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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如果讓Maes Hughes來談?wù)凴oy Mustang,那即便是三生三世,也不夠那胡子拉渣的男人絮叨的。
如果讓Roy Mustang來談?wù)凪aes Hughes,那恐怕除了“戀女癖”之外再無其他。
事實上,Roy Mustang與Maes Hughes之間能用以回朔彼此的往事,自兩人在士官學(xué)校相識起便猶如脆黃的陳年老照片般,一摞摞積攢成了沒有碑文的信仰。
Maes Hughes不是不想忘,只是經(jīng)年成了習(xí)慣。
Roy Mustang不是記不得,只是記得太久太深。
老人說十五六歲是最刻骨銘心的年紀。所以當Mustang在軍?帐幨幍牟賵錾嫌鲆奌ughes,他只是覺得,所謂的刻骨銘心原來不過如此。
那時的Hughes還沒有讓自己不修邊幅到隨便拉個人往臉上蹭蹭就扎得人家哇哇叫的地步,修長的身形在垂暮的流金里曳成長長的影子,寬闊的肩膀煞是好看。書包姿勢頹廢地挎在一側(cè)肩,籃球在地上撞擊出單調(diào)的聲響。
自然而然地,那副引起年輕女性神經(jīng)興奮的模樣無論如何是不可能讓身為優(yōu)等生的Mustang看過眼了。于是他向他走過去,掛上一臉容易破碎的正經(jīng)。
“你是幾年級?為什么還不回宿舍?”
Hughes的情商確保逃課生碰上風(fēng)紀委員的尷尬表情僅在他輪廓分明的五官上停留一秒,轉(zhuǎn)而玩味地看著面前比自己矮半頭的男生。
“你不也沒回去么?”
Mustang語塞,他并不想對一個素昧平生的家伙將自己乘宿舍沒關(guān)門前多借幾本煉金書的企圖和盤托出。
“算了,我只是提醒你,趁沒被發(fā)現(xiàn)之前趕緊回去吧。”眼看男人的嘴咧得越來越別有深意,Mustang決定速戰(zhàn)速決。
“行啊,一起走!盚ughes爽快地拉起Mustang以接近小跑的速度健步向宿舍樓的方向邁開,Mustang被他過分友好的笑容攝住,掙脫不開。
Maes Hughes與Roy Mustang的默契或許便始于那時,回宿舍的路上他們心照不宣地并肩無言,不問彼此的姓名。
但是次日,Mustang就明白自己的頭腦真是簡單到人神共憤的境界了。
晨課結(jié)束鈴與正式上課鈴中間那狹小的縫隙里,一短發(fā)剪得平平直直的男生忽然若無旁人地沖入他所在的教室,在他看清他的臉之前就已離他不到一米距離。
全體學(xué)生側(cè)目。平日里仰慕Mustang的小女生更是杏眼圓睜成了250W照明工具。
“你難道就是那個傳說中滿分進Central軍校的煉金術(shù)天才Roy Mustang?”他湊得那么近,像打量一塊從石堆中挑選出的璞玉。
“正是。”Mustang努力將表情維持在正直的最低限度。
“啊,太好了,”他直起身,笑得人畜無害,“能認識你真是幸運。我是Maes Hughes,情報班班長!
他似乎覺得這個頭銜很光芒萬丈似的。Mustang心下不屑。
不過出于禮貌,他還是優(yōu)雅地將右手放在比自己大一圈的手心里。
“我也一樣。請多指教,Hughes先生!
