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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婚記
(一)
連續(xù)策馬狂奔了兩日一夜,除了解手,我連吃也是在馬上。顛簸中我一手握韁繩,一手塞饅頭,差點(diǎn)沒把胃里那一點(diǎn)點(diǎn)干糧蕩得又吐出來。我堂堂蘇家千金,竟淪落到如斯田地,作孽!
我知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更知道,爹從小就寵我,比我那幾個哥哥還要寵我。他怎能,怎能把我許給一個病秧子呢?安家雖任永州府尹,但我家也是永州首富,斷不比他家差到哪去,爹為何給我許了這樣一門親事,難道我以后便要守著藥罐,聞著藥香過日子嗎?
我蘇蓮,不算傾國,也算傾城,不嫁玉樹臨風(fēng)、風(fēng)流倜儻的,也得找個溫文爾雅、清新俊逸的翩翩公子。每每想到此,我便毫不猶豫地?fù)]鞭一抽馬臀,讓它跑得更快一些。馬兒馱著我奔了兩日,不曾吃也不曾眠,亦是到了極限,腳下一軟,低低地嗚叫了一聲,便跪了下去。我被沖力一拋,整人直趴趴地跌下,吃了一嘴的腥氣草沫。
“呸!呸!”我吐著草沫,拍著泥塵爬起來。為了出門方便,我特地?fù)Q了男裝,還穿了件使我俊逸瀟灑的白衣,可現(xiàn)在被染得青一塊黃一塊,既滑稽又狼狽,還不如當(dāng)初首選的那件藏青長袍,摔了也看不出來。馬兒軟在一旁,它跟了我許多年,拋棄它我心中不忍,但現(xiàn)在是沒有辦法了,況且它若是回去,還能引開視線。我輕輕拍著它馬臀道:“歇上一歇,吃點(diǎn)草,沿路回去,別讓爹知道我往哪逃了!彼衤牰宋业脑,朝我哼哼了兩聲。我摸摸懷中的銀票,墊了墊整袋沉沉的銀子,顧不上渾身酸疼,急急進(jìn)城。
。ǘ
我拖著散了架四肢走在彭城的道上,心中暗罵:窮地方就是窮地方,連個吃飯歇腳的地方都沒有!
“咕嚕!别嚹c轆轆,我揉著肚子,無奈地四處張望,很想大喊:本姑娘有銀子,有的是銀子,怎么沒有能讓本姑娘花銀子的地方!眼睛一瞟,剛好看見路盡頭的拐彎處,大大一個招牌寫著弈水居,我兩眼發(fā)光,似乎已經(jīng)聞到鹵牛肉的香味,操步進(jìn)發(fā)。
果然天無絕人之路,臨窗還有一張空桌!我趴在桌上,無力地?fù)]揮手,“伙計,一只燒春雞,兩只烤鴨腿,一碟鹵牛肉,一碟蜜汁叉燒,一條清蒸鱸魚!蔽乙槐P一盤地在腦子里想著它們的美味,口水都快滴在桌子上了。兩日一夜!我已經(jīng)兩日一夜沒吃肉了!
“這位客官!毙《赡苁锹牭酱罂蛠砹,急匆匆地跑過來。
“再加一份烤羊排!蔽野蜒劬堥_一條縫看他,插了一句,說完又合上,“菜上了喊我。”
“這位客官,這張桌子……”
小二后面說什么,我不知道了,只知道我要去會周公。
“這位公子,醒醒!
我轉(zhuǎn)了臉,埋在兩臂中間,含糊道:“菜上了就放一放,我醒了吃!
“呀!”身上的疼傳來,我不得不醒,揉揉眼睛,看見自己正坐在地上。剛才臨窗的桌子卻坐了一位真正的白衣公子,旁邊站著兩個青衣的侍從。這樣讓人一摔,我腰也疼,屁股也疼,卻哪也不能揉。揉屁股是不雅,揉腰是沒用。因為怕壞了身材,我不敢扎胸,在腰上圍了厚厚一圈的棉布,這樣更顯得我身子壯些,不易讓人瞧出我是女子。
“誰?!是誰?!”我實(shí)在站不起來,既累又疼,只得坐在地上指著那三人怒罵。
坐著的那位白衣公子轉(zhuǎn)頭過來朝我淡淡一笑,“這桌子是早預(yù)定的!
