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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の法小説家
*解壓文學(xué),隨性而做
*人物ooc,文筆飛走了
*第三人稱,女主名字是長谷川海蓮(Hasegawa Helene/はせがわ ヘレン)
*標(biāo)題又名《むほうのほうとしょうせつか》
*提到的文野部分只是背景板
*靈感源自森見登美彥《山月記》、毛姆《月亮與六便士》
每當(dāng)我閱讀《追憶似水年華》,面對一位頗像作者普魯斯特的男子的世界,我也饒有興味地想知道哪些細節(jié)和情節(jié)是作者實際經(jīng)歷的,其真實程度如何。
——《天真的和感傷的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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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拖著行李站在家門前,不過隔了3個月,就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哈,倒也不至于恍如隔世,非要說,就好比哈利?波特上了霍格沃茨,一年級期間發(fā)生了一系列有趣又不可思議的事情——經(jīng)歷了魔法石事件成功小勝關(guān)底boss伏地魔后,回到家里過暑假。
生活并不是一下子變得異常的,至少在夏油杰五歲能看見咒靈,發(fā)掘出自己的「術(shù)式」效果后,他就與純粹的普通人生活存在一層隔膜,就好像油和水一般,再怎么攪拌,最終靜下來一段時間后,總會分層。不過在那時,界線還不算涇渭分明。
自他入學(xué)高專以后,就好似溪流匯入了海洋,光束擁抱了彩虹,可涌向大海的溪流不愿再退居山間,溶入了彩虹的光不能再分離出來。飛向廣闊天地的鳥兒不再滿足于矮樹灌木,找到同類并與之同道而行,心也就不自覺地疏遠了塵世。介于世人與他的那一道屏障愈筑愈高了,他本人卻對此毫無意識。
一陣煙味將這只呆瓜鳥拉回到人間,夏油杰皺了皺眉,循著這味道看了過去。
入目是濃密耀眼的金紅色。
是他領(lǐng)居家的長女,紅發(fā)的少女正坐在家門口的樹下閉目冥思,手指間夾著一根煙,在人旁邊放著一瓶可樂,和一本黑色皮革的記事本。
這女孩的盛名街坊鄰居都知曉,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各家各戶父母都要揪著自家孩子耳朵念叨“你看看人家怎樣怎樣優(yōu)秀”的類型,他的父母也不例外。
女孩名曰長谷川海蓮,是有名的天才少女,仿佛加載了湯川秀樹的人生模板,多次跳級,年僅16就上大學(xué)了,偏偏這樣還學(xué)習(xí)成績好到東京大學(xué)和京都大學(xué)不知道進哪個的類型。
長谷川在東京大學(xué)才讀了一學(xué)年,那時她家父母就與街坊鄰居“不經(jīng)意地”透露女兒又打算三年畢業(yè),然后參加大學(xué)院入學(xué)考試進入大學(xué)院拿到教授內(nèi)諾直升修士。先不說三年把四年的科目修完這一基本前提條件,據(jù)說東京大學(xué)對于提前畢業(yè)的學(xué)生在GPA上回要求更嚴(yán)格,畢業(yè)論文還要拿到A+才行,可想而知長谷川志向之高。至于拿修士學(xué)位,對普通人來說是更為遙遠的存在。
夏油杰把行李放進屋子里后,出來打了聲招呼:“海蓮姐。東大今年也這么早放暑假了嗎?”
他和街坊鄰居一些同齡段的小孩都深受長谷川海蓮照顧,小學(xué)到初中的課業(yè)輔導(dǎo),一直以來長谷川海蓮都有出力。如果不是他要入學(xué)高專,在長谷川的輔導(dǎo)下,以他的偏差值,進入筑波大學(xué)附屬高中、涉谷教育學(xué)園幕張高中一類公立名校是毫無懸念的事情。
長谷川海蓮也不答話,只朝他點了點頭,再拿起地上放著的可樂,當(dāng)成酒一樣灌進肚里,爾后繼續(xù)閉上眼吞云吐霧。
夏油杰也不介意,長谷川的性格就是這樣。
只是長谷川抽煙這件事,讓他感到意外。
“海蓮姐還未滿20啊。”
言下之意,未成年抽煙犯法。
遵循正道的少年在生活作風(fēng)上并不如表面看來那樣狂誕,耳垂上戴著的耳釘,實質(zhì)上是一種耳擴,家中信仰佛教,認(rèn)為這能帶來幸運和智慧,才會給他成長期時打上耳洞,帶這樣一個耳飾。
“嗯,我找人代買的!遍L谷川拿開嘴邊的香煙,撣了撣煙灰,自顧自地說著。她倏地站起身來,臉龐湊近了夏油,微微低下了頭,金紅色的長發(fā)有幾絲飄到他肩上,香波的味道混著醇香的煙味裊裊而來,他不知不覺把這氣息深深地吸了一口。
明明站在樹下,但夏油騰地一下臉上熱了起來,心率如同被鉸鏈帶動加速的自行車蹬板飛快地上上下下。
令他始料未及地是下一步,長谷川一只手托起他下顎,捏開他嘴巴,像是醫(yī)學(xué)生解剖完大體老師后查看內(nèi)部構(gòu)造一般打量了一番。
一時間,夏油杰的頭腦刮起了颶風(fēng),在混亂中猛然攫取到的一紙想法,竟是“車上吃了豆沙卷面包,應(yīng)該沒粘牙齒上吧……不然那可就太糗了”云云。
“你的同學(xué)應(yīng)該也未滿20吧?”長谷川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嗯……沒有!毕挠徒苡行┿裸露鼗卮,“怎么了……?”
“牙齒無煙漬,身上卻沾著煙味。你的學(xué)校是全封閉寄宿制,只有同學(xué)吸煙這種可能了。”長谷川鼻尖動了動,像松鼠一樣在他的肩頸處嗅了嗅,“她和我一樣抽萬寶路,真巧。”
“嗯,是家入同學(xué)!
但硝子是咒術(shù)師,還是掌握「反轉(zhuǎn)術(shù)式」的術(shù)師,「反轉(zhuǎn)術(shù)式」作用于細胞層面,可以刺激細胞分裂生長,據(jù)硝子所說,是可以做到干細胞療法的程度治療癌癥,所以無需擔(dān)憂她像康斯坦丁那樣患上肺癌要去撩撥惡魔來掏肺。因此,無論從身份上還是從健康考慮,好像硝子都不用考慮是否未成年能否吸煙這回事?
“喜歡萬寶路的都是好女人!
這話怪沒有邏輯的。夏油杰想。不過,愛屋及烏這件事本來就不可理喻。
長谷川又拿起煙吸了一口,她側(cè)過臉避開正面對著夏油杰,隨后吐出一團煙,“小杰,男孩子要主動哦!
“額……我和她并沒有在朋友層面上更近一步的關(guān)系,也沒有這方面的意思!
