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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盡一杯酒
笑盡一杯酒
一縷微風(fēng)輕輕吹過,枯黃的葉子悄悄離開枝頭,如舞倦了的蝴蝶般在空中輕輕回旋,最終無力地飄落在如鏡子般平靜的湖面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微笑著的月影被驚擾得支離破碎。
湖邊的倚月樓此時(shí)正是燈火輝煌,所有人都醉生夢死地沉浸在一片笙歌艷舞中。在二樓的聽風(fēng)閣中,卻有一名青衣男子異常安靜地獨(dú)坐著,緊緊抿著嘴唇,暗色的雙瞳中翻涌著淡淡的憂郁。他輕輕端著一個(gè)青白色的翡翠杯,杯中的梨花酒在月光下閃爍著淡淡的光芒。如杯中清涼的梨花酒,他的清醒安靜與周圍的熱鬧顯得格格不入。
可是,沒有一個(gè)人敢走近他,落在他身上更多的是敬畏的目光。
男子望了望波光粼粼的湖水,端起翡翠杯,笑了笑,低聲吟道:“紅袖織綾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彼麑⒕埔伙嫸M,清涼的梨花酒在喉間滑過,遺下淡淡的醇香。
男子的唇邊泛起了一絲不可捉摸的微笑,驀然開口:“你在猶豫!
仿佛是自己的自言自語,沒有回應(yīng)。樓中的酒客依舊是談笑風(fēng)生,似乎沒有人聽到他剛才的低語。
男子又斟了一杯酒,修長的十指握住翡翠杯,突然食指一彈,翡翠杯在空中劃過一道彎月狀的弧線,沒入了黑暗中。男子的聲音依舊低沉:“影姬,既然來了,來喝一杯酒吧!”
他的話音剛落,一襲黑衣不知從何處落到了他桌前,卻沒有坐下。
黑衣女子望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將接到的酒一飲而下后,冷笑道:“我在猶豫著,是讓名震江湖的云影莊莊主葉荀昊痛快的死去,還是生不如死呢?”一圈黑紗輕輕遮蔽了女子絕美的面容,卻依然可以隱約感覺到黑紗后妖媚的笑顏,傾國傾城。
葉荀昊依舊是一臉平靜,他又倒了一杯酒,微笑著一飲而盡,淡淡道:“其實(shí)你是下不了手,不是嗎?”他凝視著影姬,唇邊始終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黑紗后的面容卻是在瞬間變得蒼白如雪,影姬咬了咬唇角,沒有說話,藏在衣袖中的手緊緊握著一支淡血色的笛子。
葉荀昊卻是笑得更粲然了:“血穸教的左護(hù)法影姬殺人從來都是干凈利落,如果你真的要?dú)⑽遥衷趺磿?huì)到現(xiàn)在都沒下手呢?”他頓了頓,繼續(xù)道:“你發(fā)現(xiàn)要?dú)⒌娜耸俏液,你猶豫了,因?yàn),你不想殺我。?br> 影姬卻是笑了笑:“沒錯(cuò),我是來到這里后才發(fā)現(xiàn)是你,不過,任務(wù)就是任務(wù),無論如何,我都是會(huì)取你的性命。”
葉荀昊輕輕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可惜,你錯(cuò)過了殺我的機(jī)會(huì)了。笑盡一杯酒,殺人鬧市中?上,你做不到!彼曋,一絲笑意再次泛起在他唇邊:“你從不會(huì)錯(cuò)殺無辜。所以,你在這里使不出紫郁香,也使不出蒼茫樹。雖然你還有血笛噬魂,可你不會(huì)對我使用。”
血穸教護(hù)法影姬善用毒與暗器,紫郁香七步碎魄,蒼茫樹天羅地網(wǎng),即使是血穸教主,也不得不讓她三分。
葉荀昊凝視著女子,接著一字一頓道:“因?yàn),我知道你是誰。”
影姬顯然是嚇了一跳,臉色慘白,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可就是這一步,使她撞到了從背后經(jīng)過的端著酒的店小二,清涼的酒如雨般灑落,染濕了一大片衣襟,手中緊握的笛子也毅然沾了幾滴酒。
店小二打翻了酒,不禁嚇得連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客官,對不起……我去拿布來擦一下。”
影姬也回過神來,不耐煩地?fù)]了揮手:“不用了,退下吧!”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自己說話的聲音卻是在不經(jīng)意間變得顫抖。
影姬深吸一口氣,指甲深深嵌入了手心,咬了咬淡無血色的嘴唇,道:“你是什么時(shí)候發(fā)現(xiàn)的?”