那笑如裹著花露的清風(fēng)朝我撲來,讓我似中了迷香,暈乎乎地答應(yīng):“哦!
他見我仍坐在地上,眼角斜斜一睨,嘴角輕勾,轉(zhuǎn)回身去。
他旁邊的一侍從道:“那邊有空桌,公子別再坐在地上了!绷硗庖皇虖男Φ溃骸安粫且娏宋壹夜拥奶熨Y,自慚形穢得腳軟站不起來吧?”
他極輕地笑了一聲,然后才出言喝止:“聶峰,不得無禮!”
“是,公子。”那兩侍從雖是應(yīng)了,卻仍難憋住嘴角輕蔑的笑意。
我火了!熊熊烈火,噴薄而出!我一手叉腰,一手攀著椅子站起來,“桌子誰先坐便是誰先占!我還吃不起么我!”我把肩上那一袋銀子甩在桌子上,滿滿的一袋金銀元寶,可重死我了!
他并不看我,唇角略翹,輕笑一聲,“聶海,送這位公子去那邊的空桌,隨便幫他把這銀子也拿過去吧,挺重的!
我話還沒出口,他那兩個叫聶海跟聶峰的侍從已經(jīng)把我架起來,拎上我的銀子把我抬到門口的空桌上。
聶海好心道:“公子好輕啊,是該多吃肉。一會我讓掌柜把你剛才點(diǎn)的菜都上這邊來。”聶峰在一旁道:“身無幾兩肉,拿那么大袋銀子,也真難為你拿得動。用這么大一袋銀子來張顯身份,現(xiàn)在怕是已經(jīng)沒有人再做如此俗氣的事了!
指甲明顯已分成紅白兩截,我恨恨地用上最后一點(diǎn)氣力抓著桌子轉(zhuǎn)身,卻被聶海一手按住肩膀釘在椅子上。
小二剛好端菜過來,滿滿的一桌大魚大肉,還外贈一瓶子酒。聶海道:“我家公子喜結(jié)交朋友,這酒是我家公子所贈!
我身不能動,只得轉(zhuǎn)頭,看見他舉酒朝我淡淡一笑,道:“在下姓安,”他略略一頓,才又再對我笑道:“名弈。不知公子姓名?”
安逸?!我在心里連吐了兩回,這名字有夠造作的!可我現(xiàn)在最討厭便是聽到安字!特別是姓安的!頓時便對他的笑產(chǎn)生了免疫,我硬硬地答道:“連小酥!酥脆的酥!”因還被聶海壓著,知道好女不跟男斗,更不與三男斗的道理,我不再看他,小斟了一杯酒喝了,“謝了!
在我報完姓名的時候,便聽到聶海和聶峰的笑,因為之前被安逸斥過不得無禮,所以笑得極其壓抑。安逸也忍不住哈哈一笑,“公子的姓名好特別,今日能結(jié)交這樣有意思的朋友,實(shí)在是快事!”他一笑,聶海和聶峰也沒了后顧之憂,捂著肚皮大笑起來。
我一拍桌子站起來,但虛弱的身體還是使我一晃。我摸出一錠銀子砸在桌上,氣道:“掌柜!要一間上房,備好熱水,菜都送到房間去!”
。ㄈ
熱水舒緩著我每一根神經(jīng),我望著一桌美食,暫時忘了剛才那些不快。水暖暖地漾開,我把頭靠在木桶邊緣,舒服地閉上眼睛。房間里很香,很香……等我意識到這不是烤肉香味的時候,眼皮已經(jīng)重得抬不起來。手搭在木桶上,我就那樣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我人已經(jīng)躺在床上。我急急坐起來,眼前一黑,“砰”地一頭撞在床柱上,久久不能恢復(fù)過來。
“連……公子小心身體啊!
