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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孤枕難眠,各懷所思。
內(nèi)容標簽: 花季雨季 情有獨鐘 陰差陽錯 柯南 輕松
 
主角 視角
黑羽快斗
互動
工藤新一

其它:名偵探柯南,快新

一句話簡介:在分手前夜,你在想什么?

立意:眼不見心不煩。

  總點擊數(shù): 3296   總書評數(shù):6 當前被收藏數(shù):163 文章積分:4,027,753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衍生-純愛-近代現(xiàn)代-東方衍生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短篇耽美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14514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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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南/快新]分手前夜

作者: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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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手前夜


      每個人都會有的,一種藏在人心深處的幽微黑暗,針對某個看不順眼之人的對抗心理。

      其實只要選擇眼不見心不煩就好了。工藤新一撐著下頜,這般想到,視線自然而然地往這番心情所指向的人選身上飄去。
      此刻一無所知的黑羽快斗還噙著游刃有余的笑意站在人群中央,被那些男男女女或傾慕或喜愛或?qū)W⒒驊岩傻囊暰匯聚一身,動作優(yōu)雅又利落地表演他臨場構(gòu)思的紙牌魔術(shù)。居酒屋最尋常不過的頂燈投下暖黃燈光,盈盈映在他清澈明麗的藍色眼睛,柔和光色又落在上挑的唇梢、翻動的指尖,以及衣袖挽起露出的一節(jié)小臂,在白皙細膩的肌膚上透出光澤,硬是在此人周圍打出來幾分舞臺聚光燈下的華麗氛圍。
      黑底金邊、背圖綺麗的花切撲克是法蘭西裝飾藝術(shù)大師Erte設(shè)計絕妙作品,全球限量發(fā)行2500套,ebay拍賣價格高達450美元,此等珍品在黑羽快斗指下時展示出了遠超其昂貴價值的繁復(fù)華麗,修長白皙的靈巧手指引導(dǎo)著黑色紙牌流暢滑動穿插飛舞,斑斕色彩和復(fù)雜圖形就像萬花筒般無限變幻旋轉(zhuǎn),搭配從容微笑著款款獻上的魔術(shù)表演,就如同一次豪華無比的視覺盛宴、最頂級的藝術(shù)展會,也難怪周圍人看得目眩神迷,沉醉不已。
      黑羽快斗具有讓人一見鐘情的魅力。
      他的存在使人不自禁去相信愛情、夢想,以及奇跡。
      也就是說,這家伙比任何人都擅長編造謊言、矯飾偽裝,還有蒙蔽真相,是理性至上、專注于追尋真實的偵探的宿命之敵。
      眼見著他欠身謝場之后就被人們團團圍住,接過同學遞來的酒杯,暢快地一飲而盡,又轉(zhuǎn)過頭應(yīng)對身側(cè)女生臉頰微紅的問話,不知道話題里有什么取悅了他,黑羽快斗笑著回了幾句話,手指繞過女生的長發(fā),原本空空如也的指間又拈出一張紅心撲克。
      對方驚喜地“啊”了一聲,看著魔術(shù)師先生彬彬有禮地收回了手,視線戀戀不舍地停留在那枚紙牌,黑羽快斗注意到了,于是莞爾一笑,折回掌中的撲克下一瞬間就翻轉(zhuǎn)成了一枝嬌艷欲滴的妖冶玫瑰,再度獻到女生的手心時接收到的目光已經(jīng)變得充滿熱情和迷戀。
      騙人的把戲。這個念頭轉(zhuǎn)過意識層的時候,工藤新一已經(jīng)收回了視線,淡淡回著身邊同學的談話。手中酒杯里的冰塊已經(jīng)融化過半,藍色眼睛凝視著邊緣模糊的晶體,過了一會兒他還是沒有心情,放下酒杯說有事先走了,從榻榻米上站起身,套上大衣,拿出慣用的借口跟舉辦者說了一聲,謝過對方的挽留就拉上門離開。
      東京的天已經(jīng)黑透了,臨近午夜的長街卷來一陣陣接近零度的風,風中攜著很細的雪花,吹得被居酒屋里濃郁酒精和熱烈氛圍醺熱的頭腦很快恢復(fù)了清醒。明明都已經(jīng)接近三月了……今年的冷冬不知為何顯得特別漫長,留在記憶里的總是永夜般深沉的黑天,連綿不絕的飄雪已經(jīng)達到令人困擾的程度,無論怎么打掃庭院都清理不完的麻煩積雪,就像心頭上逐漸堆積無法消解的煩惱。
      白雪與黑夜組合起來,相互交織,工藤新一的心中也浮現(xiàn)出一個白色與黑色交織起來的人。
      隨著夜晚里漫天旋舞的雪影飄零散盡,對方的身影逐漸從輪廓模糊變得風姿鮮明。
      令他煩惱的人,他始終無法從心頭清掃干凈的人。
      云層之間灑落的清冷月輝仿佛又是另一個層面的暗示,再次意識到黑羽快斗的名字又一次不可抗拒般盤旋在心間,工藤新一忍不住煩躁地嘖了一聲,將很快凍得失去知覺的手抄進大衣的口袋里。
      末班的電車早已離去,這里距離米花町有些遙遠,晚上行車變少,他不想站在寒冷街邊無目的地等待一輛不知何時才會經(jīng)過的Taxi,種種借口飛過腦海,工藤新一選擇的方向是自己就讀大學期間租住的公寓,刻意無視了他事實上正與黑羽快斗共享此處居所的事實。

