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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全
“哎,那不是老喬家的啞巴女嗎?”
“這可不,她天天坐這,也不說話,就在這發(fā)呆呢。”
“我看她也蠻可憐哦,一天到晚話也不說一句,小孩也沒有幾個陪她玩的,這性子也是怪孤僻的啊。”
“嗯嗯,走了別說了,人家是啞巴又不是聾子,咱說話她聽得到的!
喬杉抬頭目送剛剛那倆奇怪的大人,仿佛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似的,頭又低下去了。
這是她最喜歡的地方,她每天放學都會跑到這來尋找鬧市中的安寧,也只有在這里她才能夠真正的放松自己,哪怕自己家那寒磣的小窩也不行。
天色漸黑,不知不覺中竟在這外邊坐了一個時辰之多,她踢踢踏踏地邁開步子,過了河,走向巷子深處的家。
她一進門就一股酒氣撲面而來,忽的從一旁吹過一陣勁風,一個酒瓶子摔到門旁,碎了一地。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老喬喝醉了酒。
“你這死婆娘又跑到哪里去了!這么晚才回來!”老喬赤著臉指著她罵道,老喬就這樣,不論男女老少就只會罵死婆娘,仿佛要把對他老婆的氣,撒到身邊任何一個人的身上。
喬杉早已習慣這一切,她抬腳跨過了滿地的狼藉,走進自己的房間,鎖上門,全然不管門外傳來的叫罵聲和踢凳子的聲音。
看來今天又沒晚飯吃了,她嫻熟的從書包里掏出半個包子,就著白開水咽了下去。
冷包子固然是不好吃,但是在這個種時候,能吃到包子已經不錯了。
。她的父母離異了,她被法院判給了老喬,但其實主要還是母親在照顧她,她也只是名義上住在老喬家里而已。
她并不是啞巴,她只是不想多言語,做一顆無聲無息的樹多好,所以她最喜歡和那棵老樹待在一起。彼此不需要理解,只需要感同身受。
老喬還在門外發(fā)酒瘋,她也只得掏出一盒火柴,點亮了半支蠟燭,開始做作業(yè)。
第二天早晨,她同往常一樣踢踢踏踏的背著書包過河,接過早已在河對面等候著的母親遞來的包子。
“昨天晚上又沒睡好吧,你爸又喝酒了?”母親順了順喬杉沒空打理的短發(fā)。
喬杉不做聲,她帶著喬杉往學校邊走著說:“唉,我當初怎么會瞎了眼看上這么個廢物呢?苦了你哦,我的寶。”
喬杉靜靜的聽著,小口的咬著熱乎乎的包子,走到老樹那邊,把步子放慢,哪怕是多陪老樹一秒也好啊。
母親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那棵老樹,嘆息了一聲:“寶啊,我看你我和這棵老樹還挺有緣的呢。”
喬杉抬起頭望著母親,眨著眼睛,面露好奇,讓母親繼續(xù)說下去:“我五歲那年在這樹旁邊玩,那時候還沒這欄桿呢,結果我一不小心往河里摔了下去,我依稀記得那時候水還很淺,這樣掉下去不死也殘,也多虧這樹外邊的一枝樹根,我拼命拽著不放,才給救了起來。要是沒有這棵樹,也就沒有我了,所以后來有了你,就給你起了個名字叫喬杉,也算報答這棵樹了,只是可惜了……”
母親話還沒說完,看到自家小孩對著樹傻笑,心里倒真是吃了一驚,這孩子不會傻了吧,咋就對著樹笑呢,一定是那酒鬼干了什么,不行,我得早日把這孩子的撫養(yǎng)權搶回來,不能把這孩子的未來斷送在那個死鬼手上。
她連忙拉著喬杉,快步走向學校,而喬杉也只能被她拖著走,三步一回頭的,眼里滿滿的是對那樹的依依不舍。
一陣風吹過,樹枝輕輕地搖曳著,你看,樹,招手了。
放學后,喬杉亦步亦趨的往樹的方向走,滿腦子想的是周末如何陪老樹呆一整天,卻在遠處看到老樹下圍著一群哄鬧的人群。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湊到人群的外圍,伸長脖子張望著,卻只能面對面前這黑壓壓的人墻。
“莫非真的要這么做?”