竟然是安逸笑意吟吟地坐在床頭。我掀開被子一瞧,穿戴整齊,只是頭發(fā)沒有束起來。他幫我穿的衣服?他還叫我連公子?
“正所謂財不可露眼!彼盐夷钦y子砸在床頭,故意重重地呼出一口氣,道:“哎!真累!連公子一露就是這么大一袋金銀元寶,你說哪個賊子能坐得?”
他救的我?他救的我?我抓著襟口把這問題想了很多遍,卻是不敢開口證實(shí)。他肯定是都看到了,全看到了!我臉上發(fā)熱,垂著頭,讓長發(fā)擋去臉色。
他見我不說話,嘆了一聲道:“我急匆匆地去給連公子抓賊追銀子,還劃破了衣裳,結(jié)果連半句好也討不得。”
我仍舊側(cè)垂著臉,雙手在外拱手抱拳,“多謝安公子了!”我從包袱里摸出三錠銀子,也沒看是金是銀。左手在空中劃了兩下,終于碰到他的衣袖,我右手一拍,把銀子放在他手上,“小小補(bǔ)償,請安兄笑納!
“安某不缺銀子!彼雁y子放在床頭。我聽得他一笑,又道:“之前安某覺得連公子甚有意思,還以為連公子會來一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呢!
我不禁要惱了!不要錢銀子呆在這干什么!不知道本姑娘現(xiàn)在心情很不好么!尤其你這么一個姓安的,長這么玉樹臨風(fēng)、風(fēng)流倜儻干什么!偏偏爹安排我嫁個姓安的病秧子,不知道很招我恨么!安慕白、安慕白,我討厭所有姓安的人!我轉(zhuǎn)頭一瞪眼,“那安兄以為我會說什么?”
“以身相許!”
他朝我溫柔地笑,笑意的漣漪蔓進(jìn)我心。我臉上一紅,心中一驚,別過眼道:“安兄真會開玩笑,連某男兒身又如何說以身相許這樣的話?”既然你開始不拆穿我,就更不會現(xiàn)在再來拆穿我。我心中又想:或者,你追賊去了,根本沒看到,是別的好心姑娘幫我穿的衣裳。反正明日我又要繼續(xù)逃了,不會再見,管你是安逸還是流離。
“也是,也是。”他在房中踱了兩步,笑道:“我是看連公子容貌嬌艷,身子單薄,一時錯以為女兒身了。實(shí)在是在下失言、失言!
我扯起發(fā)怒前的微笑,眉眼略彎地笑望他,緩緩道:“安兄不要銀子,可是還要別的補(bǔ)償?”
他眼角一挑,別有韻味的一眼向我看來,然后徐徐一笑道:“沒有了,安某不擾,連公子好好休息!
(四)
美餐一頓,我竟然一睡便睡到翌日艷陽高照。纏腰束發(fā),換上金絲線繡花鑲邊的淡綠長袍,我又是一名翩翩公子。下樓用膳,不見安逸,我心情大好,坐在昨晚被人抬走那張安逸長訂的靠窗桌子上,拿出一錠金銀子讓掌柜給我安排。他笑嘻嘻地接過,幫我打點(diǎn)好,還弓著腰送我上轎。
我含笑點(diǎn)頭,一甩袍擺,坐入轎中。往日我是蘇家千金小姐的時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有如今的瀟灑。我得意地笑,一挑側(cè)簾,看見旁邊經(jīng)過的姑娘見我俊容后,立刻紅了臉低頭走過,可是眼睛還是禁不住要望我這瞧。我心情大好,放下側(cè)簾,笑意又深幾許,真想現(xiàn)在就去安撫一下哪家姑娘失落的心。爹如何也猜不到我明目張膽到這般程度吧,我再次得意地側(cè)頭笑了笑。
這日閑來無事,我穿一身暗紋反織鉤花的白色長袍,發(fā)束金冠,手執(zhí)折扇去逛集市。陽光極好,照得人人臉上都紅紅的,似粉嫩的桃子?粗媚飩儗ξ矣从终谘诘难凵,我心花怒放。我故意從她們身邊兜過,或是拿起一玉配看看,或是捧過一瓷瓶瞧瞧,然后放下,捻著鬢發(fā)狀似無意地對她們輕輕一笑,惹得她們嬌羞地低頭從我身旁而過,臉色紅得像熟透的桃子,要從樹上滾落。我拿著折扇在掌心輕拍,大笑著走開。何不生我作男兒身呢!