語畢,有著軍事風(fēng)格的急促鈴聲準時響起。Hughes沒事人似的一路溜達出煉金班教室。
氣象萬千,一切恢復(fù)平靜。
那之后,Maes Hughes認識了Roy Mustang,每次在走廊擦肩而過時總要叫住他,即使他不理不踩也要爽朗地揮揮手才肯罷休。
那之后,Roy Mustang認識了Maes Hughes,每次在走廊被他叫住時總會無視他,即便他跟上前去拍他的肩也故意扭過臉走人。
但是那屆軍校學(xué)生公認的事實是,Roy Mustang與Maes Hughes很快便熟得不能再熟,連睡Mustang下鋪的兄弟都打翻了醋缸。
然后,時間流逝。
白駒過隙這樣的形容詞雖然文弱,卻是長年接受軍事化教育的Mustang和Hughes所能想象到的最貼切詞匯。
軍校畢業(yè)前夕的篝火晚會,剛意氣風(fēng)發(fā)地領(lǐng)回銀懷表,本應(yīng)成為話題焦點的Mustang依然按例遠離沉浮在泛著渾濁泡沫的啤酒和身姿曼妙的女學(xué)生中的男性同胞。燃燒的氣味與女式香水混合,令他頭暈?zāi)垦!?br>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的離開。Hughes很快追上,如他下意識預(yù)料的。
他們相對沉默,一如幾年前一同步行在夕陽下的操場上。
待他們在教學(xué)樓頂?shù)年幱袄镎径ǎ琀ughes點燃一支煙。軍校的乏味生活使他對這種慢性自殺行為上了癮;谢秀便钡墓鈺灷铮琈ustang想起Hughes第一次抽煙時被嗆得淚流滿面的樣子,不自覺咳嗽起來。
多年之后當Mustang拜Havoc少尉所賜習(xí)慣了這頹靡的氣味,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Hughes的依戀竟與Hughes對煙的執(zhí)著驚人相似。
察覺到Mustang挺拔的眉宇皺起,Hughes自覺掐滅了煙。他們再度被扔進黑暗,萬家燈火照不亮小小的角落。
“吶,來談?wù)勀惝厴I(yè)后的夢想吧!盚ughes仰起頭,似乎想要在Central被建筑物切割地支離破碎的天空中尋覓神圣的星座。
“…夢想?”他愣然。
“人不能沒有記憶而活下去,但只有記憶也是無法生存的!彼粗募,神情竟如同夢囈,“還要有夢想,為之奮斗的目標。”
“那你的夢想呢?”心平氣和地反問回去。
“我的夢想啊…有很多很多哦,”Hughes難得一本正經(jīng)地同他說話,像孩子數(shù)星星一樣認真,“在氣候溫暖的南方有座莊園,里面種滿純白的百合。偶然有一兩支不聽話的野薔薇從花叢中倔強地鉆出來。美麗賢惠的妻子打理這一切。可愛的孩子與小狗玩捉迷藏,聽金絲雀唱歌,在干凈的小溪中洗臉。我回到家的時候,能看到家人幸福溫暖的笑容,對我說‘歡迎回來’。我也會大笑著擁抱親吻妻子和孩子,消除一天的疲勞!
Mustang安靜地聽著,竭力將Hughes那唯美地令他不敢逼視的愿望銘刻心間,仿佛從中盛開出鮮美的花朵,點綴了貧瘠而俊偉的原野。未上過戰(zhàn)場的年輕人尚不知這些夢想踐踏著的是怎樣血淋淋的罪孽,不知對于軍人這是怎樣的奢侈。人終其一生也無法盡數(shù)星星的數(shù)量。不建立在痛苦上的幸福不存在。
但至少此時此刻,他們的容顏像初戀的少年一樣無垢開懷。
“對了,Roy你的?”Hughes想起什么,鏡片反射的光澤使同窗看不清他的眼神。
“很簡單,”Mustang換上信鴿仰望天空的神情,“讓全國女性都穿上迷你裙!
這次,終于輪到Hughes啞口無言。
當Roy Mustang與Maes Hughes在東部戰(zhàn)場上邂逅,一個是焰之煉金術(shù)師,一個是情報人員兼戰(zhàn)略后備。
誰也不知道,這樣的他們究竟能否算是離當初的夢想近了一步。
“唉…小Roy,你這樣會讓我心疼呀。”某次慘烈的殲滅戰(zhàn)之后,Hughes這么對Mustang說。
Mustang一言不發(fā),瞪回去。
Isuval裸露的山石在黎明前極致的黑暗中形成令人肝膽欲裂的輪廓,深色的蒼穹上點綴著寥落的星辰。山風(fēng)獵獵地鉆入軍服嚴實的衣領(lǐng)。
他們默默仰望這風(fēng)化的世界所具有的殘缺魅力,Hughes再次點燃一支煙,又在Mustang提出抗議前熄滅。光倏得一亮,又隱去。
“啊…這里氣候真糟糕,”Hughes假裝輕松地拍拍他的肩,“Armstrong就好了,我也想回家吶!
