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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不移
在殿門外等候程始的時候,蕭元漪看見身披鎧甲的凌不疑大踏步走出來。
是了,今日是凌不疑班師回朝的日子,而后程始就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圣上叫去。蕭元漪在外面左等右等,沒等到程始,卻等到了凌不疑。
蕭元漪本來是想當做沒看見凌不疑的,畢竟最近都城里有些荒唐的傳言,稱凌不疑傾慕她許久。
說起來,蕭元漪與他確實有些淵源,不過這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凌不疑現(xiàn)在是圣上跟前的紅人,應該早就不記得那些了。
因此蕭元漪覺得這傳言毫無根據——她都是有好幾個子女的人了,為何會與凌不疑有染?也不知道是哪個愛嚼舌根的人散播出去的,要是讓蕭元漪知道,定拔了他的舌頭!
眼看就要擦肩而過,凌不疑忽然停在她身前:“程夫人,一別數(shù)年,別來無恙啊~”
蕭元漪趕緊行禮:“凌將軍!
凌不疑凝望了她片刻:“程夫人,近來可好?”
“有勞凌將軍牽掛,我一切都好!币蛑莻餮,蕭元漪不欲與凌不疑多說。
可凌不疑似乎沒有馬上離開的意思:“這些年不太平,我一直在外打仗,小時候的事都未來得及向你道謝!
“食君之祿,行忠君報國之事,當年的事是我應做的,凌將軍不必掛懷!笔捲舻馈]想到他還記得過去的事。
凌不疑似是還想與她敘舊,蕭元漪實在是不耐煩了:“凌將軍剛回來,大概不清楚都城里的傳言。與我走得近,恐怕有損你的清譽!彼闹兄保撼淌荚趺催不出來?莫不是之前嫋嫋殿前失禮,惹了圣上不快?
凌不疑看了她半晌:“程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
蕭元漪想,聰明如凌不疑應該明白她的意思,要避嫌了。
誰知他又道:“不過…你怎知這只是傳言?”
這一句話差點讓焦急中的蕭元漪一時分不清東西南北。
“程夫人不必憂慮,陛下愛重程將軍,這才與他多說一會兒話!绷璨灰蓙G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最初的震驚過去后,蕭元漪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被調戲了,登時大怒:這個受都城小女娘們追捧,傳聞中不近女色的家伙原是個登徒子!
這邊程始走了出來,他的臉色有點灰,蕭元漪迎上去:“陛下跟你說什么了?”
程始搖搖頭,轉而問了蕭元漪一個問題:“你覺得凌不疑怎么樣?”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蕭元漪火冒三丈:“為什么突然問起他?……不會是他看中了嫋嫋的美貌,是以托圣上做說客,將嫋嫋嫁他吧?”她越想越有可能,“這個登徒子,他要是敢向程家提親,看我不把他轟出去!”
程始看在眼里,心中不是滋味。蕭元漪少女時期便是這樣,成親之后“溫柔”多了,面對大母的責罵也不大還口。如果不是因為她家中遇難,急需人幫扶,他是絕對娶不到蕭元漪的。如今蕭元漪難得流露出以前的神態(tài),卻是為了別人。
他的臉色又灰了些。
蕭元漪再問他時,程始不肯說話了。
蕭元漪愈發(fā)肯定自己的猜想。
一日,下人來報:“凌將軍來訪!
蕭元漪聽到這個名字就煩:“把他轟出去!
話音剛落,便傳來一個聲音:“這便是貴府的待客之道?”是凌不疑的聲音。
蕭元漪不得已,起身打開房門。
凌不疑立在門外。今天他換下了鎧甲,著一襲黑衣,更襯得眉眼冷冽。想是守門的下人不敢攔他,他就直接進來了。
蕭元漪皺起眉頭:“守門的人不懂規(guī)矩,難道凌將軍也不懂?”
凌不疑拱手道:“是子晟的不是,子晟給程夫人賠罪了。”
蕭元漪啞然。本以為他會硬來,那她蕭元漪也不是好欺負的!結果凌不疑這一示弱,她反而不知該說什么了。
凌不疑繼續(xù)道:“我來貴府是有要事;屎竽锬锱c程四娘子有緣,又見她上回在大殿上言行無狀,便派子晟護送程四娘子每日去長秋宮學禮,不知程夫人可有異議?”