夏油杰又后知后覺的想起來,長谷川也抽萬寶路,這不是變相自夸嗎?
長谷川“唔”了一聲,見他因為煙味細眉緊鎖。她笑了起來:“萬寶路是好煙,好煙就像在最恰當(dāng)?shù)臅r機親手采摘下的新鮮優(yōu)質(zhì)的柑橘,可好的二手煙就像混了過期橘子汁的汽油排放的尾氣。”
“這是什么JOJO式的奇妙比喻?”夏油杰嘴角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翹了翹。
長谷川又從煙盒里摸出一支煙,嫻熟地搓開打火機滑齒,爆出一簇藍色火焰,點燃了它。
“要嘗嘗第一手的味道嗎?”
青春期的dk沒禁住好勝心、好奇心的驅(qū)使,主動地接過了煙。
濾嘴中斷有一圈清晰的降焦孔,偏下的位置有一圈黃色圓標(biāo)。長谷川指著這一圈,像以前給他講解題目一樣的語氣,“這里時爆珠的位置,第三口的時候再捏破會有驚喜哦!
夏油杰依言照做,只是掐住淺淺吸了一口,卻沒敢往下咽,大半煙霧都從鼻孔噴了出去。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這煙有著柑橘和薄荷的味道,在夏日里一切清新冷冽的味道都讓人很舒服。第二口時,他終于不再如初試一般躊躇,再到第三口,他捏破了爆珠,強烈的柑橘味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席卷了他的鼻腔和大腦,這一瞬間,夏油杰突然理解了長谷川的比喻,就像拿到最新鮮的橘子,一口咬下剝開的橘瓣,柔軟的橘肉在齒間碾磨,汁水在口腔里四溢橫飛。
“可以了哦,這個淺嘗輒止就好了。”在夏油杰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長谷川抽走了他嘴里的煙吸了起來。她自己那根煙早已抽完,掐滅了煙頭就扔她家門口的垃圾桶里了。
迎著夏油杰驚愕的目光,長谷川坦然地解釋道:“我存貨也不多了,除了身上這盒,家里床底下就只剩兩盒了。要節(jié)省著用!
那上面有他的唾液。想到這里,夏油杰視線不由自主地在少女薔薇花苞一般紅潤的唇瓣逡巡了一番,耳擴被耳垂的溫度燙的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又隨意閑聊了幾句,他匆匆結(jié)束了話題,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快步折返回到家中。
夏油杰從父母口中得知,長谷川海蓮的聲名在街坊鄰居中更上一層樓了,原因倒不是這個天才在大學(xué)延續(xù)以往的輝煌戰(zhàn)績,而是因為她跌破眼鏡的墮落。
人類總是如此的熱愛制造神話。對于出類拔萃的英才,人們最開始無限的拔高他們,近乎如饑似渴的、異口同聲的藻飾出一個神話,一旦他們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令人驚異迷惑的事情,就開始嘖嘖做聲,發(fā)表沒有什么重量也沒有什么營養(yǎng)的意見。
比起天才一路坦途的故事,人們往往更津津樂道于對天才淪為平庸的故事,美名其曰為惋惜,實則脫不開炫耀二手談資、暗藏幸災(zāi)樂禍的嚼舌根。
很不巧,長谷川的天才光環(huán)就在三個月前碎了,因為她突然從東大休學(xué)了。
街坊鄰居們議論紛紛,或猜測長谷川終究年齡太小,不適應(yīng)東大高難繁重的課業(yè),或推測長谷川脫離父母高壓教育后被繽紛多彩的大學(xué)生活迷了眼,出現(xiàn)了徹底反彈,遲來的叛逆期發(fā)作,甚或一些低俗的揣測,風(fēng)言風(fēng)語長谷川結(jié)交了京都一個不三不四的男人而陷入了魔障,被騙身騙心不得不回家休養(yǎng)。
可真相究竟是什么,大家都不得而知。
風(fēng)吹不散流言,只會讓流言交織在一塊繼續(xù)發(fā)酵。
長谷川的父母也未曾給出官方的解釋,他們對這個長女似乎也失望透頂,大號練廢了就重心轉(zhuǎn)移開始養(yǎng)小號——長谷川海蓮還有個弟弟。
夏油杰聽著這些話時難免有些五味雜陳,仿佛見證了一顆璀璨的流星墜毀。在整理廢舊書籍要拿去回收站賣掉時,翻到以前課本和一些字跡清秀的演算草稿,總想著著長谷川現(xiàn)在的處境到底如何。
這些天,他出門時,每次都忍不住看一眼鄰家,可樹下沒有人。
夜晚里黏膩的綺夢情思、晨日在被窩里犯下的罪惡隨著咒靈的出沒漸漸退潮,夏季是咒靈的高發(fā)期,為了保障家里人和街坊鄰居的安全,夏油杰只能義務(wù)加班,清理附近滋生的咒靈了。
過了傍晚的林蔭小道,路燈因為咒靈的緣故被破壞了。
月光的照耀下,樹影魈魑,平添了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凄清與森冷。
夏油熟練的使用「咒靈操術(shù)」將咒靈團成黑色的球體咽下,姿態(tài)是從容不迫的、行云流水的,可當(dāng)污濁的咒靈玉滑至舌間,從食道落下的這短短時刻,頃刻間情況發(fā)生了顛覆,強烈的腐臭感刺激著胃部,喉嚨里發(fā)出痛苦的低嘔聲,他俯下身捂住嘴,指縫著溢出壓抑的喘息聲。
良久,那種惡心的感覺漸漸褪去,只是口腔內(nèi)部殘留著那種站著嘔吐物的抹布一般的味道。
“咔嚓——”
是落下的枯枝被踩斷的聲音。
夏油杰警覺的看向聲源處,聲音帶著幾分厲色,“是誰?!”
“是我!庇迫坏呐曧懫。
一道由手電筒發(fā)出的光照亮了樹林,持著這物什的正是長谷川,她腋下似乎夾著一本筆記本。
夏油杰松了口氣。
此時半隱在暗色里的少年,長發(fā)凌亂地披散著,面上一副慘白的懨態(tài),眼睛通紅,應(yīng)該是布滿了血絲。
“你在這個時候看起來有點像索命的女鬼。”長谷川冷靜地點評著。
對于這個評價,夏油杰一時之間有些哭笑不得,此時他的狀態(tài)想來著實的狼狽不堪。
他問:“海蓮姐,你怎么到這邊來了?”
“散心。找素材。”
找素材?找什么素材?夏油內(nèi)心疑惑地想。
長谷川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見她從駝色的外套里翻出幾顆話梅糖,遞給他,“釋放完以后都會比較缺體力,吃糖補充一下能量吧。”
夏油杰接過糖果,酸酸甜甜的味道慢慢地沖淡了口腔中的惡心味道,他有些奇怪地問:“釋放什么?”
