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年的風(fēng)雪，似乎格外的多，呼呼作響的。紫禁城中依舊沉默，這里的花不會結(jié)果。秋月總說我沒有皇后的樣子，我問她皇后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她低頭思考了一陣后說道：“雍容典雅�！�

　　我笑著敲了敲她雪白的額頭：“那還不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

　　隨后我倆一起咯咯地笑了起來。在碧淑殿里，除了我，便只有服侍我的秋月和一只慵懶的貓了。春日聽樹葉的沙沙聲，看著陽光穿透綠葉的晶瑩，入冬便一陣風(fēng)一陣雪，賞梅花傲立在寒冬。我一直為我的愜意而感到莫名地驕傲。

　　我和秋月在殿前堆了一個雪人，像是個門神。自從我把殿內(nèi)所有太監(jiān)宮女都打發(fā)走后，便喜好在冬日堆雪人來為我看門。

　　它比那些奴才乖多了，它不尖酸刻薄，也沒有奴顏婢膝�；实垡苍洫勥^我的雪人，甚至還有意要給它定個封號。說起皇帝，我們之間情意頗深，可惜不是愛情。

　　秋月懷里揣著一包瓜子，肆無忌憚地倚在貴妃榻上嗑，眼神迷離，像是剛睡醒一般。

　　皇帝晨時來過一趟，來給我送些進貢的瓜果。他若無其事的路過貴妃榻上的秋月，我的雞皮疙瘩落了一地。后來我想明白了，他是對我們不顧尊卑的無恥行徑麻木習(xí)慣了，覺得似乎是可以容忍的。

　　我剝開了荔枝堅硬的皮，吞下了珍珠般圓潤的果肉。已是晌午，天色卻十分陰暗，我估摸著又有一場暴風(fēng)雪將要來臨。

　　“秋月，別吃了。去柜子上拿條毯子，給我們的雪人裹上�！蔽蚁肽茄┤艘矔吕涞�，這回我錯了，事實證明太多的溫暖只會加速它的融化。

　　秋月見證了它化為冰水混進泥土的時刻，我們又即將送走了一個冬天。

　　“娘娘，祝貴人剛才好像找過您，說是張答應(yīng)設(shè)計害死了她腹中的胎兒，要找您論理呢�！鼻镌峦銧t內(nèi)添了些新送來的安神香。

　　天漸漸地暖了，我愈加嗜睡，可多年前的頑疾使我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勉強堅持的多吃幾個荔枝。

　　“那就去看看看吧，我以為宮里頭已經(jīng)沒有幾個敢在我眼皮底下勾心斗角了�！�

　　夕陽色的衣裳襯著我的面色紅潤，我特意挑選了牡丹的發(fā)飾，秋月看著我忍不住打趣：“雍容華貴�！�

　　2

　　我去時，祝貴人正哭著呢，時不時要尋死。旁邊的丫鬟婆子攔著勸著，這竹芳殿一時間竟沸反盈天。

　　“皇后娘娘駕到！”太監(jiān)扯著尖細的嗓音喊道。

　　我受了一路的大禮，祝貴人見我來了，拿手帕擦干了眼淚，微微欠身：“見過皇后娘娘�！�

　　“貴人請起吧，本宮聽說你失子，特地來看看�！蔽铱此T下去的肚子，不禁想起幾個月前隆起時候的囂張跋扈的模樣。心道活該“秋月，你去把張答應(yīng)給本宮叫來�！�

　　“是�！鼻镌聭�(yīng)道。

　　祝貴人見我終于要給她做主了，眼底閃過一絲喜色。她皮膚生的本就白皙，被她這么一哭早就沒了血色，恍若明珠的眼眸也黯淡無光�；实墼渌w細，行走時如弱柳扶風(fēng)。自流產(chǎn)后她便胖了起來，我已經(jīng)預(yù)見了她的命運。

　　不過一會兒，張答應(yīng)便來了。她低著頭，有些害怕�？裳凵駞s又無比堅定。她平日行事低調(diào)，這是我第一次見她。豆葵年華的姑娘，整張臉還未褪去稚氣。