      他和黑羽快斗,就是常人眼中的那種關(guān)系。
      但說到底兩人間其實算不上太過親密無間,可能也與彼此初遇那會兒至今都不可相容的立場仍有關(guān)聯(lián)。曾經(jīng)的話,工藤新一面對的還是一個更加高潔和神秘的白色宿敵,永遠懷著膽大無畏的囂張笑容,使用魔法般夢幻的手法從重重守衛(wèi)的保險柜深處盜取寶石,無人能夠捉摸幻影之后的他的真身,也無人能夠抓捕這個神出鬼沒的國際狂徒,正是這么一個如同都市傳說般的大怪盜。
      只是世人不知,那個時候的關(guān)東名偵探工藤新一是以名為江戶川柯南的小小偵探的身份與此人無數(shù)次追逐和糾纏,彼此都是以虛假的身份和名字相識相知,互相懷著克制和敬意加深理解,然而作為純粹宿敵的過去反比如今的狀態(tài)更為單純一些。
      轉(zhuǎn)折點出現(xiàn)在工藤新一重新回到作為17歲高中生的正軌,那個怪盜也終于達成夙愿,某一天忽然對全世界宣布功成身退之后。
      工藤新一想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竅了,才會在大學新生的歡迎會上拒絕了所有女生的靠近,卻在被灌了很多酒的黑羽快斗晃晃悠悠坐在邊上卡座的時候,有些出神地凝視著他熟悉的容顏。
      “真不懂風情啊,那么多漂亮的姐姐,總該有一個擊中好球區(qū)的吧!
      “我沒注意……”
      “嗯?難道心有所屬?”年輕人眨了眨眼睛,“啊……好像想起來了。被一位青梅竹馬的女朋友管束了,對吧。怎么不見她的人呢?”
      “沒有,現(xiàn)在是自由人,”對別人不可能坦誠說這么多的,但是工藤新一看著黑羽快斗好奇看來的視線,難得解釋道,“她就讀于米花大學,毛利叔叔的母校,現(xiàn)在和我學校不一樣,我們的交集沒有那么多了!
      “不會吧?區(qū)區(qū)大學異地就分開的戀情?!”
      耳邊傳來無比詫異的語氣,黑羽快斗的驚訝看似過火,卻合情合理,他實際上是知道他們?nèi)淌苓^接近一年的隱瞞和別離才重新相聚的。
      “……不,只是那個。可能是作為弟弟的身份太久的緣故!
      “嗯?”
      “我沒有不倫的想法……所以提出了分手。”
      “啊……?”
      “防止近親通奸是生物的印刻型本能,后來面對她的時候心里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一種罪惡感,不止是之前一直用柯南身份欺騙她的緣故,還是對于兩個人可能出現(xiàn)狎昵性質(zhì)親密接觸的交往身份感到痛苦,”工藤新一閉上眼,“作為柯南來說,蘭姐姐是不容褻瀆的存在……”
      “喂喂……”黑羽快斗一臉哭笑不得,同情地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肩膀。
      “……已經(jīng)失去□□了……等我意識到的時候!
      “哈——”黑羽快斗的眼神就像在瞧一個神奇生物,揚起眉梢,“那不更應(yīng)該跟大家熱鬧起來么?一個人在這里喝單身酒可沒什么意思哦!
      “暫時沒這個心情,”工藤新一撐著臉,搖晃著威士忌杯里大顆的冰塊,“很多人就差在眼睛里寫著目的是一夜情了,既然我沒有這方面的意思,就不會迎合!
      “這該算名偵探過于不解風情呢,還是太解風情呢?”
      他的手撫過工藤新一的側(cè)臉,抬起下頜,動作很接近輕薄的調(diào)戲,又像在鑒賞一尊符合心意的藝術(shù)品。
      “她們明明那么性感漂亮,如果野心其實是成為工藤新一的名副其實的女朋友,名偵探也沒興趣?”聲音貼近耳畔,這興致勃勃的語氣活像下一刻就要把交談拖到男人間的下流話題去。
      工藤新一耳根發(fā)熱,別開視線:“我沒有這種想法……”
      “那么,如果是男性呢?”
      拂過耳垂的溫熱呼吸,過了一拍才意識到根本沒被唇觸碰到。腰部一陣發(fā)麻,過電般的感覺從尾骨掠過脊梁,然而只是對方稍稍向自己這邊傾斜了身體而已。
      黑羽快斗低低笑著問。
      他的手臂搭在工藤新一卡座后方的椅背上,沒有絲毫實際的肢體接觸,甚至衣物也沒有觸及。但是又長又濃密、微微卷翹的睫毛低低垂下,只有在極近距離才能看見側(cè)臉浮現(xiàn)出來了若隱若現(xiàn)的微妙笑意,有些接近月夜的怪盜,卻更添三分銷魂蝕骨的引誘氣息,睫羽之下的藍色眼睛暗轉(zhuǎn)流光。
      看似接近了又沒有實際的靠近,唯有曖昧的空氣徒然燎燒起肌膚,在這以氛圍為牢籠的狹隘空間,點燃了令人昏頭的業(yè)火。
      因為近在咫尺,無論是呼吸中濕潤纏綿的熱意,還是磁性悅耳的嗓音,都屬于黑羽快斗正在蠱惑工藤新一的微妙訊號。
      在那一瞬,工藤新一渾身都毛骨悚然了。