“以水、果糖、蛋白質(zhì)和脂肪為主要成分的液體!
“哈……?”
“青春期有正常的生理反應(yīng),不要感到羞恥或刻意壓抑,但建議不要在公共場所宣泄!遍L谷川好看的鼻子微微抽了抽,她又補充了一句,“如果身體不適,還是去醫(yī)院檢查一下,空氣里似乎沒有石楠花的味道!
這時,他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素日里狹長微瞇的丹鳳眼震驚地瞪大,瞳仁反而顯得有些小了。
“我不是!”好像是被箭矢貫穿了心臟,血液循環(huán)都停止了。
哪怕是被咒術(shù)界和同期承認(rèn)的最強咒術(shù)師、咒術(shù)雙星之一,面對被質(zhì)疑有生理問題時,夏油杰也無法保持溫和的常態(tài)。
“不要諱疾忌醫(yī)哦!遍L谷川扶了扶細框眼鏡平靜地說。
“我真的沒有!”夏油杰的面色又立刻紅了起來。對于這種誤會,內(nèi)心除了有些崩潰,更有些難以言說的尷尬與心虛——所誤會的話題里有不可言說的秘密,面前的長谷川是前些天猿心作弄的對象。
“那看來確實不是了。以后姑且把我不著調(diào)的話都算作沒把握好分寸的失敗玩笑吧!遍L谷川瞧著他羞窘的神情帶著些歉意說。
“剛剛是嘔吐嗎?夜間蚊蟲很多,不小心飛進口鼻的幾率也挺大的,是嗎?”
“啊,是的、是的!毕挠徒芙K于松了口氣。
“好像你從以前很招惹人煩的臟東西,就蟲子什么的。”
這話落在夏油耳中,心里又是一跳,似乎帶著某種雙關(guān)的含義,但轉(zhuǎn)念想到長谷川只是看不見的普通人,他心里終于安定下來。
盡管如此,他不太想把話題繞到自己身上,一旦扯到他去的所謂的宗教學(xué)校,編造起校園情況也略有些棘手,他又沒上過真正的高中,還沒來得及去問他的同齡初升高同學(xué)的情況呢。
于是,兩人漫步林間時,他把前幾日的疑問拋出:“聽說海蓮姐你從東大休學(xué)了?”
“對!
夏油杰斟酌著語氣問:“你為什么從東大休學(xué)呢?”
死寂蔓延開來,夏油杰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非要去探尋這個問題。
可這個問題一直纏繞著他,他難以克制的想要知道答案。
為什么放著那樣的「正道」不走了呢?
長谷川終于開口了,“說這個問題要花很長時間!
夾著筆記本的她,仰頭望著像是孕婦挺著的大肚子似的月亮。
為什么會是這個比喻呢?
因為她覺得孕育是再精妙不過的總括,它是痛苦與希望相隨、怨憎與歡喜交織、放棄與期待雜糅、充滿各種不確定性乃至危險性的艱辛過程。
夏油杰想了想,“我現(xiàn)在有很長的空閑時間,爸媽也沒規(guī)定過宵禁!
“那你耐心聽我說完吧,不要打斷我!
夏油點頭同意。
“不知道小杰你有沒有看過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我大概就像思特里克蘭德一樣被「被魔鬼附了體」,這是我成為現(xiàn)在這般的緣故!
“不過,若要追溯至最初。一切的故事要從京都大學(xué)的一個男人講起,我是在一次東大和京大的聯(lián)誼活動認(rèn)識到此人的……”
這使得夏油杰呼吸一滯,臉色晦暗,他想起來流言里曖昧不清的桃色傳聞里“不三不四的京都男人”,莫非長谷川真的被欺騙了感情?
他實在沒有辦法想象有那么一個人品低劣的男人可以贏取長谷川的芳心。
難以按捺的暗流在心中涌動,可想到話前對長谷川的承諾,他如野草匍匐一般忍了下來。
*
“哦!男人,又是這酸臭老掉牙的愛情!”五條悟捧著臉以詠嘆調(diào)做作的喊著,又撇了撇嘴,他只覺得故事開頭有些乏味,“竟然是京都的男人,那可真是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品味。唉,真是無聊。”
他對什么少女漫一般的戀愛故事可沒有興趣。
倒是杰——
五條悟的一片黑墨鏡稍微下滑了些,他望著夏油杰。
往往來說,男人會講述某個女人的故事,這代表的意義不太一般。
硝子拍了拍五條悟的肩,“你不也是京都的臭男人們嗎?”
“哼,我的身體是京都的,我的心靈為世界之王!
硝子翻了個白眼,“即使你說這句話,也沒有杰克?道森有魅力!
“什么嘛,我可比他帥多了!”
硝子心中客觀的天平搖晃了一下,最終還是偏向了萊昂納多。
要問為什么?
那還用說么,小李子性格不狗。
“我要繼長谷川小姐的話再補充一句,喜歡萬寶路的女人的故事絕不庸俗!
即使素不相識,但硝子對說出「喜歡萬寶路的都是好女人」的長谷川有著莫大的好感。
“硝子說得對,她的故事可不是什么俗套走向!毕挠徒芸隙讼踝拥恼f法。
“接下來——”
夏油杰詳細陳述了長谷川休學(xué)的原委。他認(rèn)為與其間接陳述,倒不如直接引用她的話更為妥當(dāng)。遂筆者接下來以長谷川的口吻展開下文 。
*
……此人名為齋藤秀四郎,即使在學(xué)風(fēng)自由的京都大學(xué)中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奇葩而孤傲的男子。
他生性狷介不羈,視戀愛游戲、修取學(xué)分一類為俗事,全然不屑一顧。他參加聯(lián)誼活動,又是一段因緣——活動發(fā)起方的京都學(xué)子舉辦麻將比賽作為活動中的主要娛樂環(huán)節(jié),許是期待麻將之神讓男男女女在碰牌時順便把心也碰了。齋藤是京大的“麻將四天王”——當(dāng)然,另外三人是誰我至今仍未知曉——他聽到這般麻將盛會,自然氣勢洶洶地奔赴而來,場上他抽別人的煙,喝別人的酒,贏得落花流水,餓死鬼的肚子般的空癟錢包一下子吹氣一般鼓脹起來,橫掃千軍之后,踏過輸?shù)盟难霭瞬娴目藓咳巳,一聲不吭地傲然離去,這般風(fēng)姿實在引入側(cè)目。
我對麻將無甚興趣,但看著他打麻將就已自得地享受了麻將的樂趣。那時,我總覺得這人心中藏著一只天狗。他這人一切都令我覺得有趣——哦,說來,我當(dāng)時覺得他還與小杰你很像。
*
“像杰?”五條悟挑了挑眉。
其實,夏油杰那時也不甚了了。
五條悟不依不饒地問:“杰,你難道很會打麻將?”
