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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南城的春總是來的格外早,昨日還見得枯敗的桃樹今日已然長出了嫩綠的枝芽。
清風(fēng)徐來,陽光明媚,諾小的院子里時不時有幾只晨雞的啼鳴聲。
被洗的發(fā)白的藍(lán)色校服混淆著若有若無的洗衣粉味,少女簡單的扎了個高馬尾,隨后推開朱紅色的木門跨出門檻。
老人見她出來,忙用抹布擦了一下沾滿泥土的手,從口袋摸出一個紅色塑料袋,里頭裝著些零錢。
“衿衿,包子,還有鞋子,新的!蓖馄拍昙o(jì)大了,說話的時候手總是一顫一顫的,本就矮小的身子如今還佝僂著背。
許衿低頭看了一眼有些舊的白鞋,目光很快回到了外婆身上。
她笑了笑,眉眼彎彎,然后抬手比劃了些手勢,接著又指了指身后的書包。
外婆顫抖的將錢塞到了她手里,“好孩子,外婆買,你要好好讀書!
于是,考上全省最好的宜寧大學(xué),帶著外婆去大城市生活是許衿最大的愿望
但人總是貪心不足的,比如愿望可以有兩個。
少女的心事藏著太多無法說出來的秘密。
許衿總是這樣,一進(jìn)教室就看向最好一排靠窗的那個位置。
他就那么趴在課桌上,彎曲著手臂將臉臉部遮擋,只露出一只眼睛。
兩人初中就算認(rèn)識,聽同學(xué)說他是因家庭原因從大城市轉(zhuǎn)到小鎮(zhèn)上來的。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本就不會有過多的交集。
初二的第一節(jié)體育課,老師組織同學(xué)做游戲,大概是一男一女將各自的一只腳并在一起然后用繩子綁著,先到終點(diǎn)的為贏家。班上男女各有20人,大家自行組隊。
許衿雖說天生是個啞巴,但生的好看,一顰一笑都是那樣扣人心弦。平日里她獨(dú)來獨(dú)往,從不主動與人接近,與之身上清冷的氣質(zhì),也就沒人敢找她組隊,因為拒絕了大家都尷尬。待大家都找到搭檔后,樹蔭底下的少女多少也有點(diǎn)無措。
“報告。”清風(fēng)帶著少年有些青澀的聲音縈繞在她耳邊。
體育老師正為組隊的事發(fā)愁,看到人來了,忙把男生喚了過去。
許衿愣神之際,再次聽到了他的聲音“抱歉,來晚了。”含著笑意的語氣到底是溫柔的。
她抬起頭,對上那雙清澈的眸子。
陳嘉遠(yuǎn)笑了笑,烏黑的短發(fā)襯得上白梔的皮膚越發(fā)耀眼,她想,這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生。
少年蹲下身子,將一只腳靠在女孩的另只腳旁,又想到了什么,抬頭問道:“一起嗎?”
那年夏天格外炎熱,樹上的蟬鳴聲斷斷續(xù)續(xù),少女的臉蛋不禁泛上一抹紅暈。
許衿緩慢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陳嘉遠(yuǎn)拿出一根藍(lán)色的繩子,環(huán)著兩人的腳纏了一圈,他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一顆小痣附在食指上。
隨著體育老師的口哨聲響起,大家飛快的往前沖,也就導(dǎo)致有幾對沒移動幾步就摔在了地上。
反觀陳嘉遠(yuǎn)步子邁的很小,可以說節(jié)奏是跟著一旁的許衿來的,兩人一直吊在車尾,邁步的樣子倒是有些滑稽。
起哄聲一陣接著一陣,女孩努力讓自己不那么慌張,甚至將頭埋的很低,眾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依舊含笑,看不出什么情緒。