　　皇帝寵她，因她潔白的像一朵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今日一見，不免夸大。

　　“見過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彼Y數(shù)周到，言談舉止也算大方。

　　“張答應(yīng)，你可知道，后宮最見不得這種不干不凈的事情。本宮身為六宮之主，定要給祝貴人死去的皇子一個交代的，你可明白�！�

　　她撲通跪倒在地：“娘娘，我從未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這件事也并非我所為。若是這個罪名真扣在了我頭上，只求娘娘能善待我的家人�！�

　　一旁不發(fā)話的祝貴人忽然大罵道：“你這個賤蹄子，害死了我的孩子還有臉求皇后娘娘保全你的家人…”說著一腳踢了上去。

　　我自顧自的喝茶，這出沒技術(shù)含量的鬧劇也該結(jié)束了，“既然祝貴人罵也罵夠了，打也打了，氣差不多也消了罷。那本宮就先行一步�！�

　　回去時夜已經(jīng)深了，皇帝已等我多時，我沒料到他會來。他見我回來了，笑著起身：“明珠，快進來取暖。”沒有半點皇帝的樣子。

　　我很不大方地搶走了他抱在懷里的暖爐，問道：“你怎么來了?”

　　“我來是為了告訴你一件要緊的事，五哥要回來了�！�

　　我一時間欣喜的說不出話來，過了半響才癡癡的問道：“真的嗎?”我只看到了皇帝嘴邊淺淺的笑意，卻忽略了他眼中的霧氣。

　　“我怎么會拿他的事情騙你。西北戰(zhàn)事已了，他得勝而歸。放心吧，我會讓他平平安安的來見你�！�

　　我忍不住哭了，磕著分明是欣喜的淚，因為它是甜的。皇帝見我哭了，反倒不知所措起來：“明珠，這是好事啊，哭什么?”

　　“我只是太高興了�！笔前。荒晡匆�，也不知他好不好。秋月也跟著歡喜：“娘娘，您沒有白等，爺真的要回來了�！�

　　皇帝佇立在原地，唇邊有淡淡的笑意。他拿出手帕為我拭去眼角邊的淚跡，然后把身上的毛氈披在身上：“天冷，小心著涼。”

　　我目送著他離開，心底總覺的像是有石頭硌著一樣難受，因為他太寂寞了。

　　身為九五之尊，卻獨自忍受寒風(fēng)陣陣。后宮中佳麗三千，諸多算計，他大概會覺得很無趣吧。我一直猜不透他到底想要什么，他告訴我他愛江山，風(fēng)淡云輕的語氣讓我懷疑。

　　“喂，那個…”我忍不住叫住了他。

　　他停了下來，道：“怎么了?”

　　“這么多年，謝謝你�！蔽遗ψ屪约旱恼Z氣分外柔和，笑容更加燦爛。

　　他笑而不語，像冬日清冷的梅花般淡雅舒適，藏青的錦衣在風(fēng)中流浪，宛若畫中謫仙。

　　他的不介意，只會讓我的心更加的抽搐罷了。
　　3

　　祝貴人又來找了我一次，哭的梨花帶雨，我看著她兩只紅腫似桃子的眼睛便知道這幾日她都以淚洗面。

　　她似乎覺得我在包庇張答應(yīng)，要來討個公平公正的說法。我本不愿見她，可碧淑殿只有我和秋月兩人，再怎樣也是攔不住她那般氣勢洶洶的。

　　“祝貴人啊，想必本宮那日說的已經(jīng)很清楚了。你也是個明白人，孩子死了本宮也很心痛，人總要朝前看才是�！蔽铱嗫谄判牡貏袼灰儆嬢^，張答應(yīng)可是皇帝的心尖人，犯不著去找不痛快。

　　“娘娘，我懂您的意思。可那是我的孩子啊，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只是不甘愿…”

　　秋月在一旁勸道：“您還年輕，有的是機會生育�！�

　　祝貴人這才消停了下來，淡淡道：“女人容顏易衰，后宮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像娘娘一樣福澤深厚。若是過了年紀(jì)肚子里沒有什么，那后半生就當(dāng)真沒依靠了。”說罷便跪安退了下去。

　　天氣陰沉沉的，黑云遍布，時不時雷聲滾滾，大概要下第一場春雨了罷。

　　我坐在門檻上，拄著腦袋望天。秋月把皇帝的毛氈清理好又疊整齊，道：“娘娘，這衣服怎么辦?要不讓奴婢給送去?”