“沒人想待在這里!睉(zhàn)爭式的冰冷口吻。
如果只是聽見他們的對話,便會誤以為他們依然身在軍校操場,少年的眼神波光瀲滟。
“回家以后就可以有軟綿綿的床,舒適的熱水澡…”Hughes像是自言自語地對著堅硬的大地嘀咕道,“還有可愛的Glecier,我答應(yīng)她下個情人節(jié)請她吃玫瑰薰香的燭光晚餐…”
“作為同期,我友情提醒你,Hughes,”夜幕中他看不見他白凈的臉上突起跳躍的青筋,“一般的電影小說里,在戰(zhàn)場上談?wù)撚H友和幸福生活的人,通常會在下一場戰(zhàn)役中死掉!
“不要再說下去!”補充地斬釘截鐵。
Mustang一時不明白自己心底升起赤裸裸的恐懼來自什么,然后心安理得地把它歸之于對戰(zhàn)友的珍視。
然后他與他坐在堅硬的石塊上,沉默是他們最刻骨的默契。Hughes像第一次向友人介紹自己一樣伸出左手,Mustang把沒有戴手套的右手放進他手心里。
他們原以為可以就這樣坐到天明。
直到濃烈的殺意撲面而來。
他們才發(fā)現(xiàn)作為軍人自己是如此玩忽職守。
失去一條手臂的Isuval少年步履搖晃,奇跡般沒有倒下。他們離駐軍地太遠,甚至沒有人注意到那孩子的行動。
握著匕首的少年離他們一步之遙,只需伸直那條完整的臂就能割斷Mustang的咽喉。失血過多使少年口齒不清,低沉的聲音似乎在呼喚故去親人的姓名;婚_的黑暗里只有鑲于褐色皮膚上的血瞳熊熊燃燒。
Hughes甩出一支短鏢,匆忙中只劃破少年的臉頰。
已經(jīng)足夠。
Mustang的左手始終是戴著手套的。純白上一抹血紅,若地獄里的永晝之花。
摩擦,壓縮空氣,點火。
連Hughes都幾乎要贊嘆這一系列動作的干脆利落。
少年被焚干的身體倒下去,呻吟尚未出口。一聲悶響,再也一動不動。
這次Hughes站在他后方,看著他完成一切。Mustang知道自己的身手已不是Hughes所能阻止的級數(shù),那一瞬竟有些怨恨。
他佇立在尸體前。他上前來,安慰地拍他的肩,動作嫻熟。
“我知道你不喜歡殺人。”
Mustang以為自己是會哭泣的,但終究只是徒勞地撫摸干涸的眼眶。于是他抱起Isuval少年焦黑的尸體,連同他的匕首。他木然地從Hughes身邊經(jīng)過,后者跟上,依然。
天空開始泛紅,黎明將至。
Mustang很快在碎礫嶙石中找到一小塊赤褐色沙土覆蓋的土地。他褪下手套,蹲下身,用雙手刨挖泥土。
Hughes只愣了一愣,便加入了他的行列,只有他們兩人的行列。
緘默。他們只是重復(fù)著單一的動作,誰也沒有提起煉金術(shù)或機械。
尖銳的沙土很快磨破他們的手,鮮血滲入大地。
即將天明的時候,足以容納一人的土坑終于竣工。少年的遺體入土為安,Isuval的塵沙像母親的手覆在他身上,撫慰著他入睡。
“即使知道這里明天就會成為戰(zhàn)場,也希望他得到片刻的安息么。”當Mustang把少年的匕首插在墳上作為墓碑時,Hughes用很低的聲音說。
“即使是如此貧瘠的土地上仍能盛放出花草,Isuval真是頑強的民族啊,”他不回應(yīng),“Hughes,你是為了什么理由而戰(zhàn)的?”
“不想死!彼硨λ哪抗,出奇鎮(zhèn)定。
“那么,別死啊。”
“恩!
終于是Hughes先走,Mustang跟隨他身后。
清晨第一縷光線莊重地升起來,四面?zhèn)鱽砩n鷹展翅的沙沙聲。
“我決定了,為了不再讓這樣的悲劇發(fā)生,我要成為大總統(tǒng)!
“好宏偉的目標啊…不過這靠你一個人是沒法完成的。你需要有人在下面托住你,推你上去?丛诶贤瑢W(xué)的份上…我來做那個人好了!