      理論上應(yīng)該只是屬于一時沖動,結(jié)果后來無論多少次工藤新一回憶起來都忍不住火冒三丈,但是火大的對象究竟是貫來恣意縱情的對方還是莫名其妙把持不住的自己,真相實在連名偵探也難以辨明,到兩個人住到一起之前,深夜里肌膚重疊的次數(shù)已經(jīng)數(shù)不勝數(shù)。
      有的時候是因為對方牽起了自己的手指,靈活地糾纏又上移,指尖輕輕撥過腕側(cè)薄薄溫熱的肌膚;有的時候是因為忽然親昵甜蜜的稱呼,慢吞吞地拖長了慵懶的聲調(diào),尾音連著頗有風情的模糊氣音。又或者,甚至只是酒酣耳熱的暈黃燈光之下,盈盈浮現(xiàn)在黑羽快斗眼里的曖昧笑意,比醇香的美酒更能醉人。沒人能比偵探更擅長讀懂怪盜沒有文字的暗號。
      工藤新一自視沒有什么擔憂失竊的珍寶,失去了與其作對的大義,也知道黑羽快斗是個過于自由任性的家伙,人太聰明了就容易養(yǎng)成利用人性和規(guī)則的漏洞隨心所欲的習性,他一如既往看穿了偵探對他放水的心理,愈加理所當然地靠近和索取,從不顧忌被束縛的可能性。
      每次沉淪于□□的歡愉過后工藤新一總懷疑自己之于對方只是個特別理想的便利選擇。不用擔心后患的性別,不會在感情上死纏爛打的立場,而且自己醉心于破解疑難的案件,無心發(fā)展戀情所以也不用擔心出軌和疾病,再加上能夠形成共同話題和思路響應(yīng)的頭腦,足夠契合的身體關(guān)系,自然而然構(gòu)成了怪盜駐足棲居的滿意要素。
      而要解除彼此牽扯不清的關(guān)聯(lián)實際非常簡單,只需要說出口就好了。
      黑羽快斗是最擅長把握距離的聰明人,他不會讓雙方難堪。
      越是清楚這點工藤新一就越是惱火,那個家伙絕對是明白自己的想法才會對自己那么無所顧忌任性妄為,反正雙方都有爽到,互相在漫漫長夜里汲取對方的體溫度過,吃死了偵探不會跟他計較?反正就算斷了日子也不是不能過,誰也不依靠誰,大不了再找一個過夜的伙伴……工藤新一自己也沒想到他精神上會那么抗拒擁抱過他的人再以同樣的熱情擁抱別人,無關(guān)情愛,只是一種心理潔癖作祟,他從未對黑羽快斗說過喜歡或愛,那只是,類似于反感旁人穿上自己的衣服一樣,想想就很不爽。
      他不否認自己偶爾會以一種純粹偵探的懷疑目光審視對方,關(guān)注那家伙的行蹤交際、衣著舉止的細節(jié)。唯一值得贊許的是對方不會在持續(xù)一段關(guān)系的同期與旁人出現(xiàn)越界關(guān)系。
      然而工藤新一想弄死黑羽快斗的心情已經(jīng)存在了很久很久。
      那無關(guān)于怪盜在他變成小孩的時候總是爬他家窗戶偷走他的衣服和護照,只是從關(guān)系變化至今三年之久,他還是無法習慣身邊有黑羽快斗的存在。
      習慣是一個很日常的詞匯,那代表將其視之為空氣和陽光一般生活中意識不到重要性的重要存在。但是黑羽快斗對工藤新一的意義截然不同,每時每刻,每當偵探的目光被他攫獲,每當他的氣息拂過肌膚,這個人特質(zhì)鮮明的存在便頗具威脅地侵略到意識層深處,迫使工藤新一感受他,認知他,追逐他,從視線到思想,都無可救藥地被他奪取。
      永遠無法習慣,工藤新一只能正視黑羽快斗。
      這使他前所未有地感到心煩意亂。
      感情上他將其視之為自己的獵物、所有物,理智上他又知曉這個人根本無法被自己徹底掌控,理性與感性之間永遠不可彌合的錯位于是開始折磨起了這個從來掌控局勢算無遺策的名偵探,他偶爾也不可理喻地想去抓住其他保險,然而黑羽快斗也從未對他提及過愛。
      能夠游刃有余拿捏浪漫的人自然不可能被沉重的諾言束縛翅膀。
      也就是所謂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只是常人眼中的那種關(guān)系。
      工藤新一雙手插在衣袋里慢慢前行,街道后方涌來的寒風拂過頸邊,吹得大衣里的襯衣領(lǐng)口搖擺,他抬起眼睛,站在街邊看向城市上方高樓間風流云散的黑天。
      最近……連那種事,也幾乎不做了。
      喜歡的東西吃多了也會膩,喜新厭舊,或者三分鐘熱度,都是人之常情。能夠長久維持的感情和興趣才是違逆了本性的奇跡現(xiàn)象,就像魔術(shù)之于黑羽快斗,推理之于工藤新一,人這一生能夠擁有這么一個永遠熱忱熱愛的存在就已是中了命運彩票的頭獎,還有剩余的幸運去永遠深情深愛一個人么?
      工藤新一還不能決定自己要不要在對方開口之前先說出分手。