　　我從柜子上拿了把油紙傘，然后接過毛氈道：“還是我去吧，這天氣看起來要下雨，你熬點姜湯避寒。”

　　養(yǎng)心殿的路很遠，況且我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主，宮女太監(jiān)都不大認識我。外加我穿著樸素，也未戴鳳冠，只是別了一根梅花釵，配著淡粉的衣裙更加合適。所以走了一路也沒有個請安問好的，我心中淡然。

　　路過浣洗坊，一個粗使的丫頭道：“你聽說了嗎?五爺回來了，正和萬歲爺在養(yǎng)心殿議事呢�！�
　　他，回來了……我的眼里閃爍著朦朦的霧氣。

　　“是啊，得勝歸來，多威風(fēng)啊，他要是能看我一眼叫我死我都甘愿�！�

　　我一邊哭一邊朝養(yǎng)心殿跑著，五爺，明珠等了你好久，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貞浫绯彼阌縼�，曾以為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還是藏在心頭揮之不去。

　　養(yǎng)心殿門口的太監(jiān)攔住了我，怒斥道：“哪個院里的丫頭，這么沒有規(guī)矩�！�

　　我奮力掙扎著：“讓我進去�！�

　　門忽然打開了，走出一位月白衣袍，溫潤如玉的公子。我們凝視了片刻，他試探的問道：“明珠?”

　　我狠狠地點了幾下頭，如今日思夜想的他便站在自己面前，真是太不真實了。

　　他緊緊地抱住了我，像是要把我揉進身體里似的“明珠，我好想你，你有沒有想我?”我像是發(fā)泄似的咬住了他的唇，呢喃道：“我想你，說成日思夜想也不為過。我天天，都盼著你回來，你知道嗎?”

　　我趴在他的肩頭，泣不成聲。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見了皇帝，他依舊淡淡地笑著，仿佛為了我們的重逢而感到由衷的高興。

　　五爺吻著我的額頭、鼻尖、臉頰、嘴唇、下巴。我含著淚笑道：“你回來我就安心了，再也不用每個晚上都擔(dān)驚害怕你在戰(zhàn)場上回不來了。”

　　五爺微笑著，含情脈脈的把我抱在懷里，走出了養(yǎng)心殿�；实巯袷且蛔馃o神的雕像，佇立在原地，只會笑，像戴了假面具。那么面具下該是無言地沉默。

　　“你要帶我去哪?”我問道。一年未見五爺似乎穩(wěn)重了許多，不似之前那般沖動性急。是歲月磨煉
　　的嗎?那真是可憐。

　　五爺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我走出了宮門，我聽到那些宮人的竊竊私語，有些害羞。

　　“珠兒，讓我?guī)阕甙�。不在這深宮中偷偷摸摸，我們?nèi)ゴ蟛菰Ｒ黄鸩唏R奔騰，在篝火旁跳舞，自由自在的，好不好?”五爺溫柔地說道。

　　我身子一顫，無意識地從他懷里掙脫了出來，有些失措。

　　“等等，我不能…”

　　“你在舍不得什么?”他心痛地撫摸著我的面龐“難道我不在的這些年你真得愛上了皇帝！”
　　我只覺得他的手冰涼刺骨，我有些想逃。因為我實在是看不出自己的心意，只能輕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五爺出宮了，我選擇留在了宮內(nèi)，看著他的背影我竟想起了皇帝的背影，也似這般失魂落魄。
　　胃里一陣抽搐，腦袋暈眩，我仄歪了一下便栽倒在地。