“應該是真的,上邊都下了文書了,說是允許砍。”
砍?砍什么?砍樹?喬杉心里一驚……小手握拳緊攥著手,心里直冒汗。
“好好的干嘛砍了,為什么不能移到別的地方去?”
“這么大棵樹,怎么可能說移就移。我聽小道消息說是有木材商看上了這樹,就去申請了,那人也就見財眼開,二話不說就把文書給下了!
“哎呀,也是,可惜了,活這么久最后還要給別人砍了,不該呀不該。”
喬杉算是聽懂這回事了,真的要砍樹了。不行!她立即扒開兩個人擠了進去。
“哎,那孩子是老喬家的那個?”
“好像是吧,莫非是聽到要砍樹就急了?”
喬杉擠進人群,看到一伙人圍著這棵樹指指點點,一旁一個啤酒肚的胖子還很滿意的在點頭,兩只眼都是滿眼的精光。
她沖過去抱著大樹,不準這些人再向前一步。
那胖子一頓,笑著把喬杉推開,繼續(xù)和旁邊幾個點頭哈腰的人討論,怎么把這棵樹大卸八塊。
喬杉又擠了上去,抱著樹大哭,周圍一群圍觀群眾,不知所以的討論起來。
“寶,你在這里干嘛呢?”母親擠過人群沖進來,把那“掛”在樹上大哭的喬杉抱下來,轉頭對那胖子笑瞇瞇的說:“抱歉啊老板,小女不懂事,沒有誤到您的大事吧?”
那胖子不耐煩的揮揮肥手,意思要她們趕緊走開。
母親再次鞠躬,立刻將喬杉抱出去,而喬杉只得爬趴在母親的身上,巴望著那棵老樹,滿眼的盡是淚水。
“寶啊,這樹要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都把文書下下來了,已經成定局了,你抱著它哭也沒用啊!眴躺伎薜酶鼌柡α。
背上的哭聲漸漸停息,喬杉哭累了,趴在肩頭睡著了,母親無奈的給她順了一下短發(fā),抱著她走向了巷子深處那酒鬼的家。
在令人反感的巨響中,樹干吱呀一聲斷了,樹枝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倒向了地面,發(fā)出了一聲悶響,仿佛一聲嘆息,同時驚飛了棲息在樹上鳥……
不!不要!不要砍樹!喬杉驚醒,發(fā)現(xiàn)這只是噩夢,卻也流得滿臉的淚水。
她揉著自己酸痛的雙眼,有種腫脹感,她知道自己又把眼睛哭腫了。
窗外烏黑一片,巷子里安靜的讓人感到壓抑,這還是在半夜呢,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小眼睛往外邊探了探,那桌子上沒有老喬熟睡的身影,老喬還沒有回來,準又是狐朋狗友在外邊買醉。
她赤著腳往老樹方向奔著,兩只腳丫踩在冰涼的石板路上,卻仿佛感受不到這刺骨的感覺。
望著那黑暗中,老樹聳立著的身影,她懸在嗓子眼的心也放了下來。她抱著老樹,沉默了片刻。
真心話無需說出口,是真情就早已在無聲中傳遞了心意。
她坐在樹旁的長椅上發(fā)著呆,小腳懸著空有著沒著的晃著。樹葉縫中斑斑點點的,露出些許月光,婆娑著灑了滿地。
老樹啊,我不想讓你走,你走了就沒有朋友陪我說話了。
樹葉沙沙地響了幾聲。
月光涼涼的灑下來,灑在這一人一樹身上,喬杉迎著月光看著這老樹,心里滿是說不出口的悲傷。
樹葉又沙沙的響了。
之后便是長久的沉默……
一陣刺耳的馬達聲打破了這寧靜,遠遠的一束強光掃了過來,一輛汽車東扭西歪地往喬杉這邊開過來,越來越近。
還不轉彎?喬杉感覺到有點兒不對勁,直到她聽到汽車加速的聲音,她才意識到這車子失控了。