“是天狗啊。”硝子夾著煙施施然地說。
就在方才,她煙癮犯了,從抽屜里拿了支萬寶路。
可惜不是萬寶路爆珠柑橘。被夏油杰的形容所打動,一直抽紅中免的她也突然想嘗嘗爆珠煙了。
她說:“天狗有著不可一世的傲慢姿態(tài)。無論是杰還是悟,你們心中都有一只天狗。”
五條悟意味不明地嘟囔了一聲,“什么嘛!
對此,夏油杰只是平靜地說了這么一句,“不要打斷我!
這一刻,硝子覺得提香紅的長谷川好像出現(xiàn)在了眼前。
*
齋藤那時走的急,落下了一本書,是一本小說。在見到這本書之前,我的世界里都是微積分、概率論、牛頓力學(xué)定律、理想氣態(tài)方程、結(jié)構(gòu)蛋白質(zhì)與結(jié)構(gòu)多糖、生物復(fù)合纖維這些,也就是說,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意義上的小說——不是那種二元化到毫無靈魂的簡短的睡前故事。
那本小說是夏目漱石老師的《明暗》的上卷與中卷合集,是一個以虛構(gòu)城市為舞臺、采用了POV手法的群像小說,登場人物都是卑微弱小的角色,被雞毛蒜皮的小事驅(qū)使著倉皇地東奔西走,但他們的故事卻驚人地引人入勝。他們滿身泥濘地迷茫奔走,追尋著些什么,歷經(jīng)世事后為命運干杯,這些都令我牽腸掛肚。總而言之,那是實在好看的書,我邊看邊流淚。
可是,齋藤留下的《明暗》沒有下卷。
為了那部書的下卷,我決定登門拜訪齋藤秀四郎,歸還他落下的書,順便借到這下卷。我找到活動的主辦者之一永田學(xué)長澄明了這事,剛巧他與齋藤相熟,哪怕齋藤是個留級生也十分尊敬他。我就這樣與永田學(xué)長帶著齋藤最愛的秋刀魚上門拜訪了。
齋藤住在大文字山腳下法然院附近的一處木結(jié)構(gòu)廉價公寓里,那公寓令我畢生難忘,仿佛是由書構(gòu)建出的城堡,書架上、書桌上滿是各類書籍,大部頭的字典更是有好幾本。
永田學(xué)長爽朗地問他:“齋藤,你創(chuàng)作中的作品怎么樣了?”
齋藤此時正在奮筆疾書,我眼尖地瞧見旁邊厚厚一沓紙張,上面密密麻麻寫著蠅頭小字。
他見我們來,將稿紙掃入抽屜,泰然自傲地答:“哪哪兒都是佳境。”
我這時方知,齋藤竟還是一位小說家。
我向齋藤說明了來意,可能他看在我提來秋刀魚的份上沒有傳說中的刻薄言語。
他沉吟了一番,告知了我:“夏目漱石的《明暗》發(fā)行量極低,只在橫濱發(fā)行,這本上中卷合集是我從一個橫濱人那淘來。下卷我也未曾收購到,它早早就停印了,現(xiàn)在已是絕版之物,說不定成為了收藏家精心收藏的孤本。不如你去下鴨納涼舊書市碰碰運氣。”
到了下鴨納涼舊書市后,我聽到了那兒流傳著一個傳說:舊書市之神負責(zé)管理舊書世界里發(fā)生的所有不可思議之事,幫人與心儀的書幸福相遇,而舊書市之神善于變幻,沒人知道祂真實的模樣,祂會降臨在舊書市,混在喜歡舊書的人中,去各家書店拜訪。
*
五條悟一副回憶的樣子,突然說:“舊書市之神……好像老家那邊是有聽說過。”
夏油杰對于屢次打斷他的五條悟有些無奈,但他對于現(xiàn)實的聯(lián)系也好奇了起來,想聽聽五條悟怎么說。
硝子問:“莫非是真的存在?”
“怎么可能啦?這破世道怎么可能會有神!蔽鍡l悟?qū)τ谶@種推測嗤之以鼻,“這種流傳稍廣的怪談傳說、奇聞軼事只會出現(xiàn)詛咒啦!”
“不過,就算是詛咒,也是很弱小的、很無害的。”五條悟眨了眨眼,“因為更具體的傳說是:舊書收藏家要在家中神龕虔誠供奉它,每逢月初舉辦舊書市展會時要日夜祈禱,當(dāng)晚還應(yīng)邀請書友召開美食宴會和讀書會,大家一邊暢讀舊書一邊享受美食。遵從的收藏家會收獲心儀的書,怠慢的收藏家書庫中的書會在某天突然消失,說是舊書市之神將其奪去作為懲罰。”
硝子遐想著,“也是呢,這樣的詛咒倒像個珍視書籍、開明大方,又有點喜歡惡作劇的可愛小孩!
*
可惜的是,我沒有與心心念念的《明暗》下卷相遇。
但是,我在那結(jié)實了一位文雅的和服美人,她給我說了很多很多的書與作者,可惜的是在我走出舊書市之后關(guān)于那段話中提及的書與作者的記憶莫名都消失了,我只記得那是關(guān)于作家與書籍之間如同蛛網(wǎng)一樣展開的延綿不息的聯(lián)系與線索,用和服美人的話來說:「隨便抓起一本,舊書市就會像一座宏大的城池一樣浮在空中。書都彼此相連!