　　4

　　“皇上您來了，娘娘到現(xiàn)在都昏迷不醒�！�

　　“你們都退下�！�

　　我只覺得身心疲憊，躺在綿軟的被窩里不愿起來。周圍彌漫著刺鼻的藥香，我皺著眉嚷道：“不要…苦�！�

　　“你說什么?”皇帝為我掖好被角，拿起秋月準(zhǔn)備好的湯藥，要喂我吃下。我舍不得睜眼，便閉著眼睛瞎嘟囔：“苦……拿走�！�

　　“良藥苦口利于病，你吃下試試，乖。”皇帝柔聲道，我依舊不吃。他無奈地笑了笑，自己喝下了一大口。

　　“唔…”咕咚，順著喉嚨咽了下去�？酀乃�，香甜的唇，他戀戀不舍地從我唇邊離開。

　　睜眼吧，睜眼吧。

　　我這樣想著，光好刺眼，皇帝沐浴在光下，用手帕擦著嘴角的藥跡。他見我醒了，問道：“可有好些?”

　　我輕輕點了點頭，道：“好是好多了，但還是有些頭痛。你怎么過來了?”我頓了頓“五爺呢?他…去哪了�！�

　　“你為何不肯和他離開這里，你不是常和我說皇宮讓你覺得憋屈嗎。這一次，我愿意讓你離開，只要你開心就好�！被实劬従彽�。

　　我忍住淚道：“你為什么每一次都要表現(xiàn)的這么寬容呢，難道你就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我會很糾結(jié)。因為你我逐漸找不到自己的心意了，我可能愛上你了�！�

　　“明珠……我，我以為我這些年做的這些都是為了你好�！被实郾ё×宋翌澏兜纳碜印拔蚁矚g你好久了，我從小的愿望，便是讓戴明珠做我的皇后。現(xiàn)如今我如愿以償，可我一直想要的是你的心�！�

　　我俯身親吻他的薄唇：“噓！別說了，我都知道了�！�

　　我伸手欲解開他的衣襟，皇帝反手將我壓在了身下，衣衫漸褪，面色潮紅。

　　“明珠，你不后悔?”他摟住我的腰肢。

　　我嬌笑道：“我的身子本就屬于你。我愛你。”

　　一覺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皇帝起身上朝，我看著床上的梅花印記，心里不忍自嘲。當(dāng)年的海誓山盟，都在一夕之間隨風(fēng)而去。不知我心里可還有半點五爺?shù)暮圹E?原諒我一直是個任性的孩子。

　　秋月聽說了我的事，匆匆忙忙的趕到養(yǎng)心殿。我正梳理著頭發(fā)，看著她才過來，嗔怪道：“你這小妮子，怎么才來?”

　　“千錯萬錯是奴才的錯，可娘娘不能糟踐自給兒的心啊。我知道娘娘自小愛慕五王爺，為何這一次卻不肯和他走了呢?我去問過五王爺，他只跟奴才說了一句話…”

　　“他說什么了！”我拽住秋月的手，著急地問道。

　　秋月?lián)u了搖頭，滿目悲哀：“五爺說了，緣分既是盡了，你家主子不配我如此待她�！�

　　他該這么說的，也只有這么說才會讓我的心好受點。畢竟是負他在先，他怎么說都不算過分�？尚膮s如刀絞般痛，我險些昏倒。

　　秋月扶著我，她安慰道：“娘娘別傷心了，王爺說得對，緣分盡了莫要強求才是。娘娘何苦憋屈自己，愛與不愛也不是自個兒能說的算的。”

　　我低著頭痛哭，秋月心疼地抱著我：“王爺情意斷絕回了戰(zhàn)場，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再回來了。他叫奴婢照顧好您，讓您保重身子。其實昨日他不該回來的，只是因為太想娘娘了，便決定帶您走，過與世無爭的田園生活�！�

　　淚水浸濕了我的衣袖，得知真相如何能不難過，可事已至此，再也無話可說。

　　春日的柳絮飄進了四角的宮城，而我卻不小心趕走了深宮中唯一一抹春色。

　　皇帝這幾日一直在我殿內(nèi)留宿，我勸他雨露均沾，免得其他姐妹說閑話。他卻不應(yīng)，他說他只有摟著我才會安眠。

　　三宮六院知冷宮中的皇后忽然得寵，整日來拜訪，希望能沾光遇皇帝一面。我卻因此遭受著冷嘲熱諷，五爺黨派的人自然而然認為我背叛了王爺，我笑而不應(yīng)。

　　背叛了又如何?