      啊,走掉了。
      黑羽快斗懷疑自己看著工藤新一關(guān)上拉門的瞬間沒做好表情管理,所以旁邊的女生才忽然詫異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反射性地揚起笑容挽救了一下破綻,這時候才意識到頭頂?shù)臒艄鈱嵲诖棠康没窝邸K]了閉干澀的雙眼,腳底的地面無端有些柔軟搖晃,好在黑羽快斗憑借天生優(yōu)越的身體掌控能力克服了不適。
      從開始以來已經(jīng)接過多少人的敬酒了呢?他想了一下,良好的記憶力居然還真給出了一個夸張卻準確的答案,他忍不住輕輕地呼出口氣,掃了眼擺在食桌上豪華豐盛的各色刺身拼盤,甚至還用了整條造型夸張成跳躍形態(tài)的魚作為魚生擺盤的裝飾,僵死發(fā)直的魚眼睛似乎正迎上快斗的視線,帶起一種無聲無息的日式恐怖氣氛,腸胃里翻涌起來的厭惡感實在讓他不太想靠近甚至看見那盤東西。
      他心里頓時有點想跟著名偵探的腳步走了,沉吟著盤算了一會兒借口卻忽然有些喪氣。不論說辭如何,結(jié)果來看都是兩人一前一后接連離開的樣子。黑羽快斗自己是無所謂他和工藤新一之間出現(xiàn)任何傳言的,無論是揣測被稱為東都大雙子的他們關(guān)系過密還是謠傳他們暗中較勁貌合神離都一樣,最好越是將彼此的存在綁定糾纏得密不可分他越滿意,可工藤新一對此的看法似乎與他截然不同。
      交往以來對方從未對任何人承認過兩人間的關(guān)系,聯(lián)誼或者大學男生間的單身聚會只要他不忙于事件就會考慮接受同學的邀請。解鎖偵探的手機,翻看到他和父母的聊天記錄,面對家人旁敲側(cè)擊的戀愛問詢工藤新一只回了一句:暫時不考慮結(jié)婚。十足冷淡十足要為偉大的偵探事業(yè)奉獻一切的推理狂語氣。黑羽快斗惆悵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日本也壓根沒有同性注冊結(jié)婚的法律,只有部分地區(qū)提供合法伴侶的登記,所以他該妄想什么呢。
      同居三年,沒人比黑羽快斗更清楚自己有多眷戀這段感情。有時候會忍不住揣度工藤新一該不會只是貪圖和自己在一起很便利才沒有拒絕他的索取,但從不在意黑羽快斗是否給他感情的回饋,從不問,從不尋求,好像無論有沒有他都覺得沒有關(guān)系。
      黑羽快斗知道工藤新一偶爾會利用他。
      這個偵探某種層面上和怪盜一般叛逆不經(jīng),毫不畏懼法條的權(quán)威,只有自律能夠束縛他的行為。只要他認為那是揭露殺人罪行的有效方式,有時不吝于利用一些微妙甚至危險的做法達成目的,其中也包括默許甚至指使黑羽快斗使用他的演技、他的謊言和非法手段,哪怕這昭然破壞了律法的正義。
      而大多數(shù)時候,他只是這樣利用他。
      就像,閱讀書籍的時候需要一個能夠跟得上他思路的人分享觀點,破案的時候試圖使用另一雙銳利眼睛盯住現(xiàn)場,行動的時候需要更便捷的翅膀、能夠?qū)⑷魏委偪裣敕ㄗ優(yōu)楝F(xiàn)實的夢幻雙手,夜到深處從肌膚的溫度慰藉疲倦和孤獨。
      黑羽快斗有時也會在思想里將自身的存在殘忍地肢解,無比清醒也無比冷靜地觀察和計算他有什么是被這個名偵探利用的。
      計算他拿走了那么多,里面究竟有沒有包含一顆他傾慕他的心呢?
      最可惡的是工藤新一也從不把黑羽快斗當作唯一解的選擇,倘若自己拒絕,這混賬定不留戀,一定會轉(zhuǎn)向下一個備選。他是如此心高氣傲,豈能甘心被不如自己理解工藤新一的家伙輕易取代。
      但他不想成為單方面表現(xiàn)出需要而且非你不可的那個人。
      黑羽快斗偶爾反抗心上來,咬牙切齒地想他真不想喜歡這個獨斷任性的混蛋了,堂堂怪盜愛上偵探這不是受虐是什么,他們就該在相隔最遠的地方永不相見永遠懷念,遠走高飛對他而言是再簡單不過的行為,唯一還欠缺的條件只是一個決斷而已。
      是的,條件只是黑羽快斗這邊需要完成就足夠了。因為黑羽快斗知道工藤新一這家伙就是徹頭徹尾的異性戀,生平最大的一次動心都給了他珍愛的青梅竹馬,男人從不在對方的考慮范圍,自然無所謂分手不分手。當然黑羽快斗曾經(jīng)也是如此,硬邦邦的男人哪有性感美麗的女人好,但那從他遇見工藤新一之后那就變成兩說了,異性戀和名偵探性戀是可以兼容的,怪盜就是如此不拘一格地雙標起來。
      可是,不被需要的感覺真的很難過。
      要是別總是那么單純地著迷于他設(shè)下的謎題就好了,除了頭腦好用的地方,黑羽快斗也想要工藤新一多留戀一些他自身的存在啊。
      他很不愿意認識到自己對于工藤新一來說真的可有可無。要是不能真正擁有,那他寧愿選擇徹底的無。反正遲早要被宣判死刑,一瞬的鮮血淋漓總好過經(jīng)久不息的掙扎折磨。
      趁還未受到致命傷之前抽身離去才是逃生上策,黑羽快斗的心理建樹做了無數(shù)遍,確信臨戰(zhàn)防線已被構(gòu)筑得固若金湯?僧斔看蜗露Q心看向工藤新一的眼睛,屬于偵探的那雙眼睛總是那么理智清醒,藍得澄凈透徹,讓前怪盜暗自驚心自己精心編造的偽裝又一次在對方眼里失去效力,那雙凜冽泠泠的眼睛好似在詰問他的內(nèi)心,問他當真舍得么,舍得失去這一切?
      不,他當然不舍得。
      好不容易涌到嘴邊的話語,那些決絕的冷情的干脆的決心,僅瞬間就被付之一炬,完全灰飛煙滅了,就像怪盜歷次被偵探暴力拆解的陷阱。
      功虧一簣也不過如是。
      他若無其事般地移開了視線。
      那就拖著吧,能拖就拖,日子繼續(xù)拖著好像也可以過。大學也快畢業(yè)了,工藤新一會成為職業(yè)偵探幾乎屬于板上釘釘?shù)奈磥。黑羽快斗一度打算成為像父親那樣的魔術(shù)師,然而作為名揚天下的怪盜經(jīng)歷似乎已經(jīng)極大程度上滿足了他輕浮無聊的虛榮心,熱忱魔術(shù)也不必太擇舞臺,在公園里表演給牽著氣球的年少孩童,還是在晚宴上演出給觥籌交錯的名流賓客,都不如交由內(nèi)心選擇。年輕的黑羽快斗并不急于變得功成名就,人生苦短,合該好好體驗和享受,未來好像做什么都可以,既然暫時無法做出決斷,為了擺脫失去方向的現(xiàn)狀,去環(huán)游世界或者開一個滿足旁人心愿的萬事屋都可以列入備選的清單。不論如何,反正,遲早還是要分開的,未來的他們沒有必須牽絆在一起的理由。
      可他還是愛著他,想和他在一起的啊。
      所以這樣的陣痛永遠不會偃旗息鼓。
      黑羽快斗太清楚他和工藤新一有多擅長讀懂對方的想法,同等的聰明和鏡像般的命運,無與倫比的相似締造出無人可及的默契。他不想被名偵探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已經(jīng)不可救藥,一方面不愿失去自尊一敗涂地,一方面也何至于讓氛圍沉重到彼此陷入難堪呢?做不成消解寂寞的情人,至少也要留下足夠互稱朋友的退路。單是偽裝至此就已令他拼盡全力,至于只差一點勇氣就能脫口而出的話,黑羽快斗幾乎認為工藤新一已經(jīng)看穿了。
      于是他不僅糾結(jié)著名偵探是否未曾愛他的問題,又開始擔心對方會不會有一天先一步開口說分手。
      很不想承認,事實就是無情之人做決斷才最為干脆利落。
      “哈哈……”垂下眼瞼,藍眸掩在幽深的陰影里,黑羽快斗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還是笑什么,把喝空了酒杯狠狠摜在桌面,他也懶得在意那“咣”的一聲嚇得旁邊的女生一跳,胃里只被酒水填滿的感覺讓他燒心又想吐,單手掩唇忍了忍,還是說了聲“我要回家”就站了起來,婉拒了躍躍欲試打算趕赴第二場的同學們熱心的邀請。
      “我不去,”他笑著搖了搖頭,“因為有些累了……”
      因為累了,所以想回家。
      可要是家沒有對應(yīng)的那個人,同樣的地方就只能稱之為居所。
      黑羽快斗將會流離失所么?
      酒精使人不再那么拉緊理智的韁繩,黑羽快斗走在空曠無比的大街上忽然做了一個張開雙手的豪邁動作,要是身著白色的西裝披風那簡直與站在東京塔頂端氣勢凜冽睥睨人間的國際大盜別無二致,然而緊接著迎面涌來夾雪的寒冷瀑風瞬間讓他頭腦清醒地認知到這個行為有多犯傻,痛苦地“嗚啊”了一聲,忙不迭把雙手抄進衣兜里,后悔出門時沒穿得再厚實一些。
      Kid是最多情也最無情,無所畏懼也毫無破綻的都市傳說。
      黑羽快斗呵出一口白色的霧氣,視線越過茫茫距離,看向遙不可及的遠方。
      但是他好怕冷,他好冷。