后來游戲結(jié)束了,許衿攥緊那根細(xì)長的藍(lán)色繩子,并未上交。
她知道,自己是不對的。
往后的日子里二人幾乎沒什么交流。
陳嘉遠(yuǎn)生的一副好皮囊,性格也好,走哪都是焦點(diǎn),人緣自然不會差。當(dāng)然,喜歡他的女生也不少。
可惜許衿無法像她們一樣大聲的將喜歡說出來。
于是走廊上的晚風(fēng)和他的側(cè)臉成了她整個初中。
中考,畢業(yè)。
窗外搖搖欲墜的梧桐樹藏著少年時代未落幕的心動。
許衿很喜歡《追光者》這首歌,它唱出了自己永遠(yuǎn)無法開口表達(dá)的心聲。
高二分科后的再次相遇是她的意料之外,原以為心中的情愫得以壓制,只一面,過往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不斷涌現(xiàn)在腦海中,原來,她還是喜歡他。
許衿發(fā)現(xiàn)他的眼底不再含笑,脾氣開始暴躁,翹課逃學(xué)變成了日常,成績一落千丈。
可是她依舊喜歡他。
今天的陳嘉遠(yuǎn)狀態(tài)很不好,臉燒的通紅,眼神迷離,整個人都顯得無力。
“啞巴,你真不會說話?”一道聲音打斷了女孩的思緒。
此人是許衿的同桌,成績很好,就是素質(zhì)不怎么樣。
許衿沒有回話,只是默默的寫著手里的試卷。
“我真的很好奇你們啞巴是怎么跟人交流的,你要不做幾個手語,我猜猜什么意思?”男的說著還用力敲了敲女孩的課桌,引來周圍人的注意。
許衿持著筆的手頓了頓,依舊沒給予任何回應(yīng)。
胡楊嘖了一聲,又去瞄前者的數(shù)學(xué)答案,“哎呀,這道基礎(chǔ)題都能寫錯! 然后奪過許衿手中的筆,自顧自的在試卷上又勾又畫,“正確答案是3,真蠢!
即使這樣,胡楊依然不見她的表情有什么變化,于是停止了自討沒趣。
第四節(jié)課的下課鈴剛響,大家便紛紛沖出了教室,不一會兒,鬧哄哄的教室顯得格外安靜。
許衿小心地往后看去,少年依舊保持那個姿勢趴在桌面上。
望著他微皺起的眉頭和通紅的臉蛋……
女孩拉開書包,從里面拿出了30塊錢,然后快速離開了教室。
今日天氣少了昨日的寒冷,陽光洋洋散在身上,不猶讓人心生愜意。
商店在樹林間的小道旁,材料用的是木頭,看著有好些年代了。
平日里大家都會去在南門新開的那家店子,到這買東西的人寥寥無幾。門口坐著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鼻尖夾著眼睛,手里刺著繡花。
許衿走了過去,老人聽到腳步聲,看了過來,笑瞇瞇的問:“妹子要買什么。俊
女孩顯得有些窘迫,站了好一會兒。
她先是筆畫了一下,但很明顯,老奶奶看不懂。她只能從口袋里掏出隨身帶的筆和紙,匆匆寫下三個字:感冒藥
老人接過紙,盯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費(fèi)力的站起身子,往里頭走去。
許衿有些驚訝,其實她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來這里買藥,按理來說商店應(yīng)該不存在有感冒藥賣,只是她沒有其他辦法了。
不一會兒,老人就拿著一個透明塑料袋走了出來,她從里面拿出了兩盒感冒藥及三片退燒貼遞給了女孩。
許衿剛想拿起本子問價錢,只看見老奶奶忙擺了擺手,“這個不要錢,就是給學(xué)生準(zhǔn)備的,我這老太婆在這里有幾十年了,能幫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
后來許衿又拿了瓶礦泉水,將30元放入了收錢箱。
回教室的路上,她變得無比矛盾。
自己一時沖動想也不想跑出來買藥,又該以什么方式和身份送給他呢?說不定人家對自己根本沒印象,這么擅自主張會不會被討厭呢?
