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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見
身處異世,孑然一身。
黎青茫然地望向周圍,只見一個圓臉小宮女湊過來,滿臉擔(dān)憂地問道:“小主,您終于醒了!您還難受嗎?”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黎青卻意外地波瀾不驚。她不作聲,只當(dāng)做是黃粱美夢,一晌貪歡。她妄想求得片刻清凈,卻是被眼前這小宮女含著淚的眼打斷了。她不受控制地張開嘴:“我沒事,萍兒”她忽地鼻頭一酸,眼淚成串摔下來,也只揉進(jìn)了無盡的沉默。
我大概是真的穿越了。黎青想。她同那小宮女說,她失憶了。如此拙劣的借口,偏偏這小圓臉信了。黎青從她口中得知,原主今年17歲,兩年前因面容姣好被其父送進(jìn)了宮,奈何已心有所屬,終日以淚洗面。平日性子淡泊,又身子骨弱,各大場合都稱病不去。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黎青堅信。她十三歲那年,去山上游玩,偶遇一老道給她算卦。那算命的說她六親緣薄,二十二歲命中有一大劫。她一向不認(rèn)命,卻沒想到還是天不遂人愿。已斷絕聯(lián)系的父母、不順的事業(yè),以及,陌生的異世。這就是我的劫難嗎……黎青苦笑。
黎青并不能猜測出這是平行時空還是某個被創(chuàng)造出的故事。語言文字推測應(yīng)是明代,究其規(guī)章制度卻又雜糅了。然而無論如何,日子總歸要過下去,黎青內(nèi)心深處總是埋著回現(xiàn)代的渴望,所以她日復(fù)一日地期待明天。
然而命運(yùn)總是很可笑的東西,穿越者妃子和皇帝總要碰面。一日皇帝無聊閑逛,偏生就溜達(dá)到這破敗宮殿的偏殿附近,偏生就聽到黎青在一墻之隔的宮內(nèi)哼唱的現(xiàn)代音樂。又是這該死的“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這種俗套劇情。當(dāng)晚那尊貴的皇上便點(diǎn)了黎青去侍寢,而黎青也是不出意外地稱病不去。一來二去黎青就從“女人”變成了“有趣的女人”。
黎青在這里的生活很無趣。除了聽萍兒贊嘆皇帝多么英武,就是坐在院子里發(fā)呆。失去了現(xiàn)代科技傍身,連帶著她的事業(yè)也一并停滯。她打望著自己的十指,到稱得上手如柔夷,然則失去了那層薄繭,像在嘲笑她變成美麗的廢物似的。發(fā)呆半晌,一聲“皇上駕到”令她回神。她模仿著影視劇的姿態(tài)盈盈作禮,輕聲細(xì)語矯揉造作妄圖讓皇上認(rèn)為她只是未被發(fā)現(xiàn)的庸脂俗粉。奈何“因”已種下,她的惺惺作態(tài)在皇帝眼里都化作了“有趣”二字。
屏退下人,皇帝調(diào)笑地看著她:“朕前幾日路過黎寶林殿前,偶然聽見一段很有意思的歌聲。不知黎寶林是否知道來源?”黎青認(rèn)命地承認(rèn)。隨即就被迫在皇帝面前生無可戀地唱了整首的《詩人說夢》。
唱完,皇帝面色一沉,“這曲怎得如此怪異,黎寶林,你是從何學(xué)來?”黎青在見到皇帝面容時便已篤定這個世界是由某個瑪麗蘇故事構(gòu)建,同時心也涼幾分。她知道她應(yīng)該是回不去了。彼時她只想破罐破摔,連帶著她穿越而來的一些破事都敘述了一遍,靜候發(fā)落。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皇帝邪魅一笑,說了一聲:“真是有趣!