葉荀昊嘆了一口氣:“從我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jīng)認(rèn)出你了。”他頓了頓,神色復(fù)雜地望著影姬,終于緩緩開口,聲音卻是溫和:“萇楚,我的妹妹,你還要戴著黑紗和哥哥說話嗎?我又怎么可能不認(rèn)得你呢?”
葉萇楚聽到這句話,身子猛然一震,她輕輕摘去面紗,絕美的面容蒼白如雪,仿佛是綻放在寒冬里的山茶花。
然而在下一瞬間,她毫不猶豫地握緊笛子,目光變得雪亮,她冷笑道:“哥哥,你真的以為我不會(huì)對你用血笛噬魂嗎?我為血穸教做事,為的就是要向你報(bào)復(fù),為的就是要親手殺死你!”
葉荀昊心里猛然一沉,可依舊是平靜地看著妹妹在面前輕輕吹奏,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后,苦笑道:“想不到,這竟是你最后一次為我奏笛!
葉萇楚也微微一怔,可還是面無表情地吹著手中的笛子,悠然的笛聲夾雜著縷縷微風(fēng)在聽風(fēng)閣中蕩漾著,宛如冰冷的潮水翻涌著將一切淹沒,使人窒息。
血笛噬魂,傳說中的足以令人魂飛魄散、永不超生的云浮禁咒,隱匿于笛聲之中,殺人于無形之間?墒,周圍的人卻仿佛沒有聽到這詭異的笛聲,醉的醉,笑的笑,仿佛置身于一個(gè)無形的結(jié)界中。
葉荀昊也不禁一怔,神色復(fù)雜地望著眼前絕美的女子,感到心如潮涌,突然心里一痛,一行暗紅的血從唇角流下。
突然,笛聲截然而止,“!钡囊宦暎t色的笛子落在地上,毅然沾著幾滴殷紅的鮮血。
葉萇楚用右手緊緊捂著胸口,只感到胸中如有一團(tuán)熊熊的火在灼燒著。她的額上滲出了薄薄的汗,臉色蒼白,然而,嘴邊卻是泛起了一絲苦澀的微笑:“哥哥,你真的狠下心來殺我!”
葉荀昊用袖子輕輕擦了擦唇邊的血跡,神色平靜,淡淡道:“還記得剛才的店小二灑在你身上的酒嗎?你一旦使用血笛噬魂,自然就會(huì)中了我的毒。既然你真的要?dú)⑽,那我也不?huì)手下留情!
葉荀昊又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笑著將酒一飲而盡,聲音透著一絲疲倦與苦澀:“況且,你不是我妹妹!彼D了頓,雙瞳中暗潮涌伏,接著道:“一直以來,我始終沒有勇氣承認(rèn)這個(gè)事實(shí),可是,在你真的狠下心來殺我的那一瞬,我終于相信,我的妹妹確實(shí)是早就死了!