“連公子好雅興啊!
正當(dāng)我開懷,卻遇到安逸,真是大煞風(fēng)景。我把折扇握在掌心,止住腳步對他笑道:“天氣這般好,出來逛逛,順便買點(diǎn)東西回家!
他眸色一閃,揚(yáng)起好看的笑對我道:“連公子要回家了?”
我眉心微不可見地輕蹙了一下。這話怎么聽著就怪,就像我不回家,他便要給我好看一樣。我回不回家與你何干?我心中哼了一聲,臉上堆起笑,道:“離家久了自然要想念的。安兄慢挑,連某相行一步。”
“這支玉簪與連公子甚配,安某贈予連公子,算是你我相交一場的薄禮吧。”他說罷便要把簪子往我發(fā)上插。
那簪子碧綠通透,雖然可男可女,但我女扮男裝,終究是底氣不足,所以這些日來發(fā)上從不插簪子。我淺笑著在他把簪子插在我發(fā)上之前奪過,順手插在旁邊姑娘的發(fā)髻上。
那姑娘低頭羞澀地走開,故意把絹帕落在我腳旁。
我蹲下把絹帕撿起來,放在鼻端一聞,笑道:“未問姑娘芳名?”
她轉(zhuǎn)身朝我嬌媚一笑,婉娩溫脈的情意盡訴在眼中,“林鳳!
我緩緩站起來,看她走遠(yuǎn),才朝安逸一拱手,微側(cè)著頭用眼角斜斜地眺望他,半含笑意道:“多謝安兄,只可惜該是玉簪配美人才對。連某借花敬佛轉(zhuǎn)送姑娘,才不失了此簪子的作用,安兄莫怪!
他亦笑望我,卻不說話。他嘴角微揚(yáng),俊逸的五官沐浴在陽光下,更是耀眼。
我不可抑制地心砰砰地跳,只得用折扇在掌心重重地打了一下,讓自己清醒過來。我側(cè)身繞過他,“安兄后會無期!”
他微轉(zhuǎn)了身看我,笑意不減,只是眸子略略半瞇,讓我霎那有種被算計的錯覺。他道:“連……公子后會有期!”
。ㄎ澹
我換了棗紅色的勁裝,騎馬前去冀州。包袱的銀子讓我吃喝玩樂,只剩下小半,幸好懷中的銀票一張未動。
“!救命。【让!”
嬌滴滴的聲音,讓我心生憐惜。哪家的姑娘在此外郊遭遇不幸?可我自己不也只是個姑娘么?還是不要多惹事端的好。
“公子,救我!
那聲音就在旁邊,我一看,不得了,說著不惹事,卻就在我天人交戰(zhàn)要不要救人的時候,竟然已經(jīng)策馬到了他們跟前?!
只是一個賊子壓著一個姑娘,兩人衣衫完整,就連襟口也尚未被扯開。我策馬而過,心中禱告:踹他一腳,然后逃。“!我會求佛祖保佑你的,我且自顧不及,如何救你?