那時,我還未能理解這句話,但這話在我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
我為著沒有找到《明暗》的下卷,頹然地又去找齋藤,看看他能否再出主意。
齋藤給出的主意是讓我去圖書館看小說,總有超越《明暗》的小說,能夠取代它在我心中的地位。
回到東京以后,我課也不上了,只有考試才會出現(xiàn),成績從生物工程首席掉到及格線上剛巧飄過的老師頭疼分子。我每天就去圖書館看小說,從學(xué)校圖書館的文學(xué)庫剛進門那個書架一本一本往下看,或許有出現(xiàn)過令我愛不釋手的書,比如我先前提到的《月亮與六便士》,可是在我心中沒有一本能夠止住我對《明暗》下卷故事的渴望,甚至在閱讀了過多的庸俗之書后,心中對《明暗》的癡醉執(zhí)念不改,甚至心中這團火燒得更加厲害了,時不時就會感受到有可惡的鷲鷹在吞噬我的肝臟。抽煙的習(xí)慣也是這時候偶然養(yǎng)成的。
倒也并非說《明暗》就是舉世無雙的巨著,其實客觀來說,在國外也有不少從技法、故事性、文筆等考慮極為優(yōu)秀的小說,但是文無第一,小說閱讀本就是私人、主觀的東西,每個人的靈魂都有汲汲渴求的某種東西,這世上總會有一本書與你靈魂空洞的形狀恰好吻合,你會完全陷進這本書中,這便是你的靈魂之書。
同學(xué)都說我成了個癡人,覺得齋藤那時留給我的那本《明暗》潛藏著勾人靈魂的惡魔。
我那時已朦朦朧朧地察覺,或許自己的人生就要就此徹徹底底地轉(zhuǎn)向了——本來我是在父母的引領(lǐng)下直視著前方走去,他們說前方有滿地的六便士,甚至更大面額的鈔票,可是在某天我偶然間抬頭看到了月亮,美的讓人流淚讓人發(fā)瘋,就這樣我忽視了腳下,掉進了泥坑,若是我愿意低下頭勘測這個坑洞,假以時日是能出來的,可這從來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想不想的問題。哪怕這是一個墓坑,我也愿躺著不移一絲開看向月亮的目光。大概就是這么一種不太確切的想法:月亮是看不夠的,同時,無論怎樣我都是夠不著的,可是在井底一般的坑洞里,它是只屬于我的。
即便隱隱約約冒出過這樣離經(jīng)叛道的想法,我還是想著,或許得到《明暗》的下卷這副良藥,我就能治好這瘋病——他人厭棄的、可憐的病,連帶著自己也會嫌憎起來的。
我又去了下鴨納涼舊書市,希望這次舊書市之神能夠眷顧我。在那里,我碰見了似乎是齋藤又不是齋藤的齋藤秀太郎。
之前有提到過,齋藤秀太郎是個小說家,他在聽到我近日的苦惱后,哈哈一笑。
他跟我說起了他寫小說的事情,這是他唯一的寄托。
齋藤秀太郎說,世界是由語言構(gòu)成的。
所有小說亦是如此,它是所有文字的一切可能的組合。
因此,小說使用語言可構(gòu)建世間的一切,乃至構(gòu)筑世界。
他還堅信,只琢磨語言的小說家是最偉大,而這樣偉大的人創(chuàng)作的小說必定是偉大的,是可以觸及宇宙一切秘密的,因為奧秘?zé)o疑也是可以用語言解釋說明的,如果現(xiàn)有的語言不足以解釋,那么一定會有現(xiàn)有語言之外一種聞所未聞的語言可以做到。
而這樣的小說家,百千萬億恒河沙劫無限之時間在他面前即是須臾,朝暮蜉蝣間也可觀滄海桑田浮世眾生。
我就像終身跋涉的朝圣者不停地尋找傳說中的圣地,最終發(fā)現(xiàn)念念回首處即是圣地。
秘密、秘密。
我想起來我第一次見到的和服美人的話。
「隨便抓起一本書,舊書市就會像一座宏大的城池一樣浮在空中。書都彼此相連。」
那時的我著魔一般翻來覆去地喃喃自語著這句話。
書籍是語言構(gòu)成的,萬事萬物都是語言構(gòu)成的……書都彼此相連,萬物之間也都有著聯(lián)系。
就像和服美人循著作家生平和書籍的線索給我展開了一副橫貫數(shù)個世紀(jì)的綺羅星景象。
只要抓住某個線索,就能瞥見世界一角的秘密。
我也不知我當(dāng)時思維是如何跳躍的,但非要說,這上下牽強一番還是有些微聯(lián)系的。
我當(dāng)時想著,就像猴子打字機一樣,如果我去寫小說,興許我的小說就鏈接上了《明暗》,興許有一天我就可以窺見《明暗》的世界,無需那位夏目漱石先生,就能將《明暗》的下卷寫出來。
對,寫小說。
我癡迷的真的只是《明暗》嗎?
我真的甘愿只是閱讀小說嗎?
到這時,我似有所明悟,但大霧還迷蒙著前路。
齋藤對我的想法表示肯定,但他卻又一如既往的狂傲地說:“我寫的會是比《明暗》更加偉大的小說。”
齋藤這人身上有一種很奇特的魅力,一方面,我有時總覺得此人會因無法馴服心中那只野獸而自我撕扯,最終遁入野山中,成為大天狗,一方面,我又忍不住想去相信他終有一天會寫出那樣偉大的小說。
他也是那抬頭看月亮之人,但他比我更加的大膽,希望更加的渺茫。
前路既有此等前輩,相比而言,我之目標(biāo)似乎也不再那樣遙不可及。
終于,籠罩前方的靄霧消散殆盡。
不知道你是否有過那種體驗,耳畔悄然間響起一個飄渺的聲音,你被選中了。
那時,我仿佛聽到這樣的話,你被小說選中了,你只能作為寫小說的人這樣一種存在了。
那時,我恍然明白,為何是《明暗》?為何是我被選中?
因為——
「當(dāng)想要成為的人與適合成為的人發(fā)生沖突時,選擇怎樣的活法,沒有人能給出這個答案。無論是誰,都為了尋找生存方式的正確答案而戰(zhàn)斗著!
此前的我好比徒花,花開七八重,卻無實一粒。一切都有人幫我按最好的選擇安排好了,我行走在這條條框框之內(nèi),可我并不知道這背后的意義,只是墨守成規(guī)的循著這一特定的模式走下去便是了。
當(dāng)某一天偶然發(fā)現(xiàn)了空虛的存在,人們很難對此視而不見的。
生存的意義這個詞是如此的沉重,可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再能肩負起這個詞,他人無法代替自己本身去探索追尋這個詞的道路,也無人比自己本身更有資格去闡述這個詞。
只是,醒悟到這一點,并不能給我莫大的安慰。
我深知,別無選擇地追逐一個夢,可能最終會通往成功,也可能是厄運臨頭。
我像齋藤一樣將畢生熱情慷慨傾注于寫小說一道,我們都如此地為寫小說癡迷,可我卻又難免厭棄著寫小說的生活。我猜他亦如此。
思特里克蘭德至少成為了不朽的畫家,他最終創(chuàng)造出了超脫人世塵寰的巨作,探索到了某種美麗的而瘋狂的秘密。在那副畫完成的那一刻,他飽受折磨的靈魂終于飛升,享受那個最高的瞬間,他已經(jīng)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快樂、滿足與幸福。他創(chuàng)造出了他的世界,因此,盡可以在驕傲與輕蔑的心情中隨心所欲的毀掉它。他才不需要世人的認(rèn)可和評價。
我說這個,你或許會以為我是害怕自己在平穩(wěn)的生活里胡攪蠻纏一通,最終不過是個只能寫十八流作品的寫小說的人,可是并不是這樣的。
在《月亮與六便士》中“我”在巴黎找到了思特里克蘭德,“我”質(zhì)問他:「假如你怎么折騰都是三流畫家,你還值得放棄一切重新開始嗎?」
思特里克蘭德的回答是:「我告訴你我必須畫畫兒,我由不了我自己。一個人要是跌進水里,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是無關(guān)緊要的,反正他得掙扎出去,不然就得淹死!