      回到公寓以后黑羽快斗愣了愣,他換了鞋,繞過玄關(guān),走到客廳看見廚房還亮著燈,大偵探正單手將平底鍋放在電磁爐上。
      工藤新一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黑色V領(lǐng)毛衣,米色長褲,很是休閑,像是也剛回來沒多久,餐桌上堆了幾個樓下便利店的袋子和拆開的空盒,其中一個標簽上注明是價格很貴但口感鮮嫩的進口羊羔羊排,現(xiàn)在已經(jīng)臥在鍋里被煎得飄香。
      快斗眨了眨眼睛,發(fā)出“哇啊”的一聲,新一看了眼他望眼欲穿的樣子,手上拈了一撮海鹽碎碎地撒下去,一邊理所當然道:“還不快去拿盤子過來,動作慢了你就吃烤焦的那塊。”
      黑羽快斗二話不說挽袖子為他打下手了。
      約莫半小時過后兩人雙手合十開始享用后半夜的晚餐,咬住焦香軟嫩的羊排,滾燙飽滿的肉汁從齒間溢滿口腔,全部味蕾都被美味充斥的瞬間才終于讓黑羽快斗有種這一天總算好起來的欣快感,慢慢咀嚼咽盡后端起碗喝了一口熱熱的湯,他很安靜地垂下眼簾,心里說他好喜歡這個味道。
      這讓他品嘗到,工藤新一還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
      還沒有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離開。
      兩個人的餐桌上沒有食不言的規(guī)則,要是遇到值得討論的事情甚至會爭執(zhí)到菜涼了也沒有休止,可一旦黑羽快斗試圖說點什么最近的事提起話題,腦海里總浮現(xiàn)出工藤新一剛才丟下自己離開的畫面,然后失去了開口的欲望。
      表演家最擅長運用生動的情緒調(diào)動起觀眾的心潮起伏,poker face既是他防止被人窺視內(nèi)心的盔甲,又是在他不知做何表現(xiàn)表情的救場王牌,自以為是的狀態(tài)久了他甚至沒有想到真正的自己會這么極度敏感而且容易沮喪,要是半真半假地表現(xiàn)出來工藤新一會怎么回應(yīng)呢?他想起以前有次被名偵探故作不耐地紅著臉推開,對方似是失口脫出一句:“——別用這張臉做出這么可愛的表情!”
      真意外,原來你覺得我可愛啊。當時的黑羽快斗這樣想。
      可你愛我么?現(xiàn)在的黑羽快斗這樣想。
      黑羽快斗天生就擅長感知氣氛和調(diào)動氣氛,他知道嬉笑打鬧是需要輕松的空氣和心情的,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態(tài)沒有合格,他也知道工藤新一剛才的離開是真的厭煩那時候的環(huán)境,所以他沒有興趣舊事重提增加他的煩躁也掀起工藤新一的煩躁。
      黑羽快斗可能只是需要一時安靜的空氣來恢復(fù)平靜。
      不幸在于快吃完的時候工藤新一的手機響了,深夜這個微妙的時間還有人打電話,黑羽快斗實在難以控制自己產(chǎn)生一些合理的猜想。他吃著東西沒有抬頭,卻能察覺到工藤新一接電話之前似乎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站起來走開了一點。電話接通后,零星飄來的交談聲音讓他確認了那的確是東京警署刑事一科目暮警官打來的求助電話。
      黑羽快斗抬起頭來,迎上了工藤新一正好看來的視線。名偵探的目光似是看他又似沒有看到心里去,似乎還在考慮著,考慮事件是不是復(fù)雜到需要把他一起帶走。黑羽快斗無可無不可,用刀子切割開鐵板里的羊排,咀嚼著鮮嫩多汁的肉,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個早年他和工藤新一都知曉的謎題。
      上帝遺棄之子的幻影,幻影是phantom,在新約圣經(jīng)里,上帝遺棄的動物指的就是山羊,英文里山羊的單詞是sheep,而羊羔期的小山羊卻是kid,也就是說,Kid the Phantom Thief,幻影大盜,其名又為——怪盜Kid。
      惡意揣測自己的偵探情人不好,然而這時黑羽快斗還是覺得他是任人宰割的。
      雖說心里還是有點安寧被破壞了的小小遺憾,快斗仍舊對他露出了輕輕的笑容。
      誰知對方竟微微怔了片刻,像是鬼使神差地,忽然去問電話那頭:“很緊急么?”
      一個實在很不像是工藤新一會問出的問題。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這句話在工藤新一的喉間醞釀了很久,沒有出口。
      總是一回來就生機勃勃道出“我回來了”的人,深夜打開家門的聲音輕得就像擔憂驚擾一個熟睡的人,黑羽快斗周身令人放松的氛圍還一如往常,但他抬眼微笑間又不動聲色透出微微疏遠的距離,必要溝通之外的交談一概沒有,舉手投足間的肢體語言似乎也在訴說著矜持和生疏,剛才的時候,明明無論任何人的敬酒和搭話都能以風趣話語活躍應(yīng)對……工藤新一數(shù)度捏緊手中刀叉張口欲言,目光落在他垂下眼瞼顯得分外弧度生動的眼睫,實在問不出口。
      為什么你越來越吝于對我表露情緒了。
      這個,注定會被輕描淡寫回避過去,或是成為一條導(dǎo)火索的危險問題。
      來自目暮警官的電話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也澆熄了他微弱飄搖的勇氣,工藤新一收拾心情,接通了手機,回歸公事公辦的狀態(tài)傾聽對面的求助。
      只是視線還是失控的,他的眼睛不自覺地仍在追逐著黑羽快斗的身影,餐廳頭頂上暖黃色的光在對方周圍勾勒出朦朧的光暈。公寓的燈曾經(jīng)壞過一次,是黑羽快斗買來燈泡修理的,他說在這種暖色的燈光里吃飯,一個人也不會顯得很寂寞。工藤新一倒情愿他別那么深諳與孤獨共生的生存方式,時不時就要打起逃跑的主意,安分一點待在他身邊不行么。
      要不是實在不愿束縛了對方自由美麗的翅膀,真想把這個人永遠鎖在身邊。
      所以這種深夜,他凝視著籠罩在暖黃色燈色中的黑羽快斗,心臟里面溢滿了酸澀的眷戀。
      大腦陷入了有些恍惚的狀態(tài),工藤新一把所有的理智都拿去思考電話那邊遇上困難的事件了,同一時間,他所有的感情也都纏繞在面前人的身上,就在這似乎被黑羽快斗分了心又似乎兩邊都全神貫注的時刻,工藤新一看見對方對他露出了一個有些微妙的安慰笑容。
      澄凈清澈的藍眼睛里分明沒有多少笑意,低落得都快垂下眼睫了,可他還是對他笑了。
      就像在說,別管我了。
      黑羽快斗現(xiàn)在是有一點不開心,但是沒關(guān)系,他自己調(diào)節(jié)一下就會好了。
      可是你所謂的自我調(diào)節(jié),你伴隨著孤獨與黑夜一起沉入水下深處、埋藏起來再不見光日的情緒,是不是會讓你的心一步步遠離我的所在?
      回過神他才意識到,自己竟對電話那邊問出了“很緊急么?”這么一個不太像是他會說的問題。
      深夜打來的電話,其實自然表明了那是警官們徹夜搜查后實不得已才做出的選擇。但工藤新一匯總了他們提供的情報,憑借偵探的天賦,從直覺上判斷出,盡管過程可能麻煩一點,就算不到現(xiàn)場,他也能搞得定這個案子。
      來自黑羽快斗的視線有些詫異,但既然他不問,那工藤新一就不解釋。想在你不開心的時候陪在你的身邊,這種理由連他自己都覺得過度親近,真要說來,那充其量不過是他對黑羽快斗的……自以為是和自作多情。只是獨斷專行的掌控欲使工藤新一無法坐視這個被他視為己有的人一點點遠離他的身邊。
      任何一個任其獨處的夜晚,都可能滋生出黑羽快斗說出分手的決心。
      任何一個與之依存的夜晚,都可能面臨黑羽快斗說出分手的局面。
      他不知道該為自己此刻,還有過去那些一時沖動感到懊悔還是慶幸,工藤新一是真心不能容忍……不想面對。該挑明一切嗎?確信自己能夠坦然地放他走嗎?敢無愧內(nèi)心地說不會后悔嗎?要是看見他走到別人身邊,怎么做才能不那么在意……至少,別讓身體里的某些器官像是溺死般地、陷入窒息的絕望和疼痛。

