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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完
在二十八歲那天,我意外收到了一封信。在這個網絡遍布的時代還能收到一封樸素的信,我還是挺意外的。
我畢業(yè)于一所985,沒有選擇深造,一畢業(yè)就出來工作了。工作了一天的我拖著疲乏的身子走向沙發(fā),拿起剛剛順手拿進來的信封。
很普通的信封,蓋著時空聯絡局的郵章。時空聯絡局是一個郵局的名字,在一起乃至當下都十分流行。
可以寫好想說的話存在郵寄所,指定人物,時間,以后會自動送出。
我沒想到還有人給我寫這種東西,信封上沒有寫寄信人。我突然來了興趣,拆開信封,入目的是是一手很好看的字。放在以前是我一定會吹捧的存在,只不過現在對我來說有些稍顯稚嫩。
先掃了一眼落筆:楊讓。
楊讓。
我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一遍,而后又輕聲念出了這個名字。斷了線刻意忘記的記憶如潮水般向我涌來。
楊讓是我高中的同學,關系很好,從小學就認識了,住在同一棟筒子樓里。
自從他高考落榜出國后我就沒有再和他聯系了,本以為不會和他再有聯系了,沒想到如今又想起他來了,想想我們有十年沒有聯系了。
我內心酸澀了一陣突然又輕笑了一聲,看了起來那封信的內容。
內容不長,我都能背下來。
【江昂~沒想到我會給你寫信吧,我還是蠻仗義的。算算你收到的時候離我寫這封信應該過了十年了。不知道你過的好不好,有沒有結婚!
我能想象到楊讓俏皮活潑的叫了我一聲:“江昂——”聲音帶著點懶散然后笑著把頭倒在我肩上。
明明比我高卻老喜歡把頭靠在我的肩上,他也不嫌累。
我想到了往事迫切的也想給他寫一封回信,我起身去拿筆,找了一張紙。寫了滿滿一頁,但又不想顯得我太話癆,重新寫了一份,忍著只寫了幾句話。
寫完之后我又開始懊惱,自己都不知道楊讓的地址。我拿出手機,翻著通訊錄,突然翻出了以前班長的號碼。不知道班長有沒有換號,不知道班長有沒有和楊讓聯系。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撥出了這個號碼,響了幾秒,嘟嘟的聲音在空曠的屋子內顯得突兀。即使只是幾秒,我也屏住了呼吸仿佛過去了許久。
突然,電話接通了,話筒里傳來有些疑惑的聲音:“喂?你是哪位?”
我也不確定,詢問對方:“喂,你好,請問你是班長陳納嗎?”
“對對,是我,你是……”
“我是江昂。”
陳納似乎沒想到我會聯系他有些驚喜:“江昂啊,誒呦,都沒來的及恭喜你。你當初志愿填報完都沒和我們聯系過了,十年了,大家都記著你呢。太開心了,你來,我叫你嫂子弄倆菜咱聚聚!
我笑著委婉的拒絕了:“今天就不了,改天吧。我就是想問問班長你知道楊讓的地址或聯系方式嗎?”
對面靜默了一會,然后才慢慢出聲。我聽著對方的話,感覺就像在凌遲。對方的話對我來說太過驚駭,聽在耳中顯得有些失真恍惚。
“楊讓啊,楊讓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哦,對,你不知道,當時你刪除了他的所有聯系方式!
我問:“什么時候?”
對方聲音有些沉重:“你入學那一天早上。”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聲音已經帶了顫音,有些哽咽:“我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對面沒有說話,無聲中卻已經默認了。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結束了這段通話,我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我滑坐在沙發(fā)旁邊,望著天花板發(fā)愣。
我從冰箱里拿出了啤酒,我的酒量一向不好,一直都是淺嘗輒止。
我喝了很多瓶,以我現在的意識已經數不清了。
我昂著腦袋,張著嘴巴看著天花板。我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江昂,你可真不是東西!”
我可以肯定楊讓只是想挺過我的生日,看著我入學。因為在入學前兩天醫(yī)生就說他不行了,但還是無意識的撐了兩天。
我的生日,就是入學前一天。
我喝的模糊好像看到了楊讓,我看著他喃喃:“楊讓,你是來怪我的嗎?”我忽然抽泣了起來“楊讓……你打我吧,楊讓……我好想你。我一直有個秘密沒有告訴你,楊讓……”
楊讓沒有打我,他很溫柔,和以前欠揍的樣子不一樣。上一次這么溫柔還是我高三生病的時候,那個時候的他和現在的他一樣!
他走了過了,坐在我旁邊。我意識模糊不清,沒有想到他坐在啤酒瓶上為什么不硌。
楊讓抱著腿看著我,我也乖乖的抱腿看著他。楊讓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江昂,你怎么又喝酒,還喝了這么多!
我皺眉,鼓著嘴,聲音黏糊糊的含糊不清:“楊讓……你怎么老是喜歡管閑事?你現在死了,管不到我的,我不聽死人的話的。”
說著說著我笑了起來,又感覺委屈極了,半哭半笑的:“對啊——楊讓你已經死了,死了啊……你為什么不努力一點,你為什么不早說呢……”
我迷迷瞪瞪的瞪著眼:“楊讓,你活過來吧,你活過來我就聽你嘮叨!