攥著藥袋的手不禁松了松。
緩坡旁的鐵欄外有個賣粥的老爺子,許衿想熱乎乎的粥能讓燒退的快一點(diǎn),他中午還沒吃飯。
于是女孩又快步過去買了碗粥,雖然交流的過程有點(diǎn)困難。
風(fēng)輕輕搖晃著樹枝,陽光穿過樹縫。
座位上已沒了他的身影,許衿失落的抿了抿嘴唇,緩緩向那個座位走去。
桌面上還放著上節(jié)課的課本。,“陳嘉遠(yuǎn)……”女孩呢喃道……
她將感冒藥放進(jìn)了他的課桌里,想了一會兒,又跑到自己的課桌旁拿出便利貼,認(rèn)真在上面寫到一天三次,一次2顆。她又把粥放到了桌面上,看著沒問題才忐忑的離開了教室。
心不斷加速跳動。
樓梯轉(zhuǎn)角處一一一
少年前面的碎發(fā)滴著水珠,精致俊俏的五官此刻愈發(fā)顯得破碎美。
只一剎的對視,卻讓她不知所措,只是連忙低下頭,與他擦肩而過。
藥,他會吃嗎,粥,他會喝嗎?他會知道是她送的嘛?她怕他知道,又恐他不知道。
再回教室,許衿通過窗戶看到了一個女孩坐在陳嘉遠(yuǎn)的對面,手里則捧著自己送給他的粥,女孩笑容甜美,小巧的嘴不知說了些什么,她只聽見那句“粥給我喝吧,勺子呢?”
許衿再沒有勇氣去看陳嘉遠(yuǎn)的反應(yīng),紅著眼眶離開了。
是啊,她又在期待什么呢?連喜歡都無法說出來的人又有什么資格去和別人爭呢?可她依舊執(zhí)著與他。
那天許衿繞著操場走了一圈又一圈,她一直在想自己為什么會喜歡陳嘉遠(yuǎn)?卻始終得不出正確答案,喜歡是沒有理由的。
桃花盛開那天,許衿去小賣部買了3張紅色吊卡。
少女披著烏黑的秀發(fā),穿著純白色T恤,下面是一條淡藍(lán)色牛仔褲,花瓣飄飄而落,她就這樣坐在桃花樹下,眼眸微垂,睫毛彎彎,小心的在吊卡上寫著字。
她說考上宜寧大學(xué),
她說外婆長命百歲,
她還說陳嘉遠(yuǎn)歲歲平安。
她不求得償所愿,只愿他平安喜樂。
高三那年陳嘉遠(yuǎn)轉(zhuǎn)學(xué)了,他去了大城市,回歸了屬于他的那片天。
南城的桃花依舊會開,商店門前的老人依舊架著眼鏡刺秀,鐵欄外的粥依舊在賣……只是靠窗的那個位置再也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了。
許衿的生活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每天兩點(diǎn)一線,反反復(fù)復(fù)。
她病了,心病了,心魔越來越難以控制。
于是她開始站在他曾經(jīng)站過的位置眺望遠(yuǎn)方,試圖抓住屬于他的味道。
可惜,陳嘉遠(yuǎn)什么也沒留下。
陳嘉遠(yuǎn),名字就告訴許衿,他很遙遠(yuǎn)?墒牵梢宰钒,為什么不等等她呢?
終于,在學(xué)業(yè)與心理的雙重壓力下,許衿倒下了。
外婆握著她的手不停的哽咽,“我的衿衿到底怎么了,本來身上就不沾肉,又瘦了一圈,怎么辦啊……”
女孩別過臉,臉色蒼白,眼角通紅,淚水怎么也抑制不住。
沒人知道許衿怎么了,啞巴的心事該向誰傾訴?
后來許衿回了學(xué)校,比以前更加拼命的學(xué)習(xí),人也日漸消瘦。
她想去見陳嘉遠(yuǎn),于是學(xué)業(yè)成了自己唯一的車票。
“啞巴不要命了是吧,又減肥,瘦成什么樣了?”胡楊說著還翻了個白眼,然后從課桌里拿出兩個包子放到許衿桌子上。
原以為人會拒絕,只見女孩在紙上寫上了謝謝兩個字。
兩人莫名其妙坐了快2年的同桌,說來并不夸張,這是許衿第一次理他。
胡楊都準(zhǔn)備一腔子陰陽怪氣的話了,這會兒輪到他愣住了,隨后不自在的別過臉,傲嬌的說了不用謝三個字。
惡意和好意她還是分的清的,如果不接受,旁邊的人又會開始嘴炮模式。
“你是不是喜歡那個誰?就陳嘉遠(yuǎn)!迸赃叺娜藛柕。
漫長的沉默后,只見女孩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就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嗎?”胡楊神秘一笑。
許衿搖了搖頭。
因為我在看你的時候你在看他。
之后的日子里,她再也沒得到過關(guān)于他的任何消息。
高考,畢業(yè),許衿的高中生活結(jié)束了。
離校之際,胡楊叫住了她。
“陳嘉遠(yuǎn)也喜歡你!”
