有千萬種,相夫教子和美一生的,不在少數(shù)——”
      “不許說!”我捂住他的嘴,心里就像扎了一根鋼刺,一呼一吸都扎得人生疼。任何一個人叫我去嫁人,都比不上他叫來得傷人,“知道我不愿聽,就不要說!”
      他看了我良久,眼中的力量終于散去,他放棄這項堅持。

      8

      我在桑家照料他的傷勢。說照料是抬舉自己,他的醫(yī)術(shù)比我精湛百倍,我只是給他打下手。
      但我注意到他給自己開了大量的補藥,那么多補藥一起服用,只有臨危的病人才會這樣吊命。
      他的精神也越來越差,有時坐在樹蔭下看書,看著看著手一松,睡著了。
      這樣醒一陣睡一陣,病勢太奇怪,我終于忍不住趁他睡著的時候搭他的脈門。
      我的指尖漸漸發(fā)冷,一直冷到心里。不,不,一定是我診錯了。我的醫(yī)術(shù)本來就是半吊子。當(dāng)初為了追上他的劍術(shù),師門中的其它技藝我都是囫圇吞棗。
      我飛快出門,找到一位大夫;貋頃r須人已經(jīng)醒了,望見我嘴角本來有絲笑意,看到我身旁的大夫,那絲笑淡下去。
      “我不需要大夫!
      我不看他,徑直讓大夫診脈。他一拂袖,走進書房,“你過來。”
      我跟他進去。
      他立在書案前,望向虛空中的某一處,那模樣像是立在畫卷上,良久良久,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輕聲道,“輕澤,我的日子,的確已經(jīng)不多了。”
      我的腦子里轟然一聲響。他后面還說了什么,我再也聽不到了。以我粗陋的醫(yī)術(shù),我把出那是瀕死的漏懸脈,可是,可是,那是我把錯了!怎么會?桑須人怎么會病到這個地步?
      眼淚刷地落下來,我甚至沒來得及把它憋住。它飛流直下,我直直地望著他,那月白的身影都在淚光中婆娑:“你騙我!”
      我不相信,我絕不相信。
      他這樣聰明,這樣能干,什么都在他的指掌間,什么都可以安排得天衣無縫,不可能,他不可能對自己的身體束手策。絕不可能。
      他嘆息一聲,走過來輕輕將我擁入懷中。
      我剛到師門的時候總做噩夢,會找他撫慰。后來他的背影成了我的方向,只想趕上他,跟他并肩站在一起。不想讓自己顯得太弱,不想在他面前流淚,也不想再要他的擁抱。
      被抱,就不能并肩了。那個時候的我這樣想。而我只想站在你的身邊,不想做被保護的那一個。
      隔著十二年的傯倥歲月,重新靠進這個懷抱,和當(dāng)年沒有半分差別。他的氣息這樣沉靜,沉靜得有些哀傷。
      我多么自私,到了這樣一刻,仍然只顧自己的情緒,仍然要靠在他懷里發(fā)泄。這么多年,沒有一絲長進。
      我止住了淚,深深吸了口氣,望向他。
      他的眸子像霧一樣,而我堅定的視線宛如投向霧中的月光。
      “須人,我和鄭照成親!

      9

      這輩子我都沒有想過要嫁人。
      母親的遭遇是我一輩子也不愿碰的傷口。
      但是須人希望我嫁人,希望我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相夫教子。
      所以我嫁人。
      這個決定,令須人的病稍有些起色,他昏睡的時間縮短了,清醒的時候就替我準(zhǔn)備嫁妝。鄭家的庚帖已經(jīng)送來,先行文定之禮。通書上說下月十三是吉日,須人說往前一點,改到這個月末。
      后來又說日子吉氣重要,又重新定在下月十三日。
      藥里的大補藥量開得更重。
      我跑去找鄭照。路上太陽真大,曬得頭腦發(fā)暈。鄭照見到我很吃驚的模樣,我跟他商量將婚期定在十天之后,他一面答應(yīng),一面急問發(fā)生什么事。當(dāng)他用手袖子替我拭淚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淚流滿面。
      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有那么多眼淚,怎么止都止不住。我十多年蓄著的眼淚在今天全流光了。
      “他要死了。要死了!蔽曳磸(fù)說著這句話,又哭。
      要死了。想找他的時候,再也找不到了。想見他的時候,再也見不了了。再也沒有人平平淡淡三言兩語都把我一肚子的意見堵回去了,再也沒有人嘮叨我省開銷給留后路了,再也沒有了。
      我知道,再也沒有了。