楊讓這次沒有教育我,只是笑笑。我又有點惱火:“你笑什么?話說,楊讓,你是怎么來看我的,閻王不扣你工資嗎?”
楊讓好像讓我逗笑了:“你想見我我就來了,閻王不會扣工資!
這次換我看著他不說話,突然我將他抱住,頭枕在他肩膀上,這是我第一次枕他肩膀,明明很寬,比我舒服。
可是這么寬的肩膀我為什么就是不安心呢,我抱緊他,他的手好像摟在我腰間,我聲音哽咽:“楊讓,你至少看看我的信也好啊,我不一定要你活的……你多看看我就好了。你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楊讓……”
楊讓今天很縱著我,他說:“好,我抱著你,哪都不去。”
第二天早上,宿醉的后果就是頭疼的厲害,看著滿地的狼藉根本沒有第二個人,但楊讓好像真的來過。
我摸到手機,已經遲到了,索性今天請一天假,我需要緩緩消化一下昨天的消息。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又收到了一封信,肯定還是楊讓的,我認真的看完。
【江昂~我想問問我考上清華了嗎?我應該考上了吧,嘿嘿。對了,你有沒有回母校看看,學校在一屆離開后總喜歡翻新,你現在回去都不知道翻成什么樣了!
雖然他收不到我還是去寫了一封回信:
是的,你已經考上清華了,你很厲害,我都比不過。
雖然撒謊了,但是沒關系,至于母校,我決定吃完飯去看看。
天氣已經變冷了,我穿了件大衣圍了圍巾才出門。
我站在以前的走廊上感慨,確實變了很多,但大體結構沒變。看著在走廊上打鬧的學生我出了神,有一個學生真的很像楊讓。
透過這群學生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十年前,我因為楊讓搶了我做的銀杏葉標本而追著他在廊道里跑。
看著他從樓道下跑走了,我已經氣喘吁吁了,不想再追他,就站在樓梯口罵他:“蠢貨楊讓,楊讓你個傻逼最后別栽在我手上!
沒注意楊讓已經繞到我后面了,他捂住我的眼睛,聲音里滿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江昂。”然后夾著聲音,聲音笑的有些破音:“江學長,你猜猜我是誰嘛~”
我惡心極了,一腳踹過去:“楊讓你找死!”但其實眼里已經盛滿了笑意,我揪住楊讓的衣領,學著他的語氣:“楊學長,江學長覺得你有點惡心了!
他高高的個子彎著身子,把頭靠在我肩膀上:“江學長就喜歡嘴巴說說。”
“江學長要干實事了!
楊讓意識到了不好,拔腿就跑。我們穿過走廊,繞過樓道,最后在操場上蹦蹦跳跳的追逐。
最后以沒及時進教室在門口罰站結束。
我想到這里突然笑了起來,一旁的學生不明所以的看著我。我沒再多待回到家,把信寫完了下文。
第二天我又收到了信:【江昂~我有沒有和你去看銀杏,我會告訴你一個事的。】
我突然想知道是什么事,我記得當時拿了我的標本他說要在秋天和我一起去看銀杏林。
少年意氣的聲音好像還在昨天:“不就是一片銀杏葉標本嘛,秋天我陪你去銀杏林,別說一片,我給你做一冊子!
我又收到了信,里面附了一張銀杏葉標本:【江昂~我給你湊了一個春天的,綠色也很好看,對吧。我想了想,十年后的我沒準不敢說,我先說了吧。其實我有一個藏了好久好久的秘密,那個秘密就是我喜歡你你知道嗎?好吧,現在知道了!
我愣住了,我沒想到楊讓也喜歡我。但年少的我們都沒有人有勇氣講出來。
我喃喃:“我也喜歡你啊,笨蛋,你早說啊!
知道了他對我的心意我又難過又有點高興,我找了一張他的照片,帶著他去看了銀杏林。
他熾熱的十八回應了我藏了十多年的秘密,這個時候,我二十八。十八歲的他,卻好像還活在昨天。
八月十號,我又收到了一封信,我問時空聯絡局,他們說這是做后一封了。
前幾封應該是身體好的時候寫的,這個時候應該是快不行了。
我又想起他告訴我他沒考上我決絕的話語,我承認我后悔了。
我猜這封信是他叫我不要和別人在一起的,他最愛吃醋了。
我打開信封,這封比以前的都短:【我以前說的都不做數,江昂,把我忘了吧。】
我不相信他會就這樣放手,他……算了,我又有什么立場說他呢?
但是我真的忘不掉他,我找到了他的墓地,我去看了他。
一個月后,二十八的我又投入了工作。我還不能死,我要活很久,以后好給他講外面的生活,不能讓他顯得太不了解。
三十八,我們公司來了一個和楊讓很像的人,據說是清華畢業(yè)的。
四十八,我把工作正式交接給他,帶著信和照片,我要去完成楊讓環(huán)游世界的夢想。
希望,楊讓下輩子能收到我的信。
那個鮮活熾熱的少年好像又活了,如果能回到十八,我會大聲的告訴楊讓我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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