“公子,救我,公子……”
哀怨的聲音綿綿傳入我耳內(nèi),像是沾了燙油的鞭子抽在我心上。我自己也是女孩家,我……
“嘶——”的一聲,像是衣服撕爛的聲音,接著是那姑娘凄慘地叫。
我心中一緊,收了韁繩,策馬奔回去。那姑娘的衣服被撕下一小截袖子來,露出玉腕。我一甩馬鞭打在那賊子后背,他立刻疼得滾開幾步。我甩著馬鞭形成一風(fēng)圈,讓他靠近不得。我不曾習(xí)過武,這時候舞鞭子也是靈機(jī)所致。其實(shí)我是害怕的,害怕鞭子一時錯手甩到馬肚子上,它一個揚(yáng)蹄前嘯,便會把我拋下來。可是他只是爬起來恨恨地瞪著我,連樹枝也不折一根來搗我的爛鞭子陣。我顧不得想太多,兩眼緊緊地盯著賊子這邊的狀況,伸出一手道:“姑娘快上來!”
“多謝公子!”她抓著我的手利落上馬,坐在我后面。
我策馬快奔入了冀州,才稍稍把心放下。我問:“姑娘家住何處?”我聽不到聲音,想她不是嚇慌了,連話也不會說了吧,稍轉(zhuǎn)了身去看她。
但見她略低著頭,又緩了一緩才輕輕道:“家在冀州柳巷之末!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一夾馬腹,“這便是冀州之內(nèi),我現(xiàn)在就送姑娘回去!
到了她所述的地方,我才知道她家是方府,冀州的大戶人家。我扶她下馬,轉(zhuǎn)身便要走。
她卻喊住我,“公子,何不進(jìn)府稍歇,待我謝過公子的相救之恩再走?”
我一挑眉,無聲相詢。她的手比我要粗上許多,指上有明顯的繭,怎么也不像養(yǎng)在深閨的千金。一個下人也有如此權(quán)利?
“我是方家二小姐,方妍蓉!彼o我解惑,并敲開了門,奴婢恭敬地喊她二小姐,她點(diǎn)點(diǎn)頭,對我道:“公子請。”
竟然真的是閨閣小姐,讓我稍稍吃驚。盛情難卻,我只好下馬,含笑入府。
。
方家上下奉我如上賓,一聽我游歷四方,立馬就贊我是俠士。我汗顏,可知我只是個只會大把大把花老爹銀子的小姑娘,想當(dāng)初我還想見死不救的,只是慈悲心腸多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才僥幸救了你家女兒。方老爺還邀我在府上多住幾日,我想著這畢竟安全,爹肯定是查不到的,便一口答應(yīng)下來。
方妍蓉還有一兄長,方同林,名字稍怪,不知同林這一詞是否有特別的意思。不過這不是重點(diǎn),重點(diǎn)是他相貌英俊,身材高挑,膚色極白,卻沒有半分纖弱姿態(tài)。他竟然還是武林高手!劍法快如閃電,身形捷似疾風(fēng)。
“這次妍蓉的事,多謝連公子出手相救!狈酵殖夜笆值乐x。
言語中也含著一股江湖豪杰的爽朗與硬氣。我笑吟吟地看著他,滿心歡喜地想,若是這人做我夫君也不錯,至少爹若不準(zhǔn),他也能護(hù)著我?guī)译x開,四海逍遙!拔遗c她皆是……”我飄在云端想著我們同騎一馬,看日落月升,繾綣美好,于是不經(jīng)大腦地便要答他:我與她皆是女子,她的遭遇,我豈會不救。萬幸萬幸,在最后一剎那讓我收了話,沒說出口。我卡了半天,才算找到話來圓場,笑笑道:“我與她皆是出門在外,能相助的自當(dāng)盡力!
他對我爽朗一笑,“今日我過來,”
我唇角翹起,截斷他的話說道:“是要帶我和妍蓉一道去放紙鳶么?”之前幾日,他不是帶我們?nèi)ス涫屑闶菐覀內(nèi)ヲT射,還說找上一日好天氣,與我們出去放紙鳶,極盡地主之誼。只是那日的騎射讓我很丟臉,連只小花雀也沒射中一只,倒是他和妍蓉都收獲頗豐。
他抿唇轉(zhuǎn)身看我,仍舊笑著,“今日我過來,是想問連公子覺得妍蓉如何?”