我是否能寫出《明暗》下卷很重要,但這不是最重要的,真正的核心在于這是生存的本能。
就像思特里克蘭德一般,我必須寫小說,我由不了我自己。
我有時候會恐懼,自己想要的那個答案是否終究是俟河之清。
有時候,我能夠想通,我會想著:The important things,is not to be cured,but to live with one\'s ailments.(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帶著病痛活下去。)
有時候,我也會難以言喻的懊喪——看看吧,我為了這覺醒的起源到底斷送了多少東西——在剛?cè)雽W(xué)時,老師們都很喜歡我,同學(xué)們也見我年齡小十分關(guān)照我。研究室里繁忙的做實驗是辛苦的,但是,最后出了數(shù)據(jù)成果,我會和同學(xué)們抱在一塊歡呼。還有爸爸媽媽,他們曾以為我是難能一見的明珠美玉,可我現(xiàn)在卻在瓦礫間碌碌無為,想來也對我失望透頂了。
可是——
我這個蠢蛋,只能這樣生活。
只能像這輪月亮,這輪像孕婦肚子的月亮。
痛苦而幸福地、不停地寫下去。
寫下去。
*
硝子深吸了一口氣,長谷川為天上的月亮神魂顛倒,而她為這個瘋怔癲狂的長谷川著迷了。
講到這,已經(jīng)到了完美結(jié)束的時刻。
一直一本正經(jīng)地像是一尊普渡眾生的佛像的夏油,總算完成任務(wù)似的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我倒覺得她這股瘋勁能用在咒術(shù)上,倒不一般。”五條悟帶著幾分可惜的語氣,無疑,他也對長谷川海蓮產(chǎn)生了興趣了。
對硝子而言,同窗的發(fā)言十分煞風(fēng)景,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五條悟。
她偏頭問夏油:“還有后續(xù)嗎?”
夏油杰捂著臉默默從抽屜拿出一沓厚厚書稿放在桌上,以棒讀的語氣說:“長谷川海蓮處女作《刺殺小說家》敬上,版權(quán)盛惠,京都天滿出版社不要錯過!
硝子和五條悟面面相覷,爾后兩雙大眼瞪小眼。
五條悟不解地拍桌,指著書稿問道:“等等,這是什么意思?”
硝子反應(yīng)過來了,“是推銷吧!推銷出書賣版權(quán)吧!”
“等等,天滿出版社……好像是我家里的產(chǎn)業(yè)之一?”五條悟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被耍了,他故作出一種惡狠狠的神情,“杰,不給個解釋?”
夏油杰向后躺椅背上,有些無奈的說:“別這樣看我。雖然我當(dāng)時聽了也很震撼,記住了不少,但后來被海蓮監(jiān)督背稿子也很辛苦的好么?”
因為后來被長谷川問到學(xué)校生活如何時,他給長谷川修飾過咒術(shù)高專的情況,稍微提到過他的同學(xué),而五條悟家里在普通人世界產(chǎn)業(yè)也挺大的,五條這個姓氏在商界也挺響當(dāng)當(dāng)?shù),結(jié)果就是敏銳的長谷川意識到了大魚的存在,去核實信息,順藤摸瓜查證到了五條悟是個豪門小少爺,發(fā)現(xiàn)他家旗下竟然還有一家著名的出版社集團。于是,想出了這個主意自薦書稿,希望五條悟把書稿呈給他家出版社的編輯,有熟人幫忙推薦就有更高幾率出書了。
就這樣,夏油杰淪為了小說推銷員。
“況且,我前面就暗示過的,「以后姑且把我不著調(diào)的話都算作沒把握好分寸的失敗玩笑吧」!
“誒,你沒提到過這句啊。”硝子疑惑的說。
夏油這才猛然想起來由于前段故事有不可說的地方,沒有長谷川的精心編撰,他自己轉(zhuǎn)述時難免出了疏漏,未曾把這謎眼加上。
他無奈的攤了攤手,“啊,我忘記了。不過就算加上了,你們肯定也跟我當(dāng)時一樣不會注意到的,只會對她后來說的故事信以為真!
硝子打破砂鍋問到底,“那真正的故事到底是什么?”
“剛剛說的全部為真。”夏油杰歪頭想了想。
“誒?!”硝子和五條悟異口同聲地發(fā)出來驚異的聲音。
“齋藤秀四郎此人是真,為夏目漱石的《明暗》著迷是真,舊書市之旅亦是真,突然熱愛寫小說是真,暫時休學(xué)也是真!
“那她現(xiàn)在狀態(tài)還好嗎……?”硝子試探性地問。
“她是這樣跟我說的,”夏油杰微微笑了笑,回想著長谷川狡黠靈動的神態(tài)與語氣,「我當(dāng)時可沒有說過那一長段的自我剖白式故事是對‘我為什么休學(xué)的’回答呀」。你們還記得嗎?她和我說的是「說這個問題要花很長時間!埂
“她休學(xué)只是因為在學(xué)校的時候闌尾炎發(fā)作,被拉去做了手術(shù),老師很操心她的身心健康問題,讓她回家休養(yǎng)一段時間,本學(xué)期再去上學(xué)。值得慶幸的是,她這家伙好歹算是自覺吧,術(shù)后兩個月休養(yǎng)差不多了才又開始抽煙,F(xiàn)在的話,應(yīng)該又回到首席的位置了吧!
“只是,我們的慣性思維讓我們落入了語言的陷阱!
“哇,真是狡猾的女人。”被連續(xù)反轉(zhuǎn)欺詐、自尊心微妙受損的五條悟不太友好的評價道。
硝子長長地吸了一口煙,吐了一個煙圈,“瞧,我有句話說的沒錯吧!
五條悟滿頭問號:“什么?你哪句話?”
“喜歡萬寶路的女人的故事絕不庸俗。”硝子的手快速伸向那本《刺殺小說家》。
然后,她看到了書稿上多出來的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兩股力量朝不同方向作用。
硝子挑了挑眉,看向五條悟,“嗯?不是才被狡猾的女人騙嗎?”
dk像是跳腳的貓咪,有些別扭地說:“作為出版社股東的我,當(dāng)然有權(quán)先行審核吧!”
“可惡的資本家!”
夏油杰望著搶奪書稿的兩人,悠閑地喝了一口保溫杯里的茶,《刺殺小說家》第一讀者深藏功與名。
最終,還是夜蛾老師的復(fù)印機立大功。
只是……
怎么辦公室那臺打印機冒著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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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彩蛋見作話———————
插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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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谷川海蓮真是名副其實的天才。
望著dk和jk通宵留下的黑眼圈,夏油杰再次感嘆道。
只是三個月寫成的新手作就徹底征服他的同學(xué),哦對了,還有他們的老師夜蛾。
值得一提的是,辦公室那臺老式打印機昨天被硝子和五條悟好生折騰了一番,于是在達成它的使命后,就過載報廢了。
夜蛾回來后看到那可憐的打印機,立馬氣勢洶洶地跑來找五條悟和夏油杰算賬。
別問為什么無辜的夏油杰被殃及池魚。
問就是,兩個人是問題兒童、場地及機器毀壞慣犯。
以「大義」為己任的夏油自然毫不客氣的把真兇硝子同學(xué)賣了,不過兩個肇事者沒受什么懲罰。
據(jù)五條悟透露,夜蛾訓(xùn)完他們就總是清嗓子,拐彎抹角的問他們復(fù)印的小說。
大概是因為那臺笨笨的機器印重的紙張被他們?nèi)釉谵k公室的緣故吧。
下課后,五條悟拉著他問:“喂,杰,你說那個故事全是真的話,那長谷川她后來到底怎么想的?”
