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jié)，郊野鳶飛。

　　溪岸花間，頑童嬉戲笑鬧。

　　楊柳樹下，詩酒行令，人倚秋千笑。

　　忽一刻，輕風(fēng)落雨，絲絲清涼無聲飄灑，漸趨綿密。

　　羅衫濕，綸巾重，終是略擾了踏春游興，紛紛散去，擇地暫避。

　　卻有那風(fēng)雨無礙之人，策馬疾行，絕塵而過，辨不清衣著風(fēng)貌。

　　.

　　暮春三月雨輕寒，閑徑深處，悄隱英雄冢。

　　白紙傘，素藍衫，細(xì)雨朦朧渺如煙。

　　漢白玉為碑，漢白玉砌冢，蒙蒙煙雨中，微光瑩瑩，道不盡的凄冷。

　　三年。

　　一念沖霄，一夕殞命。

　　徹體冰寒清晰如昨，百骸錐痛直如剜心刮骨。

　　十指收緊，闔眸。

　　是我的錯……是我……

　　有零落雨絲潛入傘下，觸面微涼。

　　三年了……

　　縱馬江湖，再無人可比肩，你可知……此種寂寞……

　　深吸一口濕涼的空氣，抑下心中隱隱的鈍痛。

　　睜眸，白冢刺目。

　　眉間微蹙，心底忽而生出一股憤憤。

　　你這個笨蛋——

　　你這只笨……

　　.

　　春雨綿綿無止歇。

　　藍衫孤影，撐傘獨行。

　　遙見道旁簡陋酒棚，長長的細(xì)竹竿上斜挑著泛白的青旗酒幌，沐雨臨風(fēng)，輕搖飄擺。

　　踱步過去，于棚下收了白紙傘，隨手輕甩，連串雨水散入黃土。

　　“可有女兒紅……”頓了下，“算了，給我來壺茶�！�

　　抖了抖被雨水打濕的衣擺，將傘倚著桌沿兒立了，撩衣而坐，古樸長劍置于一旁。

　　店家提壺過來，抹了抹桌面兒：“展大人，我想著您也該到了，今兒個一早還念叨來著�！狈_一個干凈的杯子，斟上熱茶�！澳鷮Π孜鍫斂烧媸乔樯盍x重，白五爺都故去這么久了，您還……唉……”

　　略隱苦澀地笑了笑，拈起杯子半握在手中，暖著微冰的指腹。

　　棚外細(xì)雨朦朧，官道上三兩行人，寥寥落落。

　　手中粗瓷茶杯無意識地左右輕輕旋動，心緒，隨著細(xì)密雨絲飄散開去，逸向不知處。

　　.

　　——“鼠貓不兩立！展昭，今天你我定要分個高下！”

　　——“白兄，虛名累人，你又何必如此執(zhí)著？展某是決不會出手的。”

　　.

　　——“你這只三腳貓倒還有兩下子，果然配做五爺?shù)膶κ��！?br>
　　——“白兄過獎了�！�

　　——“不過，比我還差得遠(yuǎn)呢！”

　　.

　　——“你這只笨貓！又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真當(dāng)自己是圣人啊！”

　　——“玉堂，我……”

　　——“我什么我！真以為自己是九命怪貓么！我看你根本就是一只笨貓！蠢貓！呆頭貓！”

　　——“……那你這只白耗子又為什么要跑來？”

　　——“……”

　　——“笨老鼠……”

　　——“你說什么？！”

　　——“我哪有說什么？”

　　——“分明就有！”

　　.

　　……

　　.

　　回神，方覺掌中杯已半冷。

　　潑掉，復(fù)又倒上一杯，湊到唇邊輕啜著。

　　雨漸疏，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于官道彼端響起，漸行漸近。

　　神思兀自不屬，清茶入口亦未識半點滋味。

　　馬蹄聲驟住，一聲嘶鳴。

　　“啪”——

　　驀然一聲脆響，驚醒抬首，只見地上碎了一只粗瓷酒碗，店家僵立原地，滿面驚愕直愣愣盯視著前方，大張著嘴巴卻沒發(fā)出一絲聲音。

　　循目望去，不由得雙眸倏睜，渾身一震，手上杯子險些跌落。

　　草棚前，一人一騎，銀馬白衣，于如霧煙雨中籠著微微瑩光，恍恍然仿若虛夢幻影。

　　怔然間，眼前白影一晃，那人不知何時已近至身前。

　　木然起身，對望。

　　猶如照鏡的熟稔容顏，烙印于記憶深處的澄澈清眸。

　　原以為，再不復(fù)見……

　　再不復(fù)見……

　　唇微啟，聲音卻梗在喉嚨里。

　　眼前咫尺處，清亮瞳眸中閃動著的復(fù)雜神采終是化作了一潭春水，溫潤柔和，直暖人心。

　　“我是否該喚你作……展兄？”那人微微笑彎了一雙眸子。

　　略帶笑意的語調(diào)喚回了恍惚的心神，凝眸，眼前人輪廓清晰，眉目分明，始知非夢。

　　未知何時雨已悄住，想是空氣中濕氣未散，不覺間迷蒙了雙眼。

　　嘴角微動，唇齒間終溢出兩字，卻是哽咽中帶了幾分狠厲。

　　“笨貓……”

　　.

　　天色明朗，澄空如洗。

　　雨后，初晴。

　　.

　　“玉堂，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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