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窗外下著雨，我困在白色空間中，遠(yuǎn)遠(yuǎn)著和雨相隔對坐，無論耳邊是嗚咽嗚咽的風(fēng)聲還是滴答滴答的雨聲都沒關(guān)系，我并不關(guān)心什么時候雨會停。

　　白色的墻，白色的床，白色的窗簾，我看著鏡中的自己，總覺得詭異。洪水猛獸的白色翻滾著變形著向我奔襲，將我吞噬，剎那間官能封閉，猶豫了好久才隱約聽到匆匆的腳步響起。

　　“你看什么！”吼聲穿刺了耳膜，勉強(qiáng)轉(zhuǎn)過頭去，一群人擁過來，面有懼色，面有憂色，面有怒色——雖然我看不清。

　　然后就一直呆在這里，雨啜泣著下，我趴在窗戶邊欄桿上，樓下好像有什么綠色在閃耀——像是涌動海面上漂浮著搖晃著的信標(biāo)。“我想出去�！蔽覍跅U說。“想做什么都沒門�！睓跅U對我說。二

　　或許多年后我會記起，在這個多雨的下午，我將重新?lián)炱稹包S梅時節(jié)家家雨”的落寞與愜意。

　　一遍一遍地在走廊里走——我被困進(jìn)這狹道。晚飯時又來了一些人，他們用一種很高興的語氣嘰里呱啦一大堆，然后抓住我的手臂，閃著銀白色光輝穿透肌膚�！鞍“““““　蔽彝纯嗟亟谐鰜怼Ｌ戳�，我要咬住他的手臂，讓他們也感受到。
　　他很靈巧地躲開了，后面又上來兩個人，按住我又往我的嘴里塞抹布，我卻想到了blow job，腦子昏昏沉沉，睡了過去。三

　　等到醒來是天都黑了，肩胛骨還痛著。天空顯出一點(diǎn)藍(lán)，透出一點(diǎn)紫，一點(diǎn)絮狀的粉，沒有星星，晚風(fēng)吹起窗簾。

　　屋子里真安靜啊，我盯著天花板這樣想。

　　我沒開燈，一切卻都清楚萬分。黑色的瘦長人影，一閃又消失了，我卻不害怕。我明明不知道他是誰，卻有種熟悉的感覺，甚至?xí)X得那就是我。幾百萬年前，我們的手相互觸碰過，我們也曾經(jīng)相遇——以原子的形式，然后同樣化為煙塵。

　　他藏進(jìn)柜子里，我跑過去，打開。他好瘦弱啊，這樣看我的影子就像怪物一樣完全包住了他，蜷縮在角落，他是沉默的嬌花。

　　他開口了“我叫，文文……”“我叫昭昭，很高興遇見你。”扯了個笑臉，挺難看的。

　　四

　　七月雨季，連綿不絕，高溫?zé)崂�，如同蒸屜。屋里只有風(fēng)扇吱呀吱呀，文文和我坐在床邊，我們并肩不說話。

　　“誒，你知道這是哪里嗎？”

　　……

　　“那你又是怎么來到這的?”

　　……“你是啞巴嗎？”

　　……氣氛可見的尷尬，我摸摸鼻子“換個話題吧，你是做什么的？”“我，我是個生物老師”，他終于開口了，“來到這里之前。”“我是個藥劑師。”終于找到點(diǎn)話題，可我的生物爛得一批，突然又回到原點(diǎn)�！澳莻�，你是一個人一屋嗎？”
　　我剛想答“是”，突然一陣惡心涌上心頭，是嗎？我模模糊糊的想起來，好像，空的床位……還有一個人，他去哪了?頭驟然痛了起來，他也只是盯著我，臉上寫滿了冷漠與幸災(zāi)樂禍�！澳俏覀�，就睡在一張床上吧……”

　　我清醒前聽到最后一句話。

　　五

　　我和其他人介紹我的新朋友，他們要么癡呆憨傻，要么滿腹狐疑，甚至有一個要把我趕出去。

　　我滿含歉意對他說:“那個，我沒想到他們不喜歡你，他們平時不是這樣的�！�
　　文文微笑地看著我，溫柔地拉住我的手“我都理解�！�

　　腦子一片空白，我實在不知道回答點(diǎn)什么，就這么相互看著，忍了半晌“你，好像秦可卿……”