小說里的有幾個角色,他很喜歡。那些角色透露的瘋狂本質(zhì),讓五條悟著實好奇有些撲朔迷離的長谷川本人了。
“什么怎么想?”
“就月亮啊,我鬧不懂她的轉(zhuǎn)變。”
“你在意這個做什么!毕挠蛯τ谙胍接懮倥穆窔v程的五條悟有些無語。
這是徹底淪為書粉了吧?他想。
然而,總有些微妙的不爽。
好像惡龍守護的寶物被人覬覦了。
“你說嘛~”
甜膩膩的語氣比簽售會現(xiàn)場的偶像還要甜上幾分。
“嘶……別用這么嬌俏的語氣好嗎!”夏油一臉嫌棄地推搡了一下同伴,有些無奈的給出了問題的答案:“她說:「小孩子才會做選擇,成年人當(dāng)然全都要!埂
他之前其實也問過這樣的問題,被騙的團團轉(zhuǎn)總還是有些不甘心。
那時,長谷川彎了彎嘴角:“「月亮」與「六便士」我都要,它們都美麗而重要!
“「月亮」和「六便士」都是人的追求。物質(zhì)生活的追求與情趣愛好的追求并不矛盾啊。我覺得,只要是不傷害他人的追求,是沒有高低優(yōu)劣之分的,追求的人亦是如此!
“我的心很大,才不會小到只能容下偏執(zhí)的夢想!
“這樣啊。”
長谷川問:“小杰,失望了?”
夏油想了想,認(rèn)真的說:“沒有,倒不如說是慶幸吧。偏執(zhí)的夢想純粹的耀眼,但是也容易灼傷自己!
“哈哈哈哈,確實呢。你懂得這個道理的話,那看來我可以放心一些了。不過道理不是用來懂的,而是用來踐行的!遍L谷川踮起腳笑瞇瞇地摸了摸他的頭。
“……又把我當(dāng)小孩子了。”夏油杰有些無奈地抓住長谷川的手。
“因為小杰看起來就很像這種人嘛。”長谷川吐槽道:“明明還是個小孩,卻總是很喜歡提「正道」「正義」之類宏大的命題。”
“喜歡滿口抽象概念,容易著魔的哦!
“那段著魔的時間里,我領(lǐng)悟到的最深刻的真理大概就是:愛具體的人,不要愛抽象的人;愛生活,不要愛生活的意義!
“那我心中已經(jīng)有一個具體的人作為愛的對象了!
“什么?”長谷川看起來一時之間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少年直白而熱烈地說出了自己的心意。
“那就是你,海蓮。”
*
注釋:
1、無法の法(むほうのほう),這個詞的字面意思是即便不特意設(shè)置法規(guī),自然也具有法則,引申義是指乍一看毫無用處的事物,實際能發(fā)揮超越一般人認(rèn)知的作用。而在佛教語言中,指在佛教語言中是指這個世界萬物皆空,甚至真實也是不存在的這一絕對真理。
2、長谷川的名字海蓮(Helene),名字靈感來源于《查令十字街84號》中的海蓮?漢芙。
3、日|本未成年抽煙犯法,無論是便利店還是自動販賣機購買香煙都需要出示“TASPO”這種ID卡,只有年滿20歲的日|本人才能取得這個卡。一旦抓到有店家向未成年兜售香煙,是要罰款的,所以一般未成年抽到煙都是找大人代買的。抽煙有害身體健康,本篇主角抽煙只是出于藝術(shù)形象考慮,請勿輕易模仿模仿。
4、齋藤秀四郎這一人物出自森見登美彥對中島敦《山月記》一篇的《人虎傳》的模仿之作。
森見登的舊瓶裝新酒之作,除了文風(fēng)更加詼諧幽默、跳脫有趣、洋溢青春氣息之外,本質(zhì)上還是襲承了原作的核心,無論敦版還是森版,李征還是齋藤,他們都是在“怯懦的自尊心”與“妄自尊大的羞恥心”這兩種極端矛盾的狀態(tài)下而異化,我自己認(rèn)為這種異化其實是著眼于普通人的心理狀態(tài)的,人們總是會對自我選擇的道路搖擺不定,會在夢想與現(xiàn)實中苦苦掙扎,一會相信自己選對了路,一會卻又陷入到迷茫困惑中,有時候自視甚高,好比小時候糾結(jié)清華和北大選哪個,有時候又常常陷入emo情緒中自我懷疑。
前面有提到靈感是來自《月亮與六便士》和《山月記》的,是因為近來心情浮躁,只能零碎時間讀些閑書派遣,剛巧重溫這兩本,突然覺得這兩本書有一些相通的地方,就我個人拙見,兩部書的主題中都有涉及理想與現(xiàn)實、社會與自我的矛盾以及本心與異化問題的探討。
只是,中島敦的《山月記》是作家自我的投影與袒露,是自己與自己的心靈對話,是平視的角度的,而再讀《月亮與六便士》突然覺得我果然就是書中旁觀的“我”,“我”的視角是仰視的,人們會認(rèn)為思特里克蘭德是他們在追尋自我理想實現(xiàn)的道路上毫無彷徨,堅定的可怕。人們視一往無前的思特里克蘭德最終成功的人物為偶像,情不自禁的帶上天才崇拜情節(jié),可大部分人都是在人性與猛虎之間掙扎徘徊,“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卻又半信自己是塊美玉,故而又不肯庸庸碌碌與瓦礫為伍”的李征。
最初是想寫思特里克蘭德式的主角,但是在讀完《山月記》后,改變了主意。長谷川不是思特里克蘭德式,她是李征,她也不是瘋魔地追求月亮,而是在月光下心中異化出了猛獸。最終,她并沒有與世俗決裂,成為穿著紅舞鞋的珈倫,而是摸索著其中的平衡。
5、夏目漱石《明暗》不是指三次那本,而是采用了《文豪野犬》的設(shè)定。so,文野夏目漱石老師的一本書不僅栽了織田作,把長谷川也栽了。
6、下鴨納涼舊書市的舊書市之神是取自森見登美彥的《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本文文中也提到「舊書市之神善于變幻,沒人知道祂真實的模樣,祂會降臨在舊書市,混在喜歡舊書的人中,去各家書店拜訪」,這里就已經(jīng)暗示了和服美人就是舊書市之神的化身,至于長谷川說的第二次舊書市之旅中「似乎是齋藤又不是齋藤的齋藤秀太郎」,各位看官自己定位其身份。
7、徒花,亦稱謊花,指不會結(jié)果實的花朵,只為了凋零而綻放。意為虛有其表,沒有實質(zhì)內(nèi)容的事物。