      10

      回去的時候,須人在院子里等我。
      他又睡著了。膝上擱著一只木盒。木盒是紫檀雕成,刻著千枝蓮花,雅致繁復(fù),端得美麗。他近日時常搬弄這只盒子,上面有一把如意鎖,只有他一人打得開。
      現(xiàn)在,盒子沒有蓋上,大約是他把玩的時候,中途睡著。
      他鎖得這么牢,可見是他不愿意讓我知曉的秘密,我不愿違他的意,輕輕替他蓋上,可是淡淡星光下,我看到里面有一朵干枯了的花。
      太眼熟。帶著前塵呼嘯而來。那是幾年前我游玩至杭州,一住三個月,種出的第一朵睡蓮,剪下來寄給他。
      每年除去接下生意的三個月,我都腰纏萬貫地四處游蕩。有時會寫信給他。有時寄些東西。譬如一片樹葉,一支羽毛,不拘什么,只是因為那一刻我想寄點什么給他,就寄了。
      他做人一向謹(jǐn)慎,有關(guān)流光雪刃刺殺的任何事情都不留任何筆墨在眼前。我從沒在他身邊看到我寄來的東西,只當(dāng)他也一并銷毀。
      沒有想到全在這里。
      一顆無花果。那時我覺得無花果不錯,推薦他也吃。
      一張寫得潦草的信紙。那時我在端州花得只剩五百兩銀子,要他趕緊救濟。
      一張信紙折成方勝狀。那是在均州時,我扮成男裝,贏得情書無數(shù),學(xué)來折信紙的方式。
      ……最里面是幅畫,畫中人長發(fā)未梳,神采飛揚,眉眼之間,意氣風(fēng)發(fā)。
      那是我。
      二十歲的時候,我要他替我畫一幅畫當(dāng)生辰禮物,他答應(yīng)了。但生辰時候我聽說蒼州有天狗食月可看,便去了,回來生辰已過,我厚著臉皮索要,遭他拒絕。
      沒想到在這里。
      全在這里。
      從十六歲到二十二歲,最盛烈的青春,全在這里。

      11

      那夜我坐在他的椅畔,坐了好久。
      流不出眼淚,眼淚仿佛已在下午是流盡。
      心里空空蕩蕩,仿佛什么都沒有,就那樣呆望著星辰,它們真亮。
      驀地感到身邊有絲動靜,原本是星光下他睜開眼,一時迷離如霧,仿佛還在夢中。他輕輕伸出手撫摸我的頭頂,“輕澤,輕澤,我不在了,你該怎么辦?”
      一聽到他的聲音,眼淚竟不可控制地要涌上來,我拼命忍住,不能出聲。
      “雪刃已死,不久的將來,流光的死訊也會傳遍江湖。流光雪刃,就真的退出江湖了!彼穆曇裟敲摧p,“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沒有我在旁邊,你這么蠢,怎么經(jīng)得住江湖險惡……”
      他的聲音再一次低下去,睫毛合下來,那么長,那么美。
      我終于可以痛哭出來。
      一直一直一直,我以為我已經(jīng)站在了他的身邊,跟他并肩作戰(zhàn)。一直一直一直,我以為與他等高,不需要他的照顧。原來,這一直一直,是因為他不動聲色的照料,我才能活得意氣風(fēng)發(fā),才能穿最貴的衣服,住最好的房間,吃最精致的食物,過最瀟灑的日子。

      12

      須人沒有等到我成親。
      那天傍晚,他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和我聊了一些閑話。我跟他,難得聊這些天氣云朵的閑天。有一句沒有一句地聊著,他說,“雪刃我已托人去找,你安心等待,它會回來。”
      “不是已經(jīng)退出江湖了么?要不要它不要緊!
      他微微仰了仰頭,“流光雪刃,要在一起呵!
      這句話,像一支劍,遲鈍而緩慢地插進我的胸膛,我咬住唇?jīng)]有開口,頓了頓,他叫我去將那只紫檀盒子拿來。
      我替他拿來,他將它放在膝上。修長的手指撫過那些蓮花,閉了閉眼,道:“到時我要它陪葬。”
      我沒有接這句話。他也沒有繼續(xù)。風(fēng)吹動他的鬢發(fā)和衣角,黃昏的陽光在他臉上鍍了一層薄薄的光,像金漆的佛像。
      他慢慢伸出手來,輕輕撫在我的頭頂。我靠在他膝邊坐著,柔軟的布料抵著我的面頰。
      長長的一生里,再也沒有過這樣一刻。
      他的手,慢慢地垂下去。指尖劃過頭頂,沿著我從來不梳起的發(fā)絲,垂在我的背脊上。

      13

      這輩子終究還是沒有嫁人。
      他走了,我嫁給誰看?
      真正地,退出江湖了。沒有了他,隔絕了一切,我在桑家住了下來。早起吃飯,整理花園或者看書。中午吃飯,然后午睡。下午整理花園或者看書。晚上吃飯,睡覺。
      待的最多的地方是書房。有時望著那里面的融融燈光,會覺得那一襲白衣,仍然在。只要我推門進去,他便會轉(zhuǎn)過臉來,淡淡說一句,“回來了?”
      第三年的時候,有人到門前,手里抱著一只包袱,說當(dāng)年桑公子托他找來的東西。
      我接過。指尖隔著一層包袱布,瞬息之間有了自己的知覺,不用打開,我知道這是什么了。
      雪刃。
      我的雪刃。
      流光在我腰間,劍柄宛如斑玉扣。兩柄劍身雪光瑩瑩,“!钡匾宦暎裨谝黄。
      兩柄劍靠得這樣近的最后一次,是在三年前。
      它們第一次靠得這樣近,是在十九年前。
      從今以后,它們再也不會分開。
      流光雪刃,要在一起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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