      某種意義上感性與理性完全剝離在不同次元的狀態(tài)反而使工藤新一更加迅疾地破解了警方那邊的難題,盤坐在筆記本電腦前的偵探卻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了狀態(tài)注意到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黑羽快斗……工藤新一心里悄悄念出他的名字,對于這個人,就連呼喚名字都像是一件稍顯夢幻的現(xiàn)實。有時候需要頻繁地確認,通過各種各樣隱晦的途徑和方式,才能確信這個人存在于此的事實。
      所以他也走出浴室之后并沒有追究黑羽快斗與自己先前一樣的姿勢坐在他的電腦前看些什么,工藤新一彎下身,手指勾起黑羽快斗的下頜,看見他因為驚訝微微睜大的眼睛,在越來越近的距離中,漸漸顫動起來的卷翹睫羽覆蓋了冰藍的瞳仁。
      永遠無法徹底參透這個人啊,到底為何總對那些古老的約定俗成如此虔誠,無論任何狀態(tài)的親吻都會閉上眼睛照單全收么?呼吸從交錯到交織,徹底交纏,工藤新一又一次沉淪于他浪漫至極的曖昧里了。
      盡管他知道這樣的曖昧就等同于無藥可解的毒,只有注射到身體里的瞬間才會帶來無與倫比的歡欣,仿佛那都是被愛的幻覺,渾渾噩噩的大腦甚至擅自欣喜雀躍得不能自已,而在那之后,甚至并不久遠的明天、后天,未來的日日夜夜,都是如同附骨之疽的綿長痛苦。
      工藤新一甚至有心情玩笑般地挖苦自己,說他連這也要看齊他的偶像福爾摩斯么?
      “要……做嗎?”唇齒之間,對方聲音輕輕地問。
      “嗯,”他說,“抱我!
      有那么一瞬間,黑羽快斗圈住工藤新一手腕的手指緊了緊。他很快意識到了這點,放松力道,唇瓣貼上他的指尖、掌心,手腕內(nèi)側(cè),從低處往高處,獻祭一般地揚起修長脖頸,輕軟地流連親吻,眼底傾泄出溫柔流光。
      一如既往地,令他滿意。
      沒有錯,就這樣……什么也別想。他心說。我也是。你也是。
      呼吸漸漸變得漫亂無章,到底是有一陣沒……工藤新一暌違地意識到冬夜的空氣好涼,然而沾染了對方肌膚的部分又盡是熱意,他有些亂,齒根發(fā)軟,無法撈起沉溺于快樂的身體,過了一會兒才發(fā)覺黑羽快斗似乎同樣如此,耳側(cè)至臉頰一片的肌膚透出鮮潤俏粉的薄色,有時也有些痛苦地蹙起眉頭,呼吸紊亂地在他耳邊喘。
      要是他沒有在瀕近極限的時刻還下意識在那深處動,工藤新一可能還能夠維持更久的意識,朦朦朧朧地再睜開眼,窗外隱約透出非常稀薄的天光。已經(jīng)昏沉得連夢都不會做……隨著疲倦的呼吸緩緩起伏,肢體仿佛沉沉深陷在柔軟大床形成的池沼里,殘熱和星點快意還斑駁地落在意識和現(xiàn)實的肌理上,那些曖昧殘留的感覺久久都無法退去。
      偶爾也會有這么不切實際的想法,要是此夜永遠無法迎來天明,那枕側(cè)擁抱著自己腰肢的人,是不是就再也不會松開他的雙手。
      要是時間能夠永遠定格,工藤新一希望能停留在黑羽快斗剛回來的那一刻,看見自己身影的瞬間,從眼底深處都綻出欣喜光芒的時候。
      那既是婉約清麗的月亮,又是光彩明媚的太陽,是世間最美好最純凈的一顆星,照亮了冬雪飄飛的冷夜里最深沉的黑天。