嫋嫋不學無術,實在叫人看了笑話。但子不教,父之過,蕭元漪感到臉上火辣辣的:“有勞凌將軍。少商能跟著皇后學禮,是程家的榮幸。只是你和少商皆未婚配,男女授受不親……”蕭元漪遲疑著,不好開口問他和嫋嫋的事。
“程夫人有話不妨直說!绷璨灰傻故撬臁
蕭元漪下定決心般開口:“那好,我就直說了……你可是要向程家提親?”
凌不疑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訝然:“程將軍已經和你說了?”
她就知道!
蕭元漪急道:“他不說我也知道!我們一家人從外面歸來,才團聚了沒一陣子……而且我程家小門小戶的,實在高攀不起凌將軍!”
凌不疑認真地望著她:“我不在意家世,我只在意人。我要是認準了一個女子,絕不會改變。”
蕭元漪苦口婆心:“凌將軍,你乃少年英雄,有著大好前程,滿都城都是有意于你的女娘,何必向我程家提親?何況嫋嫋她性格頑劣,到了宮中怕是要惹出亂子來。還請凌將軍勸陛下收回成命!”
嫋嫋?凌不疑怔了一下,接著道:“自從孤城一見,她的模樣就深深映在我的腦海中,再也無法忘卻。若她夫妻恩愛,家人和睦,我也不會貿然打擾?墒聦嵅⒎侨绱恕仪笾ド蠋兔Γ皇窍敫嬖V她,有人愿以真心相待,她可以拋卻過往,真真正正為自己而活!
什么,孤城?夫妻?蕭元漪少有這種腦子轉不過來彎的時刻。
凌不疑望進蕭元漪眼中:“程夫人,我確要向程家提親——但不是向程少商,是你!
轟!驚雷炸響。
此時蕭元漪唯一的想法就是:這個登徒子,殿門前調戲她還不夠,竟敢跑到府上戲弄她!
蕭元漪怒不可遏,拔劍指他:“你再說胡話,就給我滾出去!”
凌不疑出了門,轉過頭來,他眼中似有如水情意:“程夫人,你先別急著拒絕,不妨多考慮一陣子!
當晚,蕭元漪居然失眠了,不知是被氣的還是什么原因。
第二日,她被召入宮中。
蕭元漪率先開口:“陛下,此親不能結!”
期待落空的文帝臉黑了:“為何?”
蕭元漪自我貶損:“我是二嫁婦!
凌不疑道:“二嫁婦又如何?遇人不淑不是你的錯!
蕭元漪又拿兒女作擋箭牌:“就算我答應了這門親事,家中的子女也會受到非議!
程頌、少宮、少商異口同聲:“阿母,我們希望你幸福。”
蕭元漪瞪了這些孝子孝女一眼。
“就算這樣,那程始……”蕭元漪仍不放棄。
文帝搶道:“昨日朕與程愛卿聊過,程愛卿說他有愧于你。若你同意這門親事,他亦不會阻攔。”
蕭元漪:……
凌不疑可真狡猾,把什么都算好了,讓她什么借口都找不了。
蕭元漪猶記得,當年她馳援孤城,凌不疑自廢墟前抬頭。那樣小一個孩童,臉上、身上都是污泥和血跡,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神略有些失焦。
蕭元漪心中一動,破天荒地走過去。
見蕭元漪過去,凌不疑這才收起呆呆的神情,模樣很是警惕:“你是誰?”他顫抖著問出這句話,小小的身體擺出防衛(wèi)的姿態(tài)。
蕭元漪想起了程頌和少宮。這些年兩個兒子雖然跟著他們四處征戰(zhàn),但畢竟在父母親人身邊。眼前這孩童與他們差不了幾歲,卻慘遭滅族之痛。戾帝余孽沒那么容易斬草除根,他的苦難恐怕不會就此結束。
蕭元漪將自己的披風摘下,想替他擋一擋風寒:“我姓蕭。你不用害怕,我來助你們了。”
凌不疑身上一暖。有什么罩住了他,是她的披風,將冰冷的雨水和骯臟的塵土都擋在外面。
好溫暖。
這是除了霍氏族人以外,這個世界留給他的最后一絲溫暖。
凌不疑昏過去之前,緊緊抓住了她的衣角,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程始覺得這樣拉拉扯扯的不像話:“我?guī)湍惆阉氖帜瞄_吧!
蕭元漪看了凌不疑那昏睡的樣子一眼,心里生出一點憐憫,搖頭道:“就讓他抓著吧!