“很好啊!
“具體點(diǎn)呢?”
“這個,妍蓉姑娘姿容清麗,性格溫婉,進(jìn)退有度,落落大方……”看著他的笑,我只好硬著頭皮想了一堆好話。
“這便好!彼財辔姨咸喜唤^、毫無感情的話,舒心笑道。
方同林問了我話便回去了,讓我大失所望。翌日方妍蓉過來。
她略垂著臉,兩手絞著絹帕,只輕輕地喚我一聲連公子,便沒再說下去。
我見她臉上微微泛著紅暈,便笑道:“外面太陽盛,方姑娘進(jìn)來再說吧。”
“連公子……”
“方姑娘找我何事?”
“爹說……”她看我一眼,又復(fù)低下頭去,“大哥說,昨日問了連公子對我的感覺。”
她的聲音漸低漸細(xì)。是要我當(dāng)面贊她?難怪面紅耳赤。我撩起袍擺坐下,淺呷了一口茶輕輕一笑,道:“方姑娘清麗溫婉,怕是上門求親之人都要踏爛方家門檻了吧?”
“爹說連公子相貌人品皆是上選,我又是連公子所救!彼^越垂越低,讓我看不見她的神色,“爹說下月為我和連公子舉行大婚!
我嚇得手一抖,杯盞打翻在地。我楞在椅上,驚嚇的神色全浮在臉上,沒有坐下時的瀟灑,更沒了之前調(diào)侃那些對我有愛慕之心的女子的心情。
她上前了兩步,朝我甜甜一笑,眉眼間皆是喜色!斑B公子好生休息,妍蓉先回房了!彼p聲地說著,退至門口的時候不禁又嬌羞一笑,“爹說,大婚之前,我與連公子不可相見!
(七)
方同林每日過來,不是下棋便是品茗,似乎覺察出我要溜走的意思。
我不懂武功,不可夜?jié)撐蓍,白日又讓方同林纏住,不得分身。我比當(dāng)初要嫁蘇慕白那個病秧子更要著急!可知我是女兒身。∪绾闻c一女子成親!
方家的廊上已掛上了紅燈籠,也已經(jīng)有些親戚早早從鄰城過來了。我不能再等,換了夜行衣,把銀票塞在懷中,準(zhǔn)備一入夜就爬樹翻墻,再一次逃婚!
我不知道糙樹皮也能這樣割手,忍著疼爬到第一個枝節(jié),坐在上面抹了把汗,重重地喘氣。
“連公子在上面,賞月?”
很熟悉的聲音,我低頭一看,竟然是安逸!我嚇得差點(diǎn)沒從樹上掉下來,“有點(diǎn)悶,出來透透氣!
他輕身一躍,坐到我身旁。月色撒在他臉上,映出淡淡的笑意!澳俏襾砼闩氵B公子!
我僵硬著笑了兩聲,問:“安兄怎會在此?”
他揚(yáng)唇而笑,眉毛一挑向我看來,“妍蓉是我義妹,她與連公子的大婚,我怎可不來?”
那笑就似微涼的風(fēng)帶著夜露拂在臉上,有種說不出的舒服?墒撬脑捔⒖套屛仪逍堰^來,我得抓緊時間逃!“原來如此!蔽曳笱艿溃骸半m說已是初夏,但夜露寒涼,安兄還是早些回房休息的好。”
他看了我一眼,眼角略挑,讓我心中一抖,有種被人看穿的感覺,又似一種自跳陷阱的感覺。他看我好一會才緩緩笑道:“那連公子也早些歇息!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待他躍下樹,漸漸走遠(yuǎn),我才再爬出去,萬分艱辛終于攀上院墻。我坐在墻頭,看著地面疑惑這樣跳下去會不會摔斷腿。我思量良久,還是一閉眼,跳了下去,卻沒有意外的疼痛。我睜開眼,看見安逸近在咫尺俊秀臉龐,嘴角始終含笑。我被他抱在懷中,清冽的氣息撲面而來。我臉上一紅,別過眼,咳了一聲道:“安兄還是把我放下來吧!