      微卷的發(fā)梢蹭過脖頸,靠在耳畔的呼吸又輕又淺,像只是一時的小憩,又仿佛已經(jīng)安心地睡了很久。
      人總是有意選擇自己喜歡的事物加以注視,并逃避不愿面對之物。
      工藤新一是個偵探,卻也如此不愿剖解自己的內(nèi)心。連自己也妄圖欺騙自己,潛意識中總是思念著,面對這個人時心里率先想起的,還是黑羽快斗全心全意注視著自己的那個版本。
      不想發(fā)覺他時而遲疑的樣子,憑什么看見女人過來的時候會露出微妙的笑容讓出位置,好像退了一步還能再退一步,什么時候開始意識到對方似乎開始考慮起了離開,有一天會訂機票嗎,去美國或者法國或者任何一個遙遠異國,莫非認為飛到那么遠就能逃開偵探么。
      浮云一般游離著的黑羽快斗(Kaito),正像是漂浮不定的風箏(Kite)。
      已經(jīng)不是罪人了,沒有辦法去責備……自己被他竊取了不可思議的東西,實質(zhì)上那是工藤新一心甘情愿給予的。
      甚至黑羽快斗自身都不知曉。
      他也只能讀取那一個還是充滿了熱情靠近自己的版本,才能遏制愈加失控卻也不知不覺感染全身的落寞和不安。
      他知道枕畔呼吸規(guī)律的人其實也和自己一樣還沒有入睡,可能也在煩惱,想不明白怎么辦才好,只好心照不宣地裝作若無其事,笨拙地一味維系著脆弱虛偽的美好表象,但他不能喚醒一個不愛自己的黑羽快斗。
      不知從何時起就已經(jīng)變成了懷抱著虛無的幻想孤枕難眠的狀態(tài)了。

      天終于還是亮了。
      黑羽快斗把臉蹭在枕頭上掙扎了半晌,還是不情愿地睜開了眼睛,床鋪另一側(cè)的溫度早已冷透了,這早在他閉著眼睛傾聽工藤新一起身的聲響時就早已該知曉。
      很難控制這種逃避現(xiàn)實的本能,因為那只會讓他難過。
      早已使出過渾身解數(shù)……如今越來越想不出,還有什么理由能讓自己理所應(yīng)當?shù)亓粼趯Ψ缴磉叀?br>  “哎——”怪盜就是不擅長追人啊。他苦惱地長長嘆了口氣,如果別那么貪心,止步于成為朋友就好了。
      可要是沒這么貪心,他就不是黑羽快斗了。
      分手遲早都會到來的?赡芫驮谧罱,甚至限于一兩個月之內(nèi)。黑羽快斗甚至已經(jīng)不想考慮畢業(yè)式的日期了,因為,他從工藤新一的郵箱里看到了移籍的郵件。
      壓在有點數(shù)量的委托信函下方,標志了已讀,來自大洋彼岸的美聯(lián)邦。
      工藤新一改了國籍。
      是不是過段時間就打算移居工藤夫婦所在的地方?他推測了一下,或許也不是,憑名偵探此人過度傲慢的自尊,打算自立門戶的可能性也很大。
      總而言之,這個布滿了玻璃裂痕的居所,終于要支離破碎,面目全非了么。
      昨夜看到信息那瞬間大腦嗡鳴的震驚好像還殘留在身體,劈開五臟肺腑,一呼一吸都牽心扯肺地帶出慟意,黑羽快斗由衷要感謝自己的頭腦足夠好用,至少外在表現(xiàn)出來和往常沒有太多分別,如同無事發(fā)生一般帶著輕快的笑意去大學,和每一個招呼自己的熟悉同學交談,甚至有心情放學去兼職的魔術(shù)酒吧表演,熟客恭喜他獲得FISM大賽的最高獎,天才之名毫不遜色當年風度翩翩的父親,熱心地詢問他何時才簽約經(jīng)紀公司,孰不知黑羽快斗早已盤算起環(huán)游世界順帶冒險的胡鬧念頭。
      市民廣場、古舊街區(qū)、弄堂小店、華麗城堡、殘垣廢墟……他想隨心所欲地在任何想要表演魔術(shù)的地方表演。
      其實我們的生活就算缺失了彼此的碎片也并不會發(fā)生崩解。
      如果工藤新一說分手的話黑羽快斗十有八九是能接受的,他不想讓自己成為名偵探人生之中的阻礙。如果是黑羽快斗自己說出口……他構(gòu)想了半天,還在困惑自己真的說得出口嗎。
      兩個人曾互不相讓地作為舞臺上的對手,心照不宣地成為戰(zhàn)斗中的伙伴,來到陽光下自然而然地走向莫逆之交,這個偵探幾乎知曉了他所有不欲人知的事情。
      他不可告人的身份,妄為作亂的過去,連幼年親父早逝的舊事都了解得七七八八,他知道黑羽快斗不愿牽連別人,所以幾乎與Kid時期身邊的親友都保持了距離,也能看穿自己藏在poker face之后很多微妙晦澀的情緒。
      他能看穿他的靈魂,一如黑羽快斗能最直接讀懂工藤新一的作為。
      結(jié)果,黑羽快斗還是不后悔自己勾引了工藤新一,短暫地擁有過也是怪盜一生為傲的功勛。
      只是寂寞而已,生命中缺少了最理解自己的那個人……黑羽快斗試圖安慰自己,你明明就是最習慣跟孤獨共處的人啦。
      就算如此并不妨礙黑羽快斗收到工藤新一只注明了地點的短訊時惱火地抱怨了一句“這個推理笨蛋,世界上怎么會有災(zāi)星體質(zhì)如此無解的混賬,別老是在他不在的時候胡亂碰上死人或者報復(fù)社會的犯罪分子啊!
      然后下一刻大腦里就立刻展開地圖焦急地尋找最快趕到名偵探身邊的辦法。
      沒辦法啊,其他人都不行的,就算也是專業(yè)技能很強的警察或者偵探,世上也再無他人比黑羽快斗更擅長對接那個名偵探的思想,貫徹他的指令。
      唯獨這個領(lǐng)域,怪盜自信永遠無人能夠取代,他們是世上僅有的站在同一層面的宿敵。