　　不過是使我的心再悲傷幾分罷了，旁人自當(dāng)不痛不癢。

　　五爺離京前讓秋月給了我一封信，我有些害怕，至今未敢打開。秋月勸道：“娘娘，您打開看看吧。于情于理，王爺?shù)囊黄囊��！蔽业溃骸扒镌�，可能是我背叛了自己的心意�！蔽液ε履欠菔ヅc疏離。

　　我曾以為信里會是些怪我無情的話語，可打開一開，僅有“勿念”二字。

　　我又痛哭了一場，用年少的淚水悼念死去的愛情。這惹人催淚的一幕，被來探望我的皇帝撞見了，他手足無措，不知怎么安慰我才好，半響才涼涼道：“明珠，其實你不必……”

　　“噓�！庇裰傅衷谒n白的唇上，我淡淡道：“前塵往事罷了，我會忘記的�！�

　　“你說的好輕巧，可惜眼淚做不了假�！彼难鄣讋澾^難以掩飾的心疼。

　　“不！我早就將他忘掉了，你對我那么好，我早就該喜歡你才對�！蔽一艁y地解釋道，生怕他不相信，又急著補充：“可能…可能是我還不適應(yīng)，你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皇帝搖搖頭，嘴角揚起了一抹勉強的笑容，“明珠，我不想趁人之危。下幾個月我會帶兵親征，希望你好好想一想，記著，我永遠等你�！�

　　我發(fā)絲凌亂，頹唐地趴在地上，口中喚著皇帝的名字，乞求他回來，可這一次他沒有回頭。是我傷了他的心，一顆涼了十幾年的心，好不容易等來了溫?zé)�，卻是一層薄薄霧氣。

　　5

　　皇帝離開京城不久，就傳來了五爺叛國的消息。

　　春天還沒到，我就感覺到了漫天的寒氣。

　　“是因為我么？”我躺在床榻上，氣若游絲。妲己褒姒，都是禍國殃民的美人兒，我哪里會想到，這也是我的命運。

　　秋月給我倒了一碗熱乎乎的綠豆粥，她瞧我疲憊的模樣，于心不忍道：“我的娘娘，您就別多想了，皇上走是讓您歇歇心的，可不是讓您糟踐自己的�！�

　　我心口發(fā)悶，有些激動，一把推開了秋月遞來的湯汁，發(fā)瘋似的道：“都怨我，至始至終都是我的錯！是因為我才讓他們兄弟兩個戰(zhàn)場上兵戎相見的，哪怕其中一個受傷，我都會良心難安�！�

　　我忽然有了尋死的念頭，是不是我死了，一切就能回到原點。想著，猛地下床沖房柱子上一撞。
　　我殘余的意識飄渺到虛空之上，我死了么？那我這樣的女人，是應(yīng)該下地獄吧，我想著竟笑了起來，地獄好，惡鬼陪著我。

　　“娘娘！”

　　是秋月的聲音，我微微睜開眼，夜晚昏黃的蠟燭微微閃爍，秋月哭的像一個淚人。原來死也不是容易的，興許是我罪孽未滿，老天爺不收吧。

　　秋月見我醒了，高興的差點沒蹦起來，立刻出門去尋了太醫(yī)，見沒事了才安心。最后還不忘數(shù)落我：“娘娘，奴婢以為您只是心力交瘁罷了，沒想到竟有輕生之意。往后可千萬別做傻事了……不為自己，也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啊�！�

　　她忽的笑了，眨著眼睛望著我。

　　“孩子？”我吃驚地叫道，手下意識地撫摸住小腹，“你說，我有孩子了？”

　　“是啊，您這當(dāng)娘親的可真粗心，一個月了都沒發(fā)現(xiàn)。這兩天情緒還這么差，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孩子。”

　　原來我也能有孩子，我是罪惡的，但這個孩子是無辜的，我絕不能連累它才是。心中忽然生了些許希望。

　　“但是……”秋月忽然垂下臉頰，“你昏迷三日了，這三日發(fā)生了好多變化。皇上前線吃緊，宮中祝貴人連同她的母族謀反，三宮六院都被幽禁著。只待前線傳來駕崩的消息，就立刻謀反�！�
　　宛若晴天霹靂，我木訥道：“皇上他……”

