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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只道一句荼靡
——寫給太子
偶然讀到納蘭性德的《泉酒子》，讀到一句“謝卻荼蘼，一片明月如水。”
想到荼靡花語——末路之美。
于是反復(fù)在唇邊摩挲著“荼靡”二字便猛然想起了你。荼靡是花季最后盛放的鮮花，花開之后，人間再無芬芳。而你，《人間朝暮》里那個令人心涼涼得泛著隱痛的男子，那個一出場雖有著絡(luò)腮胡子卻雙眸如星姿態(tài)嫻雅的男子，也如荼靡一般吧。
到底該如何稱呼你？
蘇言。
不過是個化名，不過一個虛假的身份。雖不值得記住什么，卻是你第一次真正進入我的視線。要知道，人生若初見，最抵不住《廣陵散》余音里那撩人心弦的驚鴻一瞥。
李文謙。
這是皇家賦予你的姓名，我覺得那終究是太過生分和疏離。你奈何被一場巨大的陰謀卷入帝王家，被迫附上這個聽來文質(zhì)彬彬、謙恭有禮的符號�？杀刈⒍四闼Σ坏纛㈨煜碌膱�(zhí)念，跳不過與生俱來那道占有欲望的鴻溝天塹。
我沒有什么特別的期盼，可還是拿那被用得爛俗的一句：望君來世，切切莫要生于帝王家。
影云。
拜師學藝時上懷真人給你起的偏偏是個極具矛盾意義的名字，他可知那是與你永遠無緣的事物？真正的天盡處，輕云可與流水相映，與清風肆意地綻放追逐，而你卻恰恰被重重得羈絆住，不懂得如何放手。
你明明深深自知這一點，知道無論自己多少次驀然回眸，也命定了不會在燈火闌珊處尋到解脫與自由。那么，每一次當有人這樣喚你，仿佛都是一種傷害，都是在不停地殘忍地提醒你那些你無法擁有的，任何人都給不了的。
我想知道，當你每一次聽到這個諷刺的名字，是不是就會在心口留下一道輕淺的傷疤？
糾結(jié)徘徊得太久，我只得低低喚你一聲——太子。
太子。
不關(guān)乎自我，不在乎姓名，這兩個字涵蓋著最原始的背負，最尷尬的身份，最掙扎的內(nèi)心，這兩個字蔑視著你高傲自負的外表下那不可見光的千瘡百孔。
我總在為你不平，那上蒼對你不公，命運待你太薄。
你一出生，一招偷梁換柱，成為所有錯誤的開始，你變成了你生身父親的權(quán)利工具。當你的生父因一味貪戀權(quán)位而泥足深陷，漸漸遺失名為愛情的初衷時，你就淪為了他欲望利刃下祭旗的犧牲品。
從此，你被陷皇家，當上了那聽來風光無限的太子殿下。你的父皇傾心栽培你，寄厚望于你，要你從那個有著不臣之心的生父手里將皇權(quán)收回。大概自小你就懂得如何深種仇恨，憎恨一個事實上是你生父的人。
年尚少時，你又被送去拜師學藝。你遠離親情、遠離童年、遠離美好卻遠離不了江山社稷、使命背負、權(quán)術(shù)爭斗。你忍受著一個人的孤獨熬煮，走得再遠，包袱與牽掛太重，也不會再快樂。
江山一朝變天，待你回來，已然物非物，花非花。在默然忍受辛辣的嘲諷和異樣的目光下，你回來也無法掌控一切。身世的秘密赫然擺在你眼前，原以為是殺父仇人的人竟變成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即便如此，你非但沒有發(fā)作還付之一笑得去接受，接受常人無法接受的事實。你太癡，太敢，可人心的容量總是有限的，你到底是花了多少氣力才勉力將這不幸的一切安放好呢？
你從來都不是被上蒼垂青，被人間寵愛的那一個，可你是付出最多，承受最多的那一個。
你知道嗎，在我眼中，你與清月并沒有天差地別，同樣的有著背負，爭奪天下，爭奪美人心。只是你偏執(zhí)地用右手將江山攥得太緊，那左手又怎會有力氣留住傾城傾國的她，留住三月春風微醺里的笑靨如花？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念及杜綰風，那個與你童年相伴的人，她的名字已然成為你銹跡斑斑的人生里唯一美好的代名詞。慶幸夢回深處，你還有著心底足以傾聽的夜半歌聲。
你愛她，仿佛留住了她即是留住了所有的美好，承受那么多的痛苦與磨難與之比起來還算什么呢？你急切地，焦躁地，甚至會不擇手段地把她捆綁在你身邊，是不是也為了抵死拽住最后一絲對于光亮的信仰？
當你發(fā)現(xiàn)你的光早已消失，當她的身上有著“初霽”余香，當你的苦苦糾纏換不回她真心的眸望，你的執(zhí)著再一次將你拋下深淵萬丈。失去了她，你再不會等到花開，你再不會嘗試爬出黑暗。煉獄最終變成你的天堂，你要成為所有人的救贖，你要換個不再溫柔的方式證明你還在。
我仿佛看到，時空的盡頭，你高傲的站在城樓之上，親切和藹地微笑著，漠然俯視你正在朝拜的臣民，國色天香的牡丹開得妖艷嫵媚，赤色薔薇撩人地攀附著城墻一邊流血一邊綻放。
沒有一絲風，烈日，恣意火燒將大地灼傷。你金色的華袍折射著灼人的光芒，那耀眼的魅力掩蓋著華袍之下滿地的皚皚白骨。明明是那么灼熱，明明你的鬢發(fā)上在不斷有汗珠滾落，可你蒼白修長的手指卻冰涼得冒著白色寒氣。
花開荼靡，結(jié)局本就不會比想象美麗。那我還要期許你能夠走到哪里呢？
所有的痛苦與隱忍，所有的折磨與熬煮最終只凝結(jié)成你眉間那一點隱隱作痛的無色朱砂，連同你一生的背負淹沒在你飄渺迷人的淺笑唇畔。
如何才能讓你相信，讓你放下，讓你舍得，如何才能讓你明白所有的過往即使不被遺忘，也都已被原諒？
也罷，如果你無法得到最完美的結(jié)局，只道一句荼靡，我寧愿你消亡在那最盛大的煙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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