Mustang再想起這段對話時,很多事情已經(jīng)晚了。
戰(zhàn)爭仿佛也會疲倦似的,終于戀戀不舍地滑向尾聲。
之后的記憶在Mustang腦中成為了抹上血色的模糊片段。直至很久以后想起來,他記得所有人的臉和各自的申請,卻想不起時間,地點。
這些Hughes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從不提起。
他們都太晚明白,所謂銘入骨血的記憶,原來不經(jīng)意間就被遺忘。
從Isuval回來之后Hughes便結(jié)了婚,與他的Glecier,他的公主,他夢想中的完美女人。Glecier對所有人都懂得溫柔地微笑,使他們忘卻悲傷,由衷地沉浸于喜悅。
Mustang時常會想,和自己一樣在軍事學(xué)校長大的Hughes從哪里學(xué)來這些,又或許他真是天生的享樂者。他不得不承認Hughes有時比自己聰明得多,Hughes把握幸福的水準就像自己掌握火焰一樣得心應(yīng)手。
所以,Roy Mustang在好友Maes Hughes的婚禮上反常地酩酊大醉,成了軍部經(jīng)久不衰的八卦新聞。
Glecier體貼地幫面色鐵青的Hawkeye少尉將Mustang送入休息室,然后便把空間留給了兩個男人。
“你啊…還是要快點娶個老婆呢…”他拍著他的后背慢慢說。他沒有聽見。
“Roy,你知道么,Glecier做的草莓派可好吃了!娶到她的我真是天才!”
“Roy,我這次休假去了Glecier的家鄉(xiāng)哦!那里真是天堂!”
“Roy,Glecier懷孕了耶!好期待哦,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Roy,孩子就要出生了!叫什么名字好呢…”
“Roy…”
Mustang不知道是否應(yīng)該感謝Glecier成功地讓Hughes的話匣子從他們的同學(xué)往事轉(zhuǎn)移到了他與她婚后的幸福生活上。和平年代的日子像透藍的天空一樣干凈而乏味。即使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從未停止,生活依然是在日復(fù)一日向著灰飛煙滅邁進。
由激烈赴于平淡,再由平淡赴于更平淡。
如鋼那小鬼一般的孩子在一天天長大,他們在一天天老去。
老得漸漸對曾赤誠的人與事司空見慣,老得忘記了蒼山洱海的定義,老得忽略了彼此的存在,老得躡手躡腳,不再像年少時一樣肆無忌憚地一起大笑。
終于有一天,Hughes死了。
斷線的電話嘟嘟響著,聲聲撞擊他的耳膜。
消息傳到辦公室時,他手中精致的杯子轟然墜落,摔成碎片。濺起的咖啡濕了軍靴。
全體靜穆。Hawkeye中尉捂上了嘴。他們真情實意,自己卻還要假裝上司式的鎮(zhèn)定。
他忽然很希望化身Alicia,這樣便能抱住母親的腿嚎啕大哭。
可惜他不能。
他們把他的軍帽放在棺材上,以合乎軍人標準的禮儀為他送行。
他猛地想起自己與Hughes為Isuval少年做的墳?zāi)梗F(xiàn)在他要看著他睡去了。
過往像飛過岸邊的鷗鷺般驚鴻掠去。
濕重的蛋黃似的夕陽沉沉遲暮,落葉稀疏,背光的身影無人抬頭。
Glecier和Alicia終于離開。
“因公殉職,破格提升兩級。Hughes準將…”他死盯著碑上用力刻下的字母,似乎要將那公整的文字烙在身上,“說好要在下面托著我的家伙,怎么升到我上面去了?”
“回去吧,大佐!盚awkeye中尉的聲音很輕很輕。
“下雨了。”他抬頭望著色彩愈加濃烈的天空。
“沒有啊,沒有下雨吧!彼驹谝幻组_外的草坪上,被他的影子遮住。
“不,下雨了!
Riza Hawkeye也懂得,沒有告訴他雨的真相。
他已不堪重負,卻還不能倒下。
如果他倒下,誰來完成他們努力至今的事業(yè)。
如果他倒下,誰來讓Hughes的犧牲有所價值。
如果他倒下,誰來堅持到最后。
如果他倒下,誰來完成只有他能完成的事。
所以,原諒我離開。
路很長,也許還要走很久很久。
雖然你不能陪我走完,但你一定希望我以自己想要的方式走到最后。
如果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我也只能全力以赴。
你都明白的,對不對,Hugh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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