　　“娘娘，您懷著皇上唯一的血脈，目前祝貴人并不知道，一旦她知道……所以我們快逃吧�！鼻镌滦χ�，眼底的淚水落在唇上，苦澀苦澀的，“辦法我都想好了，來�！�

　　原來她的辦法就是換上我的衣服，替我在宮中，瞞天過海。

　　“不行，我們一起走�！蔽覉詻Q道，如果秋月被發(fā)現(xiàn)了，那么后果難以預(yù)料。她從小陪我長大，情同姐妹，我不能讓她替我去死。

　　秋月感動地哭了，她跪在地上，淚眼婆娑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心里頭為奴婢好，但自從您在酷吏手底下救出的時候，奴婢的命就是您的了。抓緊時間，小安子在門口候著，他帶著您去找皇上�！�

　　6

　　夜色朦朧，我第一次覺得這么無能為力，只能任憑命運安排。拿著令牌，很容易就出了城，小安子雇了輛馬車，我歇在里面，回想起臨行前秋月苦口婆心的面容，痛不欲生。

　　“小安子，什么時候能到？”我掀開轎簾問道。

　　小安子盤算了一陣道：“娘娘別急，睡一覺便到�！�

　　我真昏昏沉沉地裹衣睡了，夢里遇見了我腹中的嬰孩，白白胖胖的。我瞅著也喜歡，只是時局不對，他生的并不幸福。

　　醒來時馬車已經(jīng)停了，小安子將我?guī)У揭粋�營帳前，然后恭恭敬敬地退下。

　　“明珠？你怎么來了？”皇帝驚詫地看著我，一個多月不見，他似乎滄桑了很多，俊美的臉上多了幾道血痕。

　　他緊張地看著我，厲聲責(zé)問道：“你知不知道這里很危險！”

　　我猛地撲進了他溫暖的懷抱，哭泣道：“我知道我當(dāng)然知道，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陷入困境，五爺更不會謀反�！�

　　“別哭了，快回宮去。”皇帝立馬弱了下來，輕輕拍著我的背，撫慰道。

　　我抬頭望著他，用額頭抵著他的下巴，還能感受到他密麻的胡茬，“宮變了，你不知道嗎？祝貴人通敵謀反，我是逃出來的�！�

　　他神色一緊，很快就平靜下來，悲涼道：“早就料到會如此，沒想到會這么快，你說我該把你怎么辦好，這里已經(jīng)被包圍了，送你出去恐怕難了�！�

　　“生與死，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都會陪著你�！蔽胰崧暤�。

　　皇帝一愣，松開了我的腰，看著我豐腴的小腹，“你懷孕了？”見我羞澀得點點頭，他喜極而泣。

　　似乎真的沒辦法挽救了，皇帝白日里陪我捉蟲弄草，晚上就開心的抱著我的肚子給我講故事。一個月過去，囤積的余糧所剩無幾，戰(zhàn)士們早就餓得骨瘦如柴。我擔(dān)憂地問：“我們還能堅持多久？”

　　皇帝摟著我，也不回答，他端著一碗糯米飯，用瓷勺子一勺一勺地喂我，樂此不疲。但我明白，他的壓力有多么的大，全軍將士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可他卻無能為力是有多么辛酸。
　　我安慰地摟著了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懷里輕聲道：“沒事的，生死都與你一起�！�

　　皇帝還是什么也沒說，只是一直撫摸著我的肚子，若有所思。片刻后鄭重道：“明珠，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著�！彼麌@了口氣，將我摟的更緊了。

　　我自己心里打著算盤，幾日后，我孤身前往敵軍大賬中見了五爺，他似乎早就預(yù)料到我會來，“明珠，你來了�！�

　　我點點頭，開門見山道：“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你若是心中有怨便朝我來發(fā)。通敵叛國……你就不怕遺臭萬年嗎！”

　　我故意激怒他，只有情緒才能牽引出這個男人的缺點，可他紋絲不動。我放棄了，有氣無力道：“我跟你走，你別傷他，好嗎？”