　　他回過頭來，挑挑眉，依舊笑著，“‘裊娜纖巧，性格風(fēng)流，行事溫柔和平’，你像是拿著這話取笑我�！薄皼]，沒……”我轉(zhuǎn)過頭，眼前卻總是他的影子。
　　他從后面抱過來，向我的耳朵輕輕吹氣，它不爭氣地倏一下紅了起來。還掛著那種笑，頗有戲謔意味。

　　“見一個愛一個?”

　　“沒！”我轉(zhuǎn)過頭，受不了這種侮辱，跑了出去。

　　接下來幾天他們依舊抓著我的手臂，銀白色光輝依舊縈繞在我身邊，我依舊疼，然后昏睡過去，醒來時屋子里又回到了空無一物的狀態(tài)。文文呢?

　　那幾天就像夢一樣。

　　就像是小情侶置氣發(fā)誓不要再見。我有點(diǎn)想他，他也會同樣想我嗎？

　　直到有一天銀白色的光輝請假了，我還是一覺睡到天黑，文文趴在我的身上，像只貓或是狐貍，依舊笑著看我。

　　“我們，談戀愛吧�！�

　　六

　　我從沒想到我會談戀愛，更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個男朋友。一切的事情都向著奇怪的方向發(fā)展了，從打開柜門開始。文文坐在我的對面，他似乎看出我的想法，緩緩開口“你知道薛定諤的貓的實驗嗎？貓被放置在箱子里，在不打開箱子前，貓?zhí)幱谒琅c不死的疊加態(tài)，簡而言之，不打開箱子你永遠(yuǎn)也不知道貓是死是活�！�

　　他起身，繞到我的背后，胳膊輕輕搭在我的肩上，手自然下垂到胸口相握，趴在耳邊說，“其實這和人生一樣，當(dāng)你面對一件事，你不做，永遠(yuǎn)都不知道結(jié)果會怎么樣。”“選擇題真是奇妙的題，在沒有做出答案前，正確率還是25%，可一旦做出結(jié)果，正確率就是100%或0%�！蔽夜砻孕母[地繼續(xù)接著他的話“就像意外一樣，我們費(fèi)勁心力算出概率，以此來決定最合適的方案�？伤坏┌l(fā)生，落在每個人頭上損失卻是100%甚至更多�！薄澳悄阏f，遇到我算什么呢？是……”接下來的話我沒讓他說出來，扭過頭去，狠命地親他，直到感覺肺里空氣稀薄了才放開。他也眼睛蒙上一層水霧，臉紅紅的。

　　“意外之喜�！�

　　他笑了，很滿意的那種。

　　我們繼續(xù)聊，聊森林里的葉子在風(fēng)中突然被點(diǎn)亮，聊閃爍的水波在明媚陽光下的涌動，聊下雨后在樓下穿著雨靴在積水凹玩的小女孩�！暗扔袡C(jī)會，我們一定一起玩。”七

　　我的夢境中出現(xiàn)了一片森林，先是黯淡無光的，然后依次被點(diǎn)亮，四周突然開闊起來，像是“氣蒸云夢澤”，又像是“響窮彭蠡之濱”，又像是“笑響點(diǎn)亮了四面風(fēng)”。他出現(xiàn)了，我的光向我走來，縱使他本身是黑暗。

　　我把他抱在懷里，他這樣看來真的是小小的瘦弱的一只。

　　空空搖晃的秋千，兀自東流的江水，白頭的孔雀，自由飄蕩的紅旗，點(diǎn)綴無限綠色的黃花——它們突然涌進(jìn)我的視野。

　　但真好，他依舊在�！拔乙部吹搅�。”他靠近我的耳朵輕輕說，我的耳朵又紅了。

　�。ㄑ趸}），他明明說的沒一句是情話，我卻怎么都聽著都是情話。

　　我不能落下風(fēng)，抱住他吻了起來，他也很順從，任由我擺布。

　　我醒了，看著他坐在床邊。
　　他把領(lǐng)帶解下來，他把襯衫扣子解開了，他把襯衫脫下來了，他的拉鏈發(fā)出了金屬碰撞的叮鈴聲，他的衣料相互摩擦……不行，我得保持理智……