      ——以及,能與死神爭奪對方生命的人。
      鮮血從腰腹涌出的瞬間黑羽快斗就感到了冷,劇痛先于絕望緩緩蔓延,這個不妙的位置……他痛苦地呼出了一口氣,歪開身體的瞬間被自己剛剛推開的偵探抓住手腕,接著持槍的歹徒被防暴警察按倒在地。
      黑羽快斗站不住了,倒在地上的時候聽見工藤新一驚慌的聲音,對方立刻撥打了急救電話。
      真是令人安心啊……永遠都能做出最正確選擇的你。
      其實有點無理取鬧,在被寒冷的地面和失血一點點剝奪體溫的時候,黑羽快斗更希望工藤新一能更失去理智一點,抱住他一會兒,或者呼喚自己的名字,都可以,他無比任性地喜歡名偵探對自己流露出感情。
      “小新。”
      他抬起手,撫過工藤新一白皙的側(cè)臉,很抱歉在這么漂亮的臉孔上留下了血痕。
      今夜的天幕不同于昨日,晴朗無云,星光在對方身后一閃一閃的樣子猶如夜的呼吸。
      黑羽快斗總是把自己的一切包裝成難解的謎團,但其實,在對工藤新一表露出的感情中,那些歡欣和雀躍都不是偽裝。
      比起喜歡你、傾慕你、愛著你的心情之外,也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沒有坦白,在分手之前。
      哪怕黑羽快斗人生中最為膽大輕狂、無所畏懼的怪盜時期,都沒有自信輕易坦言的話語。
      他自滿地說過他們那么相似,就像相互映照的海與天,也哀嘆過理智的偵探太沒有夢想,說得似乎自己就是個五彩斑斕沉迷幻想的彼得潘似的,實則深諳魔術(shù)背后騙術(shù)真相的人也最難沉溺于高屋建瓴的虛幻空想。
      如此深切地理解了真實,他才能成為編織夢想的魔術(shù)師。
      黑羽快斗不是虛構(gòu)的幻影,他是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
      只有遠離死亡的時候,才膽敢大言不慚地把夢想、信念之類的大道理掛在嘴邊活著。
      但是站在死亡邊緣才會察覺到,人只想在理解自己內(nèi)心的人身邊活著,死去。
      他,根本也是如此簡單脆弱的生物。
      ——所以,如果明天就會分離的話,那至少今夜。
      “小新,陪在我身邊,”他笑說,“有一件事,我想明天再告訴你!
      不想留下任何遺憾。黑羽快斗知道這樣說工藤新一是不可能拒絕的。
      將自己的手覆在他手背上的偵探微微縮緊了瞳孔,一時間臉上所有的表情都褪色了。
      “……快斗!
      “嗯?答應(yīng)我吧!
      “你不能這樣……”工藤新一的聲音顫抖著,“總是逃跑。”
      唉……永遠無法欺騙的偵探。黑羽快斗煩惱地呼出一口氣,真讓人沒辦法。
      大失血令他渾身冰涼,距離此地最近的醫(yī)院……瀕臨停擺的大腦實在不愿去計算渺茫生率。好冷,好累,昏昏沉沉的,聲音也漸漸變遠了,僅剩一點點意識在希冀著,至少這時候別松開他的手了。
      他感覺到殘存的熱源還牽著他的手指。
      “別睡,快斗,”工藤新一說,“別睡,至少現(xiàn)在!
      快斗感覺新一顫抖著松開了一點自己,有點心慌,好在偵探很快又抓住他了。
      “來得及的,附近有一所醫(yī)科大學,設(shè)施和醫(yī)生都有……我們來得及!编哉Z,不知道是為了鼓勵他還是勸慰自己,黑羽快斗快睡著了,卻感覺他的手指……左手的無名指,好像被套上了什么東西。
      心臟忽然怦怦跳動起來,他已經(jīng)不太能感知到低于體溫的東西,所以無法確定那到底是不是昏沉的幻覺,還是……那個貼合肌膚的,是金屬冰涼堅硬的質(zhì)地么?
      “你不能睡,黑羽快斗,”工藤新一扣住了他的手指,十指相扣,緩緩收緊,“我也有一件事,想明天再告訴你,而且不允許睡過頭再聽,所以你必須清醒著,等著我說!

      沒有任何回避的余地。
      這一定是,他們分手前夜最后發(fā)生的故事。

      黑羽快斗輕輕地呼吸著,彎起唇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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