8、The important things,is not to be cured,but to live with one\'s ailments.(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帶著病痛活下去。)這句話是加繆引用Galiani對Epinay說的話,在他自己的著作《西西弗神話》出現(xiàn)。
9、把月亮比作孕婦肚子,這一比喻靈感源自《圍城》,書中曹元朗作詩「豐滿肥白的孕婦肚子顫巍巍貼在天上」,從詩來說,著實不美,但是我寫的時候突然想到這個比喻,只覺得粗俗但有趣,細品倒也意趣盎然。
10、「愛具體的人,不要愛抽象的人;愛生活,不要愛生活的意義」,出自羅翔老師。網(wǎng)上總說這是陀思他老人家說的,其實在《卡拉馬佐夫兄弟》中最接近這句話的是「我愛人類,但我對自己實在大惑不解:我越是愛整個人類,就越是不愛具體的人,即一個一個的人」,以及阿廖沙與伊萬發(fā)對話「—“我認(rèn)為,在世上人人都應(yīng)該首先愛生活。”— “愛生活甚于愛生活的意義?”」羅翔老師是對陀思書中的思想做了一個凝煉出色的概括。
這句話算是本篇的主旨吧,在森見登版《山月記》中,曾經(jīng)有個溫柔的女孩對齋藤秀四郎心生愛慕,原著是這樣一筆提及這段戀情的:
「銀閣寺道旁邊一家昏暗的咖啡店內(nèi),她向他傾訴情意。就連堂堂齋藤秀太郎也頗為動容,轉(zhuǎn)念他又為自身的動搖而懊惱,只得全神貫注地攪拌著早已涼透的咖啡。終于,他堅持不下去了,黯然起身離開了咖啡店。
她付完咖啡錢追了出去,只見他正在綿綿細雨中煞有介事地抱著胳膊,朝著煙雨蒙蒙的大文字山極目遠眺。她站到他身旁,他開口道:“別管我。”
“我怎么可以被撫慰呢?”他痛苦沉吟道,“那以往的辛苦豈不白費了!”」
后來,異化成天狗的齋藤回憶起和女孩在銀閣寺道旁邊的咖啡店里交談的時光卻十分懷念。
我當(dāng)時讀到這里時,是覺得齋藤其實也是在愛生活的意義(寫作以及堅信自己是寫作天才的執(zhí)念)甚于生活本身,因此迷失了自我。諷刺的是,在開篇作者就提到:「寫出一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樣的大型長篇小說,這才是他的目標(biāo)」。道理從來易參難悟,便是此般。
在寫夏油杰時,如果問當(dāng)時看完《月亮與六便士》、《山月記》的我有什么最想對他說的話,那就是這句了。
《山月記》里袁傪聽完李征詩作,“在感嘆之余又隱約覺得稍嫌不足:作者作為詩人的資質(zhì)無疑是一流的,卻還在某個地方(某個微妙之處)欠缺了一點什么。”這個不足,作者沒有直接揭示,但我覺得李征的這句自我剖析或許是對“不足是何”的間接回答——“倘若我是人的話,本該先將妻兒之事托付與你的?杀绕饍鲳H之中的妻兒,我竟然更念念不忘自己的詩作。唉,或許正由于我是如此之人,才落到身為野獸的下場吧!
李征或者說作者本人,真正的欠缺在于過于關(guān)注形而上的生活意義的思考,而缺乏對具體生活的關(guān)照。
再說《月亮與六便士》,毛姆從來沒有在書中表露過對思特里克蘭德行為的褒貶,他不過是客觀地揭示了這么一種極致的符號性存在。原文中也未曾出現(xiàn)過“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抬頭看見了月亮”一句,這是出自劉瑜的文章《另一種高度》,是對《月亮與六便士》的讀后感。實際上,《月亮與六便士》的得名有另一樁因緣,十九世紀(jì)有評論家就毛姆《人性的枷鎖》中的菲利普做了如此評論:“和許多年輕人一樣,為天上的月亮神魂顛倒,對腳下的六便士視而不見。”毛姆很喜歡這個說法,就以此作為下一本小說標(biāo)題。
我想,毛姆并沒有妖魔化六便士,也沒有理想化月亮。書中的布魯諾特船長向“我”這樣表述自己:“從某一個角度講,我也是個藝術(shù)家嗎?我在自己身上也深深感到激勵著他的那種熱望。但是他的手段是繪畫,我的卻是生活。”或許,毛姆也在不經(jīng)意間說著“愛生活甚于愛生活的意義”。
回到夏油杰,為什么又會想對他說這句呢?
固然有書的影響,但關(guān)鍵還在于他本人。
他是最強的咒術(shù)師、盤星教教主,前階段生存的意義是保護非術(shù)師,后階段生存意義是清除非術(shù)師——換個說法是保護咒術(shù)師,本質(zhì)上都是強者保護弱者,他自視為強者,欲渡他人,卻未曾渡己。
無論是咒術(shù)師也好,詛咒師教主也罷,從來都不是出于自我的選擇,完全是被命運推著上去的,被責(zé)任與義務(wù)困鎖其中。
口口聲聲「正道」、「大義」、「保護弱者」,全都指向抽象的生活意義。實際上,這些抽象的東西只是虛無縹緲的理念、定義,僅存于頭腦之中,輕飄飄的,沒有分量。
「弱者」是抽象的人,對于抽象之人的愛是如此簡單,蘇霍姆林斯基的《帕夫雷什中學(xué)》提到過:“愛全人類容易,愛一個人難!
因為「全人類」、「弱者」都只是頭腦的幻想,想到「全人類」會想到“人類的贊歌就是勇氣的贊歌”,你未曾也無法真正意義上面對「全人類」,想到「弱者」會想到「無辜」、「需要保護」,但生活中的強者弱者的評判從來沒有一個具體標(biāo)準(zhǔn)。
但是,只要嘴上帶著這些詞,仿佛就是平等愛世人的神明,能夠收獲極大的道德優(yōu)越感。
夏油愛的是抽象又正確的詞語,而不是具體的人、真實的生活。
因此,當(dāng)他不得不睜眼面對具體的人、冰冷的現(xiàn)實時——為理子的死歡欣鼓掌的麻木教徒、冷漠暴力的丑惡村民,他退縮了,嗔怒了,厭煩了。
喜歡抽萬寶路、喝可樂、寫小說的長谷川或許可以讓他完成從愛抽象的人到愛具體的人的轉(zhuǎn)變,也或許不能,只有老天才曉得答案。
不過,喜歡萬寶路的都是好女人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