許衿愣住了,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他離開的時候托我?guī)退夷,然后帶你去校門口,我自私,我該死,我喜歡你,我騙你說老師喊你,然后你去了辦公室,他來教室找你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你不在,在你課桌放了一封信還有一本相冊,我擅作主張的偷走了。”胡楊拿出了當(dāng)年的信件和一個相冊放到了女孩手上。
她無助,她絕望,她想要吼叫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她征征的看著眼前的人,眼里再也無法掩飾的憎恨,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竟然這樣,為什么還要告訴她,這無疑是比他不喜歡自己更加更加割心,老天為什么總是跟她開玩笑呢?她好不容易有一點(diǎn)好轉(zhuǎn)了,現(xiàn)在告訴她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眼里同樣裝著自己,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對不起,對不起,我該死我該死!焙鷹钤噲D安撫女孩的情緒。
許衿用力推開了他,轉(zhuǎn)身向前方跑去,穿過人群,穿過林間,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她以為這樣就能回到他離開的那天,她以為這樣就能在分別時見他一面。
校門口人山人海,有的只是家長和學(xué)生。
許衿顫抖的打開信,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垡詾槟茏叩臑t灑,到了真正離開的時候,卻怎么也割舍不下。許衿,我喜歡你,初二就喜歡了。重逢不是巧合是我蓄謀已久。怪我膽子小,不敢大大方方靠近你,選擇了在離你不遠(yuǎn)的地方默默看著你。還有,謝謝你的粥和藥,很管用。]
她無助的蹲下了身子,翻開了手中的相冊,映入眼簾的是屬于她的一張又一張的畫像,栩栩如生,美麗動人。
一筆一畫詮釋了少年小心而又真摯的愛意。
許衿將這些東西緊緊的抱在懷里,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嘴里不時發(fā)出嗚咽聲,他的容貌,他的笑,他的身影仿佛近在咫尺,可一伸手,卻又煙消云散……
陳嘉遠(yuǎn),我愛你啊……你回來看看我好不好?
高考成績出來那天,南城下了一場大雨,窗外烏云密布,雨點(diǎn)重重的落在玻璃上,院子里的桃樹搖搖欲墜。
許衿落榜了。
“衿衿的努力外婆看在眼里,我們?nèi)タ纯磩e個學(xué)校,離家近的。”外婆心疼的把女孩摟進(jìn)懷里,用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背,雨越下越大,外婆的懷抱愈發(fā)溫暖。
許衿用力比劃著手,蒼白的臉蛋看不出一絲血色,淚水無助的往下流。
沒有人能讀懂她的心事。
她沒能考上宜寧大學(xué),無法帶外婆去大城市生活了,追不上遙遠(yuǎn)的他了。
再后來,許衿上了一個不好也不壞的大學(xué),心里依舊藏著那個閃閃發(fā)光的少年。
早晨的書館,午后的操場,她無不幻想與他有一場巧合卻又蓄謀已久的相遇。匆匆又秋天,去年夏天心存的遺憾依舊未能了卻,那些過往的記憶卻被埋沒在了無人知曉的枯枝敗葉下。
南城今年下雪了,院子里的桃花樹一夜之間又回到了殘枯敗葉的狀態(tài),昨日的枝繁花艷仿佛夢一場。
許衿站在門口發(fā)呆,三個早已褪了色的紅色卡牌在寒風(fēng)中緩緩搖曳著。
陳嘉遠(yuǎn),你還喜歡我嗎?或者說,你還記得我嗎……
她等了又等,等到第二年春,等到第三年夏,等到第四年秋,等到第五年冬。
或許女孩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他的少年永遠(yuǎn)留在了多年前那個盛大而又炎熱的6月。
陳嘉遠(yuǎn)死的時候還在想不能親自抱著玫瑰花送到她的懷里了,他好想第一時間把她從考場接回家啊……
抱歉啊,不能大聲告訴你我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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