葉萇楚感到仿佛有一冰冷的銳劍毫不留情地刺向自己的內(nèi)心,早已是傷痕累累的心在這一瞬間支離破碎,她看到了周圍的人都在面無表情地喝著酒,平靜得異常,她終于明白,原來這些人都是潛伏的云影莊客,這是一個(gè)早就等著自己邁進(jìn)去的圈套。
她感到自己正逐漸變得無力,突然大笑,冰涼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卻仿佛要竭盡生命最后的所有力氣一般,將壓抑了多年的所有酸楚與怨恨傾瀉而出,聲音因激動(dòng)而顫抖:“是的,你妹妹早就死了,在她哥哥將她拋棄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死了!哥哥,我懷念我們當(dāng)年生活在貧民村的日子,你總是將自己的食物分給我,晚上我們相擁而睡,我聽到你對我說:‘萇楚,不用怕,哥哥會(huì)一直在你身邊!墒牵銋s離開我了,你將我遺留在河谷子道士那里,你說過你會(huì)回來接我,于是,我一直等待。可是,你知道嗎?我被困在地牢里,沒有光,也沒有風(fēng),只有一片令人絕望的黑暗,我在黑暗中摸索著,啃食充滿血腥味的泥土。我每天都對自己說,我要活下來,我要等我哥哥來接我!哥哥,我一直都深信你會(huì)來接我?墒,時(shí)間真的會(huì)抹平一切。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絕望了,我開始恨,我恨你將我拋棄,我恨你的離開!如我對你的愛一般,我對你的恨是如此的刻骨銘心,如火辣而苦澀的毒酒般,一寸一寸地腐蝕著我的心腸,吞噬著我對你的愛!
葉荀昊怔怔地望著她,看到眼前的人如被折斷了的花般無力地倒下,不禁站起來抱住她,有些茫然地低喚:“萇楚?”
葉萇楚搖了搖頭,聲音是從未有過的疲倦:“哥哥,終于有一天讓我等到了。我看到了光,我看到有人向我伸出了手。我以為是我哥哥來接我了,我不顧一切地向你撲去,在那一瞬間,我忘記了對你的恨,也忘記了過去無盡的凄苦。然而,我卻失望地發(fā)現(xiàn)那不是你的懷抱。救我的是孫陌,讓我逃離黑暗的是孫陌,也就是現(xiàn)在的血穸教主!
“后來,我還是找到了你。七年后的相逢,我不再是以前稚氣未脫的小女孩,可是,你也變了,你不再會(huì)像從前一樣關(guān)心我的感受,更不會(huì)像從前一樣愛我疼我,甚至,我總你看我的眼神中看出了冷漠、厭惡與不耐。是的,一切都變了啊!我成了你的工具,你聯(lián)姻的工具。是的,你不再是當(dāng)年的哥哥了!于是,我記起了我對你的恨,我暗地里投靠了血穸教,為的就是向你報(bào)復(fù)。哥哥,從那時(shí)起,你的妹妹已經(jīng)死了。”
“我想,是野心搶走了我的哥哥,我要與你敵對,我要讓你再次變得一無所有,甚至,我要讓你死在我手下,這樣,你就永遠(yuǎn)不會(huì)離開我了!币粋(gè)淡淡的笑容綻放在她蒼白的臉上,卻是觸目驚心。
葉荀昊緊緊地抱著懷中的人,不可置信地望著她,淚水終于滑落臉頰,滴入無盡的悔恨與悲痛之中。他哽咽道:“怎么會(huì)這樣?我有去找過你,可是,我在地牢里看到了你的尸體。我以為我妹妹早死了,我以為你不是萇楚……”
突然,仿佛夢醒般,他失聲道:“借尸還魂!孫陌對你用了借尸還魂!”葉荀昊頓了頓,聲音顫抖:“萇楚,我對不起你,是哥害了你……”痛苦的回憶如潮水般將她淹沒,他想起他當(dāng)年小心翼翼地將她留在身邊,將她當(dāng)作是萇楚的影子,借此來自虐般地緬懷過去不可挽回的那份情,卻又一次又一次地拒絕相信她,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她,甚至好幾次狠下心來欲要置她于死地。不曾想到,自己一直以來苦苦執(zhí)著的回憶中的那份愛,竟是由始至終地被自己無知地?fù)踉谕饷。然而,待他終于明白,已是回不到過去了。
葉萇楚也怔了一下,如水的雙眸中悄然泛起圈圈漣漪,驀然,她臉上泛起了一個(gè)釋然的淺淺微笑,她閉上雙眼,聲音輕如夢囈:“哥,將我抱緊點(diǎn)。你好久沒有這樣子抱著我了……我們要永遠(yuǎn)在一起,永不分離。”
“好,永遠(yuǎn)在一起!比~荀昊低聲重復(fù)著,緊緊地抱著她,突然感到手上一下刺痛,他驚訝地低下頭,發(fā)現(xiàn)葉萇楚早已將一根泛著紫光的銀針刺入自己的手中,唇邊卻泛著如孩子般帶著稚氣的微笑。
“莊主!”周圍的人不禁低呼。
然而,葉荀昊只是搖了搖頭,示意他們退下。
他寵溺地抱著懷中的人,聲音也漸漸變得無力:“萇楚,不用怕,哥哥再也不會(huì)離開你了!