　　五爺哈哈大笑，語氣透著不屑：“你們夫妻倆真有意思，一個告訴我愿意放棄天下護你平安，一個又說愿意跟我走。你們這是事先商量好叫我分心的手段嗎？”

　　“你說什么�！狈艞壧煜拢瑸榱吮Ｎ�。

　　“明珠，其實我并不怨你，我征戰(zhàn)多年，本就薄待了你，你不要我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兩軍交戰(zhàn)是必然，我能答應(yīng)他保你，卻不能為了你放棄大好江山，你明白嗎？”他淡淡道。

　　“可，可你之前說的那些話�！蔽鍫敍霰〉脑捳Z無異于是當(dāng)頭棒喝，我憤怒地注視著他。

　　五爺無奈地搖搖頭，抱歉道：“那時候我是真的愿意和你離開這里的，但是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我回不了頭了。”

　　我黯然地垂下眼簾，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敵帳。五爺并未攔我，他目視我越走越遠，直至變成一個拇指大的小黑點。

　　皇帝在等我，他坐在紫紅色的毛毯上，沾滿血跡的鎧甲還未褪去，烏玉般的發(fā)絲垂在地上。如同一副細水長流的水墨畫。

　　見我進來了，他伸手倒了杯溫?zé)岬南悴瑁f到我手邊說道：“喝點暖暖身子。”

　　我并未多言，像是相愛多年的夫妻般靜靜地坐在他身旁，然后微微抿了一口茶，苦澀濃香。
　　那晚皇帝深沉熾熱的目光像一塊滾燙的鐵烙印在我心上，我看到的永遠不是璨若星辰的眼眸，而是一個少年十幾年來的情愫。

　　7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醒來時就躺在昭陽殿里的貴妃塌上。雕花香爐里燃著龍涎香，秋月跪坐在床榻邊，淚眼汪汪地瞅著我。

　　“秋月�！蔽疑焓秩ッ哪�，涼涼的，“我做了一場夢，夢見五爺叛變了�！�

　　秋月握住我的手，痛哭道：“娘娘，那不是夢，那是真的�！�

　　“你說什么……”我顫抖著聲音問道。

　　“皇上駕崩了�！�

　　興許是剛醒來受不得刺激，我愣了半響就昏厥過去，腦海里最后一幕是皇帝那晚看我的目光。
　　過了兩日，我才算清醒，身子孱弱了不少，冬天還沒來就裹著厚厚的棉褥子，還不忘叫秋月燒個火爐。

　　我接受了五爺篡奪皇位的這個事實，他沒空理我，有時宮廊間見面也只是擦肩而過。我還冠著皇后的尊榮，除了有功的祝貴人被封為貴妃外，其它女人都被遣散回去。

　　“娘娘？”秋月見我愣神，用手晃了晃我，問，“您想什么呢？”

　　“沒什么。”我無趣地搖頭，拾起桌上的一盤黑瓜子磕的津津有味。

　　秋月瞅了一眼我皮球大的肚子，咂嘴笑道：“這也快生了吧，這么鬧騰，一定是個大胖小子�！�
　　她剛說完，我就覺得肚腹一陣疼痛。秋月見我不對勁兒，趕忙叫來了產(chǎn)婆。

　　應(yīng)承著秋月的吉言，生的是一對龍鳳胎，兩個孩子躺在襁褓里酣睡。我讓秋月坐到我身邊，然后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道：“秋月，這些年來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娘娘�！鼻镌碌蛦�，“小阿哥和格格……”

　　“我要你帶他們走，走的越遠越好�！蔽覉远ǖ卣f道，“五爺生性多疑，必會忌憚小阿哥，我一介女流，無力保他周全。你收拾收拾，今晚就走�！�

　　秋月淚如泉涌，“奴婢定不辱使命�！�

　　月色透過潔白的窗照在墻上，我凝神望著房梁上早已拴好的白綾，竟勾唇笑了笑。送走秋月后，我心中了無牽掛，如今終于可以下去陪他了，用我的余生來陪他。

　　繡鞋顫顫巍巍地踩上木凳，我望著秋月走的方向，含笑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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