從那日起,皇帝便日日來找黎青。對于她拒絕侍寢等一系列大不敬行為,皇帝并不惱,只是微笑地看著她,眼神帶著點(diǎn)寵溺。黎青一直覺得很不舒服,很久后她才想起,她朋友看小貓的眼神也是這樣。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宮中婦人善妒,對于黎青能受到所謂“皇帝的寵愛”而憤恨。仗著黎青位分低,經(jīng)常叫來以各種理由訓(xùn)誡。黎青本人是不在意的。于她而言,生活的希望早已湮滅,卻也不忍死去,只能靜靜地等待生命的消亡!皳(jù)說自殺的人死后會變成地縛靈……我才不要困在這里!崩枨嗄钸丁
皇帝一直在等她雌伏。他對后宮中妃嬪的針對恍若未聞,他自信地認(rèn)為她會向他求助,而他會以一種悲天憫人的姿態(tài)擁她入懷,享受她的愛戀。而她卻像小獸一般只會默默舔舐自己的傷口。他終于沉不住氣,冠冕堂皇地問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黎青只是瞥他一眼,“你不是都知道嗎!彼f。
“那你就不能向朕服個軟嗎?!”他忍著怒氣沖她說。黎青突然沖他笑了。“然后呢?作為你的玩物依靠你的庇護(hù)茍活?亦或是像那些女人一樣似瘋魔般整日渴求一個男人的親近?皇上,您心胸寬廣,能容納許多人。我可不行。妄圖占有我,你憑什么?”黎青抬著頭,瞪著他,一字一頓地質(zhì)問!皯{什么?就憑朕是天子!”被惹怒的皇帝露出了他霸道蠻橫的真面目。黎青覺得很搞笑!笆,您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可是我在我的領(lǐng)域也是佼佼者!我本就不屬于這個時代,你又有什么自信能霸占我?!”“大膽!你信不信朕殺了你!”黎青突然感覺很疲倦!昂谩!彼粗,像是毫不在意似的,語氣平靜地、釋然般地吐出一個字。
皇帝被她氣走了。她被禁足在宮中,而他夜夜笙歌。坦白來講,黎青并不恨他。從萍兒口中得知,他應(yīng)是一個很好的君王,才能讓百姓如此愛戴。而男權(quán)主義是千百年來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哪怕是現(xiàn)代社會也不過是變種為“大男子主義”,本質(zhì)上并沒有解決問題;实蹖ε詰B(tài)度也只能稱得上是一個順應(yīng)時代罷了。但黎青是一個接受新時代教育的女性,這也注定了他們之間不會有結(jié)果。
過了一段時間,皇帝來講和。他許諾他平等待黎青,他許諾他給予黎青全部的愛。黎青只是笑著稱好。她對皇帝的話并不抱有期望。身居高位的君主怎會因三言兩語就改變自身呢?不過是帶著假面維持美好的表象罷了。黎青并不愿這樣,卻也懶得爭論什么。她期待著,期待著故事的結(jié)局,期待著死亡。
“我以前是……音樂制作人。就是用一個黑色的板子創(chuàng)作出旋律……誒呀跟你解釋不通……”他聽她講述現(xiàn)世的故事,他聽她唱著她創(chuàng)作的旋律。而他也同她抱怨朝中瑣事。拋開身份地位,他們像普通的一對情侶一樣,去參與對方的生活。
終究是南柯一夢。久居寂寞的人總歸是渴望陪伴的。黎青不知她對皇帝究竟是什么感情,是黑暗時對火把的向往,亦或是……共沉淪。可是夢境終有破碎的那一天。同別國外交,他后宮中又添一名妃子。他留宿那妃子宮中,他說:“朕總有身不由己之時!崩枨嘈χf:“我知道”。我知道。一切都沒有變。不過是我,癡心妄想。
皇帝覺得黎青最近很奇怪。她常常走神,回過神來又沉默寡言。問起來她便說天氣寒冷,她乏了。對于關(guān)系的改變,他二人心知肚明。他卻也盡力彌補(bǔ),試圖拽住這散去的美夢。
立春前一天,萬壽節(jié)。忙碌一天的帝王跌跌撞撞回來找黎青,卻只看見一封信。他雙手顫抖著打開信,上面寫道:
南宮景!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這樣叫你了吧。祝你生日快樂!很抱歉在你生辰當(dāng)天離開,但是這是我最后的期限了。我從未向你談起我的家世吧?我的父母皆是嗯……那個年代教書先生。他們總希望我循規(guī)蹈矩,選擇一個穩(wěn)妥的未來,結(jié)婚,生子……說來慚愧,我偏生來叛逆,投身于在他們眼中不能稱得上正經(jīng)職業(yè)的事業(yè)中。他們要挾我,若是我不順?biāo)麄円獗阍俨粊硗N乙幌螂x經(jīng)叛道,總想著做出成績來讓他們認(rèn)可,然而嘔心瀝血做出的作品卻遭他人盜用。便是萬念俱灰之時,我來到了這里。我不知遇見你是幸運(yùn)還是不幸,但是對你而言總歸不是什么好事吧。對不起啊,我也不想這樣的。
你從未問過我,我是否愛你。我也一樣。我想大抵是我們兩個人都是逃兵吧,害怕聽到答案,無論愛與不愛。后來我想開了,其實答案并不重要,感情如何沒必要硬套上一個軀殼。你欲因我改變,命運(yùn)卻要帶你回正軌,我并不怨你,卻也不可避免地怪你。好吧,我也不知道該怪誰了。我們之間隔著時代的鴻溝,這并非只是思想認(rèn)知的差異,而是對所謂世俗的對抗。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們的遇見,縱使不合常理也是必然,這于我而言是幸運(yùn)。
其實我有很多話想同你說,然而體力不支也無從下筆了。我不知道我究竟會怎樣,是死掉還是回到我的世界。好可惜啊,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大限將至,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想也好,沒有讓你親眼看見我的消亡……誒呀,腦子不清醒了,說話都混亂了。
最后!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愿;一愿郎君千歲,二愿……郎君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終相見。
愛上彼此也許是命中注定,但是我仍為此沉淪。
——黎青
“她人呢?!她人呢?!”年輕的君王奔跑著,哭喊著,無人應(yīng)答。其余下人早早被黎青支走,整個院子里只能聽到南宮景的喘息聲和啜泣聲。終于在后院的某個角落,他找到了躺在草地上沉睡的、微笑的,他的愛人!袄枨!你醒醒……”高高在上的君王此時狼狽不堪地抱著一副冰冷的軀體,像是孩童丟失了心愛的珍寶般哭泣。
昌正五年,寶林黎氏薨,昭文帝大慟,不顧朝臣反對,追封其為元懿皇后。昌正二十七年,昭文帝崩,終生無子。宣其遺詔,命其侄繼位。
“黎青,我來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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