不好!她連忙跳下長椅,躲在老樹身后。
接著耳邊便是一聲巨響,一陣白光從喬杉眼前閃過……
第二天,一則新聞便在小城里傳開了,說是當?shù)能囎采狭俗约遗畠汉箝_到河里死了。大街小巷都在討論這件事,連新聞也不忘蹭這點熱度。
“據(jù)報道,某縣發(fā)生一場車禍,兩男子酒駕開車撞樹后墜河身亡,據(jù)悉,當時樹后還躲有一女孩,且該女孩乃副駕駛座喬某的女兒,現(xiàn)已無生命危險!贝蟛》坷锖苁浅臭[,讓人連電視機的聲音都聽不清。
喬杉也被吵醒了,她發(fā)覺自己正躺在病床上,而一旁趴著的母親正緊緊握著她的手,趴在床邊睡著了。
老樹呢,我要去找老樹!她從床上掙扎起來,驚醒了一旁徹夜未眠的母親。
母親紅著眼抱著女兒,叫來了正在值班的醫(yī)生。
喬杉看到母親紅著眼,被嚇到了。這位離婚時沒有掉一滴淚的母親,居然哭了。
一位白大褂進來翻了翻病歷,“醒了就沒事了,可以出院了!
他走過來,拍了拍喬杉的頭“孩子,你可真命大,以昨晚那車禍的慘烈程度,你現(xiàn)在還可以安然無恙的躺在這,得多虧那棵樹了!
喬杉一聽到老樹,又掙扎著要下床,母親抱起她,喃喃道:“好,寶,咱們走。你可不知道,你娘要擔心死了,聽說你出了車禍,魂都要散了,就怪那酒鬼,還和別人玩酒駕,要是真撞死自家女兒,真的是造孽了,也活該他把自己弄死了!
喬杉努力的從母親喃喃的話語里分辨著些字詞,拼湊起來后心里一驚,老喬死了?她心里一時間也五味雜陳。
正發(fā)著呆,突然發(fā)覺自己已經出了醫(yī)院,便掙扎著想要去看樹。母親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便擦了擦紅著的眼眶,笑道:“好,娘帶你去看樹!
轉過這個巷口的彎,看著那河岸旁空曠著的空氣,喬杉知道,老樹沒了。
她從母親的懷抱里掙扎出來,跑向了老樹原來呆著的地方,岸邊只剩下一個大坑和滿地的狼藉,一旁的長椅孤零零的呆在這,顯得有些悲涼。
“咦,那不是小喬嗎?這孩子還活著呢。”
“咋的?怎么說話的你,你咒人家死啊。”
“她不是被她爹給撞了嗎?”
“是被撞了,但這不是給樹仙人擋了一下嗎?”
“也是,都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樹怕是早已成仙了,只是這次幫別人擋了災,卻擋不了自己的災呀!
“就是你沒看到那木材商那心疼的眼神,哎呦喂,眼睛鼻子嘴巴都皺一起去了,那可真是滿臉的心痛啊!
“哦是嗎?這撞壞的木頭肯定沒人要了,這都變形了都!
“哎,你看小喬走了耶!
“呃,我看她跑這來也就是想陪樹的,現(xiàn)在樹沒了,她也不可能待在這了吧!
喬杉拾起地上一條帶有木香的樹枝,這細細的枝頭上,還有今年開春還未舒展開的幼葉,她看著地上那空蕩蕩的大坑,呆呆的,全然不管一旁嘰喳的大人。
突然。
她笑了,她知道是老樹救了她的命,現(xiàn)在老樹走了,解脫了,自己也應該和這說再見了。
喬杉向著追來的母親走了幾步,回頭對著半空,用小手高舉著樹枝,招了招手。
樹枝無聲地搖了搖。
再見了,老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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