聽風(fēng)閣與聽雨閣之間,只是一墻之隔。
聽雨閣中,始終靜坐著一名白衣男子,他輕輕端起青白色的翡翠杯,將杯中泛著淡淡清香的梨花酒一飲而下,出神地望著蒼茫夜空中的那一輪籠罩在一片朦朧血色中的月。
“笑盡一杯酒,殺人鬧市中!彼拇竭呉卜浩鹆说奈⑿Γ墒,卻是與年齡不符的無盡苦澀與滄桑。
“教主!币蝗嗽谒叺吐暤溃骸坝凹Ш腿~荀昊同歸于盡,血穸教也已將剩余的云影莊人殺盡!
孫陌從懷中掏出一條青色的發(fā)帶,手中的發(fā)帶在月光下散發(fā)著淡淡的柔和光芒,過了一會(huì)兒,他淡淡道:“將影姬和葉荀昊葬在一起吧!”
他靜靜地凝視著手中緊握的青色發(fā)帶,唇邊泛起一個(gè)無奈的微笑。這次,影兒是真的死了?墒牵@樣,葉萇楚也終于永遠(yuǎn)和葉荀昊在一起吧!
他搖了搖頭,對著青絲喃喃道:“影姬,我的妹妹,這次,我真的要將你忘了!笔堑,他當(dāng)年因?yàn)槭疾荒芙邮苊妹没觑w魄散的死亡,到處尋覓適合妹妹身體的魂魄,終于將葉萇楚的怨靈附在妹妹影姬的身上。然而,多年后,他才發(fā)現(xiàn),他錯(cuò)了,縱然他無所不能,他也無法挽回過去,他所緊緊抓在手心的,只是一聲無奈的哀嘆。
他終于松開手,一陣風(fēng)輕輕吹過,青絲從手中飄落,隨風(fēng)而去,平靜的水面泛起圈圈漣漪,仿佛是逃不掉的命運(yùn)漩渦。
朦朧的月光依舊如霧般飄浮著,蒼茫的夜空下仿佛是一片沉睡了的寂靜。
“哥哥!”一聲稚嫩的呼叫劃破了靜夜,一個(gè)六七歲的小女孩哭著撲向哥哥的懷中,帶著哭腔地嬌聲道:“哥哥,你去哪了?我找不到你,我好怕,好怕你會(huì)不理我,扔下我一個(gè)人……”
“哥哥怎么會(huì)不理你了呢,哥哥是去了給你找吃的,你看!”男孩捏了捏妹妹紅紅的鼻子,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個(gè)熱乎乎的燒餅,遞給妹妹,道:“趁熱吃!”
小女孩接過燒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突然停住了,抬起頭,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惑地望著哥哥:“哥哥,你不吃嗎?”
男孩搖了搖頭:“我吃過了!比欢,小女孩沒有看到,男孩在咽著干澀的口水。
“哥哥,答應(yīng)我,永遠(yuǎn)不要離開我。”
“好,哥哥會(huì)一直在妹妹身邊,永遠(yuǎn)不會(huì)離開妹妹!
悄悄躲在薄云后的月亮仿佛在微笑著見證著又一個(gè)童真的誓言,月光依舊朦朧,宛如籠罩在臉上的淡淡哀愁。微風(fēng)低吟,又是一聲幽幽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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