……
后來凌不疑打聽一番,沒聽說什么姓蕭的未婚女子,只有程家長房的夫人姓蕭。
他暗暗記下了她的名字。
蕭元漪,元漪。
為此,凌不疑特意留意了程始。他那樣愚笨粗魯之人,怎配得上美麗又聰慧的她?簡直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凌不疑總覺得蕭元漪值得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兒郎。然而看來看去,竟沒有一人堪與她相配……
隨從口無遮攔:“少主公,就算有這樣的人——比方說我覺得你就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兒郎,但你也不能娶程夫人啊。”
凌不疑默不作聲,只盼被曬得日漸黝黑的皮膚沒有泛起紅暈。
隨從還在那兒沒眼力見地笑:“哈哈哈哈哈,我胡說的!彼鲃菀蜃约旱淖欤瑓s看見了凌不疑的模樣。
對面的人像見了鬼:“你這是什么表情…少主公,你,你竟真有這心思……”
隨從的話像一根軟刺,戳中了凌不疑心上最隱秘、最柔軟的地方。
自從那個念頭被人戳破,它像生根發(fā)芽一般,一日日在他心中茁壯成長。
蕭元漪,她會同意這門親事嗎?
回到當下。
文帝問道:“蕭元漪,你覺得凌不疑如何?
“凌將軍自是很好的!笔捲羝D難地答道。
順著文帝的提問,她記起了一件事。
上元燈節(jié),蕭元漪正為程姎挑著首飾,無意間看見一個黑衣青年立于高處,彼時星火朦朧,那青年的目光望過來,她無端覺得心口跳快了幾分。
“大伯母,你怎么了?”程姎的聲音讓蕭元漪回過神。
“沒什么,可能是被那燈火迷了眼吧!笔捲粜Φ。
蕭元漪告訴自己:她已嫁入程家,為程家婦,她與程始相敬如賓,相互扶持,不該因為一個不相干的人而平添波瀾。
怪她遇見他時太晚,如果蕭元漪還年輕,她一定會喜歡他這樣的兒郎。
蕭元漪刻意地想要遺忘凌不疑,做那低眉順眼的程家婦,可上天偏要逼她作出選擇。
文帝又問:“那你心悅他嗎?”
蕭元漪沉默不語。
有一個聲音在心中叫囂著:蕭元漪,你瘋了!凌不疑跟你兒子差不多大。他分不清何為男女之情,難道你也分不清嗎?
“程家在你落魄時助你,你也三番幾次救過程始的命,還為他操持家務、生兒育女,你的債早就已經還清了。你為了程家已經搭上了半輩子幸福,總不能再賠上自己的一生吧?”
“別考慮程始,也別考慮兒女,只考慮你自己——你,蕭元漪,愿意嫁給凌不疑嗎?”文帝的發(fā)問直擊人心。
她已不年輕,本不該擁有年輕時的熱血。
蕭元漪望向凌不疑,他也正在等待她的回答。
“我愿意!彼。
誰能想到,她這把年紀,居然還會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愛放手一搏。蕭元漪,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蕭元漪笑自己?蛇@才是真實的她,而不是那個假裝賢良柔順的程家婦。
聽聞她的話,凌不疑的眉眼舒展開來,這一笑猶如墨染宣紙,仿佛畫中之人活了過來。
蕭元漪心情復雜:凌不疑可能只是分不清男女之情,等他長大了,必定要后悔的。
凌不疑像知道她的心思:“我長大了,不再是從前那個稚嫩的孩童,我的肩膀足夠寬厚,可替心愛之人遮風擋雨。”
蕭元漪揚起唇角:“我知道。我也想對你說,你再也不是孤單一人了。從此以后,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都會在你身邊!
婚前某日,凌不疑仍稱蕭元漪為“程夫人”。
“別喊我程夫人!”話一出口,蕭元漪覺得自己語氣有些重了。
看到凌不疑僵住的臉色,蕭元漪感到些許后悔。
她好不容易平復心中的燥意:“……喊得我心都亂了。”
此話不假。凌不疑讓她好好考慮親事那晚,那一聲聲“程夫人”仿佛就在耳畔,讓蕭元漪翻來覆去,夜不能寐。
凌不疑恢復笑容:“我竟不知,原來你是這么想的。我以為你不想與我成親!
“你想多了。倒是你,凌不疑,既然你招惹了我,可別后悔!笔捲粜Φ溃氯艋氐搅硕四耆A。她看到他時,怎么會擁有這般小女兒情態(tài)?
凌不疑深深地望著蕭元漪:“子晟此生無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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