“連公子身骨果真嬌弱,讓人抱著就不想放手!
他熱熱的呼吸就撒在我的眼上,微癢。我意外自己竟然不惱他如此輕佻的調(diào)戲,看著地上的影子不說話,撐著他的胸膛準(zhǔn)備跳下來。
他卻抱緊了不讓我動,“連公子又想逃婚?不行,我得把你送回去,免得大婚當(dāng)日沒了新郎,丟了妍蓉和方家的臉!
我心中哀號,見他抱著我往大門方向走,情急之下扯住他的襟口道:“安兄如此抱我,傳了出去,有損你我名聲,還是讓我下來自己走吧。”
他略略一沉思,眼中笑意閃過,道:“也好!
我跟在他身后,漸漸放慢腳步,和他拉開丈許距離,然后轉(zhuǎn)身,奔!我才剛跨第一步,他便已經(jīng)閃至我身前,腳下在我膝蓋后方輕輕一踢,伸手把我又橫抱了起來。
“連公子?”他對我淺笑。
我知他也是武林高手了,不過似乎遲了點(diǎn)。我垂頭,看著自己粗粗的腰身,無力道:“安兄,其實(shí),我非男兒身,如何與方姑娘成親?”
“哦。”他毫不驚訝地應(yīng)我。
我抬眼看他,心中怒火狂燒!那日在彭城的客棧,他是全看去了,他是早知我的女兒身了!
他微笑,看我一眼,足下一點(diǎn),抱著我躍上高樹。“還有什么?”
我恨恨地瞪他,身子霍然坐直,可重心往前一沖,差點(diǎn)便掉下去。
他左手一環(huán),便把我圈在懷里,笑吟吟地看著我,“這高度不是剛才的院墻,掉下去只崴腳那么簡單,很可能,”他湊近我,鼻間與我不過一指距離,“是要摔斷骨的。乖乖坐著,告訴我,還有什么事騙了我?”
我知道是栽在他手上了,再次往下望了望,才縮回身子,道:“我名字是蘇蓮,永州首富的千金,此趟出門是逃婚!
“為什么要逃婚?”
“我爹給我定的夫家,哎,安慕白是個病秧子!”
“誰說我是病秧子?”
“與我相熟的姐妹,”我一楞,轉(zhuǎn)頭定定地看他,卻見他眉眼如畫,含笑望我!澳悖阏f什么?”
“我便是你的夫君安慕白,是何人告訴你,我是病秧子的?”他笑,眼中粼粼波光。
我張著嘴,半天才擠出來一句話:“你,你不是叫安逸么?”
他攬著我的手緊了緊,“我不是病秧子,你便會嫁我了?”
臉上漸漸熱起來,看著他完美的俊容,我勉強(qiáng)扯出一絲清明,撐著他靠過來的胸膛,“你先告訴我所有事情的始末!”
“你爹說要把你綁回來,我沒讓,說去追你回來。在客棧的時候,為了不讓你起戒備之心再次逃跑,也為了知道你逃婚的原因,我才取了弈水居的弈字來作名!彼]上眼向我靠來,氣息幽幽地撒在我耳際,“妍蓉之事,我只是想逼你回復(fù)女兒之身!
難怪!難怪那賊子壓著她半天,最終也只是撕下一小截袖口來!難怪她手上有薄繭,難怪她上馬利落,難怪射獵她收獲豐厚!難怪我處處遇上他!所有都是一個局,他要甕中捉鱉,難怪笑得那樣成竹在胸!“安慕白!”我氣得一拳打在他肩上。他側(cè)一閃身躲開,我往前墜去,整人掉下樹。
他跳下來,雙手一攬接住我,額頭與我相抵,“叫相公!
。ㄈ耐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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