　　可他的皮鞋掛在腳尖YD地晃，他沖我笑。

　　我忍不住了。去TMD理智。

　　八

　　他們很開心的叫我，說讓我見見我的家人。

　　家人?我?有點(diǎn)蒙，但我執(zhí)拗地讓文文陪我去。

　　“你的家人，我去干什么”，他挑挑眉，“怎么，昨晚上沒給我折騰夠?我這一身可都是紅印�！�

　　“你，你陪我去看看吧�！薄鞍Γ瑔恪婺媚銢]辦法，走吧�！�
　　我們被安排在一個刷著鵝黃色的房間里見面，我依舊看不清他們的臉，只感覺他們又哭又笑。

　　一只手伸出兩根手指，又一只手伸出三根，那個人問我“你算算，加起來得什么?”

　　我覺得這種玩笑很無聊，我又不是智障，但那種堅持而殷切期望的語氣又迫使我不能不理睬，我只能伸出五根手指作為回應(yīng)。

　　突然全都哭了起來，要不是隔著桌子甚至還要沖到我身上來。他們趕緊攔住桌子對面的家人，也用一種含著感動的語氣說了什么。

　　我看著這一出鬧劇實在沒興趣，文文坐在遠(yuǎn)處，交換個眼神，他在角落匿笑，我有點(diǎn)火大。

　　我擺出了個持刀的姿勢，意思是你要再笑小心我回去刀你。

　　他依舊笑，甚至更大膽一些，仿佛在說:
　　你下不去手。

　　正想再說什么，他們讓我回去，哭哭啼啼的人自我感動的人依舊聊著。

　　真無聊。

　　還好文文回去后獎勵了我。
　　九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到了八月，雨卻還是很多，我趴在欄桿上看著樓下灰色的日�！f事萬物都燒不盡，依舊有希望。

　　文文從后面靠近我，轉(zhuǎn)過身去，手里拿著兩杯水，臉上是憔悴的神色。

　　怎么了？我這句話只是縈繞在喉嚨，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一直沉默吧，直到晚風(fēng)輕撫臉龐。
　　他終于開了口“你說，要是回去了，還會記得我嗎？”我有點(diǎn)摸不著頭腦，但也不敢輕易回答。

　　混混沌沌望著他，他依舊那么脆弱，渾身的光輝好像淡了一圈，森林籠上薄薄的霧氣。

　　眼里略過一點(diǎn)失望，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我的雙腿像是被灌了鉛站不起來，我被困在了這彈丸之地。

　　晚上把他緊緊抱在懷里，他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言語中盡是痛苦，我卻根本沒辦法理解，只能拍拍他，像是對待面團(tuán)。
　　十

　　接下來的日子很無聊，或許我原來的生活就是這樣。
　　我既沒看到森林，也沒有水波，更沒有穿著雨靴玩的小女孩，門上的標(biāo)志越發(fā)顯眼了，我無法讀懂。

　　文文你在哪啊……

　　凌晨五點(diǎn)，我依舊盯著天花板——他們不再抓我的手臂，但強(qiáng)迫我吃藥了，世界在我的眼中越發(fā)清晰，但我卻一天天糊涂下去。最后一次是在夢中，他依舊微笑著，逆著光向我走來，我想抱住他，可卻沒法動彈。

　　他對我笑，發(fā)出的聲音是抽噎的。我也心領(lǐng)神會，強(qiáng)忍著什么。

　　幾天后我走出了白色的空間，“家人們”來接我。我只想要文文。

　　悵然若失地站在門口，從口袋里掏出的是藥。
　　名字是……阿立哌唑口崩片。

　　森林里的燈光瞬間被點(diǎn)亮，一盞接一盞，萬里無疆。

　　再見了，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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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ǜ兄x你看到這里。）
　　FROM:曦慕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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